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巴刻谈清教徒09-3
巴克斯特注意到，关于信徒个人悔改回转的主题，所有的神学先贤均没有在他所提出的那些细节上进行充分的阐释。巴克斯特将此回转视为一种过程并进而做出了细致的阐述：他认为信徒在信靠基督以及在基督里悔改得生之真理的不断光照下，上帝新造的生命（今天的神学术语称之为重生）将在他心中生发出来。这新生命首先表现为信徒对基督的渴慕和寻求，之后将会促使信徒去全然投靠上帝的恩典，向这位救主敞开自己的心灵，切切祷告基督来成就祂的一切应许，并时刻仰望祂的怜悯和帮助。最终，信徒在这样的委身中，将真实地看到自己已经寻见了基督（或用更准确的话来说，真实地看到自己已经被基督寻见）。在此之后，那归向上帝的人将会继续与基督同行，在喜乐与平安中效法祂的榜样，顺服祂的命令，爱慕祂，服侍祂，敬拜祂并按着祂的呼召献上自己。尽管有些人是在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了救主的信实与临在，并随之在思想与行为上产生巨大的改变（比如保罗在大马士革路上的经历，很多人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然而人回转归向上帝的整个过程仍是需要时间的，并且主宰这一过程发展快慢以及何时成全的是上帝，而非传道人。巴克斯特的事工强调以下三方面，并将它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即上帝主权的恩典，信徒心灵的更新，以及以最严肃、迫切的态度教导并学习如何信靠上帝之功课的必要性，这必要性反映在世人面对永恒命运时的朝不保夕，以及普世教会须将高举福音作为一切服侍核心的本质。巴克斯特大量关于牧者当如何以福音为中心、向主尽忠的论述都集中在他经典的释经著作《归正的牧者》（The Reformed Pastor）一书中，从中我们可以全面地领略到他那种突出实践，以信徒悔改归正为核心的教导。
以上还不是巴克斯特事工的全部。1644年当局不允许巴克斯特再从事教牧事奉，此时的他想起已故大主教厄舍曾经力劝自己“为各个层面的信徒撰写一部信仰指南”的建议，以及自己要完成一部“指导信徒家庭生活”著作的夙愿。于是在一年之中他完成了一部一百二十五万字的巨著，1673年这本书出版时书名定为：
《基督徒信仰指南，
或称实践神学大全，以及关于良心平安的论述合集，
为要指导信徒如何运用他们的知识和信心；
如何借助各种蒙恩之道力上加力，成全自己的各种本分；
如何胜过试探，逃避并弃绝众罪。
全书分四个部分：
一、信徒的伦理（或称“个人的本分”）；
二、信徒的持家（或称“家庭的本分”）：
三、信徒的教会生活（或称“教会中的职责”）；
四、信徒的公共生活（或称“信徒对于在上掌权者与邻舍的责任”）》
尽管书名针对信徒，然而对此书的第一章巴克斯特仍标注了这样的小标题“对未悔改者、未蒙受救恩的罪人的指导，为要使他们蒙获救恩”。同时，他将第二章命名为“对软弱信徒的指导，从而使他们的生命获得坚固和成长”。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信仰指南》这部巨著所围绕的主干和核心，正是信徒悔改归向上帝的生命成长。
然而，我们不要简单以为巴克斯特在吉德明斯特的服侍唯独只在引人归主这一个方面。从他的自述中，我们会发现他的关注比这要广得多：
我每日向会众宣讲的主题，同时也是我竭力要印刻在他们心版上的，正是基督教最为基要的真理。这些真理都包含在所有信徒受洗的盟约之中，即对于圣父、圣子、圣灵正确的知识与信心，顺服与爱慕；除此之外，我也竭力地教导他们如何去爱众人，以及如何在教会中与众肢体彼此相爱，配搭服侍。我每日如此事奉是为着在他们心中培植对创造、救赎、洗净我们之上帝的知识和顺服，与普世教会的合一，对世人的爱，以及对永生的盼望，惟愿这样的敬虔能够成为他们终日所思所谈的主题，从而让他们成为名副其实的信徒。@7
我们一定不要忘记巴克斯特那福音至上的精神，他总会带领会众不断地去回顾那个关乎生死的问题：你们是否真实地有悔改得生的意愿？对于罪、基督、天堂、地狱这些你自认为相信的事实，你是否在真实地据此而活？
下面让我们来看高举福音的巴克斯特如何通过《希伯来书》十一章一节的经文——“信是所见之事的实底，未见之事的确据”——来向我们强调此真理。他指出，对于圣经所宣告的事实，诸如上帝、基督、撒但、最终的审判、天堂与地狱，只有信徒藉着信心才能真正看明，并影响他们的生命。他让所有信徒直面这样的问题：“在你说自己相信有天堂和地狱时你真的是发自真心地如此相信吗？你在思想、谈论、祷告、生活上活出信仰真实的见证了吗？—–你需要认真地对待这样的问题—–如果你关心自己永生的命运，你就应该去寻求认识自己今生的意义，你为着怎样的目标活，以及依靠什么活下去。”巴克斯特会提醒听众思想这样的情景：如果在有生之年他们真的亲眼目睹了基督、自己肉身必会经历的死亡、自己在末后审判之日被魔鬼控告的情景，以及那些已经进入天堂或地狱之人的状态，那么他们的日常生活将会出现怎样的改变。下面就是巴克斯特挑战当年的会众，让他们去直面的问题：@8
在上述的立场之上，来回答以下的问题。
1.如果你亲眼目睹了自己所宣称相信的一切，你是否还会不愿承认，即使是那最让肉体感到愉悦、满足的罪，实际也比丧心病狂更加虚空、不堪？并因此唾弃这一切的罪中之乐？
2.如果你亲眼目睹了自己所宣称相信的一切，你会怎样看待那最为敬虔、圣洁的生活方式？难道你还会心中抱怨这样的生活过于刻板严肃吗？（长久以来人们都将这种鄙夷的标签贴在清教徒身上）并将这样的生活更看为是一种宗教责任的履行，而非值得向往的人生？难道你还会认为将自己的时间用在嬉戏娱乐上，要强于用在祷告寻求上？用在荒宴醉酒和那些可耻的情欲上，要强于用在对主的圣洁服侍上？
3.如果你亲眼目睹了自己所宣称相信的一切，你是否还会反感那些属基督的牧者，对于他们那最基于事实的责备，最发自内心的劝勉，以及最严守主道的警告和提醒充耳不闻—–？如果你真的目睹了你所信的，你必然会明白是什么在感动着这些牧者为着你向主的回转费财费力，你也必然会看到他们是与你进行无意义的闲聊更好，还是情词迫切并严肃地向你传讲真理更好。
4.—–现在我要试问在那些我所看来最为不堪的处境中你将会做何反应∶你现在还敢去贪食好酒，追求世俗的享受吗？你现在还敢去满目情欲、骄傲自大、淫乱败坏吗？你现在还敢自在地回家逍遥，视敬虔为儿戏，并一如既往地忽视自己的灵魂吗？
—–
8.哦，那对所信之事真实的一瞥是何等增进了我们对救赎主以及祂恩典的认识，并让祂的应许、圣言和律例更深地刻在了我们的心版之上啊！这必会让你对基督的渴慕更进一步，吸引你快跑追随那赐生命的主，有如那将被淹死之人竭力想去抓住那些能够托起自己身体的东西一样。因此，基督的圣名、话语与作为对你而言是何等地甘甜美好啊！它们已经活画在你面前，与日常所经历的事物一样真实可信！
这就是传讲古旧福音的巴克斯特，他的信息令许多骄傲自义的人猛然警醒。这里必须要提到他当年在英王查理二世面前证道的经历。后者因其放浪不羁的个性被称为快活王，其宫廷上下也一样充满着不虔之风，然而查理二世却最终发布命令要求刊印巴克斯特对皇室的讲道，尽管他的良心可能并没有受到讲道内容的感化。1875年的铭文称巴克斯特有着“忠实的教牧委身”，这正反映在他敢于向任何自以为是的人（哪怕对方高及皇室）发出责备的勇气。巴克斯特就是这样一位牧者。
巴克斯特事工引人注目的另一个焦点是他在教会治理方面的作为。他积极主张建立一种包容各派的国家教会，并在1662年之后不断与独立派人士接触协商，试图修复他们与圣公会之间的裂痕，并为此著书立说，倾注心力。在这一领域巴克斯特并没有取得什么突出的成就，他尖鋭激烈的论战风格严重地阻碍了他试图促进教会合一的愿望，而他对别人价值观念的批判和训导也让他树敌过多。正如在刚才所引用的证道中你所看到的一样，巴克斯特在很多时候都显得过于直接，此外他那有关信仰体验过于玄奥的表达，也使得他难以胜任连接各派教会的工作。然而巴克斯特在进行与此相关议题的讨论时，所站的立场却不带有任何宗派性，对于巴克斯特这种超越宗派局限的信仰取向，我们可以从英王颁布宽容法案的1672年，在巴克斯特获得了传道许可之后，他如下的表述中有所得见：@9
我所追求的信仰是那纯粹的基督教：然而为了对抗那种教宗式政教合一的体制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罪恶，我要说自己是一名新教徒。
我信仰的准则是上帝在这受造的自然以及祂所启示的圣经中所彰显的律法。
我是普世教会中的一员，所有在英格兰各地以及世界其他各处的真教会都连于此普世教会，我愿尽自己一切所能连接在这样的教会中。
有时巴克斯特会将自己的这种立场称为“对抗宗派分裂的大公主义”。在当时这种观念实属异类，然而在今天我们却钦佩巴克斯特的远见卓识，是他为后世指明了那条超越宗派主义彼此排斥的道路。有人会把巴克斯特说成是长老会信徒，其实这种说法是完全失实的，同样，在1662年之后，我们也不能再认为他属于圣公会。在与圣公会的关系上，他的身分实际是一位“纯粹的不遵奉国教会惯例者”，而这就是他所从属的宗派。在推崇教会普世运动的今天，我们尤其要来回顾巴克斯特的这种非宗派立场。
巴克斯特事工的第三个层面表现为他关于基督教对社会公义关注的论述，在这一领域他向我们展示出过人的才华，通过对中世纪相关规则的革新，使之与十七世纪新教世界的需要相适应。在《信仰指南》的第四部分近二十万字的论述中，巴克斯特详细论及了有关治理者与民众、律师、医生、教育者军人、有关谋杀与自杀、传谣者、盗窃犯、合同关系、借贷买卖、利息收取、薪酬发放、地主与农户、诉讼等诸多方面在各式各样的社会关系中，为我们提炼出了如何服侍上帝、讨祂喜悦的信仰实践原则。这些原则都向我们一贯地表达着那种爱人如己与彼此服侍的精神，与此同时也对人类社会中各种形式的冷漠自私与彼此倾轧设立了有效的防范。他在书中写道，任何人“都不得以低于他人劳动付出或商品价值的买入方式亏负他人”，任何人也绝不应欺瞒顾客，或在他们必需的事物上迫使其消费来为自己牟利。“有人认为一件商品的价值是由愿意出最高价的人决定的，然而这样的交易原则是错误的。”“人们普遍的天性就是低买高卖（正如圣奥古斯丁所见），这实在是一种普世的罪。”@10因此，地主绝不当过分地榨取租金好让佃户得以有尊严地生活，并能有空闲来关注自己的灵魂和永生。对于这一点巴克斯特在他另一本名为《穷困的农夫向富有而严酷的地主之呼吁》的小册子中又一次进行了强调，这本小册子是在他去世六周前完成的（是他最后一部作品），并且直到二十世纪才被刊印发行。@11
如果篇幅允许，我真希望能够细致地与你分享巴克斯特平静而幸福的婚姻，他与一位比自己小二十一岁的贤德姊妹共度了十九年相濡以沫的婚姻生活。1681年在妻子去世几周后，巴克斯特在一篇回忆她生平的记述中说“她有一种融化一切愁苦的能力”。有关这段婚姻的记述曾于1928年经过J.T.威尔金森悦人的文字编辑，出版作《理查·巴克斯特与玛格丽特·查尔顿：一段清教徒的爱情故事》（Richard Baxterand Margaret Charlton:A Puritan Love-Story）一书。我在2002年也曾编辑过这段记述，并与其他关于清教徒婚姻以及他们如何得胜苦难的文章集合出版，书名定为《在苦难中成圣》（AGrief Sanctified）。巴克斯特曾这样写道，“我们结婚后，她的抑郁和忧伤便消失了。我相信我对她的劝慰起到了一部分作用，家庭生活的满足也发挥了一定的影响，而她剩下的忧虑则完全被家务的操持所驱散了。我们的爱情完美无缺，彼此相助的心有灵犀让我们倍感幸福美满。”
巴克斯特对于妻子家庭服侍的描述，常常可以作为一种侧面让我们看到他作为丈夫甘心为妻子舍己的家庭担当，并且有充分的证据向我们显明他在这样的服侍中同样活出了美好的见证。从他关于自己那种一如既往、诚实到甚至毫无掩饰的陈述中，我们便能看到这一点：“我亲爱的妻子对我的赞赏和钦佩超出了我在她面前真实的光景，尤其在我晚年身体虚弱不堪之时更是如此。所有人都如画作一般，经不起近距离的审视。当有人就近我们时，他们相比那些站在远处的人，更能看到我们的问题与败坏。”@12也许是这样吧，然而如果将巴克斯特对自己婚姻描述中所流露出的种种细节联系在一起，你仍会发现巴克斯特作为丈夫的尽职尽责极其值得赞赏，在今天也堪称我们的榜样。他的妻子虽然无疑是一位敬虔爱主、勤勉智慧的姊妹，然而却对他人身上的问题疏漏极为苛刻，可以想见，巴克斯特与她的家庭生活不会是一件轻松的事，然而在这里我们已无暇对这个主题进行讨论了。
五
在清教徒追思礼拜的证道中，最后的部分一般都会提到已逝之人生前最后的几个小时是怎样度过的。这是因为当时的人们都是在家中、众亲友的陪伴下离世的，那个时代并没有止痛药物，因此人们直到临终之际都会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并且当时的人普遍相信离世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即他们行将迈入永恒之时的行动和遗言，对于他身边的至亲之人而言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因此清教徒的追思礼拜并非是葬礼的挽歌，而是喜乐的颂赞，并且在我看来这也是最符合清教精神的辞世方式。现在让我们将目光转向巴克斯特离世时的情景，他在离世前一天仍像四十多年来所坚持的那样思想着天堂的美好，《希伯来书》十二章二十二至二十四节关于新耶路撒冷的描述令他心驰神往。在先后和两位探访者的交通中，他都说这段经文“值得千千万万次去默想”，并且对于所有来探望他的人他都会说“我有平安，我有平安”。对于他著作所赢得的赞誉，他极其谦卑地表现出完全的漠视，他说：“我不过是上帝手中的一支笔，你要将怎样的赞美归于笔呢？”在他最后四年的事奉中，马太·西尔维斯特一直作为助理牧师陪伴在他左右，巴克斯特在临终的病痛中这样劝勉他：“我感谢主，我感谢主，愿祂教导你如何面对死亡。”对于这位西尔维斯特我要再多说两句在巴克斯特追思礼拜的证道中，他效法当年以利沙的样式，问众人道，“耶和华以利亚的上帝在哪里呢？”这种对主迫切的追求也一直成为他所坚守的人生信念，他对末日的复活充满了盼望（那一天也无疑是上帝的众儿女与主联合的日子），并大声呼求道：
我该怎样才能良心平安地去面见我们的以利亚和他的上帝呢？难道我的眼目不需要向内省察，向上仰视向前盼望，向后数算并四处寻看吗？难道我不该竭力地去获知自己的呼召，永生的确据，人生的艰难，上帝的托付和劝慰、激励吗？难道我不该去传自己所信的？—–去行自己所傅的吗？并效法那些属灵先贤，尽自己一切的才智、辛勤和忠心来拓展基督国度的境界吗？@13
巴克斯特所树立的那种勇往直前服侍三一上帝的精神深刻地影响着历世历代的基督徒，正如当年深刻地影响了西尔维斯特一样。他的榜样将会让信徒在成圣和服侍的人生道路上力上加力，追求完备，并让他们对自己左顾右盼、闲散松懈、贪恋世俗的倾向敏鋭警觉起来。单单为着这样的缘故，我们都应该去思想纪念巴克斯特，而能以如此概略的方式向读者介绍这位属灵伟人更成为我的殊荣。凭着我对他的了解（这差不多可以追溯到七十年前）我要向你们所有人，无论是牧者，平信徒，年轻肢体，或是年长信徒，如此进言：走入巴克斯特的生命去认识这位属灵伟人吧，他会让你受益终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