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谁杀了加尔文主义
第二章
作神学家却不作门徒
当我在写作本书时，美国职篮的传奇人物欧尼尔（Shaquille O＇Neal）在长达十九年的职篮生涯后，选择高挂他22号尺寸的「锐跑」（Reeboks）球鞋。他在球场上的威力令人印象深刻。等时候一到，他必定会名列「篮球名人堂」。不过，尽管我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但他的粉丝都知道他的罚球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几年前，有人发现他在自家的健身房里，一次练习了好几个钟头，想要改进他的罚球技巧；但正如他的一位队友说的：「他不让任何人调整他的基本功。」因此，尽管欧尼尔比他的同辈更加卖力地练习罚球，他在罚球在线的表现却始终不见起色。
在这方面，篮球和其他的事情并无二致：如果不作好基本功，任何其他事物都无法真正使你长进。若以热爱加尔文主义本身为目的——如同我们在前一章所讨论的那样——其中一个很大的危险，就是不自觉地重新定义基督信仰的一项基本功：作门徒的意义。
门徒就是基督的学生——一个肯花时间与救主相处，为要更认识祂、更像祂的人。身为一位牧师，我发现许多基督徒单纯地以为，更多地学习圣经和神学——尤其是改革宗神学——就等同于在作门徒的事上有所成长。不是的；作门徒的过程中，健全的神学会是很强的催化剂，但就像其他事情一样，我们也会把它变成一种偶像崇拜。这里的危险在于，尽管我们一开始是以改革宗神学作为架构，帮助我们更有条理地明白并欣赏我们的信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却变成了我们信仰的实质。到了这种地步，基督徒每天的生活都关注在是否娴熟改革宗的教义，更胜于我们生活中的每个领域是否被耶稣和祂对我们的主权所掌管。
一个人什么时候会变得过分专注在神学上呢？很难说。真正的门徒训练里许多最崇高的层面，经常是发生在那些优游于神学的人身上。纪律、学习、理性上的严谨，都是圣经里清晰可见、值得嘉许的美德：「你应当竭力在上帝面前作一个蒙称许、无愧的工人」（提后二15；新译本），以及「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上帝。」（太二十二37）而我们应当顺服这些经文！那些委身此道的男男女女，他们追求稳健的属灵成长而备受赞扬，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也有福音派基督徒热爱蜜糖般的陈腔滥调、自助性的金句，以及鼓舞士气的实用主义。我们亟需有更多基督徒知道如何循着清晰、合乎圣经的思路来思考。@1
注1有关「思想的生活」这方面的建议读物，请参考：Mark Noll，The Scandal of the Evangelical Mind（Eerdmans,1994）,John Piper,Think:Thhe Life of the Mind and the Love of God（Crossway，2010）。中译：约翰·派博，《思想的境界》（北京：团结出版社，2012）以及James Sire，Habits of the Mind：Intellectual Life As a Christian Calling（InterVarsity,2000）
然而，若我们专注在精通神学更甚于被基督掌管，那就走过头了。
神学应该为门徒训练来效力
尽管所有真正的门徒都是神学家，但并非所有的神学家都是真正的门徒。倘若认识圣经和了解神学是当门徒的一个可靠标准，那撒但就是世上最伟大的门徒了。毕竟，牠对圣经的认识是无与伦比的，而且牠对灵界的观察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2
注2见马太福音四1-11，另参马可福音一24，其中污鬼首先认出耶稣的身份。
即便圣经推崇知识的价值，它也警告我们要避免「没有爱的知识」所带来的危险。保罗写到：「知识是叫人自高自大，惟有爱心能造就人—–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林前八1，十三2）神学思考若到一个地步，失去对救主的热爱和圣灵所结的果子——爱，那就与基督徒生活的伟大目标相去甚远，而这是极为悲惨的。
圣经里描绘门徒身份最生动的画面，是那些跟随耶稣三年的十二个使徒，「他就设立十二个人，要他们常和自己同在，也要差他们去传道—–」（可三14）。有趣的是，马可并未强调耶稣为了差派这些人，而先训练他们；反而是强调他们单单与祂同在的事实。门徒训练首先是关乎与基督同在。学习祂的教导，跟随祂的脚踪，参与祂的使命，都是门徒训练的重要元素；但这些都是源自与基督同在。有一位注释家掌握到这个概念：
这个简单的介系词词组「和自己同在」，在马可福音里具有重大的意义。门徒训练是「关系」在先，「工作」在后：是「谁」先于做「什么」。如同创世记三章4-5节表明的，倘若罪的本质是用假神取代真神，那么，「与耶稣同在」就是离弃人类的偶像，尊荣真神，从而恢复上帝形像（创一26-27）的道路。「与耶稣同在」是门徒训练最深的奥秘。从此以后，祂的位格和工作就决定了这十二个人的生活。@3
注@3James Edwards，The Gospel According to Mark（Eerdmans，2002），113．
尽管门徒这个字的意思是「学习者」，但它并非指那种以课堂为主的学习。事实上，耶稣训练门徒的方法和一般神学院的模式——每天上课、大量的笔记，并以笔试来定结果——很不一样。我不是说这种模式是错的；在许多方面它的确使我获益匪浅；但我的意思是，耶稣明白祂训练这十二个人的目标不外乎生命的转变：「学生不能高过先生；凡学成了的不过和先生一样。」（路六40）
完美的训练造就品格的转变，因为门徒训练最终是要人像基督。圣经怎么定义门徒呢？一个越来越不像自己，却越来越像耶稣的人。
而耶稣是什么样子呢？你会怎么描述祂呢？你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会不会是：「嗯，祂对祂的神学肯定是滚瓜烂熟。没错，我会强调耶稣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神学家。」当然不是；若耶稣是个圣经神学的顶尖高手，却和一般人一样，没有仁慈、缺乏爱心，那么祂今天只会是历史上一个小小的脚注而已。
不，虽然从各方面来看，耶稣对神学的理解是无懈可击的；然而祂最杰出之处是在于祂的生活，以及祂所成就的事。我们从一些圣徒对祂的典型描述就可以看出这点：
祂是点亮心灵的光，辅导心灵的智慧，支持心灵的动力，供应心灵的良善，赦免心灵的怜悯，使心灵喜悦的美丽，使心灵陶醉的荣耀，也是使心灵饱足的丰富。（汤玛斯·布鲁克斯［ThomasBrooks]@）4
注@4Thomas Brooks，An Ark for All God＇s Noahs，The Complete Works of Thomas Brooks,Vol.2,Ed.Rev.Alexander Balloch Grosart（Edinburgh:James Nichol,1866）27.
哦，耶稣！祢的能力、祢的恩典、祢的公义、祢的温柔、祢的真理、祢的威严、祢的永不改变组成何等的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何等的一位「神人」，是天上或地下前所未见的。（司布真）@5
祂让我们大为惊奇，因为祂以怜悯来调和祂毫不妥协的公义；以温柔来包裹祂的威严。（派博）@6
若把基督不可传递给我们的特质——例如永不改变和神圣的荣耀@7——暂且搁在一旁，我是否能看到基督的属性在我里面成长呢？就是公义、良善、怜悯和温柔，耶稣要每一个降服于祂主权之下的人反映出这些形像；这些并非偶而有之。最终，各人身上的表现都不同，然而真正的门徒训练——即使它包括严格的神学教育——总是会造就出更像基督的品格。耶稣不会说：「凭着他们对教义的精通，就可以认出他们来。」
是否有太多加尔文主义者有过分简化的想法，就是高举智慧和真理的价值，超过其他像基督的属性呢？为避免读者认为我对改革宗弟兄们的评断有欠公允，就让我在此先坦承自己过去所犯的错。
注@5Charles Spurgeon，Morning and Evening（Hendrickson，1996），346．
注@6John Piper，Seeing and Savoring Jesus Christ（Crossway，2003），29．
注@7关于上帝不可传递的属性，参见著名的概论：Louis Berkhof，Manual of Christian Doctrine（Eerdmans，1939），62-65．中译：伯克富·《基督教神学概论》（台北：改革宗，1974）。
我们是属加尔文，还是属基督？
我很惭愧地说，身为基督徒的多年期间，我是个神学家多过于是个门徒。我的属灵生活根植于一个极大的热忱，就是成为一个更好的加尔文主义者。我囫囵吞枣地阅读、聆听讲道，活像个上瘾的追星族，追逐着我能找到的每一场改革宗研讨会。我对神学和教会历史的知识，像火箭那样一飞冲天。每周最精彩的时刻，就是逮到机会重炮轰击亚米念主义。当谈话中不经意出现「上帝并没有制造机器人」、「每个人都拥有自由意志」等说法时，我立刻挺身而出，速度比起温布顿网球赛事里的捡球童更胜一筹。而你知道吗？改革宗的弟兄们认为我是他们所认识最认真的基督徒；只因为我对加尔文主义五要点（T.U.L.I.P）的内容一丝不苟。我生活在一个假象之下，自以为是个正在茁壮中的门徒。我毫不自觉，我属灵生命的发展忽略了像怜悯、良善与仆人心志这类的品性，真是可悲。
很可能不只是我落入这样的光景，其他的加尔文主义者是否也落入这类失衡的门徒训练而感到愧疚呢？我的神学和教会历史知识也许飞速地成长，但却与品格改变的幅度不成比例。
我认识一位在改革宗教会里颇受敬重的长老，他的好名声在于每个夏天，当其他人利用假期阅读畅销小说时，他读的却是改革宗经典名著；他的阅读清单包括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书籍：欧文的《死亡之死》（Death ofDeath），查诺克（Stephen CCharnock）的《论上帝的存在和属性》（The Existence and Attributes of God），当然，还有加尔文的《基督教要义》。我对他的委身印象深刻，这并没有错—–我真的深受感动！坦白说，在废话连篇的畅销基督教书籍当中，我真希望有更多基督徒能全心拜读这些历史的珍宝！
不过，这个人的故事还没说完。
除了他那赫赫有名的阅读清单外，这人的坏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有一次他因为无法解除汽车警报器而感到恼怒，他开始去掷手边的所有东西。没错，每个基督徒都会犯罪；但这举动清楚地勾画出他的生活样式。他常常失控，甚至因为他经常性的暴怒而赢得一个绰号。每个人（包括其他的长老）似乎都对他这种缺乏自制的行为感到新奇好笑。他对自己的坏脾气也有自知之明。他有时会这么说：「我是个蒙恩得救的罪人，我知道我的坏脾气在十字架前已蒙赦免了。」针对这种想法，唯一明智的回应就是：「得了吧！」谁会容许一个连续出轨的奸夫淫妇、一个满口脏话的人、一个硬不肯悔改的酒鬼用那样的借口呢？
这个故事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加尔文主义者的例子。它削弱了一个有着丰富真理的系统，使之沦为一种对人的生活毫无影响力的基本原理与主张。若我们的生活无法在人前展现恩慈与自制，耶稣根本不在意我们对加尔文、爱德华兹或梅晨有多熟悉。该是成长的时候了；我们必须停止扼杀加尔文主义。
加尔文主义者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什么是终极目标
我们蒙拣选而得救赎，乃是源自一个终极的保证：「因为他预先所知道的人，就预先定下效法他儿子的模样，使他儿子在许多弟兄中作长子。」（罗八29）为要鼓励在罗马的初信者，保罗阐述预定的概念不只关乎得救，也关乎成圣——当然也关乎得荣耀！派博针对这种关联，作了以下的说明：
我们的天命——效法基督——全然在于预备好自己去看见、并欣赏祂那超乎一切的美好。我们必须具备祂的品格并且效法祂，才能认识祂、看见祂、爱祂、渴慕祂、并欣赏祂。@8
注@8我推荐阅读派博的讲道全文Glorification：Conformed to Christ for the Supremacy of Christ,August11,2002,http://www.desiringgod.org/resource-library sermons/glorification-conformed-to-christ-for-the-supremacy-of-christ.
加尔文主义者发现自己处在非凡的位置。他不必怀疑上帝是否正在改变他，使他符合天国的样式；他也不用揣测神是否会使他预备好，能看见和欣赏救主基督那超乎一切的美善。对于和我们同在信仰里的非加尔文主义者朋友而言，我不相信他们的教义能带给他们同等的安慰与确据，完全预备好审判之日的来临。一旦无条件的拣选这个议题扎根在信徒的心里，他们便得以自由，唯独在耶稣里找到最终得荣耀的确据。加尔文主义者知道，有一个蒙拣选的群体，保证最终要效法基督的模样，而归属于耶稣乃是唯一的必备条件。关于这个终极的问题，司布真如此劝勉加尔文主义者：
如果你说：「我想先确认自己是否蒙拣选。」那么，你所问的是你不会知道的事。你必须一如往常地，带着从未有过的罪咎感，来到耶稣面前；撇下一切关于是否蒙拣选的疑问，直接来到基督面前，藏在祂的伤痕里，你就会知道你已蒙拣选。你会得着圣灵的确据，因此你可以说：「我知道我所信的是谁，也深信祂能保全我所交付祂的。」基督在永恒的议会里：祂能知道你是否蒙拣选；而你不可能以其他任何的方式得知。来信靠祂，祂的答案将会是——「我以永远的爱来爱你，因此我也以慈爱吸引你。」你一旦投靠祂，你就无须怀疑祂已拣选了你。@10
注@9此处「拣选」指的是所有基督徒，不只是那些接受加尔文主义的人。
注@10Spurgeon，Morning and Evening，398
加尔文主义者知道，蒙拣选的最终目标乃是在品格上完全地像基督。这种思维令人心生敬畏！耶稣这位「长子」会有许多的弟兄姊妹，他们都要完全地像祂。如此这般的应许和异象就摆在我们眼前，我们这些加尔文主义者怎能虚掷光阴，把基督徒的经验窄化成学术性的神学呢？基督要我们尽心竭力地「与祂同在」，如此一来祂就使我们愈来愈不像自己，而愈来愈像祂自己。加尔文主义应该引领我们生发一种强烈的认知：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我们蒙拣选不是要追求自己的计划，而是祂的心意！我们应该积极地委身于「当恐惧战兢做成＜我们＞得救的功夫。因为＜我们＞立志行事都是上帝在我们心里运行，为要成就他的美意。」（腓二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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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啊，帮助我成为门徒，而不是神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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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有恩典的天父：
我承认自己常常以知识为满足，而未曾想过要追求圣洁。我傲慢地仰仗我所知道的，而非谦卑地承认自己有所不知。我容让我的理智饱胀，却任凭我的情感饥渴。我乐于用我的神学驳倒祢的一个儿女，更胜过为祢赢得一个失丧的灵魂。何等奇妙！祢，满有恩典的上帝，竟然拣选像我这样一个既善变又罪恶的人。感谢祢对我无条件的拣选。
现在求祢帮助我追求蒙拣选所该做的事，每天都使自己愈来愈不像自己，而愈来愈像祢的儿子耶稣。
奉耶稣的名，阿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