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谁杀了加尔文主义
第一章
以热爱加尔文主义本身为目的
几年前,我和丽莎规划了一日游的行程,带着四个小孩来到马里兰州西部的古宁汉瀑布国家公园。在我们即将离开时,一位和蔼可亲、上了年纪的绅士极力地说服我们,在我们还没好好欣赏那犹如水晶般的清澈夜空之前,千万别急着返回巴尔的摩。他提醒我们:「你绝对无法在城市里看到如此美丽的夜景,因有各种烟雾和光害阻挡了你们的视线。」我们很开心地接受了他的提议,在Dairy Queen得来速餐厅停下来,且找到了距离七十号公路最近的眺望点。我们坐在暮色下吃冰淇淋卷筒、闲聊,等候欣赏那即将出现的天然美景。不过,当暮色渐浓,我们才领悟到:我们连在十呎以外坠落的流星都看不见,因为我们坐在一辆属于有四个小孩家庭的老旧休旅车里,透过满是污渍的挡风玻璃向外观看。
幸好,利用置物箱里的一丁点玻璃清洁剂,以及所有家庭休旅车必备的厨房纸巾,丽莎成功地清除了孩子们经年累月以某种不明物质积留下来的恶心薄膜。不消几分钟,玻璃焕然一新,清晰透亮。当夏日的夜幕低垂,西马里兰州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满月,点缀着似乎比平时多了一倍的星斗,其光辉真令我们心驰神往,如痴如醉。我们安静地坐在那里,心中有说不出的敬畏,静看诸天述说上帝的荣耀。
此时,没有人会说:「干净的挡风玻璃多美啊!」
谁会去赞美挡风玻璃呢?
挡风玻璃是那种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的科技奇迹之一。事实上,你愈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它的效果就愈好;当它几乎是隐形时,你所看见的一切才是它真正要展现的。
我担忧的是,今天许多加尔文主义者,仅止于歌颂他们的「神学挡风玻璃」是多么的清晰。而就如挡风玻璃一样,改革宗神学不是目的本身;它只是一扇窗户,让我们透过它得以一窥充满荣耀、美丽、恩典的上帝浩瀚真理,激发我们的敬畏之心。我们是否也需要一些如同挡风玻璃那般清澈的圣经真理,好让我们可以赞叹上帝的荣耀呢?当然需要。但是,我们必须确实地明白:注视一片挡风玻璃和透过它来凝视眼前的事物,是两码事。
当我还在神学院就读时,我和一些朋友参加了费城附近的一个神学研讨会;套句现代的用语,会中有一个「轰动全场」的讲员。他说我们的被造是为了上帝的荣耀,他不断地引经据典,如雷贯耳一般地将上帝的圣洁和超越性,充充实实地烙印在我们心里。我记得当时觉得自己好渺小,心想:没错,这是好的——我应该感到渺小,宇宙的中心是上帝,不是我!在接下来的休息时间里,我和朋友聚在一起,聊着所听到的信息。我们甚至毫不在意享用的是什么劣质即溶咖啡和不够新鲜的点心。
「好吧,现在我要来听下一位加尔文主义者的观点了。」一个朋友这样说(我们就暂且叫他「加尔文」吧。)他指的是下一位讲员,一位颇具盛名的改革宗神学家。有人问道:「加尔文,你不喜欢刚才所听到的信息吗?」
「喜欢,我认为他还不错;但他不是加尔文主义者。」加尔文耸耸肩。
我们都低调地表示同意,且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轮到这位著名的加尔文主义者上场,他的演讲很不错,但对我来说似乎太过学术性了。很明显地,他所教导的是健全、合乎圣经的教义,但是不容易理解。到了下一个休息时间,加尔文滔滔不绝地讲到他多么喜欢那篇信息,而且得知那位讲员是个加尔文主义者的时候,他内心是多么地惬意。
我无法判断这位朋友的内心,但我怀疑,我们许多人之所以喜爱改革宗神学,只因为它是改革宗神学。看看你的藏书吧,我们加尔文主义者都喜欢书,不是吗?你花了多少钱购买注释书和系统神学书籍,只因为它们是带着改革宗的语气?我很少这样想:「哦,这本书会帮助我欣赏上帝的荣耀和救恩之美!」我只不过是添购了一本加尔文主义的书籍,它们摆在我的书架上真是美观啊!凯文·德扬(Kevin DeYoung)在这群人数扶摇直上的年轻加尔文主义族群中,观察到一些时髦的现象:
对于新加尔文主义的崛起,你必须知道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它既不新,也与加尔文无关。当然,有些研讨会是新的;充满约翰派博讲道的iPods是新的;新改革宗部落格(neo-reformed blog)旋风是新的。然而,这些概念不是新的。「恳求上帝,不要让这个年轻、浮躁的改革宗运动,成为历史上另一个无知、自恋、比酷的时尚。」@1
注@1Kevin DeYoung,Why I Am a Calvinist,Christian Research Journal32.3(2009),http://www.equip.org/PDF?JAVP3231.Pdf.
全世界的部落格、研经小组、研讨会、网络播客(podcasts),和名不见经传的小出版社,都在大量地讨论有关拣选、称义、盟约主义、无千禧年、后千禧年、以基督为中心的释经学、奥古斯丁、加尔文、路德等信息,甚至论及堕落后预定(infra-lapsarianism)、堕落前预定(supra-lapsarianism)的差异。坦白说,现在作个加尔文主义者,的确是很酷的一件事,「年轻、浮躁的改革宗」群体享有的资源,比以前多得多。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喜见加尔文主义复苏,并盼望看见它兴旺。然而我们要小心,确定我们忙着擦亮挡风玻璃的理由,不是为了欣赏彼此的神学造诣。
只是喜爱加尔文主义本身,即便它有着丰富的内涵和传统,却是扼杀它最快的途径,也是更好的方法。
透过一片清晰的挡风玻璃
在那个夏夜里,我坐在那凌乱的家庭休旅车里,不止欣赏天上的美景,还不忘提供孩子最佳的机会教育!这是凡有爱心的基督徒父亲都会做的事。我请孩子们注意,引导他们仔细地查看妈咪努力擦拭干净后的挡风玻璃,不留一丝污痕;向他们介绍「稳洁」,警告他们不要买便宜的清洁剂;同时还教他们如何从众多厂牌的纸巾中,挑选最好的;最后再告诫他们:「如果你们不懂这些事情,天空就会灰蒙蒙的。」是这样吗?
不是的,这些事我一件也没有做,我根本不理会挡风玻璃。事实上,我完全无视它的存在。我的心思完全被上帝所造万物的奇妙所占据,我竟然如此荣幸可以和家人分享这良辰美景。在这种景况下,若强调挡风玻璃,那就会像一齣蒙提·派森(Monty Python)【编按:1970年代英国著名的超现实幽默表演团体】的闹剧,全然失焦。
使徒保罗——有人称他是「原始的加尔文主义者」(proto-Calvinist),以一种不让视线偏离上帝的方式来教导有关上帝的事。他竭尽所能地描述上帝掌管历史的至高主权,阐释其中的美丽、复杂与公正。由于保罗的教义系统是一片清晰的挡风玻璃,他就可以透过它看见上帝属性中那令人回肠荡气的奥妙。
「深哉,上帝丰富的智慧和知识!他的判断何其难测!他的踪迹何其难寻!」(罗十一33)当保罗思考我们所谓的加尔文主义的教义时,他深受感动并以上帝为乐。这乃是不扼杀今日加尔文主义复兴的关键。当我们阅读书籍、参加研讨会、让我们的iPod「充满派博」,其主要的目标不应是要更加理解十六、十七世纪的教义,而是要叫我们完全降服在那位以无限的怜悯和智慧来拣选我们的上帝之下。
在教会历史上,加尔文主义的英雄们似乎熟悉此道。他们透过加尔文主义来观看上帝的光辉和福音的荣耀。司布真在十九世纪的英格兰,同时和非加尔文主义者和极端加尔文主义者奋战;但他的奋战却不是为了加尔文主义本身。前者对加尔文主义感到反感,后者则视它为一项命令——不可说福音是白白提供给所有人的恩典。针对上述两者的回应,司布真宣称加尔文主义只不过是福音的昵称。
事实上,司布真相信,除非我们传讲所谓的加尔文主义,否则我们就不可能传扬基督并祂钉十字架。他的意思是,若不传讲这些「加尔文主义式」的教义,我们就无法传扬福音。
倘若我们不传讲因信称义、非因行为称义,我不相信我们能传讲福音。除非我们传讲上帝在施行恩典上的主权,除非我们高举耶和华的拣选之爱,那永不改变的、永恒的、不变的、征服人心的爱,我们也无法传讲福音。除非我们把福音奠基在上帝为祂选民预备的特定救赎(这是基督在十字架上完成的工作)上,我不认为我们可以传扬福音。我也无法理解这样的福音:声称蒙召后的圣徒仍会失落,曾相信耶稣的上帝儿女,仍可能遭受地狱烈火的焚烧。@2
注@2Charles Haddon Spurgeon,A Defense of Calvinism,accessed April20,2012,www.spurgeon.org/calvinis.htm
有趣的是,司布真视他讲道的内容为所谓的加尔文主义。显然地,改革宗神学在他那个时代正要东山再起:十九世纪的英国基督教界有一种趋势或运动,就是很乐于配戴标签,这在今天的时代也颇为盛行。司布真认同这项运动,倒不是因为他追求时髦。很明显地,他极为关注的乃是「基督并祂钉十字架」;而他之所以和加尔文主义结盟,是因为加尔文主义也同样高度关切这件事。尽管如此,司布真从不认为自己蒙召的目的是要传扬加尔文主义;他的使命乃是传扬福音。
请注意,令这位英国布道家为之着迷的,是构成福音的真理。这些真理点燃了司布真的心,并且每个礼拜把他推上讲台,向数以千计的人宣讲。对司布真来说,这些使人生命转变的福音真理是极具吸引力的。他是个坚定不移的加尔文主义者吗?当然是;但他的加尔文主义只不过是一种方法,使他能明白、欣赏并呈现「耶稣基督并祂钉十字架」这个荣耀的信息。大约比司布真早一个世纪之前,他所景仰的英雄之一,乔治·怀特腓(GeorgeWhitefield)——一位公开承认的加尔文主义者——也表达了非常类似的观点:「这是个不容置疑的真理,就是每个来自上帝的教义都会引人到上帝面前;而无法提升圣洁的教义,就不是出于上帝。」@3怀特腓认为,教义——即使是最坚实的改革宗教义——若不能「领人到上帝面前」并且「提升圣洁」,它就一无是处。
注@3请参考http://www.reformationtheology.com/2006/06/quotes_to_ponder.php
非加尔文主义者可能不明白,为何有人一谈到西敏大会的神学家、亚米念派的抗辩文或英国的清教徒运动史,就感到如此兴奋;但若换成因信得救的道理和上帝那永不改变、征服人心的爱呢?这时旁观者会说:「哦,我想我能明白你们为何对这一切感到如此兴奋了。」历史上最好的加尔文主义者,正是用改革宗神学帮助他们更清楚地理解上帝的主权、福音的奇妙,以及基督徒生活的喜乐。愿我们靠着上帝的恩典——是的,正是祂主权的恩典——也成为这样的人。
——————————
主啊,帮助我不要以热爱加尔文主义本身为目的。
→→
全能的上帝:
感谢祢赐给我眼睛、耳朵、记忆和理性。祢让我透过祢的圣言,得以明白祢主权的怜悯是何等奇妙。若不是祢拣选我,我不会成为祢的儿女。若不是祢先爱我,我根本就不可能爱祢。
愿我不是着迷于这些帮助我看清楚这些事情的神学,而是藉这神学更多地看见祢。当我把认识祢和祢救恩的途径,当作偶像,而非帮助时,请祢赦免我。当其他人看见我的时候,愿他们看见的是一个完全沉醉在祢荣耀中的人,一个因您的怜悯而谦卑的人。
奉耶稣的名,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