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斯托得-使徒行传
2.彼得的讲章:他对五旬节的解释(二14~41)
在我们细读彼得的讲章之前,我们需要先探究使徒行传中的各种讲词。
a.使徒行传中的讲词
每一个读使徒行传的人都会留意到,讲词在路加的叙述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我们前面已经提过,这书的题目非常不完整,不管其中的“行”是指基督的、圣灵的,或是使徒的工作和活动,因为这书所包括的“讲词”跟其中的“行动”一样多。路加忠于他的原意:他记录了耶稣(在他升天后)继续“所行所教训的”(一1)。在他所写的这第二卷书内,他记录了不下于十九篇重要的讲词(不包括非基督徒迦玛列、以弗所的书记及帖土罗所讲的讲词)。在这些讲词中,彼得共演讲八次(在第一、二、三、四、五、十、十一及十五章),司提反及雅各各讲一次(在七及十五章),保罗共讲九次(记录在十三、十四、十七、二十及二十八章的是讲道词,在二十二及二十六章的是辩词)。路加的记载有百分之二十是彼得及保罗的演讲词;若加上司提反那篇讲词,百分比则升至大约二十五。
但这些讲词真是如路加所记载,真的由彼得、保罗等人所讲的吗?它们是真确的吗?对于这两个问题,有三个可能的答案。
第一,大概从来没有人会认为路加将每一篇讲词逐字记录下来。为什么这是不可能的呢?有以下几个原因。它们(这些讲词)太短了,因此不可能是完整的(根据路加的记录,彼得在五旬节当天所讲的那篇道大概三分钟便讲完,而保罗在雅典所讲的道大概只需要一分半钟);在记录完彼得的讲道后,他特别注明,彼得“还用许多话作见证”(40节),劝勉群众。当然,在那个时代并没有录音的器材;就算速记的技术已被发明,路加也不在场,他没有亲自听见那些讲词。因此,他必定是凭藉后来别人给他的撮要,这些撮要可能是那位演讲者,或是其中一位听众给他的。因此,他只能说他所做的是将每一篇讲词作摘要而已。
第二,现代的批评家对这些讲词所抱的态度是怀疑多于信任。这种批评的角度产生于两次大战期间,也在这段时期内得到广泛的接纳。第一派系的主要批评家是英语世界中的贾博瑞和德语世界中的狄比留。他们强烈地认为这些讲词不可靠,是基于两个论点。第一,假若我们将讲词跟路加其他的叙述性文字作一比较,我们会发现,他所有的文字都反映同样的风格和字汇,而许多的讲词都有同样的结构和神学重点,其中所引用的经文也很类似。要了解这相似之处,最自然的解释是:它们全部都来自路加的思想及笔杆,而不是来自其他的演讲者。第二个论点是一个“在古代历史学家中流行的传统,就是在叙述文字中加插主要人物的讲词”23,而且是由作者自由地撰写这些讲词。因此,希腊历史里面的讲词跟希腊戏剧里面的歌咏队扮演同样的角色,他们的功能是对事件作出诠释。再者,作者们假设他们的读者明白及接受这个由希腊及犹太历史学家所使用的文学工具。
最经常被引用的希腊例子是公元前第五世纪记录伯罗奔尼撒之战(Peloponnesian War)的历史学家修西狄第(Thucy-dides)。他的记录中一个重要的段落有以下一段话:
至于讲词,对于我,或其他将讲词告诉我的人来说,要准确地记得其中每一个字是困难的。因此,我将我认为适当的感情放在每一个讲员的口中,并用我认为适当的风格将讲词写出来,同时,我会尽力尝试将真正讲词的大概内容和要点表达出来24。
因为修西狄第提到的两点——他并不能完整地记得别人讲过的讲词;他会撰写他认为别人很可能会说的话——因此,一般认为,修西狄第记录的讲词其实都是他的发明。被引用的犹太人例子是约瑟夫(Josephus)。对比之下,他没有修西狄第那样严谨,甚至是毫无原则。贾博瑞说他有时候只是将旧约的事件改变成“他自己乏味的陈腔滥调”,有时候他在“不适当的地方加插他自己撰写的、冗长的抨击”,而在较当代的历史中,他“明显地自我撰写讲词”25。对于这个希腊及犹太历史的传统,贾博瑞作了这个结论:“由修西狄第开始,历史学家都承认,他们所记录的讲词完全是(作者)凭想像写出来的。”26既然人人都接受,这是撰写希腊和犹太历史的传统,圣经的批评者也假设,作为基督徒历史学家的路加也是一样。贾博瑞写道:“就算那些跟讲词连于一起的叙述文字好像完全可靠,我们仍然有坚实的理由假设,一般而言,那些讲词是没有实际资料作为基础的。”27
第三种诠释使徒行传中的讲词的方法,是摒弃“全然接受它们的可靠性”,也摒弃“全然怀疑它们的可信性”。这方法是:把每一篇讲词看成在每一个场合中,讲者所讲内容的可靠撮要。我们可以从三方面去批评贾博瑞和狄比留的论据。第一,他们的评论不是对所有的古代史学都公允。约瑟夫及某些希腊史学家好像真的将他们所包括的演讲看为修辞多于历史。但对修西狄第而言却不是如此。保守的评论家认为修西狄第被误解了。一方面,在前面被引用过的段落中,评论家一般都忽略了最后的一句话,就是:他尽力地将原来讲词的大概内容和要点表达出来(布鲁斯写道:这句话表达了“修西狄第的历史良心”28)。另一方面,其实这段落还有下文,但它却往往被腰斩了。修西狄第继续说:
对于战争的事件,我并没有根据任何偶然得来的资料,或是根据任何自己的想法;我所描述的,没有一样不是我自己看见,或是我极其谨慎及特别地去向别人采访得来的。这工作是艰巨的—–。
郭明(A.W.Gomme)对修西狄第这一章作了以下的撮要:
“我尝试尽量准确地记录这些事件,包括讲词及行动,虽然这工作相当困难。”30
葛斯魁博士(Dr.Ward Gasque)亦提出,第二世纪的希腊历史学家波利比阿斯(Polybius)“一而再、再而三地责骂历史学家自由创作讲词这习惯”。葛斯魁博士作了以下的结论:“在希腊——罗马世界的历史学家中,自由创作讲词并不是一种广泛被接受的行为。”31
第二,对路加来说,批评他和怀疑他自行撰写讲词并不公允。我们在前面已经提过,路加在他的序言中说明,他所写的是经过审慎研究的历史。在他第二卷书的开头,他也说明,他对历史的观念包括言语及事件。因此,他自行撰写讲词的可能性和他自行撰写事件的可能性一样的低。此外,因为某些,甚至许多古代的历史家自由地运用他们的资料来源,因而假设路加也这样做,这种假设是荒谬的;相反的,从他的福音书中,我们可以看见他是如何谨慎和尊敬地处理他的主要资料来源,即马可福音。连贾博瑞也同意,在他的福音书中,“当他将讲词的资料从其来源转移至他自己的文献时,他做了最低程度的文字上的变动。”32因此,虽然使徒行传中的讲词跟耶稣的话及比喻不同,但我们仍然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路加会用像处理后者的敬虔态度去处理前者。再者,他自己曾亲自听过保罗多次的讲道;至于那些不是他亲自听过而又记录下来的讲词,都是他从那些亲自听过这些讲词的人那里得来的。因此,跟其他历史学家比较,他所记录的讲词跟原来的讲词是相当接近的。
第三,那些怀疑路加的批评者在另一方面也显得不公允:他们对使徒行传中的讲词之种类及适当性所作出的评鉴并不公平。当我们读彼得的头几篇讲章(记录于徒二~五)时,我们意识到自己在聆听使徒们对福音最早期的诠释及表达。李德保(H.N.Ridderbos)指出它明显的“古旧”的性质,因为“其中所用的、有关基督的字汇,或是这些讲词中那种异常特别的引用经文的方法,都是独特的—–都不是后来才发展出来的。”33当我们读保罗的讲章时,我们惊讶于他的适应能力。每篇道都是“量身订做”的:他在彼西底的安提阿的会堂向犹太人说话(十三章)、在路司得空旷的地方向外邦人传福音(十四章)、在雅典与哲学家谈论未识之神(十七章)、在米利都的以弗所教会与长老深谈(二十章)。每一次的演讲或讲道都不一样,然而每一次都很恰当。我们是否可以假设,路加拥有这许多的神学思想、历史感以及文字上的技巧,以致他可以撰写所有的讲词?我们假设他诚实地为保罗所说的作撮要,不是合理得多吗?虽然,我们也得接受,在作撮要的过程中,他自然地表露了自己的风格和字汇。正如布鲁斯所说:“总而言之,每一篇讲词都适合当时的讲员、听众、演讲时的环境;这一切—–提供了强实的理由—–叫我们相信这些讲词不是历史家的自创,而是原来讲词的撮要,因此(对研究)早期教会的历史和神学(的人来说),它们是宝贵和独立的史料。”34
b.彼得引用约珥书(二14~21)
彼得和十一个使徒站起,高声说:“犹太人和一切住在耶路撒冷的人哪,这件事你们当知道,也当侧耳听我的话。你们想这些人是醉了;其实不是醉了,因为时候刚到已初。
这正是先知约珥所说的:神说:在末后的日子,我要将我的灵浇灌凡有血气的。你们的儿女要说预言;你们的少年人要见异象;老年人要作异梦。在那些日子,我要将我的灵浇灌我的仆人和使女,他们就要说预言。在天上,我要显出奇事;在地下,我要显出神迹;有血,有火,有烟雾。日头要变为黑暗,月亮要变为血;这都在主大而明显的日子未到以前。到那时候,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二14~21)
路加在1~13节所形容过的,现在由彼得解释。被圣灵充满的信徒用外国语言去宣告神的大作为,这是一个异乎寻常的现象;这现象应验了约珥的预言:神要将他的灵浇灌凡有血气的人。彼得的解释和死海古卷所谓的“pesher'相似,或是说,以旧约圣经经文的应验来“解释”它。因此,(i)彼得以“这正是那”(16节,AV)来开始他的讲道。他的听众所见证的“这”是约珥所预言的“那”;(ii)他故意将约珥的“以后”(圣灵会被浇灌的日子)改成“在末后的日子”。他这样做是为了要强调,圣灵的来临,即表示末后的日子已来到;及(iii)他将这段经文应用在耶稣身上,以致那位带来救赎的“主”再不是那位把留存者保护于锡安山的耶和华35,而是那位叫一切呼叫他名都能从罪和审判得解脱的耶稣(21节)36。
新约的作者都有一个一致的信念:耶稣自己引进了末后的日子,或是弥赛亚的时代,而显明这事的最终明证是圣灵的浇灌,因为这是旧约对末世的应许。既是这样,当我们引用约珥的预言时,我们要小心,不要把它看为一个有待应验的应许,或是把它的应验看成只是部分的,因而仍然要期待一个将来的、完整的应验。彼得对这段经文的了解及应用并不是如此。整个弥赛亚时代始于基督的第一次来临,终于基督的第二次降临。这是圣灵的时代;在这段期间内,他的工作是丰盈的。这不就是“浇灌”这动词的重要性吗?这里所描绘的图画大概是像一场热带地区的暴风雨,它表明:神所赐的灵之丰盈(不是毛毛细雨,甚至不是阵雨,而是滂沱大雨);神所赐的灵之终极性(因为已被“浇灌”的不再可能被收回);以及神所赐的灵的宇宙性(广泛地临到不同种族的人身上)。彼得继续强调它的宇宙性。所有的人(pasa sarx,“凡有血气的”,17a节)不是指所有内心已准备好接受这恩赐的人(不管他们准备好的程度有多大),而是指所有人(不管他们的外在情况如何)。当然,要领受圣灵,先要满足某些属灵的条件,但却绝对不限于任何性别(你们的儿女,17b节),或年纪(你们的少年人—–你们的老年人—–,17c节),或地位〔我的仆人和使女,18节——他们不单是“仆人”(如希伯来文所表达的),而是神看为贵重,看为属于他自己的〕。
他们就要说预言(18节)。这看来是“说预言”这动词一个概括性的用法。正如路德(Luther)说的:“说预言、异象和梦都是同样的”37。就是说,宇宙性的恩赐(圣灵)要引致宇宙性的事工(说预言)。然而,这应许叫人感到惊讶,因为在使徒行传的其他地方——正如在新约的其他部分(总体而言)——只有某些人是蒙召作先知的。那么,这里所指的宇宙性的说预言事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假如,“预言”的精义是“神说话”,是神藉着他的话向人显明他自己,那么,毋庸置疑的,旧约圣经所期待的,是在新约时代,“认识神”会变成一种宇宙性的现象;而新约的作者宣告说,这预言已经透过基督应验了38。在这个意义层面上,所有属神的人如今都是先知,正如所有人都是祭司和君王一样。路德这样诠释“预言”:预言“是透过基督对神的认识,而这认知是由圣灵挑旺,藉着福音的话而燃烧的”39;加尔文则写道:预言“表征了对事情透彻了解的、罕有而卓越的恩赐”40。诚然,这种由基督启示且由圣灵挑旺的、对神的一种宇宙性的认识,成为(神给予我们的)宇宙性的、向世人作见证的命令之基础(一8)。因为我们认识他,因此我们必须使别人也认识他。
彼得继续引用约珥的话:“'在天上,我要显出奇事;在地下,我要显出神迹;有血,有火,有烟雾(19节)。日头要变为黑暗,月亮要变为血;这都要在主大而明显的日子未到以前。”(20节)我们可以在两个层面上去理解这些预告。一是字面上的:大自然中的巨变(在受难日已经开始4,主说在末日之前会有更多这样的现象42);或是象征性的:历史中的震荡(这是一个传统的末世表征,代表经历着社会及政治革命的时刻”43)。此际,在五旬节那天(圣灵降临,引入末世)和主的日子(主再来,结束末世)之间,是漫长的、充满机会的一段日子,在其中,救恩的福音要在世界各地被广传:“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2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