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清教徒神学6-1

第六章：约翰·欧文论与三一上帝的交通

圣徒与圣父、圣子和圣灵有不同的交通。

——约翰·欧文

神圣三位一体的教义是约翰·欧文神学的根基，理查德·穆勒认为，总的来说这也是正统改革宗神学家们的神学根基。欧文断言，如果你拿走三位一体教义，“爱和良善果子的基础便丧失殆尽”。辛克莱·傅格森称欧文是“一位有深邃思想的三位一体论神学家”。卡尔·楚门写道：“贯穿他著作的，无论是论上帝、论救赎还是论称义的著作，始终是三位一体的教义。”

那么，对约翰·欧文来说，三位一体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欧文在他的《小教理问答》中写道：“问：上帝是独一的吗？答：从上帝的本质和存在来说，祂是独一无二的。但上帝有三个位格，圣父、圣子、圣灵。”在他的《大教理问答》中，欧文把“位格”定义为“本体或存在的不同方式，因它自己的特性而区别于其他位格”。他给出了这些不同的特性：

*圣父是“神性的独一根源”（约5：26，27；弗1：3）。

*圣子是“在永恒中从圣父受生的”（诗2：7；约1：14；3：16）。

*圣灵是“从圣父和圣子而出的”（约14：17；16：14；15：26；20：22）。

欧文在其他地方将三位一体的教义总结为：“上帝是独一无二的；圣父、圣子、圣灵都是这位独一的上帝；圣父是圣子的圣父；圣子是圣父的圣子；圣灵是圣父和圣子的圣灵；并且三个位格相互之间的关系是不同的。”“

关于上帝的三个位格，他写道：“三个位格是不同的、活的、神圣的、有智慧的位格，各随己意行事，既在各自的里面并借着内在的行动彼此行事，也在外面的创造以及创造的各个方面行事。三个位格的差别在于最初：圣父生出圣子，圣子受生于圣父，圣灵从圣父、圣子而出。”°

欧文详尽地捍卫三位一体的教义，但他并不认为这仅仅是辩论或信条的事。卡尔·楚门写道：“欧文展现了前批判神学（precritical theology）最令人愉快的方面：它实质上有教导和实用的双重目的—–这个神学是在教会里为教会的益处而制定的。””楚门认为此话千真万确，尤其是三位一体的教义：“三位一体是基督教救恩论的中心，因此也必须是基督徒敬拜的中心。”

上帝早已启示祂自己是三位一体的上帝，好叫人如上帝要求他们的，在顺服、爱、敬畏、快乐中与上帝同行。抗辩派（Remonstrants）视三位一体为既没有根基也没有益处的教义，“但欧文认为三位一体教义既是得救信仰的基础，也对信徒的属灵经历大有益处。欧文将基督徒的经历视为他们与神秘上帝的交通，所以按罗伯特·莱瑟姆的话来说，欧文的神学“是集元理论问答架构、大公教会的解经和信条、实践性和教牧性的敬虔指导于一身的最佳典范”。很可能欧文对《萨伏伊宣言》（Savoy Declaration，1658）的制定也有影响，该宣言将这样一个陈述加进了《威斯敏斯特信条》：“三位一体教义是我们与上帝交通、倚靠祂得安慰的根基。”(2.3)

傅格森写道：在欧文的神学中，“基督徒的生命就是与三一上帝的团契，引领人得着信心完全的确据”。”欧文所说的与上帝的交通或团契是什么含义呢？这是指上帝及其子民以基督为纽带，在此基础上彼此分享属灵的益处。欧文写道：

交通是互相沟通美好的事物，沟通的双方都从心底里为他们之间有这样的联合而高兴欢喜—–因此，我们与上帝的交通是上帝自己与我们的沟通，我们也将祂要求和悦纳的回报给祂，这沟通是从我们与上帝在基督里的联合中流露出来的。

伊恩·汉密尔顿（lan Hamilton）评论说：“在交通中，上帝将祂自己赐予祂的子民，而他们报之以上帝所要求和悦纳的，即他们的爱、信靠、顺服和信心。”欧文谨慎地将我们与基督的联合（永不改变的救恩关系）和我们与上帝的沟通（救恩关系的不同经历）区分开来。

欧文从奥古斯丁的著作中挑出一个主题，即作为“享受”（enjoyment）的交通，或拥有与三一上帝的关系并在其中高兴欢喜。在奥古斯丁的《论基督教教义》（On Christian Doctrine）中，有一章的章名是“享受的真正对象是三位一体的上帝”。奥古斯丁在那章中写道：“真正享受的对象是圣父、圣子、圣灵，三个位格同是三位一体的上帝、是一个存在、是万王之王、是所有以祂为乐者的上帝。”

欧文接受这个以三位一体上帝为享受对象的观点，并加以补充。他提出了人与每个神圣位格有不同交通的概念。欧文认为人与不同位格有不同交通，他指出一些经文段落支持这个观点，如《约翰福音》14：23；《哥林多前书》1：9，12：4-6；《哥林多后书》13：14；《约翰一书》1：3，5：7；《启示录》3：20。辛克莱·傅格森写道：欧文使用诸如此类的段落，以“补充这样一个大家认同的公理，即一切信仰的活动都与三位一体上帝中的某个特定位格有关，都是恩典的领受。这就是他所说的团契或交通。因此，圣父以最初的权能与人交通，圣子在重价买赎的恩典中与人交通，圣灵则与人进行直接有效的交通。这就是运用论的经典教义”。欧文小心翼翼地护卫神性合一的原则，他澄清说人与不同位格的交通并不排除他与任何另一个位格的交通，而是按照不同位格的属性和角色主要地与某个位格进行运用式的交通。

巴刻解释说：“与上帝的交通是一种关系，在这关系中，基督徒从三位一体上帝的不同位格那里领受爱，并且以爱回应每个位格。”就这一点而言，欧文避免了基督徒（特别是西方教会的基督徒）的一个错误倾向，即强调“无差别的神性”，反对人与三位一体中每个位格有联系。欧文主张，信徒应当与神性的每一个位格建立不同的交通方式，而不是与一个无位格实质，或者更糟糕，与一个抽象的属性集合体交通。

欧文在他的专著《与上帝的交通》（1657）里详尽地展开讨论了与三位一体上帝交通的观点。我们在本章要考察该专著的历史和神学背景，然后探索欧文有关人与三位一体上帝每个位格交通的特别教导。

《与上帝的交通》的历史背景

对于欧文那一代的清教徒神学家来说，与上帝的交通是个极为重要的主题。他们非常关注上帝与祂子民之间的交通，但不是要将上帝人性化，或将人神性化。恰恰相反，欧文和他的同行们想要在三位一体论的框架内解释，上帝是如何惠顾可怜的罪人的。这些神学家更要关注的是在宗教经验中上帝的启示及其奇异恩典，而不是宗教经验本身。巴刻正确地指出：“例如现代属灵自传中，主角和主人公通常是作者自己，上帝仅仅是他故事的一部分。他的主题实际上是‘我和上帝’。但在清教徒的自传中，上帝自始至终是中心。重点是上帝，而不是作者；这些书的主题实际上是‘上帝和我’”。

有关与上帝每个位格的交通，这个主题在清教徒的作品中俯拾皆是。例如，托马斯·古德温在其《因信称义的目标和行动》（The Object and Acts of Justifying Faith）一书中，这样论述信心的确据和与三一上帝交通之间的紧密关系：

人有时与上帝的这个位格沟通和交谈，有时与另一个位格沟通和交谈；有时与圣父，有时与圣子，有时与圣灵沟通和交谈；有时是圣父的拣选之爱，有时是基督的救赎之爱，有时是圣灵的爱，鼓励他用心思考上帝的爱，更深地探索上帝、三个位格对我们的启示、他们为我们所承受的所有痛苦；所以人能有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见证—–我们的心永不会满足，直到三个位格都住在我们里面，与我们同在，在我们中间，并且都向我们彰显祂的爱。

但欧文的《与上帝的交通》是唯一一本将与三一上帝每一个位格交通的观念发展成完整体系的著作。这促使丹尼尔·伯吉斯（Daniel Burgess）写道：“这部著作—–是迄今为止唯一关于此伟大而重要主题的作品。”布赖恩·凯（BrianKay）认为：“欧文的创新在于—–他展现了基督徒如何在独特的三位一体论架构下敬虔地回应上帝。”

《与上帝的交通》自1657年出版后广受欢迎，但在1674年再版后，受到了来自威廉·夏洛克（William Sherlock，约1641-1707）的荒谬抨击。欧文用一篇题为《辩护》（Vindication）的文章来回应。欧文好像真的很诧异，这本书居然受到了这样的抨击，因为它“完全是实践性的，是为了教导普罗大众而写的，并没有直接涉及有争议的话题”。他补充道：“我确实知道有很多人敬畏上帝，渴望真诚地行在上帝面前，如果有必要，他们已经预备好要为他们所领受的恩惠作见证。”

《与上帝的交通》一书也深受荷兰改革宗基督徒们的青睐。此书由J.H.霍夫曼（J.H.Hofman）翻译为荷兰文，并且于1717年出版。对许多英国和荷兰的信徒来说，这本书配得丹尼尔·伯吉斯的褒奖：“摆在你面前的是天使食物中最有营养价值的东西。”无疑这本书对欧文而言也是天使般的食物，是他在担任牛津大学副校长期间，于日理万机中写成的。

安得烈·汤姆森（Andrew Thomson）的批评是，欧文将人和上帝每一个位格之间不同交通的观念，发展到了超出圣经所说的范围，这一批评意见对欧文这样谨慎的圣经学者是不公平的。雷金纳德·柯比（Reginald Kirby）的评价比较中肯：“欧文只是把那些与上帝进入交通之人的经历提出来，表明三位一体的教义是以人的经历和上帝的启示为基础的。”

戴尔·施特弗尔（Dale Stover）指控说：“当人们以这种哲学方式去认识上帝的时候，认识论就不可避免地要和救恩论分道扬镳了。”但欧文是无辜的，他的与上帝“不同位格”的交通不是这个概念。正如我们将会看到的，事实上欧文的《与上帝的交通》一书将有关上帝的知识与上帝拯救行动的历史从灵性和圣经的角度融为一体。欧文的专著与其说是哲学论文，不如说是一篇讲道。

对于欧文而言，信徒和三位一体的任何一个位格之间的交通，体现了鲜活的相互交流关系。这种彼此沟通必须在基督里，并且借着基督才得以实现，因为没有基督就没有上帝和人的交通。杜威·华莱士（Dewey Wallace）写道：对于欧文而言，所有这样的“交通只能通过‘恩典和饶恕怜悯之门’方可进入，这交通是借基督的功德为选民买赎的”。从一开始，欧文就为他的三位一体论框架建立了一个基督论焦点。他说我们与上帝的交通是“上帝祂自己与我们的沟通，我们也将祂要求和悦纳的回报给祂，这沟通是从我们与上帝在基督里的联合中流露出来的。”“傅格森评论道，对欧文来说“与基督的联合赋予基督徒站立在上帝面前的地位，与上帝的交通是这个地位的结果，这两者都被包含在交通的概念里，这就是欧文所表达的大概意思”。“

欧文并没有在一个假的、不平衡的基督一元论（christomonism）里强调基督，忽视圣父和圣灵。对欧文来说以上帝为中心和以基督为中心是亦步亦趋的朋友，不是对手。F.R.恩特维斯托（F.R.Entwistle）解释道：“有时人们提出，现代的、基督论的神学比古时的三位一体论更尊崇基督，这个提法对基督徒很有吸引力。但事实并非如此。欧文整全的三位一体论并不是仅仅尊崇基督：将荣耀归于圣子与将荣耀归于圣父和圣灵并行不悖。”“理查德·丹尼尔斯（Richard Daniels）评论道：“真正的三位一体思想必须是以基督为中心的，并且以基督为中心的思想也必须是三位一体论的。”“

欧文在这个框架内教导圣父、圣子和圣灵的不同角色或关系。他说，第一个位格圣父是发起者，祂拣选那些祂愿意拯救的人并选择如何拯救他们。第二个位格是圣子和上帝的道，祂是圣父本体的真像，并且祂愿意作为中保救赎罪人。第三个位格圣灵从前面两个位格而出，作为他们的执行者，将确实的救恩传达给上帝拣选的人。

欧文不断地教导说，有一个神圣的系统经世，每个位格都在上帝的事工中承担一个角色，所承担的角色反映了在三一上帝里面三个位格之间的关系。圣父充当开始、主权、源泉、发起者和差遣者；圣子充当圣父意志的执行者、圣父丰富的宝藏、根基、工人、买赎者和成就者；圣灵充当成终者、实现者、直接的功效、果实和应用者。这不是要划分上帝的事工并把它们分配给三个位格——三位一体的外在事工是不可分的——而是承认在上帝的每个事工中，三个位格以不同的方式合作行事。

因为所有三个位格在救恩中都是主动的，按照各自所承担的角色赐给被拣选的人不同的益处，所以信徒应当能辨认出各个位格。“如果没有对上帝的神圣敬拜，不履行责任或顺服，即便我们的灵魂向着上帝，我们也不能领受上帝的恩典，除非这些是分别对着圣父、圣子和圣灵而做的。”

这就是欧文专著的背景。我们接下来要考察的是欧文有关与三一上帝交通的特别教导。

与上帝三个位格的不同交通

为系统阐述信徒与三位一体的每个位格有不同的交通方式，欧文引用了《哥林多后书》13章14节：“愿主耶稣基督的恩惠、上帝的慈爱、圣灵的感动常与你们众人同在！”

与圣父的交通：慈爱

圣徒在“爱（白白的、不配的和永恒的爱）”中与圣父有特别的交通（约壹4：8-9；林后13：14；约16：26-27；罗5：5-6）。圣父的爱是“所有其他甜蜜流淌之源”，并且是所有恩典的来源。欧文强调圣父之爱的主权、神圣本质，超越所有人类之爱。他是这样描述的：

*永恒的爱：在创立世界以先，这爱就临到我们身上了。在我们被创造之前，或作出最微小的善行之前，上帝就已经挂念我们了。

*自由之爱：上帝爱我们是因为祂愿意如此；我们没有什么应当被爱的，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不改变的爱：尽管我们每日都在改变，但是上帝的慈爱永不改变。

*有区别的爱：上帝没有爱世上所有的人—–为什么祂越过千千万万个本质上与我们一样的人—–却要把祂的爱唯独临到我们呢？

因此，欧文说圣父的爱不同于我们的爱，甚至不同于我们对圣父的那种属灵之爱。他写道：“这爱来自圣父，圣父在祂自身是完全足够并无限满足的，祂拥有荣耀的美德和完美；祂不需要任何他人的爱，也不需要去寻找一个没有祂自己（在自己之外）的爱的对象—–祂拥有祂的圣子，并且拥有永恒的智慧，在永恒之中祂使自己高兴欢喜。”圣父不是因为孤独或需要而爱圣徒，而是出自在祂圣子里的那全然丰盛、满足和喜乐。

圣父的爱是“慷慨之爱”，而我们对上帝的爱是一种“责任之爱”。圣父的爱是“先存之爱”（antecedent love），始终在我们的爱之前；我们对圣父的爱是随后的，始终是我们对上帝的回应。即使当上帝责备和管教祂的儿女时，祂也同样爱他们。“那又怎么样呢？”欧文预料到有反对意见，“祂爱祂在罪中的百姓？是的；祂爱祂的百姓，而不是他们的罪。”

切记，不要将基督的爱呈现在难以想象的圣父之爱以上，欧文坚持上帝的爱深深地扎根在圣父的心中。欧文说圣父喜悦将这神圣之爱赐予选民（腓1：28）。而且，圣经所谈到的上帝的爱，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指圣父的爱。基督说“父自己爱你们”（约16：27），这让上帝的子民确信圣父之爱在祂救赎中的角色。布赖恩·凯写道：“圣父不是因为基督这个中保而爱祂子民的，相反，基督这个中保是圣父先在之爱的外在之工。对于欧文而言，圣父的爱是所有救恩计划的动力，包括祂差遣圣子。”

圣父的爱呼召信徒领受祂的爱并以“合宜地回报给祂”的方式“完成在爱中与圣父的交通”。他们“凭信心”领受这种爱。这里欧文详细地证明他的论述，他引用《约翰福音》14章6节，让人不要以为“这爱不借着圣子就能直接到圣父那里”。欧文不断地承认基督是上帝和人之间的唯一中保，以此确保他的三位一体神学是以基督为中心的。

见到圣子我们就见到了圣父，犹如我们通过太阳的光线见到了太阳一样。欧文写道：“论到圣父的爱，耶稣基督就是那束、那缕光线。尽管事实上我们所有的阳光和空气都在那里，但靠着祂我们被引导到那根源，永恒之爱的太阳（即圣父）那里。所以，借着基督我们的灵魂因信—–被带到上帝的怀中，得着舒服的安慰、属灵的感觉，并感知到祂的爱，我们在那里得享安息和休息。“这样，信徒们总是相信圣父上帝是“仁慈、良善、温柔和不变的—–祂是所有恩典的交通和爱所结果子的根源”。

信徒借着基督领受了圣父的爱之后，从心底里回报圣父的爱，与圣父心心相印。信徒以安息、喜乐、敬畏和顺服回报圣父的爱。“欧文认为，当基督徒在爱上帝的过程中遇到拦阻时，他应当默想圣父之爱的本质。首先，信徒应当牢记不可颠倒上帝之爱的次序，要思想信徒的爱首先来自哪里。其次，他应当默想圣父之爱是永恒的和不变的。第三，他应当谨记基督的十字架是上帝之爱的标记和印记，坚信圣父先存之爱借着中保基督赢得了祂结果的爱（consequent love）。”那回报天父的信徒有了这样的默想便会找到天父上帝之爱的确据。正如欧文所写的：“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他属于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上帝，他相信圣父的爱，并以他的爱回报圣父之爱，却被欺骗的—–如果你把圣父当成爱来相信并且领受，祂必然如此地爱你，你绝不会受骗。”有人认为改革宗神学没有生命力，用亚里士多德逻辑学将上帝的爱边缘化。欧文详尽阐述圣父之爱的热情，对那些丑化改革宗神学的人必定是当头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