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清教徒神学27-3
约翰·欧文，贵格主义的批判者
欧文很愿意承认，贵格会这种“静默的（敬拜）聚会”中有一定“教化”氛围。但是，总的来说，他将他们视为“一群可怜受蒙骗的灵魂”。他们关于内在之光的教导，是对圣灵工作和位格的攻击，是“伪装的光”，甚至可能是“撒但的黑暗产物”。有人指出贵格会聚会中有时出现的男男女女的颤抖和抖动，说这是圣灵大能同在的明证时，欧文看到的只是“一种捆绑的灵”，将他们“陷入一种非儿子的样式”。他们的敬拜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舍弃了“圣礼—–洗礼和圣餐礼这两样组成教会敬拜之奥秘的部分”。
尽管如此，欧文也并不以此为奇。这两样圣礼都是关乎基督教信仰核心的，即“基督使人成圣和称义的血”。但是，欧文确信，贵格会放弃了福音对基督救赎之工这一目标的强调，而把重点转到“人里面的光”上，且认为这两样圣礼不能“丝毫增加或建立那光”。欧文觉得，贵格会这一错误的核心，是他们未能理解救赎之工的三位一体本质。他在1674年写道：“若能使他们中的任何人确信三位一体的教义，他们所有余下的想象都会灰飞烟灭。”
欧文说，贵格会赞美人的内在之光，他们经常将此光与圣灵等同起来，好像巧妙地企图通过圣灵来高举圣灵。耶稣在《约翰福音》16章14节说，圣灵“要荣耀我。因为他要将受于我的告诉你们”，这对于理解三位一体的救赎工作至关重要，而这显明贵格会的信息实际上是反转了“神圣分工的次序”。圣灵来不是为了荣耀祂自己。根据欧文对《约翰福音》16章14节的解读，圣父在爱中差遣圣灵，是要让圣子“在信徒的心中成为荣耀的、尊贵的、被高度尊崇的”，而且在“我们的心中，广撒上帝之爱”。就这一点而言，圣灵的使命与圣子被圣父差遣“在耶路撒冷为我们受苦害”是一致的，让差遣祂的那一位得荣耀。
欧文对贵格会最集中的攻击在他《圣经反对狂热行为》（Pro Sacris ScripturisExercitationes adversus Fanaticos）一文中，这个标题的字面意思是“为神圣圣经辩护，反驳狂热者”，此文发表于1659年。彼得·图恩（PeterToon）在欧文的传记中提到，欧文用拉丁文写这篇文章，是针对贵格会对大学教育的贬低，而要刻意确认传统学术的重要性。图恩的观点很可能是对的，因为欧文在这篇檄文的第二章花了大段篇幅为合理的解经和解经方法辩护，这些都是人在大学神学院中学到的。
这篇檄文分为四章。在第一章中，欧文反驳贵格会所说的圣经不能称为“上帝的道”，因为他们说，这一头衔唯独属于基督。欧文当然知道一些经文称耶稣为“道”，如《约翰福音》1章1节，1章14节和《启示录》19章13节。欧文认同贵格会说的“基督自己是上帝的道，是本质上的道”。但是，这个词也常被圣经用于自我描述，欧文很轻易地说明了这一点。例如，他引用《马可福音》7章13节，耶稣指责法利赛人把人的命令高举过于圣经的命令，这样做就“废了上帝的道”。圣经也被认为是上帝旨意和思想表达出来的宣告，也就是祂的道。接着，欧文给读者指出更多经文，如《出埃及记》34章1节和《启示录》21章5节，这些都是上帝所说话语的记载。他还指出《歌罗西书》3章16节这样的经文，那里提到“基督的道”，他正确地解释说，这不是指基督自己。他得出结论：“圣经是上帝写下来的道，向我们传讲祂自己。”欧文与贵格会在“上帝的道”一词上的争论不仅仅是语义学上的问题。他后来在1678年的著作《在上帝的道中理解上帝心意的原因，方式和方法》（The Causes,Ways,and Means of Understanding the Mind of God as Revealed in His Word）中说：“我们相信圣经是上帝的道或上帝的启示，以及我们对上帝心意和旨意的理解都启示在圣经中，是我们在基督教中所有益处的两大泉源。所有光线和真理都从它们而来，借以浇灌并复兴我们的灵魂，让我们向上帝结出果子。”
《圣经反对狂热行为》第二章开篇谈的好像是件不相关的事，即反驳罗马天主教的训导权（Magisterium）称自己是圣经“独一、完全、独立和可见的裁判和解释者”。在欧文的头脑中，罗马天主教的圣经观和贵格会的圣经观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他们都贬低上帝写下来的道的权威性。罗马天主教否定的是圣经的充分性，而贵格会否定的是圣经的必要性。但是，欧文在一定范围内是认同17世纪罗马天主教思想的：对上帝之道的正确、公共的解释是必须的。
但是，在英国清教徒中谁能公开解释上帝之道，曾是一个受到激烈辩论的问题。有些人，如理查德·巴克斯特认为，人被按立圣职之后才能传道。欧文不认同这一点：
一个归信之人—–只要装备了对上帝的认识和启发他人的必要属灵恩赐（上帝对他恩慈的赐予），并且还有时间和其他必要条件，能正确地履行上帝赐给他的这一责任，那么我肯定会允许他解释圣经，在聚会中教诲他人，哪怕他还不想担任圣职（唯一的要求是他不能干扰已经建立的事工）—–基督在哪里赐下恩赐，哪里就必定有呼召。
欧文坚持一般信徒的传道不能“干扰已经建立的事工”，这一点在这段话中十分重要。这表明他反对一些激进人士（比如贵格会的人）想要走得更远，他们想保证讲台的完全自由，任何人都可以发表意见。
欧文在合宜的界限内讨论了什么人有资格做上帝话语的解释者，他现在要处理贵格会对解经和解经方法的厌恶，以及他们对使用解经书和其他书籍来确定圣经意思的排斥。上帝赐给人理性，以此将人与动物分别开来，要用上帝的方法来教导圣经知识，这是必要的，这要求人使用这些方法，而这是贵格会所鄙视的。欧文说：“上帝以祂无限的智慧，不仅安排人宣讲祂在圣经中的旨意，而且还将其作为教会的一种功能和绝对必须的责任，只要圣经还存留，教会就必须对圣经加以阐明。”
第三章处理的是圣经的完全性。通过与贵格会人士的交谈和阅读他们的书籍，欧文理出了贵格会对圣经的主要观点，这些是他想要反驳的。他细致讨论了两个观点。欧文指出，他们否定“圣经是固定的、常规的、完全的、不可动摇的敬拜上帝和人顺服的准则”。他记录说，他们还辩称圣经的目标是让人留意他们里面的“内在之光”，一旦这一点做到了，圣经的主要目的就完成了。
欧文在反驳第一种观点时，一开始就强调说圣经赐给人是为了成就两大目的。欧文的推理与他的改革宗传承一致，他说，圣经的主要目的是颂赞性的（doxologi-cal），就是说，为了荣耀上帝。“因为上帝为祂自己的缘故、也为祂自己的荣耀行使万事，那么，祂创作写下来的圣经这个卓越成就，也是出自祂绝对的主权旨意，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圣经的第二目的是救恩性的（soteriological）。圣经是赐下，是为了罪人能得着救恩，“为教导人认识、敬拜上帝”。欧文坚称，这两大目的互相吻合，因为当人借着圣经的教导得着救恩时，上帝就得着荣耀。因为圣经完全成就了它被赐下的目的，它必须被认为是“完整的敬拜和顺服上帝的独一、仅有、绝对、完全的准则”。他提出一连串经文作为论证：
（圣经的）目的—–是促生信心。“记这些事，要叫你们信”（约20：31）；“可见信道是从听道来的，听道是从基督的话来的”（罗10：17）。“所学之道都是确实的”（路1：4），能“使你因信基督耶稣有得救的智慧”（提后3：15）；是“先知更确的预言”（彼后1：19），借此我们能“预备行各样的善事”（提后3：17），而且正是借此我们得永生（约5：39；20：31）—–“耶和华的律法全备，能苏醒人心”（诗19：7），所以是“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诗119：105），是“神的大能，要救一切相信的”（罗1：16），“使你因信基督耶稣有得救的智慧”（提后3：15），而且“预备好行各样的善事”（提后3：17）。它是“能救你们灵魂的道”（雅1：21），所以圣经完成了为着上帝的荣耀和人的救恩所有的必要之事。
其他支持圣经完全性的论据是谴责添加圣经的经文，以及上帝在祂话语中多次命令祂的子民认真研读圣经。欧文还引证撒但的欺骗伎俩，他在历史上一直使用“假冒的启示和内在启示之面具”来笼络人类。为了给人提供“恒定的帮助和指引”，上帝才使祂的话语成为写下来的圣经。
关于贵格会另一个主要观点，即他们“内在之光”的教义，欧文认为反驳这一点非常重要，所以第四章和最后一章都用来讨论此主题。最初，欧文透过讨论救恩历史的两个核心问题来回应贵格会的这一教义。首先是人类堕落的事实，这一事件熄灭了最初在乐园里的亚当和夏娃所具有的“与生俱来的属灵之光”。用欧文的话来说，当他们堕落时，有一种“属灵阴影真实地进入”，而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从此都生活在黑暗中。
这一情形在基督来临之前不会有本质性的变化，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旧约先知的光减轻了一些人类的黑暗。只有这世界的真光——基督来临，以及祂圣灵的浇灌，才给属灵瞎眼的人类带来光明，将“祂的子民从黑暗之地转入祂奇妙的光明中”。欧文引证这些事实是要强调，人性中存留任何一点亚当之光都足以说明，所有人“在本性上都是死的、瞎眼的、耳聋的、知性昏暗的，不止如此，他们本身就是瞎眼的和黑暗的”。人要得救，必须“有外在的属灵之光进入，照亮人的心灵和意念”。
欧文正确理解了贵格会内在之光的概念，这等于是说人的堕落并不像改革宗神学所说的那样彻底，所以人在堕落前“与生俱来的属灵之光”可以传递对上帝的认识，让人得救。虽然欧文愿意承认这一存留的自然之光能让人在一定程度上认识上帝，但他还是在本质上否定了贵格会的立场。多年后，他在另一部作品《基督论：或基督位格荣耀的神秘——上帝和人》（Christologia:or,A Declaration of the Glorious Mystery of the Person of Christ-God and Man,1679）中又有更多的论述，当时他评论到最好的希腊哲学思想：
有人持这样一种观念，甚至在哲学家中也是如此，他们认为，一个智者的主要努力就是要像上帝一样。但是，在自我改进的过程中，他们中最好的人也陷入愚蠢和骄傲的想象中。然而，这一观念本身是我们原始之光（primigenial light）的主要光线，是我们自然偏好的最后一块废墟。—–但是，那些只拥有自身的自然理性之光的人，却全都失败了，不仅在观念上无法向上帝靠拢，在实践性的提高上更是如此。
这一谎言也存在于贵格会的观念中，他们认为，借着圣经告诉我们属灵的恩赐（这被贵格会等同于内在之光），所有人都普遍拥有内在之光。欧文指出，《犹大书》19节的经文宣告说：“这就是那些—–没有圣灵的人。”他引用《罗马书》8章9节的下半节说：“人若没有基督的灵，就不是属基督的”。他推论道：“基督并没有将祂的圣灵赐给·所有人”。
不足为奇，欧文花了一些篇幅解释《约翰福音》1章9节（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这是贵格会立场的关键经文。贵格会对这一经文的理解假设了“生”（cometh）这个分词指向“每一个人”（参英文KJV和中文和合本圣经。——编注）。欧文对这一节经文的解释恰恰相反，是基于他在本章此前说过的救恩历史。基督是真光，祂借着道成肉身，照亮那些坐在“死荫幽谷”中的罪人。所以欧文说：“这不是说基督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而是说，基督来到世上，照亮一切人。”换言之，欧文把分词“生”（coming）的指代，理解为指的是“真光”（参英文NRSV和中文新译本圣经。——编注）。
按照欧文的解释，《约翰福音》1章9节所讲的照亮指的是属灵之光，而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的自然之光。用欧文的话说，这是“借着恩典才更新的果子，而不是借着创造注入的”。欧文更加认识到，他对这段经文的理解，让他把“每个人”理解为相对的含义，意思是“所有上帝的子民”，而不是绝对的含义，即“无一例外的所有人”。
欧文坚称，这一救赎的光照，其到来的方式是就是“道和圣灵”。正如欧文在他后来的著作《基督论》（Christologia）中论证的，道是客观的光，对基督的认识借此传递到我们头脑中（medium revelans or lumen deferens）。若没有圣经，我们就对基督一无所见。另一方面，圣灵是借着圣经光照人头脑的光（lumen preparans，elevans,disponens subjectum），让人“在基督的面光中看到上帝之荣耀”。贵格会所说的内在之光和他们对圣经的贬低，切断了基督救赎之光真正生命经历的脉络。近二十年后，欧文总结了与他意见一致的人和贵格会之间的差异：
作为指引，我们劝告人要接受圣经为唯一的准则，并且靠着恳切的祷告和祈求寻得上帝神圣应许的圣灵，用基督指定的所有方法来达成这一目的。而他们让人转向自己，去关注自己里面的光。虽然我们之间的差异是在这些最遥不可及的原则上，但却是不可调和的，而且永远都会如此。—–所以，在他们转回“律法和见证”（若没有这些，不管怎样假装，没有人里面有光）之前，我们只能信靠“一次交付圣徒的真道”，劳力保守基督的羊群，将道和圣灵，与人里面的光的差别，交给耶稣基督在末后审判时裁决。
结论
圣灵是三一上帝中的一个神性位格。三位一体被定义为一位上帝存在三个位格，共享同一神性实质（tres personae in una essentia divina）。基于这一定义，我们得以理解圣灵的位格和工作。我们在这一章不仅谈到圣灵的本体论，也涉及到圣灵的运作方式，乃是根据上帝外在的（ad extra）工作。圣灵特定的工作不仅重要，且与圣父和圣子的工作是同等的。
更具体而言，我们对圣灵在救赎中工作的认识，必须与清教徒独特的改革宗神学联系在一起。他们的基督论是关乎圣灵的，而他们的圣灵论是以基督为中心的。这些要素合在一处，不仅体现在选民被赐予救恩的具体祝福上，也在信徒的祷告生活上，以及信徒借着圣灵在上帝的道中恰当地领受祂自我启示的方式上。没有圣灵，就没有属灵的生命。坦率地说就是，上帝子民的祷告，若离开了圣灵，则与异教徒的祷告一样没有效用。同样，上帝写下的道，若离开了圣灵，其用处或效果就与《古兰经》别无二致。同时，清教徒在反驳贵格会时强调，离开上帝之道高举圣灵同样没有益处，只会导致错误的神秘主义。圣灵是圣经的作者，也借着圣经行事。上帝指定了让教会肢体成圣的方法，这些蒙恩之道，如祷告和上帝的道，只有借助圣灵与它们一起作工才有益、有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