10巴刻谈清教徒07-1
第七章:汤玛斯·波士顿:(一)《得人如鱼的艺术》
Thomas boston
传福音对于波士顿而言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它意味着唤醒未归信者,让他们看到自己对基督的需要,带领他们认信悔改,并让他们在自我省察中不断去确认那新造的生命,坚固对主的信心。
一
1699年1月,刚满二十二岁便在苏格兰长老会取得牧师资格,但尚未就任教区牧师的汤玛斯·波士顿(ThomasBoston),针对如何领人归主写了一篇自勉性质的文章。这篇文章在形式上很像一篇对自己的布道,文中波士顿鼓励自己去效法耶稣为真理做见证。在1730年,临近生命终点的波士顿在为他的孩子编集的回忆录中,回忆了此文的由来。
1699年1月6日,在独自 阅读默想时,我的心突然被《马太福音》四章十九节的经文所触动,“来跟从我,我要叫你们得人如得鱼一样”。当时我的灵魂发出呼喊,切愿这样的话能够成就在我生命之中,我极其渴望知道该如何去跟从基督,为祂得人如鱼。根据我内心的看见,我对这个主题做了如下考察—–这些草草写下的文字见证了我当时内心的火热—–
这本按波士顿的话来说“草草写下”的书一直没能完成(这并不意味着此书在内容上存在任何缺失),并且直到1773年此书出版之后,除家人以外的其他人才得以读到这些文字。然而,在此之后它却被历代新教信徒所推崇,他们将这本书与巴克斯特的《归正的牧者》(Reformed Pastor)相并列,视其为有关福音事工的经典之作。这样的评价也是我完全认同的,因此愿将这本著作推荐给诸位读者。@1
一位年仅二十二岁、刚刚开始自己传道生涯的牧者能够写出一部经典的属灵著作,这样的成就不由得令人啧啧称奇。
然而我们要看到波士顿并非平庸之辈,他的父母作为虔诚而严谨的长老会信徒(儿时的波士顿就曾因为父亲不从国教的原因而陪伴他入狱),为他提供了极好的家庭成长环境。在十一岁时,波士顿对自己的重生有了清晰的确信,这种转变可以说是来自当时六十二岁而且有着丰富牧会经验的牧者亨利·厄斯金(Henry Erskine)的讲台服侍。在1662年有两千名清教牧者被驱逐出境,亨利·厄斯金就在他们中间。1687年的冬季,厄斯金在距离波士顿家四英哩的一间教会担任牧师。波士顿常跟随父亲去听厄斯金讲道,这段经历给他的灵命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在冬天有时我需要一人去聚会,没有了骑马之便,我需要徒步穿越布莱克埃德的水域,那种在严寒时节涉水的感受仍令我记忆犹新。然而上帝大有能力的圣言吸引了我并使我受益匪浅,因此这样的难处在当时被轻易克服了。”@2“现在我非常确信,那时的我对于耶稣基督的救恩有着迫切的渴求,我的内心时刻都在思想着主,祂生命的脚踪在我眼中无比荣耀。”@3在学校中波士顿和其他两位信主的男孩“经常在父亲家中的一个房间里祷告、读经、进行属灵的交通,这段经历让我们在知识和爱心上都获得了不小的长进”。@4正是在那段时间中,波士顿培养起了自己持守一生之久的属灵情操,即那种严谨的自我省察,不倦的祷告以及深刻系统的读经默想。
此外我们绝不应忽略,波士顿除了对属灵之事有着敏鋭的看见之外,还有着极为出色的才智、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语言天赋。一直以来,他在论证和阐释思想时,体现出的写作技巧都为世人所垂青。他在年少时就展现出的那种神学论证方面的严谨清晰、对传道牧养事工呼召的强烈认同,以及对圣经精义的深刻洞见,令人极为钦佩他生命的早成与睿智。从波士顿青年时的人生足迹中,我们已然能够确认他身上有着被后世的爱德华兹称作“真正属灵伟人”的那种生命特质,同时我们也能清晰感受到波士顿有着那种从主而来叩击人心的能力,这种强烈的感染力在他之后所著且更具影响的《人性的四重状态》(The Fourfold State,1720年)中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综上所述,尽管我们可能还对《得人如鱼的艺术》(TheArt of Man Fishing)心存惊叹,但这本书的卓然质量已是我们可以理解的了。
二
波士顿是一名传统的苏格兰清教徒(苏格兰人与英格兰人对清教徒一词的理解完全不同)。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及其大、小教理问答,是对清教徒的信仰及其敬虔生活之原则最为经典的表述。在波士顿所处的年代,它们同时也是苏格兰长老会所接受的权威准则。这些文本将清教徒思想境界最为重要的特征展现在我们面前,因此了解它们将会非常有助于我们去理解清教牧者的教牧神学。
当年,威斯敏斯特大会形成的准则性文本,是由英格兰和苏格兰公认的杰出牧者们共同完成的。前人为这些在1640年代中期肩负使命的牧者,留下了宝贵的属灵遗产和事工榜样。宗教改革初期的那些先锋为他们划定了有关纯正信仰的边界和尺度,并为他们确定了所要发展的神学路径。此类贡献包括十六世纪制定的许多新教信仰告白,其中也包括当时他们所要起草取代的圣公会三十九条信纲;以加尔文和诺克斯为代表的早期宗教改革神学家所留下的释经著作;欧洲大陆国与国之间超过百年的激烈神学争论,相关从新教的角度对天主教、路德宗以及阿明尼乌主义进行批判的内容已被印制成书;众多清教牧者也制订了数十部教理问答,与此同时他们还积累了大量传授教理问答的经验:天主教和新教的学者均出版了大量释经类著作;最后我们还要看到英国“热忱而务实”的清教牧者所撰写的大量有关悔改和操练基督徒敬虔的文章,这些文字所发挥的影响同样不容忽视。威斯敏斯特神学方法的基础在于,对圣经是出于上帝无误的默示以及圣经内在的全备与和谐深信不疑,因此,唯独那些被圣经所证实的结论,才会作为忠实反映上帝真理的教导被认同和接受。凭借着上述属灵资源,以及牧者们对圣经精义字斟句酌的严谨推敲,威斯敏斯特大会最终形成的文本,可以说具备了令人信服的权威属性以及精湛超绝的文字表述。之所以称这些文本奠定了日后大西洋两岸长老会与归正神学的发展,其原因正在于此。
威斯敏斯特神学对三一上帝的每一位格都有着平衡的强调,它将诠释的重心放在人类的创造者和审判者如何成为人类的救赎主:天父上帝藉着祂永恒的计划,让道成肉身的耶稣基督成为我们的中保,藉圣灵保惠师赐予我们重生。我们可以将上帝拯救的计划看成是围绕两个圆心而画成的椭圆:其中上帝的恩典之约可以看作椭圆的第一个圆心,藉此盟约上帝凭着基督所成就的义和所流出的赦罪宝血,恢复了自己作为创造主与受造之人类的关系;堕落的人性因着圣灵的重生而被更新这一主题是椭圆的第二个圆心,惟有藉此信徒才能与基督联合。所有这些意味着主耶稣基督,即那位道成肉身的上帝,为了要救赎我们,曾死在十字架上,然而祂却复活、掌权,并且有一天将会再来审判世人。祂是所有信徒信靠、盼望、爱慕和喜悦的核心。普世教会的所有信徒都互为肢体,而所有按照上帝的命令宣讲真理、施行圣礼并敬拜赞美的教会共同构成了上帝施行救恩的领域。基督是教会的头,圣灵赐予所有信徒活出属灵生命的能力,而教会则是所有信徒在这个世界中的家园。以上可以看成是威斯敏斯特神学的内核。
从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和大、小教理问答中,我们直接或间接地看到一些清教徒对于一个人悔改归信基督有着怎样的理解。在他们眼中这实际上是一种过程,它始于一个人意识到自己是罪人这个事实,因而从一种内心的自满转为内心的不安并进而思索与上帝有关的信心、悔改以及新生命的问题,最后得着上帝所赐的信心,以至于深知上帝已赐他能力离弃罪,于是放下自我的努力并愿意全心信靠基督这位担负我们罪恶的羔羊,以祂为自己的挚爱、主宰和生命。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信徒的内心得到更新。“得人如鱼”的事工在波士顿看来就是通过牧者在讲台上的公开服侍以及在私下一对一的圣言劝慰来让上帝在会众心中动工,带领他们进入对信仰完全的委身之中,让那些听闻福音的人能够意识到自己内心所不断发生的改变,并因此确信自己已得着了从上帝而来那新造的生命。
参与威斯敏斯特大会的清教牧者们清晰地认识到,堕落的人性是多么容易为自己制造乐观的假象并以此自我欺骗,因此他们非常强调信徒的自我质疑与自我省察。这样的属灵操练绝非病态的自责与控诉,而是与之相反,自我省察会让信徒的信心得到强化和增长,因为在这样的自省中,凡重生的基督徒都会因着圣灵的光照确认自己里面属基督的生命。只有被基督重生的人才能真正地跟随基督,对于这样的事实波士顿有清楚的认识,因此在《得人如鱼的艺术》这本书的前几页我们看到他这样的自我省察:
我相信我有圣灵的内住,也就是说我有从上帝而来的生命—–以下几点可以作为我重生的明证—–自己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属灵的亮光,我现在开始有所经历—–这亮光让我得见自己内心的种种罪恶—–并且继续向我显明自己本性中的黑暗与可鄙—–它让我看到基督是何等宝贵—–让我去信靠祂—–我凡事都仰望祂的作为,惟有祂是我的帮助—–在各样试探中我的灵魂都竭力仰望祂。我得到了从圣灵而来的帮助—–不知道多少次祷告之前我极为灰心绝望,然而祷告之后却满有活力—–在我心中我发现有三重火焰,虽然微弱,但却极为真实。第一重火焰是我对基督的爱,在我一切的意愿中都流露着这样的爱—–我爱祂的真理—–我爱祂的应许—–我爱祂至为公义的警诫—–我爱那些生命中彰显着上帝形象的人—–我爱上帝的作为—–我爱祂的法度—–我爱祂的荣耀,盼望祂荣耀的彰显:第二重火焰是我对基督公义的渴慕…基督将自己的义归算在我身上,使我得着了称义的地位,这是我的心乐意接受的—–有时我的灵魂极度渴慕融化在基督的同在中—–第三重火焰是我对上帝的热诚—–我人生的每一步都在靠近天堂—–对于基督和祂的作为我比以前更为敏感熟悉—–我里面的爱在成长—–与以往相比,我相信自己现在能够更加信靠主—–我的灵魂也比以往更加习惯于警醒。我不敢再像之前有时所做的那样,让自己的心活在那种自由之中—–我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愈来愈轻看。这样的心志在我里面不断增长,为此我要赞美主。(50页及以下)
传福音对于波士顿而言并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它意味着唤醒未归信者,让他们看到自己对基督的需要,带领他们认信悔改,并让他们在自我省察中不断去确认那新造的生命,坚固对主的信心。这就是“得人如鱼”的意义所在,同时这也是波士顿想从耶稣的榜样中寻求掌握的能力,因为耶稣曾亲自实践这种赢得人灵魂的事奉。
三
清教牧者传福音的事工由真理传讲与教牧劝诫两部分构成,在他们看来这是一项需要花时间的事工。当牧师宣讲上帝真理时,虽然听众通常会获得某些突然而强烈的属灵经历,然而接受威斯敏斯特信仰告白传统的牧者,却对一个人悔改归主的过程持非常现实的观点,他们认为这个过程从开始到结束一般都要持续几个月,就像婴孩所经历的从受孕到分娩的过程一样。在这方面,波士顿这类牧者的认识应该成为我们重要的提醒。今天的时代在公共场合举办的大型福音布道会已成为基督教世界的常见景观,大会的讲员都是那些被特别邀请来的、擅长此类布道会的自由布道家,而一个人的悔改归信也通常被看成是一种短时间内发生、性质特异的事件。今日基督教世界因此产生了一种主流认识,即认为一个人可以通过决志祷告的特定陈述而归信基督,因此这种归信有明确的发生时间。很显然,这种做法是福音大会所衍生的,在这样的宣教大会上,讲员一般都会以某个令人感动的话题作为铺垫,进而引入人的罪和上帝恩典的主题,由此呼吁听众跟随基督。对于那些愿意悔改接受主的人,讲员会联络更多的当地教牧人员,让后者来跟进坚固这些人的信心。尽管这种浪漫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悔改信主的实质,即一个人需要接受耶稣基督为自己的赦罪之主和生命之主,但与此同时它却误导人们以为悔改归信的整个过程可以在一两个小时之内就告完成。同样的误导,还在于有些人以为是福音大会主讲人的超常恩赐和演讲特点决定了大会引人归主的效果。
尽管上帝可以特别地使用那些福音大会的布道家,藉着他们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来推进或者促成某些听众的归信,但现实中我们还是应该明确悔改归信的过程有很多其他的阶段,而在这个过程中最为关键的因素是上帝施恩的主权。今天与波士顿当年相比,上帝带领一个人悔改所采取的主要方式都是一样的,即通过敬虔的父母、朋友和教会牧者持续的见证、教导和鼓励陪伴,以及传道人在主日崇拜中合乎圣经真理的传讲来影响未信者。因此对于教会而言,若要在“得人如鱼”这项持续到主再来的事工上尽忠,最为重要的就是在上述方面不间断地投入。这些属灵事工都离不开明确周全的目标设定以及迫切专注的祷告支持。
四
波士顿在写《艺术》一书时正作为一名实习传道人,筹划着自己未来的教牧生涯。可以想到在这本书中,波士顿最为关注的是自己当下和未来在事奉中将面临的需要、挑战和易犯的错误,而在其余部分中波士顿则向我们阐释了跟随基督、向主尽忠的事奉意味着什么。从这个角度而言,《艺术》堪称一本有助于不同年龄阶段的牧者每年进行自我省察的经典之作书中所反映的波士顿那种见地深入、直面挑战、光照人心的智慧,无疑是我们这一代传道人无法企及的。以下便是对他真知灼见的一些粗略总结:
1.向主忠心。为了坚持这个原则,即使要付上得罪他人、让人恨恶自己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我们必须拒绝那些心怀二意之人体贴肉体的建议,以及随波逐流者对上帝信息的弱化。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毫无隐瞒地正面呈现人的罪性以及上帝恩典的事实。这要求我们在必须发出责备之时,绝不姑息胆怯,并将结果完全交托上帝。
2.传福音的目标。“在基督眼中,人的灵魂无比宝贵—–所以在你讲道时,心中要谨记这一点,去竭力寻找那些迷羊—–使当中的人得以回转,被带到主面前。”
3.常常祷告。基督在传讲真理之前或之后,都会在祷告上投入时间精力,我们也当如此行。
4.单纯事主。不被任何个人私欲所困。
5.竭力寻求被主所用。耶稣利用一切的机会,“在任何处境下都不忘教导劝勉、责备提醒”,无论是一对一还是面对大群的跟随者均是如此。我们也需要这样,“掌握那属天的化学程序,以此从各种属世的事物中萃取那属天的祝福”,并且“若是出于上帝的呼召,就不要拒绝任何传讲真理的机会”。“如果基督再来时发现你正游手好闲,而之前他给你的呼召是让你去殷勤服侍,那时你该如何面对这位主?可见那些为主的事工而舍命的人有福了。”这是他书中最末了的话。
在波士顿去世一个半世纪之后,另一位苏格兰人贺拉提乌·波纳(Horatius Bonar)创作过一首有关福音事工的极其激励人心的诗歌。不知是出于波纳的有心还是无意,这首诗歌恰好完美地概括了波士顿在《艺术》一书中的教导和劝诫。我猜想(当然这是我无法证实的)波纳十分了解波士顿的著作,并且完全认同后者对于福音事工的理解。他所做这首赞美诗,无疑可以称为另一部帮助牧者定期对照自省的佳作。我想对这篇序文最好的结尾莫过于全文呈现这首诗歌,让我们从中领略波士顿信息的精华。
兴起做工,为主摆上,
为父旨意,喜乐担当;
我主既已奔赴在先,
仆人岂不循其脚踪?
兴起做工,趁日未落;
暗夜将至,再无机会。
我当奋勇毫无懈怠,
方能为主得人如鱼。
殷勤不倦,警醒祷告,
靠主明智,劝人悔改;
奉命前往各处大道,
强迫人来赴主爱宴。
劳苦服侍,喜乐同在,
安息与共,争战凯旋;
不久即闻新郎呼唤,
夜半主说:“看啊,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