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清教徒神学50-2
《启示录》11章
古德温看到《启示录》对教会历史的准确描述时,难掩喜悦之情。他写道:“看到这一异象恰恰—–描绘出欧洲教会当下的面貌,即进行中的诸多事件、动荡、变动等,我感觉相当奇妙。”事情是如此发生的:那些践踏圣城42个月的外邦人就是教皇和他“拜偶像的同僚们”,他们设立的敬拜形式堪比罗马的异教徒,他们施展“权柄和管辖—–直到满了42个月”。到了42个月的末尾,敌基督的势力会减弱,这对应的是北欧的宗教改革。但是,就连新教教会中也有了腐败和瑕疵,并且会延续到再一次宗教改革成为必要。实际上,在新教徒中,“真正的敬拜者不足百分之一”。“在古德温看来,新教徒中的宗教改革是迫切之需。
古德温声称,他的这些洞见来自于他对《启示录》11章的解经。有趣的是,托马斯·布莱曼曾把《启示录》11章解释为“很久之前事件的重复”,而他或许是第二大影响古德温的《启示录》解经的人。但是,古德温在此处的解释和布莱曼及米德都有分歧。如劳伦斯提到的,古德温的“解释不仅为这段经文的解经在历史上拓展了新的领域,而且—–也揭示出了他接受一种新教会论背后的逻辑”。
古德温用《启示录》11章1节中所描述的“苇子”,作为他回应新教教会中假信徒的基础。他坚持教会需要有真正的敬拜,也就是圣经命令的敬拜。古德温在反对教皇制拥趸们不符合圣经的拜偶像的发明时论述说:“我们不认同所有的教会事务,这些都没有上帝话语的根据”。用来丈量上帝圣殿的“苇子”,就是识别真教会的准则,也就是,真教会“施行所有教会敬拜和诫命(如惩戒、圣礼、按立圣职)的正确方式”。
惩戒在古德温的教会论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赐给使徒约翰的苇子是用来区分真假敬拜者的。是否接受人加入上帝子民的团契,或将人逐出,要由“上帝话语的准则”来决定。所有事务都必须按真教会合宜的章程进行,这“是这一末世时代英国敬虔传道人的主要工作”。除了推动最后一次宗教改革,古德温还相信《启示录》11章谈到了那些属肉体的新教徒,他们只属于“外院”。在英国国教中持续进行的罗马拜偶像式崇拜,实际上就是使徒约翰所预言的(启11:1-2)。所以,如劳伦斯提到的,“敬虔人对这些做法的反抗和创新,再次让古德温相信,第二次宗教改革已经开始了”。古德温从他视为亲教皇制的英国国教分离出来,这从很多方面来看是他所持末世论的自然结果。所以,古德温的立场必须理解为多种因素的结果,其中两点关系到末世论和教会论之间的重要关系。
两个见证人
在末世荣耀的拂晓到来之前,必须先有受苦。对于古德温来说,这一思想在《启示录》11章余下的经文中以两个见证人及其最终的逼迫概述出来,他觉得这恐怕还要包括殉道。正如罗尼·彼得逊(Rodney Peterson)所言,新教徒一般认为这“两个见证人”指的是旧约和新约圣经,或者忠实的传道人。路德和布莱曼在前一个解释上略作了修改,而布林格和米德则选择了后一种解释。这些解释的差别不宜扩大化,因为忠实的福音传讲总是基于圣经的。古德温按米德和布林格的观点,把见证人解释为“著名的—–传道人和行政长官”。这些见证人反对“教皇制党羽”,“这些人试图采用古德温所称的“在敬拜中上帝未曾吩咐的人的遗传”。”但是,《启示录》11章7节很清楚地说,这些见证人会被杀。古德温在这里的观点不同于布莱曼,后者认为见证人的“被杀”“在很早以前就实现了”。古德温认为,见证人的受逼迫还有待实现。劳伦斯提到,古德温对见证人受逼迫的确切本质比米德的观点更带有“政治色彩”。
所以,胜过两个见证人的兽代表的不仅是教皇制的拥护者,还有其他世俗的仇敌。除了可能发生殉道,古德温还预测说,逼迫会包括“禁言大多数传道人,撤职称职的、宣告持守信仰的官长—–关掉他们的店铺,焚烧他们的书籍”。但是,这一逼迫不一定指真正的死亡,因为他们的“复活也不是脱离自然死亡,所以他们的被杀也不是字面的意思”。对敬虔的传道人和官长的逼迫高涨,与基督进入荣耀之前的受苦生活一样。正如十字架代表基督得救之前的受苦,圣徒同样知道,当他们在天主教的手中受苦时,得救的时刻便近了。这些兽的“最后代表势力”无疑包括一些反加尔文主义者,如威廉·劳德、理查德·蒙塔古(Richard Montagu,1575-1641)、约翰·科辛(John Cosin,1595-1672)。正如劳伦斯提到的,“这些人和他们的政策最后要么会真正地,要么会从比喻意义上杀害英国敬虔的传道人和地方长官。那个时刻还没有到来。”“但是古德温相信这一刻很快会来,部分原因是他从米德继承了精细的时间表,尽管他对此进行了一定修改。
日期和时间表
根据古德温对《启示录》的解读,对西方历史主要事件的预言,不论帝国的还是教会的,都能找到当代的应验。这一判断借着他对末世何时达到高潮的精确时间的分析,得到进一步确认。例如,关于见证人“被杀”和“复活”,古德温提到,“这个时代”的神学家到达了两个时间点之一,在1650年到1656年之间,或者1666年,而“两者都不是太遥远的时间段”。”其中一位神学家是古德温公理会的同伴威廉·布里奇,他认为《启示录》11章3节的1260天指的是年数,“因为这是圣经中常见手法”。这1260年或42个月开始于“400年或406年或410年,亦或附近的年份”。这些日期指向了西罗马帝国的灭亡,世俗历史的重要性再一次进入17世纪人们对《启示录》的解读中。就这样,1666年对布里奇而言,是上帝要将祂子民从过去1260年的逼迫中救赎出来的一年。正如杰弗里·朱提到的,古德温理解此前的1650年至1656年,是因为米德将“第一次吹号的时刻与教皇开始其统治的公元395年画上了等号。在此基础上加上1260年(预言中兽统治的天数),古德温得出结论说,那一统治的结束是在1655年底。所以,基督会在1656年再临”。但是,根据杰弗里·朱的看法,古德温对米德所提出的千禧年开始日期的解读“不完全准确”。实际上,米德在一封写给大主教詹姆斯·厄舍尔的信中提到,兽的统治会在1736年结束。即便如此,古德温自己还是得出了关于基督千禧年国度何时开始的结论。而且不出所料,虽然这些结论略微不同于布里奇和米德的观点,但都预言在17世纪内实现。
对于古德温来说,要得出确切日期的关键是《但以理书》12章11-12节。根据古德温的观点,罗马皇帝朱利安(Julian,约331-363),即绰号叫作“叛教者”的那位,就是《但以理书》11章描述的那位除掉常献的燔祭的王。除了逼迫基督徒,朱利安还“在世上设立了异教的偶像崇拜”。“有了这一基本前提,古德温在解释《启示录》11章时,知道敌基督的统治会持续多久,何时结束。根据《但以理书》11章,有两段时期需要留意。第一段时期指的是从朱利安时代开始“除掉常献的燔祭”。《但以理书》12章11节说到的1290“日”,加上360(即朱利安的时间),就得出1650年左右的时间。”然而《但以理书》12章12节还给出了一个1335“日”的数字,使得这段时期结束在“1690和1700年之间”。“古德温把这两段时期描述为“两个标竿,一个在整个时间段的开始,另一个则在末尾,这整个时间段充斥着预言中基督国度来临之前的重大事件”。”1650年到1700年间,历史进程的展开会引入基督的国度,也就是“罗马的灭亡,同时也是敌基督统治的结束,接着是土耳其帝国的毁灭”。“换言之,1650年并非敌基督统治结束的信号;相反,这一年标志着历史的转折点,以及为基督国度来临作预备的开始。
古德温在其中并没有否定他这一时间表可能是错误的。所以,他声称“所有这些概念和猜想—–我都交给进一步的光照和再思,因为这类猜想常常落空,而且迷惑别人。要知道,在确定上帝伟大奇妙工作的时间和节期时,要表达出最大的谦卑”。”尽管有此警告,古德温还是坚持认为历史大事件即将发生,敬虔人要做好预备,因为“事实上,见证人的被杀和复活,以及犹太人的蒙召,都可能在我们还没来得及意识到的时候很快发生”。当然,所有这些都有一个确切的目的:基督千禧年国度在地上建立。
千禧年
古德温的《启示录注释》很特别,因为尽管他对千禧年来临之前的历史如何展开作了各种猜测,但对于千禧年本身却论述极少。不过,他对基督千禧年国度的论述非常出色,诚如克罗福德·格里本所言,特别是因为古德温的思想不同于西奥多·贝扎、托马斯·布莱曼、约瑟·米德、威廉·埃姆斯、詹姆斯·厄舍尔等人,他提出“基督在地上国度的到来,对于圣徒而言,是比他们的灵魂在天上更荣耀的状态”。正如格里本提出的,“古德温对千禧年国度的观点,远超过米德提出的保守警告的范围了”。
古德温的千禧年主义背后有一个重要的推动因素,那就是耶稣基督作为神而人者的荣耀。实际上在所有清教徒中,古德温论述基督荣耀的神学高度,超越了所有同时代的人,甚至包括约翰·欧文。而这无疑是受他的末世论影响。对于古德温来说,基督拥有三重荣耀:(1)一种本质上的荣耀,基于祂的神性,是不能增加或减少的;(2)一种本有的荣耀,因为神人二性的联合,是唯独属于祂自己的;(3)一种中保的荣耀,是对祂中保之工的赏赐。后两重荣耀对应的是基督的位格和工作。第三重荣耀,即祂作为中保的荣耀,为古德温的千禧年思想提供了基础,他称千禧年为“来世”。虽然在他的《启示录注释》一书对千禧年的注释仅有只言片语,但在他的《以弗所书注释》,具体而言是在对《以弗所书》1章21-22节的解释中,古德温“停留在这一主题上大做文章”。
将要来的世界,就是基督作为被高举的中保要施行特殊统治的那个世界,包括天和地。基督的复活和升天开启了新的创造(弗1:21)。所以,古德温建议基督徒不应以《创世记》1章作为创造的开始,而是要从基督的复活开始算:“但是我们说一千六百—–指的是从基督开始,因为那是我们新世界的开始。”那么,“新世界”指的就是:从复活时开始,基督在天上统治世界。在复活时,祂已经“击败了异教和犹太教(这是祂第一天的工作—–),接着迎来了教皇制的黑夜。—–祂将会开始第二天的工作,而且直到彻底击败敌基督或教皇制,决不罢休”。
古德温头脑里想到的终点是千禧年的到来:“这一荣耀状态,一个在地上的荣耀教会,会继续一千年,在这段时间里犹太人会在其中,所有外邦人与他们在一起。”在新世界里,基督会“把天堂带到”地上,也就是说,基督不只是以肉身来
临(“那是一些人的老错误”),而是要从天上到地上来统治,因为魔鬼“要被关起来一千年”(启20:1-3)。基督的统治是借着殉道者的复活。殉道者在天上的灵魂会回到地上,与他们复活的身体联合,而且在千禧年期间作王,直到基督在末后审判那一天回来。在古德温之前,阿尔斯特德曾就地上千禧年的本质做过同样的注释。阿尔斯特德把新约教会分为四个阶段。第三阶段标志的是《启示录》20章里谈到的一千年。在这段时间里,殉道者的数目会增加。一次“外邦人的双重归信或呼召”将会发生,而且犹太人会归信。古德温之后,甚至1666年之后(这对千禧年主义者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期),撒母耳·佩托这位第五王国派和公理会人士,像古德温和阿尔斯特德那样论述了同样的重点,即“见证人”(殉道者)的复活和犹太人的归信,会把历史带入千禧年时代。他写道:“期盼犹太人的归信,就是大量以色列人归信。”佩托在1693年出版的著作中提到,千禧年主义没有随着1662年的复辟而消失,而是在17世纪后半叶仍保持活跃,虽然解经结论略有不同。
如前所述,对于阿尔斯特德来说,千禧年代表的是新约教会历史四段时期中的第三阶段。教会历史一般不仅包括新约教会的四个时期,也包括堕落前和堕落后的时期。这就是在地上的教会。阿尔斯特德也认识到教会在天上的位置,那是基督掌权的地方。“这一点与古德温之基督论和教会论荣耀的模式一致。基督的身体仍留在天上,祂是万王之王。“祂是天使的君王,是所有王国和政权的头。””欧文提到头的时候解释说:“上帝使天上地上一切所有的在其中都在其中同归于一,一个身体—–就是耶稣基督。”“这一荣耀是“为祂保留的”,而且唯独基督“能承担这一荣耀的重量”。“欧文和古德温一样,理解基督在将要临到之世界中的荣耀既包括祂作为神而人的荣耀(祂本有的荣耀),也包括祂作为中保的荣耀(外加的荣耀)。唯独借着神而人者,才能使上帝与人和好。在此,基督位格和事工之间的有机关系,在“新世界”(包括天上和地下)得到完美的诠释。
古德温关于基督的荣耀和祂在天上统治的意思必须细细体会,特别要参考《哥林多前书》15章24节,那里谈到基督将祂的国度交给圣父上帝。根据古德温的观点,基督的国度是自然属于祂的,因为祂是上帝。基督借着自然基业领受一个国度,因为作为人,祂与神性的圣子联合在一起,“因为祂继承了第二位格的所有特权”。”那么,作为神而人者,基督继续保持并拥有天上的特权,如“满足的喜乐”和“所有位格上的尊荣和荣耀—–就是当祂升到天上时被冠以的。所有这些都会持续到永恒里———-而且这也是自然属于祂的”。”除了这一自然继承的国度,还有一种被古德温称为“赐予的国度”,指的是基督作为上帝与选民之间的中保。这一国度不是自然属于基督的。相反,这是圣父赐给祂的,作为对祂顺服的赏赐。托马斯·布鲁克斯将这一荣耀称为欠基督的债。这些都强调了基督本来的荣耀和祂作为中保的荣耀之间的差别。直到末后审判那一天,国度才被交给基督,即“新世界”的国度。但是,在末后审判之后,国度会“被更明显地交给圣父上帝”。
这里有双重原因。第一,圣父赐给基督一个国度,好让基督领受荣耀和尊荣。古德温写道:“因为每项工作都有原因,所以每个位格和祂所在的时间都会以特别的方式更加荣耀。”第二,基督在天上作王,是欠祂的赏赐,包括祂领受“所有荣耀和尊荣”,因为祂“在三一上帝内顺服于圣父上帝”。“所以在基督升天时,圣父把所有的审判交给圣子。当圣父“使所有仇敌做了祂的脚凳”之后,圣父因圣子得荣耀,因为基督将国度救赎出来,交给圣父(林前15:28)。”换言之,当教会得以完全,所有瑕疵都被洁净之后,祂将中保的国度献给祂的圣父。这一国度“就停止了,因为不再需要它了”。虽然基督的中保国度停止了,但古德温说得很清楚,基督的荣耀却不会停止,因为基督总是拥有祂作为神而人者本身或自然的荣耀,远超过祂中保职分所外加的荣耀。
结论
古德温对《启示录》的结论受到很多重要因素的限制。首先,正如17世纪的宗教和政治气氛影响了所有英格兰的清教徒一样,它显然也影响到了古德温。但是,古德温坚定地相信,英国国教中教皇制复兴的威胁终究会被击败,真宗教的事业会以纯粹的公理会制形式兴旺起来。他从《启示录》中看到了这一应许。此外,古德温对《启示录》的历史主义解读以约瑟·米德的解经洞见为基础,全面融合了教会历史和帝国历史,以此形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解经基础,让他可以预测将要来临的(几十年内)教皇制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颠覆。依照他预测的时间表,千禧年的荣耀会在17世纪末到来。但荣耀的黎明来临之前,必然先有苦难之夜(1650-1666)。然而,敬虔人受苦,恰恰标志着敌基督开始衰败。如果历史正朝着这一方向发展,而且解释《启示录》是理解历史演变的钥匙,最终恰恰是因为基督的荣耀而决定了这一结局。基督中保的荣耀,就是圣父加给祂的荣耀,会在千禧年时代达到高潮,之后基督要在末后审判时将祂的国度交付圣父。
学者们,特别是历史学家,仍在持续地争论英国末世思想背后的原因,但没有达成一致意见。虽然他们基于对17世纪宗教政治背景的洞见已经得出一些重要结论,但无疑神学关切同样重要,古德温便是一例。为此,研究基督之荣耀如何在采用“公理制形式”的教会中实现在地上,成了进一步解释古德温对《启示录》解读的有力原因。
最后,我们要承认,古德温的释经非常吸引人,但是他对预言的解读在很大程度上却是错误的。17世纪来而复往了,人们并没有见到罗马教皇和他的假教会被颠覆、奥斯曼帝国溃败、英国国教再次改革,以及公理会制最终胜过其他教会治理方式。实际上,除了奥斯曼帝国的解体,之后三百多年都没有发生其中任何一件事,然而20世纪出现的一些更邪恶的“罪恶帝国”取而代之了。这里的功课并非是让人克制自己,不去尝试理解《启示录》,而是告诉所有解释者,他们都需要健康的自我省察方法,不能完全按自己对历史的认识、当下的时事或自己的盼望和梦想来解读预言。我们会将自己的意思强加在上帝的话语之上,这一危险是非常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