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寻
第九章:属灵的先见
在一九二四年十二月,我接到母亲的一封信,说她可能要开刀,医生发现她有毒瘤,她可以有两种选择:长期的放射线治疗,或开刀。她想要选择后者,因为那可以不必拖得那么长;“一下子挨过去”,而不必不胜其烦的老是上街去看医生。但是我还没有确知她选择的是什么,就来了一封电报,说她已和主在一起。她选择了开刀,死在医院里。父亲很慈爱的打电报通知我,但是说在我能到家以前,葬礼就已经会结束,因此我可以不必回去。
这消息给我深深的一击。母亲反对我到国外去传道,因为她那么舍不得离开我——她唯一的女儿。当她痛苦的和我辩论时,她说过一些辛酸的话,那些我当时并不在意,因为我知道只不过是强烈感情的发泄,而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但是有一句话是:“你现在祈求到中国去,神必听你的祷告,但是你去,真会要我的老命。”当然那些话现在又浮现在我的脑际,我的心简直就要碎了。
母亲所给予我的实在太大了。她有深挚的感情,崇高的理想,为人极为正直。她牺牲了她的音乐生涯,以及许多和年青人在一起参加音乐晚会的机会,以便在家里看顾她的两个小孩子。她结婚得早,我哥哥和我出生的时候,她还不过是二十来岁。她对我们的期望很大,很仔细的照顾我们。我们从不准到街上游荡,她牺牲自己晚上的时候,念书给我们听,计划使家里成为一个愉快的地方。在家里,我们的朋友都是受欢迎的。她是个基督徒,有一度还把自己奉献,为主使用。她总是训练我们爱主,并尊敬祂的道。当我们长大一点时,她要我们“在良好的社会中活动”。这诱惑使得她和世事相妥协,但是追根到底,那还是因为她爱我们的缘故。
我不能想像没有母亲是怎么样子的。我把她的爱情视为当然,正如我接受每日阳光的温煦一样,在这种无虑的安全中,我没有对她表示过应有的感激。这一切我现在才领悟到,然而她已去了。要对她表示我感激已经太晚了,我的心真是痛苦极了。
在圣诞节假期中,我在一家餐馆作事。
学校在一月又恢复上课。我记不得日期了,但是有一天在上课的时候,一位传达的人走到讲台上,打断教员的话。他念着条子说:“请贵灵小姐到女生主任的办公室去,你有电报。”
我诧异不已,起立直往女生大楼去,那会是什么呢?来到办公室,我一直发抖,从主任的脸上,我看得出那是某种坏消息。我只能焦急的看着她,请她快点告诉我,不要再拖下去,她对我说道:“请坐,宓小姐,电报这么写着:『电梯失事父受伤病危,速回,瑞。”瑞是你的什么人?”
“我哥哥,”我抽噎着说,“哦!我受不了,父亲也这样?哦!”
“有没有什么人我们可以叫他来帮忙你?”她温柔的问。
突然我好象又在远处,坐在海滨沙滩上,一位高大,强壮的人身旁,他带着沉思的眼睛,注视着海浪,说道:“撒但可能会把你诱离学院。你有没有认识什么人,可以信赖他公正的判断?”这时候我立即看出富能仁先生的先见已经实现了,他只不过是说错了撒但所用的工具。他以为那会是我的母亲,然而却是我哥哥要我回去。想起这些,我就坚强,安静下来。
我站直起来,说:“是的,请叫裴中谦博士来帮我。”
主任能以想点办法就安心了,一会儿她已经打电话跟他通话了,我就听他说:“我马上就雇汽车去。”我在主任办公室等到他来——我父亲的密友。
“裴伯伯,”我说,“富能仁先生告诉过我这种事情可能发生,他也告诉我要是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我要回去整理行李,但是请您替我做两件事情好吗?替我预定今晚的火车票,但是还不要卖。立刻打电报给端木逵先生,看父亲是否象我哥哥讲的那么严重?”
“这样也好,贵灵,”裴中谦博士说,“这种意外的事,最初的报告总是容易夸张的。端木逵先生会晓得的。我现在就去办——反正到温哥华去的车子要今天晚上才开,你呢?你要依靠祂而不惧怕吗?”
“是的,”我说着,“谢谢您,这里大家对我都这么好,我就会好的。”现已大为镇静,因为行动的计划已经进行了。
“我打完电报,订完车票以后就回来。”他说着走了。
那天晚饭前,回电收到了,那上面写着:“令尊转佳,嘱候信,端木。”
哦,我看了以后多么的安慰!跟着来的信说电梯女郎如何失去控制,梯厢从四楼摔到水泥地下室去,爸爸受到内伤。这撞击后来成了他的病源,最后终于因而致命,但是在他去世以前,他还过了将近二十年的快乐日子。
“属灵的人能看透万事。”(哥林多前书第二章十五节)
富能仁先生怎么会晓得呢?当神的儿女过着亲近主的生活,完全奉献遵行祂的旨意(有些人称为被圣灵充满),这样的人当然能够在主的面前获得神的指示,特别是替别人祈求的时候。要是没有神,这就不可能发生。撒但看得出人的思想,说得出过去的事情,它能够用它的智慧推测未来,但是它不能晓得未来。
在这经验之后,又是另一特殊的例子,表现出圣灵的作用来。
魏家这时候已经不在西雅图,而是在中国。魏先生是一位卓越的建筑师,被聘请到中国内地一个大城市去建筑一所教会医院,他携带家眷一起去,因此过一段时间以后,魏太太才闻悉我的痛苦。
有一天我接到她的一封信,那内容是这样的:“贵灵,我觉得你母亲心灵上已准备好上天堂。那实在很奇怪,我完全不晓得她有开刀的可能,更不用说她的危险了。但是她死那一天,我很替她担心,因此我用了很多时间的祈祷,并且确信她最后是完全奉献遵行主的旨意。
但是我现在写信给你。我又担心着另一件事情。我担心的就是你,而不晓得为什么连你的父亲也关连在一起。我现在常常替你及他祷告,我不晓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神今天叫我替你们两位代祷,要求只有祂的旨意在你们身上成就。“
我查看日期,那正是父亲出事,打电报来的那一天!魏太太远在中国内地,她根本不晓得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不可能晓得(因为我自己也好几个月不晓得),母亲在入院以前,承认过在追求神的旨意中,我已选择了较好的途径。她把她一生的虚荣心都向祂承认,在她去世以前,又恢复把自己和一切奉献给主,谁晓得魏太太的代祷对这场战争的胜利有多大的帮助呢?
当然我深受感动。我沉思着,怀疑我是否能够达到这地步,使神愿意将祂的策划给我知道。我当时还不晓得,要是在圣灵中重生,并且顺从圣灵生活的人,神多少会给他们这种恩赐的。但是我不信就领悟到这一点。
紧接着父亲的康复所带给我的喜乐,来了新的忧虑。以前我们家里的事情原都由母亲处理,她使我们家里的收支平衡,她还煞费苦心,使我能够受高等教育。父亲是属于乐天派,易受欺骗的人,他总是投资在铜矿、银矿、金矿里边,想发一笔横财,他在这些“有希望”的股票中一再的损失他一生的积蓄,但是他好象还没有学会。母亲死后,我很不安的听说父亲已放弃他的职业,从事股票买卖——一种新的发明,可以使我们摇身一变,成为百万富翁。我哥哥也卖掉他的养鸡场,显然已经无所事事了。既然即将致富,又何必经营什么新的事业呢?他们在北温哥华租了一座小平房,卖掉我们一些家具,把其余的搬进去。这些愉快的,听起来很奇妙的信,只是使我担心而已;父亲的期望愈高,我的心沉得愈低。
“主啊!生命难道总是这么冷酷的吗?”我低声地对祂说,不久祂的回答就来了。
我正在上普通宣教的课,课中高良弼博士重新宣布他以前说过的一些事情:“我以前已经告诉过你们,”他说:“关于一月二十八日到二月二日要在华盛顿举行的美国及加拿大国外宣道大会,慕迪圣经学院分得八位代表名额,但是我们只有六个人报名参加。这是一个良好的机会,因为有名的宣教师以及各国的信徒要从世界各地来。柯立芝总统要主持开幕典礼,我相信在你们学生里面一定有人拿得出这些钱去参加。时间不多了,我劝你们报名,下礼拜是最后的机会,所以赶快准备报名。”
参加华府国外宣道大会的代表!我心渴望着去。突然我觉得我一定能去,主好象说:“你饱经忧患也够久了,我要送你到华盛顿去,让你快活一下。”我非常的激动,相信祂的话。然而这是一个不可能的希望,我没有一分钱可能花在那上面。整个礼拜我想象着主赐给我一大批款,以便我能跑到高良弼博士那里去,报名参加代表;但是却没有一分钱来。
最后一天的机会来了,那一天早晨上课时,要几位志愿从事外洋布道的学生起来讲话,每人三分钟,讲他们为什么觉得他们应该到国外去传道,最后高良弼博士又热烈的征求另一位,做代表到华盛顿大会去。他说机会就到那一天晚上为止。我犹疑不决的离开教室;那是主的声音呢?还是我被自己的欲望所欺骗呢?那天中午在我的信箱里面有一张条子,那上面写着:“请立即到高良弼博士的办公室。”我赶紧跑到办公室去,心里不断的跳,我敲着门,兴奋得都发抖了。
“进来,哦,宓小姐,请坐。”高良弼博士笑着对我说:“我要你来,以便告诉你有人愿意出钱给你去参加华盛顿大会,你喜欢去吗?”
“哦,”我喘着气,“是吗?但那会是谁呢?”(裴中谦博士和夫人?但是他们出不了这些钱。哦,那是谁呢?)
“这位捐助人不希望透露她的名字。我相信她对你是一位陌生人。”他笑着说,“她”,那么是一位女士了,“她付了你的车费,旅馆费及餐费,还多给了二十元,让你可以玩一玩,这儿就是。车费及旅费我会替你付清,好!你必须准备好明天动身,你赶得及吗?我已经替你在女生主任那里请了假。”
不用说我当然赶得及!
但是我愿意告诉你们,神如何为我做这些事情,因为以后我的捐助人允许我知道这件事。她是一位新近守寡的小康基督徒。那是礼拜四早晨她碰巧有事情进城到学院附近来,她看看表,觉得还有时间溜进来听高良弼博士的宣教课,当她溜进来坐在学生中间的时候,我正起来见证。我讲完以后,太太就对邻座的女生低声说:“讲话的那位是谁?”我们都不晓得那女生是谁,但是她不仅讲了我的名字,她还说:“她遭遇了很多痛苦,她母亲在圣诞节前死了,几个礼拜以后,她父亲在意外中受伤,差一点也死去。”这位好心肠的寡妇很同情我,死别的创痛对她记忆犹新;所以当高良弼博士站起来征求最后一名代表时,即立即愿意送我去,她想“变换景色,听一听感人的讲道,到国会去参观,这正是那女生所需要的,我要给她这机会,而且这样慕迪圣经学院代表名额也可以报满。”神祝福祂慷慨的管家,他们生活在祂的思想中,因此祂能经由他们实行祂的旨意。
在我找到主以前,我从来没有这种属灵的预感。但是从此以后,我就一次又一次的有预感了。我相信主把预感给我们,目的是要安慰我们,提醒我们,祂与我们同在,祂关怀着我们,这次的预兆与其实现,就惟有神方能成就。
这样就开始了一个喜乐的高潮,它欢欣地遮盖了我一生重重痛苦的经验。这种快乐是不同凡响的,而且出乎我预料之外,它竟铸成了我的人生,因为八位代表中,有一位是杨志英。
我终于被正式介绍给他,那是一个男女学生都参加的宴会中,那天是裴伯伯的生日,一群常到裴伯伯夫妇家,由志愿从事外洋布道的青年学生暗地里发起,要给裴伯伯来一个意外茶会。人家告诉我有男生要去,还说其中一位是杨荣瑞的弟弟,所以我晓得终于要遇见他了。但是我怎么能逃脱呢?如果那是别人的生日,我可以找个藉口不参加,但那是我自己亲爱的裴伯伯,我必须到他的生日宴会去!
我们一群人要在某街角集合,在那里乘七点半的电车。我们女生最先到,当月亮冉冉上升时,我们看到那一群男生走来。“哦!他们来了!”我们女生的领队喊着,“宓小姐,让我介绍平治和杨志英同学。”其余的话我都没听到。我发觉自己直视着他的脸——圣经学院厨房洗碟子那位!
我顺便提一提,那是一个最好不过的大会,有很多世界知名的宣教师参加,我们听他们讲话,还亲自和他们中间几位见面。在空闲的时间,我们就去观光,我们访问白宫,拜见柯立芝总统,和他握手。大会结束以后,我们去参观华盛顿的故居,大家在一起坐,在一起吃。在雪中的华盛顿观光;我们出去给师美生买橡皮套鞋,只听见一个店铺说,他们没有这么大号的,大家都笑了。
未来的岁月还是渺茫不可知。我们根本没有想到代表中两位会结为夫妇,在遥远的黎族地事奉主,安平治会在同一省中,向苗族人传道。范爱莲会在山东省传福音,师美生在越南许多没有传过福音的部落展开工作。在参加大会的那几天,我们奠定了友谊的基础,这友谊更充实了我们来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