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主日简史

第九章、基督徒对安息日的看法

早期看法与相关争论

通常认为,君士坦丁之后,基督徒已完全弃绝、遗忘了安息日,或是把以往安息日的惯例挪到了周日。但事实并非如此。在整个中世纪,讲希腊语和拉丁语的基督徒一直称一周的第七日为“安息日”(希腊文为sabbaton,拉丁文为sabbatum);在希腊语系和罗曼语族中,这种用法甚至沿用至今。这点足以证明安息日并未被遗忘。有时候,安息日(sabbatum)不仅指一周的第七日,还特指整周的时间(这在基督教出现以前极为普遍)。动词“过安息日”(sabbatizare,to sabbathize)有时带有积极的含义,有时则是消极的意思。事实上,基督徒对安息日的看法相当复杂。但是在多数情况下,安息日(sabbatum)仅仅指一周的第七日。

若认为“以犹太人的说法来命名一周第七日”的证据还不够充足的话,其它大量文献亦证明许多基督徒虽在七日第一日聚集敬拜,却仍视安息日为特殊的日子。上文中优西比乌所提的伊便尼派(Church History3.27.5)就说明事实确实如此。《使徒宪典》中彼得与保罗的教导(ApostolicConstitutions8.33)也说明了同样的观点。甚至还有一篇安息日聚会的证道写道:“我们在安息日聚集,并非因为我们受犹太教的影响(我们从不信奉他们虚伪的安息日),而是为了敬拜耶稣-安息日的主”(Homilia de semente1,通常认为这篇讲道是出自亚他那修[Athanasius]之手,但也有可能是与他同时代的安吉拉的马赛路[Marcellus ofAncyra]所写)。大约在同一时间,基督教史学家所奎德(Socrates Scholasticuis)写了一段强调基督徒在各方面礼节上差异的文字。内中提到,虽然多数教会在周日举行圣餐聚会,也有许多教会是在周六和周日两天都有圣餐聚会,但有的仅在周六设立圣餐聚会。原文如下:

宗教聚会的差异也不在少数。几乎全世界所有的教会在周日以外,还在每周的安息日庆祝神圣的圣餐礼。但即便如此,亚历山太和罗马的基督徒出于某些古老传统的缘故,早已不再如此行了。而住在亚历山太附近的埃及人与底比斯(Thebais)的居民却坚持在安息日举行宗教聚会,且礼仪不同于一般基督徒(在周日聚会的基督徒)的圣餐礼。(Ecclesiastical History5.22)1

@1NPNF22:132.

到了下一个世纪,所左门(Sozomen)在一段类似的文字中也提到,有些教会在安息日和周日都有聚会,另一些则在安息日晚上聚会(我们已经解释过,安息日的晚上不再是第七日,而是第一日的开始):

君士坦丁堡并几乎各处的人,都在安息日和七日第一日聚会,而在罗马和亚历山太并无此类习俗。埃及有几处城市和村落,与其它地方的习俗相反,人们在安息日的晚上聚集并分享圣餐。(Ecclesiastical His-tory7.19)2

另一方面,也有迹象表明,有的基督徒担心守安息日会让信徒重回犹太教(那时还有许多人归信犹太教,与基督教相竞争)。弗吕家之老底嘉会议的第19条决议(写于第4世纪后半叶,具体日期不详)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基督徒不可信奉犹太教,而在安息日休息,那天必须工作,但要格外尊崇主日。如果可以的话,基督徒要在那天休息。若有人被发现信奉犹太教,愿他们受咒诅,与基督分离。3

@2NPNF22:390.

@3NPNF214:148.

正如我们所知,在君士坦丁之前,基督徒对安息日就已看法不一。一般如何看待犹太教,也就如何看待安息日。到第2世纪,伊格那修在一篇著作中(这篇著作可作多种理解)告诫马内夏人(Magnesians):“不可守安息日,当照主日而生活。”(Epistle to the Magnesians9.1)伪巴拿巴(Pseudo-Barnabas)也不太支持遵守安息日,但其著作并未论述主日已取代安息日。殉道者游斯丁自己并不守安息日,但他很愿意接纳守安息日之人,只要他们不强迫别人也如此行。在那个时期,虽然基督徒选择在主日举行圣餐聚会,但也毫无迹象表明他们视主日为安息日的替代品,或视主日为休息日(也就是安息日)。不断有文本称主日为“七日的第一日”,这说明他们认同犹太教的理解,即安息日是一周的第七日。

早期基督教对于守安息日的反驳理由,不在于是守安息日当天还是守第二天的主日,而是关于安息日律法本身的含义(基督徒拒绝以字面意思理解安息日)。《致丢格那妥书》重申了福音书提到的一些辩论,写道:“认为神禁止我们在安息日行善,便是亵渎神了。”(Epistle to Di-ognetus4.3)伊格那修认为:

既然基督徒可以与父直接沟通,就无须提醒他们该做什么,也无须命令他们在安息日休息。事实上,他们一直有守安息日,就是在神殿中(即他们的身体)敬拜神,并且每时每刻都在行义。(Demonstration of the Apostolic Preaching96)4

@4译自Joseph P.Smith,Demonstration of the Apostolic Preaching(New York:Newman,1952),106.

直到第4世纪,我们仍发现关于安息日的各种不同看法。同样,这也与对待犹太教的态度类似。然而,所奎德(Socrates)与所左门指出,早期的习俗是在第一日刚开始的时候(安息日的晚上)就举行圣餐聚会,一般盛行于乡村与边远地区。而像罗马与亚历山太这样的大城市则无此习俗。大城市里基督徒聚会的时间是犹太和罗马历法都公认的七日第一日。

教会对休息日的相关规定

直到君士坦丁之后,休息与否的问题才引起人们的关注。各届罗马皇帝纷纷下令,规定主日(也称太阳日)为休息日。这便引发了一个问题:这一天和犹太安息日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对这一点的讨论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因为,正如我们所知,虽然各皇帝早已立法规定了休息的范围,但教会却相对较迟才推出相关规定,来说明在主日除了禁止情欲方面的活动(比如去剧院),还须禁止哪些活动。

虽然这方面的民法极多,但直到第6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之后,教会才开始具体规定主日的活动范围。甚至到了老底嘉会议的年代(约380年),这方面依然存在争论。老底嘉会议反对在安息日休息,而同时代的《使徒宪典》(Apostolic Constitutions)却认为安息日和主日皆可休息。

安息日作为将来之事的预表

与历史上其他基督徒一样,初期基督徒也难以理解许多希伯来经文的字面意思。比如,神下令毁灭耶利哥城一切有生命的,到底说明了什么?很快他们就发展出解释这些古老文本的方法,尤其是一些字面意思令人难以接受的经文。这些释经法受了犹太先祖的启发,也参照了希腊人解释诸神故事(这些故事也同样充满异议)时所用的方法。这些释经法有种是把圣经中古老的故事理解为寓言,不认为它们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认为重点乃是文字背后所隐藏的寓意。有种是虽相信这些故事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却也认为这些事是预指将来要发生的事件。这些预示将来事件的征兆或暗示被称为“预表”(types),因此这些释经法通常被称为“预表法”(typology)。这两种方法在解释难解的经文时,都相信在字面意思以外,还有更深层的含义。

当时的基督徒就用这些释经法来解释安息日的律法。两种释经法常结合使用,因此几乎难以区分彼此。他们视安息日的律法为寓言或一种影儿,指向其它意义或表示应验。很快,把安息日理解为是耶稣的“预表”或征兆,在当时的基督教神学家中成为一种标准的解释。虽然这可以由无数文本予以佐证,但由于这段历史的重点不在此,故此只简单选了其中几个例子。

亚他那修(Athanasius)的一段文字常被引用。他宣称:

第一次的创造止于安息日,第二次的创造始于主日。在主日,耶稣更新、恢复了旧事物。因此,先前神命令我们为记念第一次创造而遵守安息日,现在我们也要为记念新的创造而尊崇主日。(On Sabbath and Circumcision3)

约翰·屈梭多模(John Chrysostom)这位史上最知名的讲道者,亦承认安息日律法的价值;但随后也表示,这些律法已被福音所取代。

起初,遵守安息日确实带来了许多益处。比如,安息日让犹太人与亲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和睦、亲密,并使他们明白神的护理——还指教他们一步一步远离罪恶,专注属灵之事——如此,主透过影儿将真理启示给他们。现在,基督来是要破坏这一切吗?绝非如此!祂只是对此加以强调而已。时候到了,祂向人类揭示了更高的真理。那些脱离罪恶、不断向善之人已无须再被束缚——作为天国子民,我们已经活在盛宴之中,安息日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因此,让我们弃绝罪恶,永享盛宴吧!这才是真正的安息日宴席。让我们远离物质,追求属灵之事吧!让我们的双手远离贪婪,身体摆脱毫无用处与毫无意义的劳苦,同享属灵安息吧!(Homilies39.3)

在这篇讲道中,约翰·屈梭多模提到了《路加福音》手抄本中出现的一个疑难词。现代译者在翻译这个词的时候,遵循不同的手抄本传统而选择忽略此词的翻译。据《路加福音》六章1节记载,耶稣与门徒掐麦穗的故事发生在“第二个首个安息日”(deuteroprōtos)。大约在同一时期,西罗马帝国的安波罗修(Ambrose)在注释《路加福音》时,也不得不解释这个生词的意思。他根据自己对安息日现存价值的理解,作了如下解释:

值得注意的是,《路加福音》使用“第二个首个(deuteroprotos)”这个词,而不是“首个第二个”。这说明“首个”这个词更加重要。这天是“第二个安息日”,因为先前已有一个律法规定的安息日,任何人在这天工作都当受罚。但又称其为“首个”安息日,是因为那个早先的律法安息日已被废除。因此,后来的这个安息日反成了首个安息日。既然在安息日工作再也不是违法之事,也不会因此被罚,因此律法的安息日其实已经名存实亡。若论顺序,那个律法的安息日是第一个出现的安息日;但论结果,这个安息日才是首个安息日。因此,虽然这个安息日是后来才出现的,现在却成了首个安息日。正如第一个亚当不能与第二个亚当相提并论一样——第二个亚当为什么会成为首先的呢?因为第一个亚当带来了死亡,而第二个却带来了生命。同理,这“第二个首个”安息日,虽然在顺序上排第二,但论益处却是首先的。赦罪的安息日远胜过定罪的安息日。(On the Gospel of Luke5.31)

然而,重要的是,安波罗修并没有说主日(周日)已经取代了安息日。取代安息日的是基督的出现所带来的新秩序。变成首先的第二个安息日并不是一周中的另外一天,而是与神相连的另一种途径。在本注释书的另一处谈到耶稣在安息日医治妇人时(路加福音十三章10至17节),安波罗修再次提及安息日并没有变成另一天,而是与神的关系不一样了。

对律法安息日的遵守象征着将来的生活。

因一切满足律法,住在恩典中的人终有一天可以靠基督的怜悯脱离病体之痛。因此,赐给摩西的成圣是将来的成圣操练的记号,也是将来可以通过脱离世界的劳苦而操守属灵之事的记号。(On the Gospel of Luke7.173)

随后,奥古斯丁(St.Augustine)也写道:

基督救我们脱离诸多礼节的重轭,因此我们不再需要受肉身的割礼,也无须献活物为祭,或遵守安息周期(每个七年的周期一到,要停止一切必要的工作)。现在我们要抛开指向真理的影儿,在属灵上遵守这一切事,按属灵的理解遵守这些律法——因安息日指向属灵的成圣与安息,我们便不再以世俗的方式遵守安息日。(Contra duas epistulas Pelagianorum3.4.10)

个中因由是安息日律法所预示的,在基督里已得以成全。“主耶稣向我们清楚显明了安息日的奥秘。犹太人曾守安息日为记号,但是唯有主耶稣才能真正成全此奥秘。”(Augustine,Commentary on John17.13)

在另一处表明奥古斯丁对犹太教误解的文本中,他写道:

犹太人以世俗的方式理解遵守安息日,他们认为六日创世之工结束之后,神定这日为圣日,并自此睡去。先祖遵守的律法中存有奥秘,我们作为基督徒仍当遵行,只不过是在属灵上遵行。先前是避免体力劳动,现在对我们来说是要远离一切罪恶——这使我们内心安息、灵里安静——要知道神在创造完工之后便安息了,因此我们在善工结束之后也当照样安息。

(Commentary on John20.2)

还需重点留意的是这些文本都没有表达“犹太人守安息日而基督徒守主日”的观点。并不是用一天替代另一天,而是以遵守安息日为记号来标志所应许的秩序。这秩序已在基督里降临,或至少已部分降临。因此,我们以一种全新的方式遵守安息日,就是各文献所提的灵里安息。安息日是周几并非重点,重点乃在于我们已在基督里迎来了这全新的一天。

至于身体的休息少有人提及。有关安息的论述通常都是指在基督里灵得安息。停止体力工作一般被理解为一种比喻,喻指离弃罪恶——如上文引用的奥古斯丁的那段话。

即便如此,安息日作为一周的第七日,其字面意思仍没有被彻底遗忘。如前文所述,在希腊语系与西罗马帝国的罗曼语族中,用来形容一周第七日的词,其词根仍是古代的犹太名字。

要点

本段历史时期的内容为本课题的重点部分。在结尾处,让我们再次总结这段时期重要发展的几个要点,以帮助我们宏观看待整段历史的进展。显而易见,在这段时期里,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基督教由一个受逼迫的信仰转变为罗马帝国的官方宗教。因此,接下来要强调的要点都与此相关。

这方面的第一个要点是:周日首次与休息相关联。这是君士坦丁对周日历史最著名、最直接的影响。与一般观点相反的是,基督徒在周日聚集敬拜由来已久,并非君士坦丁所定。但是,君士坦丁的决策让基督徒不用担心周日的工作职责,从而使聚会变得更加方便。这又促进了聚会时间的转变:原来基督徒要在七日第一日刚开始的时候聚会(安息日日落后),现在他们基本可以在第二天的日出之后再开始聚会。

虽然君士坦丁与其继位者颁布的与周日相关的律法同安息日的一些律法相似,但人们并没有因此就认为守主日就是遵守第四条诫命。对许多基督徒来说,安息日仍然重要,甚至仍有许多人仍在安息日晚上(按犹太传统为七日第一日,而在罗马人看来仍是一周的第七日)参加敬拜。关于周日本身,敬拜细节越发详尽,教堂建筑就越发宽敞华丽。也开始强调圣袍对各人的相对重要性,对于会众无法颂唱的圣诗还有诗班专门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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