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清教徒的牧养
清教徒对心理忧郁的处理
清教徒牧师处理受属灵忧郁所困的人，其专长无可辩驳。然而当涉及心理忧郁时，他们很多人的沉默令人深思。清教徒威廉·布里奇在其经典作品《使消沉者兴起》（A Lifting up for the Downcast）中，列举了需要从中兴起的情形，包括：大罪、轻看恩典、责任半途而废、缺乏确据、试探、遗弃、受伤、一无用处，然而，他对从心理忧郁中兴起，却未置一词。
在清教徒的作品中，有很多谈到自然性格的地方。清教徒托马斯·华森在描述撒但的试探时写道：（撒但）会观察人的性格和脾气，然后放下恰当的试探诱饵。就像一个农夫，他知道什么土壤种什么谷子最好。撒但的试探不会与自然倾向和性格相反。这是他的策略，让风和潮汐一起运动；心里的自然潮汐往哪个方向走，试探之风就往那个方向吹。这似乎是华森提及心理因素的唯一地方。他在阐释《罗马书》8章28节，“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时，并没有提到忧郁症。华森论证说：“上帝对待他儿女的一切方式，在特别的护理中，都是为了他们的好处。”为了证明最糟糕的事情也是为了敬虔之人的益处，华森谈到了伤害之恶、试探之恶、遗弃之恶以及罪之恶，但却没有提到心理忧郁之恶！
约翰·弗拉维尔承认，基督徒有不同的性格，因为他说，马丁·路德是“一个在危险中，非常勇敢、平静的人”，而梅兰希顿“非常胆小，容易灰心”。这两个人的区别，弗拉维尔推测说，在路德给他同事的一封信中表现出来：“我很放心地观察事情的发展，毫不以教皇派说的那些凶狠、威胁的话为意。我很不喜欢你信中写的那些担心和焦虑，它们几乎吞噬了你。”弗拉维尔由此下结论说：“一个人所拥有的恩典，可能和另一个人一样多，但梅兰希顿的恩典却没有路德那样的优点，身心都强壮、勇敢。”“但按照彼得·路易斯的说法，马丁·路德在大部分成年时期都非常熟悉抑郁，因为“属灵的焦虑、撒但的引诱以及本身的生理因素，都混合交织在一起，给他带来困惑”。
有些清教徒承认，忧郁可能来自生理而非属灵的原因，但他们很多人看起来都认为，把属灵解决方案用在心理混乱上，并不恰当。理查德·巴克斯特在辅导一位患者时说：
不要期待理性、属灵的治疗完全医治这病：因为这就像期待一篇好的讲道或安慰的话，就可以把摔伤、瘫痪或撞伤治好一样，所以同样的，它们也不是医治你忧郁和惧怕的充分治疗；因为这和其他身体疾病一样—–所以，如果你的书籍、朋友、辅导、指导（以及你灵魂的其他一切）不能凭话语解决你的麻烦，不要怪它们。
这种对心理忧郁的理解，也在亚历山大身上看到：“这事实上是一种身体的疾病，心灵因此受到影响，陷入黑暗。这也是古希腊人的看法，因为这个词由两个希腊词组成，意思指黑色的胆汁。”他进一步宣称，忧郁症“有时是遗传的，常常与生理状况有关”。
与此相反，约翰斯顿（O.R.Johnston）在他1956年清教徒会议的论文《理查德·格林汉姆和基督徒的考验》（Richard Greenham and the Trials of aChristian）中，有保留地引用格林汉姆的话：“有时，没有什么原因，无可名状的恐惧就侵入灵魂，‘当我们独处时，或—–在晚上，上帝为了使我们谦卑，就允许这些情况出现，医生会说，这是忧郁的情绪，但我认为这是上帝权能的临在，目的是预备我们祷告或诸如服侍上帝这类的事情；当我感到这些情况时，如果在主面前俯伏下来祷告，随后就会发现难以言喻的喜乐。’”约翰斯敦补充道：“即使医生部分正确，但当格林汉姆坚持说，我们必须从这种心灵状态中获得属灵的功课时，他也没有全错；我们一定不能深陷在这种情形中，而要为之祷告，并视它为学习谦卑功课的机会。”所以，当出现心理忧郁时，要赶紧祷告、警醒。但其他清教徒会同意这种建议吗？
虽然很多清教徒都意识到，有一种忧郁状态不是源自属灵因素，并且好像还要避免进一步讨论它，但也有一些清教徒，试图辅导那些遇到这种可怕混乱的基督徒。理查德·巴克斯特力劝道：
尽你所能地全面找出你心灵困扰的原因，看它们有多少来自你的忧郁症和身体不适，有多少来自你属世钱财，或朋友，或名声中，或来自令人担心的伤害，然后再根据你所发现的原因，对症下药—–对忧郁症，我长期以来的经验发现，它在心灵的惧怕和困扰中，常常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以至于我从未遇到过一个人能在困扰和惧怕中忍受多久。但忧郁症是其主要成分。虽然他们身体上什么都感觉不到，困扰都在心思中。我会要求这样的人去看看有能力、敬虔的医生，请他帮助诊断，看看他们的困扰有多少来自忧郁症。当的确有忧郁症时，通常患者都会害怕几乎任何事情。甚至一句话、一个突然的想法，都可能让他们焦虑。有时他们很悲伤，却几乎没有什么原因，一切安慰对他们来说都无效。
对那些发现忧郁症的确是他们困扰原因的人，巴克斯特进一步建议，要分辨一下，他们哪些困扰来自忧郁症。一旦找出来以后，巴克斯特说：“让你的灵魂从那个部分出来，但仍然要记得你的全部自省、自察以及心中的反思，不要让它们受到源自你脾脏的痛苦的直接影响。”巴克斯特继续说：
如果你想除去这些惧怕和困扰，就要使用治疗忧郁症的正确方法。（1）尽量避免一切难过、害怕、愤怒的情绪—–（2）避免独处太久，最好与一些快乐的人在一起—–与敬虔的快乐之士一起。没有什么快乐能与基督徒的快乐相比，它靠的是信心，来源是基督的宝血、圣言的应许、蒙怜悯的经历以及真实预尝我们永恒的祝福。与信心刚强的人谈话，就是那些有这种属天快乐、能从自己经验中说出源自圣灵的喜乐的人。这对复兴你的心灵很有帮助，也能改变你忧郁的习惯，特别是在你找不到医生的时候—–（3）也要留意太深入、专注、沉思的想法；学习和严肃默想，不是深陷忧郁症者的责任—–（4）为此目的，也要保证避免发呆、无事可做；这不是一个讨上帝喜悦的生活，却是忧郁思想发动的机会，也是撒但要诱惑你的最主要原因—–你为属灵操练赎回的时间，最好花在感恩、赞美和属天交通上。这些事情对防止和减轻你的疾病，都很有作用，如果你的病还不太重的话；但如果它已经很重了，你最好去找医生，并期待上帝使用医生这些渠道；当你的身体痊愈以后，你将会发现，心思中的烦躁也会自动消失。
虽然巴克斯特的辅导反应了不少马丁·路德的忠告，但清教徒一般来说走得并没有改教家那么远。路德对忧郁之人的建议是这样的：“最好把整个问题都丢在一边，找些伙伴，讨论些完全无关的事情—–不要独处—–找些基督徒弟兄，找些智慧的辅导者。用教会的团契来坚固你。然后，找些欢乐的同伴，女性同伴，吃顿饭、跳跳舞、讲些笑话、唱唱歌。努力吃点或喝点东西，即使味道不好也没关系。禁食是最不好的办法。”彼得·路易斯宣称，基督徒可以从马丁·路德那里学到的、最伟大的成熟功课之一，就是如何“敬虔地属世和属灵地世俗”。路易斯声称，路德常常把他怀疑和抑郁的时间，变成与好友相伴和欢笑的时间、好吃好喝的时间、音乐时间和夫妻浪漫的时间。
后清教徒时期的提摩太·罗杰斯（Timothy Rogers，1658-1728），被描述为“伦敦一位敬虔、能干的传道人”，也曾深陷忧郁症。他那时心思被如此的黑暗困扰，以至于放弃了获得上帝怜悯的一切希望，相信自己是忿怒、遭毁灭的器皿。当他终于从这道湍流中出来以后，就开始安慰受到同样困难的其他基督徒。他的书《忧郁症》（TheDisease of Melancholy）包含了给病友的这些指导：
（1）要照看你受困扰的朋友，视他为遇到了这悲惨生活中最糟糕的疾病之一—–（2）用温柔同情来照料患上此病的人。也要记得，你也可能受到同样的打击—–很多并不自然倾向忧郁的人，当遇到多次出现的重大灾难时，也会落入这种黑暗深渊—–（3）对你患忧郁症的朋友，绝不要用严厉的语言。这只会让他们更焦虑、困惑，对他们毫无益处—–（4）当他们描述自己的感受和困扰时，小心不要表达出任何不相信—–这些受伤的人绝不会相信，你对他们的痛苦有任何真实的同情，或对他们有一丁点爱心，除非你相信他们所说的—–（5）不要勉强你患忧郁症的朋友做任何他们能力之外的事情—–（6）不要把只是疾病的后果归咎于魔鬼—–（7）不要对患忧郁症的人所说或所做的事情，表现出很吃惊或奇怪的样子—–（8）不要给他们讲任何可怕的故事，或其他人遇到的悲惨遭遇—–但你在他们面前时，也要避免嬉笑轻浮—–严肃和友善合在一起的态度，最适合他们—–（9）不过，不要认为不需要和他们讲话。但不要在谈话中表现出好像你认为他们的疾病会持续很长时间一样—–（10）告诉他们其他曾遭受类似状态的人后来好了，会有帮助—–（11）—–为他们祷告—–（12）—–邀请其他基督徒朋友参与，也为他们祷告—–当教会联合起来为捆锁中的彼得祷告时，在他们祷告的时候，彼得就得了释放—–（13）不断记念你可怜、受压的朋友，把他放在上帝在耶稣基督里的主权恩典中—–尽力教导他们仰望上帝，透过伟大的中保，寻求恩典和力量，不要过度考虑他们自己的灵魂，因为里面有太多黑暗和不信。
清教徒托马斯，胡克与乔安娜，椎克太太的案例
椎克太太住在萨里（Surrey）的伊舍（Esher）。根据法兰克-夏菲尔顿所言，她是一个宗教性的忧郁症患者，有自杀倾向，需要很多关怀。她是独生女，被父母宠坏了。她的宗教训练不够，对基督教教义的把握非常差。她的婚姻是父母安排的。她试图尽量适应她父亲给她制造的艰难环境，有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都还不错。在这期间，她生了两个儿子。不过，就是在生第一个女儿时，椎克太太因接生婆的失误而受到伤害。这个可怕的经历影响了她的思想。她时常竭力尖叫，相信自己受了咒诅。“所有门锁都去掉了，她也被家庭成员和仆人小心地照看着。她会吞别针，试图从桌子上偷走刀子，偷偷狂食橘子—–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并想方设法为自己辩护，进一步激怒周围的人。因为她确定自己会永远灭亡，所以既不祷告，也不去教会。”“（在今天的术语中，这种行为模式大概不会被视作抑郁疾病，却可能会被定义为强烈的行为失调。）
医生不能带给椎克太太任何缓解，所以她丈夫就求助于福音的传道人，“因为椎克太太的忧郁症可能有属灵的原因，而非身体的原因”“。在像这样的情况下使用传道人的辅导，并非没有先例。关怀椎克太太的传道人确信，撒但对她悲惨的状况有所贡献，因为她拒绝听他们讲，并且粗鲁地把他们赶了出去。她的丈夫最终采纳的建议是求助于约翰·道得——北安普顿郡的卡农阿什比（Canon’s Ashby）的驻堂牧师，也是一位很受尊敬的清教徒牧师。道得同意辅导椎克太太，并“温柔、满有爱心地对待她，取得了一些进展”。他劝她放弃了自杀的企图，并且当别人为她祷告时，她也可以安静地坐在一边，甚至参加集体祷告，但“即便如此，‘魔鬼的花言巧语’还是变得越来越有说服力””。她顽固地争吵，事实上，她喜欢争吵。
大约到1618年，道得已经超过70岁，觉得不能再长途跋涉去萨里。于是托马斯·胡克很快开始了对乔安娜·椎克的辅导经历。在现有的资料中，有雅思培·哈特威尔（Jasper Hartwell）根据他自己的观察和他从椎克太太家庭成员获得的直接了解所出版的一份乔安娜·椎克的生平记载。在他的书《从火中取出的干柴或椎克太太奇妙的历史、案例和医治》（The Firebrand taken out of the Fire,or,the Wonderful History,Case,and Cure of Mrs Drake）中，哈特威尔记载了很多椎克太太与约翰·道得之间的讨论，但对她和胡克之间的讨论，则记载得相对比较少。不过，夏菲尔顿相信，胡克早期出版的作品《疑心的可怜罪人被吸引归向基督》，虽然没有提到椎克太太的名字，但包含了胡克与椎克太太讨论的核心内容。这部作品的文字内容最先出现在一本讲道集《圣徒的安慰剂》（The Saint’s Cordials）中，该书于1629年在伦敦出版。书中大部分讲道都出自理查德·薛伯斯，他也对椎克太太的案例感兴趣。
胡克面对椎克太太时，有两个问题：如何纠正她对基督教教义的错误理解，以及如何清洁她的良心，好让她对自己的判断符合上帝的判断。她的属灵状态必须被准确地诊断，然后清楚地告知给她，并纠正她关于自己经验的错误观念。夏菲尔顿认为，罪或因残留的罪而导致的忧郁，搅乱了她的理性，使她不能对所发生的事情甚至自己里面的状况，做出正确判断。在《疑心的可怜罪人》中，胡克说明，撒但的第一波攻击是说服罪人相信，他很好，不需要救主。当这个办法失败、罪人知道自己的罪以后，撒但就转向第二个策略，告诉罪人说，他太邪恶、太败坏，以至于无法到基督面前来。椎克太太已经走过了第一阶段，被滞留在第二阶段中！胡克注意到，罪人“不能仰望基督，既可能是出于绝望，也可能是出于骄傲”。
胡克于是对这种绝望做出答复，把罪人指向基督：
基督为谁来到世界，来到以后，又为谁而死？是为义人吗？这样的人不需要他。是为那些可怜的罪人，他们审判自己、定自己的罪、发现自己不能救自己—–没有任何得救的人，不首先是个悖逆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蒙怜悯的人，不首先抵挡上帝的怜悯和祂在基督里的恩典—–看看这种想法的愚昧吧：圣经什么时候说，人的罪大到可以阻拦上帝的怜悯？—–要再注意到的是，罪本身虽然如此凶恶，但如果灵魂可以看见它们，心里因它们而沉重，它们就远远不能阻碍信心的工作，也不能让怜悯对你无效，结果它们反而很适合催逼你到基督面前来。
但灵魂再次回答说：“我的罪比这些还可怕，不仅因为它们为数众多，而且因为我拒绝了怜悯和救恩，虽然这些一再被提供给我。”胡克继续驳斥撒但的这种论调，这种“魔鬼的修辞”，推论说：“这也不能伤害你，只要你能看见自己的这些罪恶；因为这样一来，虽然你丢弃了主的良善，但主却不会丢弃你，只要你愿意来，不断迫切地寻求祂。”
再一次地，反对的声音说：“哦，所有这些都是真的—–如果我有一颗为自己的邪僻忧伤的心就好了。我的确看见了我的罪，但我的悲哀就在于，我不会对它们感到沉重。我的心无法破碎，也不会为亏缺上帝的荣耀、这么多次冒犯祂而感到忧伤。”对此，牧师回答说：“这也不能伤害你，只要你的心对自己感到厌烦，因为它没有对罪感到厌烦。””用了一系列圣经经文跟进以后，胡克继续谈论上帝使用蒙恩管道的祝福。“那之前拒绝蒙恩管道的人，现在就被那些他之前所拒绝的管道带回了家。”胡克随即预料到一个忧郁心灵可能有的回答。基于对人性的认识和了解，胡克形象地描绘到，患病的灵魂立即抓住“蒙恩管道”的说法，进一步发出反对意见：
但我有祸了，可怜的灵魂说，你现在来到了死人面前；这个词本身就像挂在我脖子上的磨石，而我就要在海中永远沉沦下去了。我里面邪恶的深渊就是，所有的管道都对我无效—–这就是我绝望的情况，蒙恩的管道对我毫无用处。哦，在地狱里有像我的心这么坏的人吗？因为如果全世界的管道都不能对它管用的话，它得有多坏啊！所以现在，我感觉我的心比初信时更刚硬了，在上帝的一切定例下面都顽冥不化。所以我的情况肯定是最没希望的，因为你看，那本应该软化我的管道，却只能使我刚硬，变得更坏。
胡克回答说，这是魔鬼最后的欺骗，要用来俘获、占有可怜和灰心的罪人的心思。但这却也不能伤害他，因为：（1）如果蒙恩的管道和话语让你更知道自己刚硬和死亡的状态，那么它们的确产生了功效。（2）你其实无法知道，上帝什么时候会怜悯你，会在蒙恩的管道中赐福给你，所以，继续使用它们，并等候上帝。（3）不要依靠你自己尽责的好坏，却要在基督里看到一切责任后面的上帝，并渴望祂赐恩给你，能完成这些责任。
上面这些我们可以一窥托马斯·胡克在他的讲道《疑心的可怜罪人被吸引归向基督》中，所使用的推理。如果夏菲尔顿的推测正确的话，这就是胡克辅导椎克太太时用的方式和大部分内容。胡克在每一步都提供了一系列圣经经文来证明他的观点，表明他是按照上帝的话语在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