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巴刻谈清教徒09-2
三
巴克斯特在论述上帝恩典与福音祝福的时候,在文辞表达上有非凡的造诣,他一生的服侍常常被人们看作是全然委身、火热爱主的牧者典范。上帝藉拯救灵魂和使教会成圣之工所彰显的荣耀是他一切事奉的核心。思想这位公共视野中的巴克斯特在各种事工中的勇气、正直和火热让人振奋不已,然而在我看来更振奋人心的是去思想那位个人生活领域中的巴克斯特,即那位各种事工背后的圣徒。有一篇巴克斯特深入自省的文章,大约写于1665年(当时他五十岁)。在他死后这篇文章被收入《巴克斯特属灵遗产》而得以出版。正是在此文中,巴克斯特向我们倾诉了他从年轻时起服侍基督以来,所清楚意识到的自己内心的改变。这些描述从总体上让我们看到巴克斯特的生命成长,即从那种对主未经试炼的火热,成长为对主的成熟专一,从某种程度上自我封闭、本末倒置的宗派狭隘成长为顾全大局的沉着睿智,凭借这种大局观巴克斯特总能深刻全面地把握神国事工的重点,不被细枝末节所羁绊。对于上帝在巴克斯特身上所成就的奇妙改变之工,我从他自己谦卑而诚实的见证中摘取了一些片段@2,从中读者可以直接感受到巴克斯特属灵生命的光彩,进而对我之前的评论是否过于夸张做出判断。
我现在意识到没什么比鲁莽地强求他人决志以及过于严厉地责备他人,更让福音受阻。
我年轻时总是把信仰的基本要道看得平淡无奇,而对各式各样的神学争议趋之若鹜—–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来愈能放下对这些争议和不解之事的探求(尽管我的理性依然无法接受一切含混之事)—–现在我最为珍视、每日思想的就是教理问答中的那些基础要道,它们对于我和所有人来说都是至宝贵的。使徒信经、主祷文和十诫现在是我最为渴慕的真理,令我在默想中反覆地细察。它们就像我日用的饮食—–.对于所有的事物我都能看到它们被造的意义和用途,并为之喜悦、感恩,并且在我每日的生活行为和思想经验中我都能够领悟到那关乎圣父、圣子、圣灵的知识以及圣经中有关来世永生和圣洁生命的真理,它们对于我来说其价值远超过一切奥祕精深的玄思—–学习、思想这些真理将会让信徒更加成圣,并能让人从中获得真实的喜乐。
以前我将信仰的重点放在内心的谦卑、为罪忧伤和悔改的眼泪上—–而现在我的良心却因定睛在上帝的爱与喜乐之上而大有平安,我将赞美上帝作为我信仰的首要义务。现在我极其看重对上帝属天祝福深刻而频繁的默想,然而我年轻时却绝非如此—–现在我对阅读、聆听或默想上帝与天堂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其他主题—–曾经我更习惯于去省察自己的内心—–要么放不过自己的过犯和软弱,要么对自己向主的全然委身疑虑重重;现在尽管我依旧确信一个人需要去如此省察,但我却看到自己对上帝还有更为迫切的需要,并且该去寻求主更为高超的作为,即我更需要时常仰望基督与上帝在天堂的荣美,而非只关注自己内心的光景。
与以前相比现在的我对人性良善和罪恶的认识更为深入—–以前我对在言语表达上阐明、见证信仰的恩赐欣赏有加,然而现在我却不这么看—–以前我几乎认为所有祷吿得流畅感人、言谈惟真理是举的人都是上帝的圣徒,然而随着经验的增长我却看到高言大智背后往往藏匿着惊人罪恶。
曾经我祷告的眼界只限于英格兰,对世界其他各地不会有丝毫关注—–然而现在随着我对上帝关于整个世界的旨意以及主祷文的精义有了更深的看见—–我为世界上未悔改地区祷告的迫切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为所有其他主题的祷告—–
(之后他表达了对宣教先驱人物约翰·艾略特的敬仰,后者被称为“新英格兰地区印第安人的使徒”,其事工也得到了巴克斯特的资助。巴克斯特还表达了心愿,盼望1662年被英国逐出的两千位清教牧者都能成为海外宣教士。)
与年轻时初信主的自己相比,现在的我对于主内各派意见不同相互争斗的局面更加痛心疾首。除了对未归信世界的忧虑之外,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像教会分裂那样更令我感到悲痛惋惜。因此现在的我对于开分裂之端的那些教父、牧师其罪恶的深重有了更深切的认识。希腊教会与罗马教会之间的纷争,天主教徒与新教徒之间的纷争,以及路德宗与加尔文主义者之间的纷争,已极其可悲地令基督的国度蒙受了损失。
我明确地知道自己所有的事奉都无法成为要求上帝按着我的付出施以恩典的交换条件,然而与此同时我却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愿意专心活在祂盟约之中的种种时刻存在、永不改变、确切无疑的明证,在它们当中最为有力的证据莫过于我对自己的生命已完全委身于主的明确意识。我现在能够更加平安地确信自己的一切失败和软弱都已得蒙救主的赦免,这是因为我深知自己除了基督再无任何其他的主人,并且我也深知自己虽然众病缠身,但除了被祂呼召,以祂的事工为念,并在这世上专为祂活以外,我的生命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价值和目标。我生命的这种取向和目标,与我心中对于在主里能够成全完美的渴慕(这种完美包括了对上帝的爱、信心与知识的全备认识,以及在圣洁、属天的思想和行为方面的纯全无瑕)——这两方面相加在我心中构成了显著、不变、清晰的证据,让我能够完全克服所有对自己是否已经真实被主重生的疑虑。
之前我已表达过自己对于各种攻击性文字看法的改变,时至今日我不光有能力,更是有意识地去避免这类写作。我必须带着内心的忧伤痛悔承认这样的事实,我非常倾向于在争议性的话题中使用尖鋭激烈的文字,去伤害、刺激那些我所反对的人—–因此我需要向上帝悔改,巴不得所有这些过激的文字能够从我的书中被完全删除,同时我也盼望能够得到上帝和相关者的原谅。
显然惟有伟大的圣徒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巴克斯特身上那种罕见的卓越天赋与超然圣洁,他的谦卑、忍耐、注重现实与坦然真诚,让人不得不由衷地叹服。从以上这些巴克斯特对自己极为严格的观察评论中,我们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内心的平安与喜乐。从这些文字中我们看到的是这样一位巴克斯特他一生做工不息,然而其灵魂深处却时刻享受着上帝无比的安息,这安息正是他一生切切向上帝祷告,殷勤劝人归主之劳苦的果效。而且当考虑到在所有名垂历史的为义受逼迫的清教徒中(可以说清教徒作为一个群体承受了极大的逼迫),没有任何人承担的痛苦和仇视能够与巴克斯特相比,我们对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平静安稳更是钦佩有加。他成年之后一生都被各种疾病所困扰(结核性哮喘,习惯性流鼻血,指尖出血、偏头疼、眼部炎症、严重的消化不良、肾结石与胆结石,等等)。正如他所说,从二十一岁开始他“脱离病痛的时间极少能够超过一小时”,并且在之后五十五年的人生中他因为疾病而不得不常常承受行动和生活的不便,并因此对死亡所带来的解脱充满了渴望。除了疾病的折磨以外,从1662年开始巴克斯特就因为自己在不从国教运动中的显要领袖身分,遭受了极度的仇视和迫害:他因传道被拘捕过数次,被监禁过数次,因征缴罚款被没收了几乎所有的个人财物,一次甚至连他卧病的床榻都遭到充公,并在他人生最后时光中还接受过一次审判。事实上我们几乎很难称之为正式审判,因为法官是臭名昭著的英格兰最高司法总长杰佛瑞斯(其审判无须向任何人负责),此人是詹姆斯二世用来惩治国内反抗势力的酷吏。这次不公的审判也让巴克斯特遭受了生平最严重的声誉诽谤,因此在这里我们有必要对此事件做一番回顾。@3
巴克斯特被指控的罪名是煽动他人叛乱,这实在是一项令人啼笑皆非、纯属捏造的指控,原因仅仅缘于巴克斯特《新约释经》一书中关于法利赛人与犹太当权者的解经,被认为含有攻击英格兰政教当局的意味。(巴克斯特之后对此评论道,按照相同的逻辑他同样可以因为说一句主祷文中的“救我们脱离凶恶”而遭到指控。)在审判过程中杰佛瑞斯不允许巴克斯特和他的六位法律代表进行任何彼此支持的辩护,与此同时法庭也没有对《新约释经》中那些引发官司的言论作任何定性。在整个过程中,杰佛瑞斯不断向那位年过七旬的清教长者发出咆哮(以下这些话是当时的见证人所言),将他说成是“一条自欺欺人、顽梗悖逆、作恶不休的老狗,竟然拒绝任命(这说的是在圣公会恢复之时,巴克斯特拒绝了成为赫里福德主教的神职任命)。真该绞死他!这个老家伙对宪法与教会完美律例的践踏污损,就算用一百年时间由上帝亲自来洁净也难以消除干净!真该把他拖着沿街示众、鞭打”。当这位法官结束了向陪审团的“义愤陈词”之后,巴克斯特说道:“法官大人,难道你认为任何陪审团会在这样审理的基础上做出一份裁决吗?”“我可以向你保证,巴克斯特先生,”杰佛瑞斯回答道,“这完全不用你操心。”于是陪审团当即认定巴克斯特有罪——甚至都没有休庭以便单独深入探讨。最终巴克斯特因此案被监禁了十八个月之久。
尽管如此,我们仍需看到,此事之后巴克斯特一直活到了七十六岁,而杰佛瑞斯在四十岁时便死于酗酒。我们可以从日后成为巴克斯特传记作者的马太·西尔维斯特的书中了解到,坎特伯雷主教提罗生曾写给他一封激励人心的书信,其中包含一段他对当年审判的看法:
巴克斯特牧师遭受咆哮、诽谤、辱骂、蔑视的那一刻是他人生荣耀的巅峰。你要尽力将那一刻展现出来—–他人生最尊贵的片段惟属那一刻,而绝非他若接受主教的职分而能获得的尊荣。使徒当年在谈及荣耀时(林后十一)只提说自己的劳苦、争战、重压和人生困顿:即他的愁苦、疲乏、危险与恶名:却从未自夸过自己所经历的丰富、操练与恩待。愿上帝带领我们来效法这样的属灵生命,并救我们脱离那对世界的贪恋。@4
盼望所有得听此言的人都能从心底发出阿们
四
通过上文我们对巴克斯特的生平已有了一定的了解,接下来让我们再对他所成就的教牧事工做一些考察。首先让我们来审视作为福音传播者与信徒牧者的巴克斯特,了解他当年在传道人、圣经教师以及属灵作家方面有着怎样的职分担当。
在我看来,巴克斯特对于他在吉德明斯特服侍果效的自述可以作为本文这一部分的最佳开篇。刚到此地时他发现,镇上的两千余名居民中的绝大多数“实为一群无知、粗鲁且纵欲狂欢之徒—–在他们中间几乎从未有过任何激励人心的福音证道”。然而在巴克斯特到来之后镇上的情况却很快发生了巨变。
在我开始服侍时,我会对那些愿意谦卑、学道或悔改的人投入特别的关注;然而在经过一段服侍之后,我看到上帝喜悦这样的事奉,因为有很多的人因此悔改,而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特别关怀那些内心火热的初信之人—–许多家庭和大量的居民彷彿在一夜之间悔改归主。对于他们如何在信仰上取得了这样的成长我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会堂常常座无虚席,因此在我来到这里以后,我不得不让大家再搭出五个楼座。在不使用这些楼座的情况下,会堂一次基本上可以容纳一千人,我们私下的聚会(今天我们常称此为小组活动)也一样挤满了人。到了主日街道上看不到喧嚷混乱的情况(在巴克斯特来以前主日对于那里的人而言都是用来娱乐的),在你经过街道时,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数百个家庭各自颂唱诗篇或回顾证道的情景。回想在我刚来这里时,主日只有一两户家庭在敬拜主,然而在我离开时则变成了主日街上不敬拜主的家庭不会超过一两户,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现出虔诚的信仰。这一切都让我们看到上帝在这里真实的作为—–若我要安排私下协谈以教导他们基本要道,整个镇子上几乎不会有任何家庭会谢绝这样的邀请—–(因为健康的缘故,巴克斯特常常因为身体不便而无法前往信徒家中,于是他便让他们到他的家中来与他会面。)并且很少有家庭在与我交通之后不感动落泪的,他们都愿意立下庄重的承诺去过敬虔的生活。@5
巴克斯特成功的祕诀是什么(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能够分析巴克斯特采用了哪些方法促成了这令人称奇的事工果效)?他记录了当时处境下一些超乎寻常的因素,这包括他所在教区的居民对福音并非极其抵挡;他拥有得力的协助者,他的副牧师和会众中的一些肢体都给予他极大的帮助;信徒真实悔改所带来圣洁生命的美好见证,令镇上居民对顽梗悖逆之人的罪行极其排斥厌恶;吉德明斯特没有彼此对立的宗派,因此也不存在信仰教义上的争论;当地大多数家庭都从事纺织业,因此居民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中工作,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 阅读、谈论属灵之事—–当他们站在纺织机前工作时,他们可以将圣经放在面前,彼此教导真理”@6。此外其他的有利因素还在于巴克斯特教牧服侍的时间很长;他在教会中启用了惩戒的制度;他长期未婚的身分使他可以专注于对教区居民的服侍;他捐赠了许多圣经和属灵读物(他的著作每出版十五本,他便可以免费获得一本,以替代应得的版税,他便将这部分书籍用来赠送);他对穷苦人士的资助;以及曾有一段时间他还临时性作为当地的业余医生免费为众人看病,并取得了不错的治疗效果。在巴克斯特最终说服一位专业的医生搬至他的教区行医之前,他一直从事着此项义工。巴克斯特相信所有这一切因素对于推动福音深入人心都起到了积极作用,他这样的认识无疑是正确的。然而巴克斯特成功的关键因素却显然在于他在传讲福音时所显明的那种深刻的信息、锥心的能力以及令人叹服的讲道技巧。
巴克斯特传讲的福音在内容上与古旧的福音并无任何差异。这福音就是关于人类堕落、救赎和重生的好消息,它为历代清教徒所持守,以圣经启示为核心,并在新约中得以全备地彰显于世人。巴克斯特竭力呼吁人们从那种以自我为中心和有罪的人生转向耶稣基督,即那位以死成全救恩,又复活掌管一切的主。此外他以悔改、信靠以及在圣灵中对上帝全新之顺服的教义系统,全面地阐释了这种转向基督的人生的具体内涵。在他眼中,那些未向主悔改的人正走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他们在关乎永恒生命的属灵之事上陷在完全的黑暗之中,对自己所身处的危险没有丝毫意识。对此巴克斯特通过讲台证道的事奉和对每个信主家庭的年度教牧协谈(他称此为“属灵询问”),来力劝那些尚未悔改之人在上帝那可畏的审判未至以先,完全向基督委身。要了解他当年的这类教导以及他是如何教导的,我们可以求助于他那些经典的关于罪人向主悔改的著作。这当中包括《论罪人的悔改,关于如何才能真实悔改的教导与劝勉》(A Treatise of Conversion,Directions and Persuasions to aSound Conversion)以及《对未悔改者的呼唤》(A Call oUnconverted,全名是:《对未悔改者回转得生的呼唤,劝其在上帝尚未收回怜悯之时,接受祂的怜悯,好让他们在自己身处绝境之时,能够从又真又活的上帝那里蒙受祂至大的怜悯》)。这两本著作都来源于巴克斯特对吉德明斯特会众的系列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