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李提摩太在华回忆录

第十三章：天台山纪行

1．规模宏大的宗教中心

天台山位于中国的浙江省，是千年传承的宗教中心，规模宏大。此处几乎可以和耶路撒冷、麦加、贝那拉斯、孔子故乡山东曲阜、道教正一派祖庭江西龙虎山以及西藏达赖喇嘛所在地相提并论。

佛教是中国最盛行的宗教，天台山正是佛教中心，奉《莲华经》为其核心教典。也正是在天台山，源于埃及的净土宗传入了远东境内，并迅速在中国及日本传播开来。天台山上的众多庙宇中，绝大部分都属信奉阿弥陀佛的净土宗，此地在佛教历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我早已有意前去一睹神采。

终于有了机会，1895年5月，在伦敦会的厄米斯特-保克斯牧师的陪同下，我有幸参观了这座佛教圣山。

2．渴望参拜教皇的满族基督徒

参观天台山的时候，与我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北京籍的姓童的人，他是满族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此人的经历非常富有传奇色彩，曾由罗马教皇亲自洗礼，由希腊正教举行了坚振礼。他曾经在长老会传教士那里学过医学，在斯哥特主教的指导下，经过自身努力，研修成为了一名口授教义的人。

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曾经居住在一处房子里。这个人学识高深，修养深厚，能有足够的毅力恪守教义。他心中有一股顽强和乐观的力量，坚持义无反顾地证明和持守真理性的东西。

他一直有一个想法，自己可以去欧洲，请求教皇将中国的所有教派合为一体。他因此离京赴沪，经历了一些困难最终找到了我。那个时候他没有谋生的工作，也不知道前途在哪里，这才找到了我，让我为他指点迷津。

我知道他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干脆建议他同我们一起前往天台山。与此同时，我写信给斯哥特主教，告诉他，我发现了他丢失的羔羊，会代为妥善照管，直到他回信，告诉我应对之法。

3．奇特的迷信风俗

下文摘自我当时的日记：

在天台山贾里镇，我见到了令人惊讶的迷信风俗。很多店面出售死人用的房子和衣物，有纸做的，也有丝绸材质的。当地人不惜重金，把这些孩子玩具大小的东西，制作得和活人用的一模一样。那些店面还同时出售成捆的纸钱和金元宝。

从街道走过的时候，我们见到了两个祈祷祭祀的场面。第一处是在主街的一个店面里，摆着四幅色彩斑斓的佛像，大概高十八英寸，宽十二英寸，都装在镀金的木质框架中，望过去十分引人注目。

四幅佛像都面朝街道，底下各跪着四名居士，无一例外地身着特制的宗教服装。居士之中，有一位敲打着一件东西，状如小球。其他几位正在虔诚诵经，敲打乐器，好像是在为诵经者提醒时间节奏。

第二处让我的印象更加深刻，那些参与做法事的人大多为女性，显得比前面一组更为虔诚。他们都是在私人的家中举行这样的活动，不住声地念诵佛经，声音跌宕起伏，入耳清越。我们几人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处空房子中，一个男人和二十多个中年女性围成马蹄形的队列，齐声吟诵阿弥陀佛经。

当地的一名传教者告诉我们，这些人是当地佛教团体“无为派”的成员，他们现在是在为病人祈祷平安。经过了解我们得知，在当地的风俗习惯中，人生了病不是选择请医生诊治，而是举行这样的祈祷仪式，祈求生病的人平安无事。

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我们又遇到了另一个迷信场景，同样令人吃惊不已。当地正在重建一座牌坊，牌坊已经很古老，为了纪念一百多年前的某个人而建立。牌坊一直竖立在那个地方，经历了一百多年的风雨飘摇。

如今重修这个牌坊，为了辟邪除妖，街上距离牌坊二百码以内的房屋顶上，无一例外地都竖立着稻草人，小的仅有一英寸左右，大的五英寸多。这些稻草人神态各异，有的手持长矛，有的握住弓箭，有的端着来复枪，摆出严阵以待的防御姿势。稻草人的周围还有一些诸如猴子、狮虎等长着尾巴的野兽雕像。

我们还留意到，很多人家的房门上贴着道家的符咒，内容无非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之类，上面都盖着大红官印，十分惹眼。

从上述特色来看，在这里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里，抓不着看不见的神魔鬼怪每时每刻都在身边游走。这些特征对我们的传教工作其实大有裨益，因为他们内心的恐惧，便是信仰的基础，我们对此很有信心。

这个地区因盛产丝绸而闻名遐迩，养蚕缫丝的人家比比皆是。于是，这里的人们也慢慢形成了与养蚕有关的禁忌。例如，“死”字是万万不可直言的，须得以“静”字取而代之；“茶”字以“汤”代替；“油”更是极端忌讳的字眼，它让人们联想到水中漂浮的无根感，似乎带来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有毒物品，大为不吉，在生活中就以“木”字代替。

此外，在养蚕的季节里，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人人深居简出，唯恐开了门放进来祸患，导致蚕儿生病或者死掉。

4．杭州的寺庙

我们随后乘船旅行，经过了五天时间，抵达了浙江杭州。杭州位于上海西南一百一十英里处，公元1130年的时候，此处是濒于灭亡的宋王朝的首都，当时大约有二百万人口，是个特大的都市。

杭州佛教盛行，城里面有无数的寺庙。布道团协会的梅因博士告诉我们，很多庙宇曾经被太平军毁掉，地方官员和士绅们正在组织筹资重建，足见重视程度之深。

我们到达了杭州北郊，选择去进山朝香者停留之处参观。每年四月底，此处总是香火盛行，此时却冷冷清清，万籁俱寂，一派萧条景象。

我们参观的第一个地方叫做“弥陀寺”，即“阿弥陀佛庙宇”之意。阿弥陀佛与Amitabha是同一个词语，为上帝的波斯名字。大殿里供奉着三尊神，分别是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观世音是掌管仁慈与幸运的女神；“大势至”即“伟大的救世主”，也相当于“世界的拯救者”之意。释迦牟尼佛像则被作为背景安放，看上去他在此处并不占最重要的地位。

我们在城里见到了一个书店，是佛教书籍协会开办的，真是出乎意料之外。我们兴冲冲地买了好几本书。我在旅行休息的间隙看了看，其中有一本寺庙指南中记载了这里佛教徒的数量，在大一些的寺庙里，僧众得到数百之众。

这里有一座寺庙叫做灵隐寺，距离著名的杭州西湖约有三四英里。沿途风光无限，一条林荫道两边大树林立，右边有一块巨石，雕刻着佛陀与其众位追随者法相。再往前走，有四个守卫天门的大力士。除了这些之外，别的都被太平军毁掉了。

灵隐寺中一位僧人带着我们到了西侧的一所院落。那里供奉着镀金的五百罗汉相，每一尊佛像的尺寸都比真人大，神态各异，栩栩如生。众罗汉中间，供奉着乾隆皇帝的造像，头罩杏黄伞盖，另一个殿中供奉着嘉庆皇帝像。

这里气氛静穆，令人印象深刻。两个和尚往来忙碌着，为神灵上香供奉，整个大殿中烟雾缭绕，香气扑鼻。

我们参观的第二座寺庙是城东的海潮寺，这里是杭州最主要的佛教寺院之一。游方僧人可以在这里挂单。我们了解到，仅杭州一个地方，就有这样的寺院二十多座。海潮寺内一百多名僧人，还容纳着一二百名游方僧人。

这寺庙刚刚修缮过，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寺庙主殿里供奉着另一些神灵，中间是释迦牟尼佛，右边是阿弥陀佛，左边是药师佛。三尊佛像坐在二十英尺的高台上，大约三十英尺高。准备离开的时候，董先生招呼我看一块悬挂在寺庙前面的巨匾，上面书写着四个大字：“慈父伟大”。

5．出产师爷和美酒的绍兴

过了几天时间，我们动身前往一百六十英里外的天台山。动身之前，我们找到一张旅游路线图，按照上面的指示慢慢行进。第一个重要的停留之处是绍兴，距离杭州大约三十八英里。

绍兴以两样东西闻名于世，一是律师（师爷），二是酒。中国一千五百个县的知县都配备了一名师爷，他们无一例外都来自绍兴。在绍兴本地，有一所长期培训师爷的专门学院。因此，可以在某种意义上讲，当时是绍兴人真正控制着中国。

绍兴酿造的酒也是远近闻名，都没有经过蒸馏程序。因为直到蒙古王朝（1260—1368年），中国人才掌握了蒸馏技术。绍兴酒以大米酿造，装在规格大小不一的陶坛子里，行销全国。中国人很看重这种酒，在举办宴会的时候若是缺少了酒，会被认为是不圆满的。这种酒总是用小杯子温热了饮用。

绍兴城里竖立着一座牌坊，为纪念抵抗太平军、保卫绍兴城而阵亡的法国军官而建立。绍兴郊区非常富庶，这里耕地充裕，田丰水美，农民终日在水稻田里汗流浃背劳作不止。村庄与农场密布四周。房子均用大块整齐的石头修建而成，坚固耐用。

绍兴城里有一个为旅客提供服务的代理机构，条件很好。这个机构使旅客能够花费固定的资金，顺顺当当从一个地方旅行到另一个地方。无论是乘船还是坐轿子都很方便。游客因此避免了在找船、轿子和脚夫方面浪费时间，也免去了讨价还价的麻烦事儿。游客所需要的只是购买一张全程旅游票，在停留点交给有关人员，不用一句话的争论，也不会浪费一分钟时间。每个提供服务的脚夫每天可赚到四百文钱，相当于十个先令。

6．避免了一场无谓的骚乱

傍晚时分我们到了张家堡，离开船只登上岸去办些事情，返回的路上，一些年轻人和孩子一路尾随着我们，甚至登上船向我们索要药品等东西。我们劝说他们赶紧上岸，他们完全不为所动。这么闹了大约十分钟，船工不耐烦了，大声喊着：“我们开船了！”

那些人这才跳上岸，却又折身大喊：“洋鬼子！洋鬼子！”我大为愤怒，命船工停下船只，我跳上岸去。那些人见状，以为我要追赶他们，赶紧四散跑开。

我却并没有去抓他们，而是直接走进了镇子，进入寺庙隔壁的一家店铺，告诉他们刚刚发生的事情，并说准备去见治安官。

过了几分钟，当地的警察头子问讯赶来，向我解释说那些恶作剧的人都只是些孩子，希望我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事情闹大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闹哄哄议论纷纷，店铺里更是挤满了人。

我大声说道，孩子们做出如此不敬的事情，必然是大人教唆的，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今天非得针对这个事情要个结果。

这个时候，一位自称姓杨的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说若是派人到庙里或我们的船上燃放爆竹致歉，并公开告诫大家不要再冒犯外国人，这样子处理我是否满意。

我当然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更不想得理不饶人，于是便同意了。他们就在寺庙前面燃放了很大的一挂爆竹。店主也告诫大家以后不可以再做这样冒犯外国人的事情。

我向那位杨先生表示了感谢，邀请他上船一叙。这事情闹得很有轰动效应，街上有数百名围观的群众，身后就跟了五六十人。我不得不止住脚步，向这些关注的人们鞠躬致谢。同时也没有忘记向他们强调，今后万万不可再做出这样不尊重外国人的事情来，免伤和气。

事情就怎么结束了，免去了一场可能发生的骚乱。我对处理结果比较满意。

耽误了这么久，我们再次踏上船就不敢耽搁，马上吩咐开船。

这条水路浪头汹涌，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船只，让我们的船只几乎寸步难行。而事实上这里的水却很浅。实在无从前行的时候，船工们就下了船，上岸拉着纤绳前行。

船只时不时陷入无法移动的状态，四名船工汗流浃背地拉着走，非常艰难。尽管如此，九个小时也仅仅行进了十五英里而已。

第二天的时候，船行更加艰难，船工完全没有上船的机会，一直在泥水中拉纤前行，甚至是在岸上的石头丛里跋涉或绕行。

7．中国最大的佛像

我们经过了两个地方，嵊县和新昌县，新昌县里有中国最大的佛像。天台山寺庙里的导游告诉我们，大佛寺里的佛像足有一百三十英尺高，尚且不如新昌县的佛像大，此处佛像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那是一尊坐佛，直接在巨岩上凿刻而成。佛像之上有一座寺庙，开凿于同一处悬崖，覆盖着多如星辰的佛像和菩萨像。不用怀疑，最夺人眼球的是大佛本身，仅仅是双腿到膝盖的部分，就有三十英尺长。日本镰仓时代的大佛像在这尊面前，只算得上一个侏儒。

庙里的方丈告诉我，人需要面对的最大困难，就是摆脱自己的欲望。若是不能实现自我欲望的摆脱，整个世界就会一直毫无希望可言。方丈还告诉我们，这庙里最重要的典籍是《莲华经》。

一路奔波之后，我们到达了天台山。此处真不愧为佛教中心，山顶上每隔三四英里，就有一座庙宇或寺院。

寺院里钟声敲响，悠扬地传向四方。这是寺院的早班香仪式提示。我们也随着钟声走下楼去，想参观一番这里的仪式。僧众三人一排站成了四排面朝东，又三人一排站成三排面朝西，之间的距离都在一码上下。整个仪式分为五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僧众们全部站立；第二个阶段僧众们都跪在地上；第三个阶段又是站着，一位僧人前去上香，并开始主持仪式；第四个阶段，他们站成一列，围绕着大殿转圈子，口中念念有词，这个仪式被称为跑香。第五个阶段，大家又再次跪下来。

一共有二十四名僧人参加了仪式，有一半的僧人年龄不到十五岁，其中最小的一个是刚进入寺庙只有两个月的孤儿，看上去却最为聪慧灵动。

仪式上使用的乐器有大钟、鼓、木鱼、三角铁、小手鼓五种。中间的过程，僧人们各自吟诵佛经，节奏分明，最后统一成一个调子。我们仔细欣赏了吟诵佛经的过程，吟诵开始的时候节奏缓慢，一个音节大概持续一秒钟左右；慢慢地节奏越来越快，最快的时候差不多一秒钟四个音节。

我的观察结论是，这套仪式仅仅是一套约定俗成的套路而已，没有一句是针对佛教经典的解读和发展。也有些僧人曾经告诉过我，他们可以熟练地背诵那些普通的佛教经典，却很难能够理解其中的精髓。我为此深感悲哀。

万年寺中有一处专门的讲法大厅，专供宣讲讨论佛教经典之用。

去年的时候，山上曾经举行过一次法会。按照传统，每年的四月到八月总会有法会举行。今年的情况则有些特殊，大多数师傅都被邀请到宁波、绍兴、杭州、苏州和上海等地宣讲佛法，直到冬天才能返回。所以只能取消山中例行的法会。

我们在寺院里住了一个晚上，早晨起身接着朝目的地行进。大概走了五英里，我们走到了光明寺。当地的人告诉我们，这里的山上共有二十座寺庙，一百八十处隐士深居修行的茅棚，现在很多都已经毁弃。另外，他们还告诉我们，这山上最老的方丈有七十岁，最小的有六十岁。

8．深山访隐士

我们走到了一处地方，离道路不远处有一所隐士的茅棚，建立在寺庙的旁边。

我们去拜访了那里的隐士。隐士将自己反锁在茅棚，只在墙上留下一个直径约十五英寸的圆洞，通过这个接受外面的人递进来的食物。这位隐士来自上海，曾发愿在这里居住四年，参禅悟法。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

寺里的僧人对着茅棚喊着，有客人来拜访。隐士便打开了门。我问及他为何发如是愿。他回答我，是为了祛除心中的罪恶念头。

我们在茅棚做了短暂的停留，临走的时候，我问隐士能否为他照几张相。他同意了，于是我为他拍摄了一张脑袋从圆洞中伸出来的照片。这位隐士满脸的真诚之相，因长久的深居简出，不修边幅，他的头发足有十英寸长。

9．华庭寺

华庭寺是天台山上最高的寺庙，海拔三千四百英尺。它庄严雄伟气势非常，也同其他的寺庙一般，建立于孤寂的所在。华庭寺方圆两英里的范围内，有一百多处隐士修行的蓬茅。

华庭寺的方丈大约五十五岁上下，端方明朗，睿智非常，是一位有大智慧的僧人。然而看上去，此人却显得颇有些玩世不恭，想来还是因为太过理解世间真实与佛教真谛，故而深知修行之路漫漫无有尽头，表现出来的就是洞察之后的随性了。

方丈告诉我们，寺里的僧人们除了每天固定的早课晚课，大部分时间都优哉游哉，研究佛学教义亦是如此放松。

他认为佛教寺院是本着一些深刻的目的建立的，一是省（沉思），二是教（传授），三是礼（仪式）。天台宗的佛教侧重于“教”，而如国清寺者，则是以其“省”名闻天下。

离开了华庭寺，我们登上了天台山峰顶，抵达了拜经台。此处海拔四千英尺，雾气萦绕，白云悠悠，一片朦胧，美不胜收，我们也因其朦胧而无法拍照。

我们流连了一阵，举步下山。一路上我们又拜访了几处隐士的茅棚。第一处无人应答，显然主人外出。第二处有一位光头的人正在打坐，我听得出来，他口中念诵的是《金刚经》。

我问起这位隐士，可知《金刚经》中一些经文的深意。我请教的是第六章的一段预言：“如来灭后，后五百岁，有持戒修福者，于此章句能生信心。”

隐士从入定的状态中醒来，为我们奉上了茶，先问及我们对此句经文的理解。我确实对之有自己的理解，即认为预言所暗示的是基督的出现，正是在如来涅槃之后的五百年。

隐士则说，虽然自己已将《金刚经》反反复复诵读了三十五年，却从未尝试去解读这段话的意思。

距离这座茅棚大约五十码的地方，有另一座茅棚。茅棚的主人是一对年逾花甲的夫妻。那女士面容平和、举止得体，一边做着事情，一边不停歇地低声念诵着经文。

这对夫妻以采茶卖茶维持日常生活。采到的茶叶以每斤八文钱的价格卖出，每三斤（约合四磅）能收入大约两个先令。

离此不远的地方又是一处茅棚，屋门紧闭，仅留一个圆洞，直径一英尺左右。我问那对夫妻，这里面是不是住着一位隐士。他们做了肯定的回答，并告诫我说此刻不可以同屋内的隐士交流，那人正在入定之中。

山上寺庙的方丈向我介绍，这附近有一百多人住在这样的茅棚中修行。隐士一般都是深居简出，不与外界交流，只在接受人们捐助或是在华庭寺举行法会的时候才外出。

10．庆国寺与国清寺

我们简单地吃了一些东西，继续前行，走了大约十英里，到了庆国寺。我曾经在上海和这寺里的一位和尚有过交往，他回来的时候介绍过我，因此这寺里的僧人知道我的名字。

庆国寺的方丈敏海是位得道高僧，曾不辞劳苦，募集了一万三千块银元，重修了寺庙，当真功德无量。

这座寺庙有个奇特的地方，主殿里供奉的不是菩萨而是一座小小的宝塔。我感到不可思议，赶紧拍照留念。

翌日，我们一路前行，到了海拔八百一十英尺的国清寺。这座寺庙与杭州的海潮寺相似，庄严古雅。寺里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药师佛和阿弥陀佛。下面是五百罗汉像，楼上是一间管理良好的藏经室。

西面的大殿供奉的是阿弥陀佛、观世音和大势至菩萨。它们均为站像，每尊大约二十英尺高，头顶都打着伞盖，显示了在众神之中的身份和级别。

我们一路走着，在厨房里看到一口废弃的大锅，有七英尺五英寸大小。这是一口历史悠久的锅，据说，关于它有许多有意思的传说故事。那里另外有几口直径约五六英尺的锅，目前为寺里一百六十名僧人煮饭之用。

院子里有一座禅堂，位于神坛的西面有一个蒙着白布的座椅。靠着墙有一条长凳，约两英尺宽，上面放着几十个蒲团，供僧人们每天坐禅三次，成为该寺庙的与众不同之处。还有一个不同点是，这里的讲经堂内没有讲台，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把椅子，供方丈讲法时坐着。

寺庙里接待我们的颂清和尚，是我遇见过得最睿智的僧人之一，他时年三十四岁，曾游历全国弘扬佛法，并希望能到印度和其他国家交流佛法，力求精进。

国清寺内还建有创立者的庙宇，里面挂满了林林总总还愿的匾额。这也是其独特的一点，令人印象深刻。

11．关帝生辰、楚王庙

这一天正逢关帝的生辰。我们来得正巧，有机会亲眼看到难得一遇的妇女宗教活动。前一天的中午，这些妇人就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地赶来，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候，各处住所都已经被这些人住满。这天下午的时候，在我们来时的路上，就遇到了许多同行的妇人。

这些妇人大都在四五十岁年纪，有的甚至更大一些。寺里的僧人告诉我们，这些女施主都是来求梦的。向导进一步向我们解释说，这里的妇人们有进入寺庙求梦的风俗。若是在寺庙中得到了梦，就去找朋友求解。若得到的是好兆头，就会到庙里面烧香还愿，或是赠送歌颂菩萨功德无量的匾额。

晚饭之后求梦活动开始了。一时间人声鼎沸，妇人们的声音宛如一张巨网从头到脚直罩下来。我们向领班僧人申请现场观看活动，他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八点钟左右，僧人打着灯笼带着我们前往楚王庙。事实上，这一天是农历的十二日，皓月当空。

到了楚王庙，我们看到大殿中央摆放了一个很大的架子，上面燃着十二根红色蜡烛，每根都有指头粗细。地上、走廊甚至是院子里，到处都黑压压躺满了妇人。这些妇人都躺在自己的衣服上。有很少几名僧人来来往往在维持着秩序。

房间的东面有六七个男人，围着一张桌子念诵经文。领头的大概六十岁。我们看了半晌，就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寺庙里的音乐传来，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到了十点钟左右，音乐停止，人声渐微，偶有低声言笑。最后，终于安静下来，深山的寺庙里此刻万籁俱寂，唯有虫声啾啾而已。

第二天凌晨三点钟左右，僧人们起床开始早课。钟声响起，震彻群山。四五点钟的时候，妇人们纷纷起身，在两位城里教师的带领之下，开始吟诵祈祷的经文。

我在这个时候，找到一张黄纸，以中文写下一段话，大意是介绍基督教的教义。我尽量把字写得大大的，让大家能看得清楚明白。写完之后，我将黄纸放在了走廊的桌子上，希望来往的人们都能够看到，让他们都对上面的教义有个初步的印象，并能够将之带回家乡，传播四方。我觉得这是个宣传上帝教义的大好时机。

那些人果然开始注意这些文字，有些学识的教师走过去，一边读着，一边用本地的方言解释给身边的妇人们听。我相信这些人能够如我所希望的那样，将基督教的思想带回并传播开去。

我做这件事的时候，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人开始背诵《心经》，他背诵得滚瓜烂熟，嘴唇如蜻蜓点水一般迅捷，时不时张开嘴换一口长气。他不断地重复这样的动作，甚至已经做到了一心几用的程度，可以一边背诵，一边看着我们做事，一边数着自己的念珠。

我做完了手上的事情，从院子里面穿过，看到了一个角落里的遗迹，关于生殖崇拜的主题，一个两英尺高的生殖器样的雕塑。

离开了国清寺，我们的天台山之旅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的下一站是上海。寺里的僧人都与我们友好地告别。

12．一个伟大的处方

从大塔头到天台山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很多挑夫。两地相隔八十英里，他们就这么每天挑着两百多斤的重物，用六天时间走完一个来回。按照规矩，他们所挑的一斤物品可得到六文钱，算起来，相当于每英里每吨得到十一便士报酬。

这里的山上没有合适的运输工具，牛马等驼畜极少，我们在离开上海之后的三个礼拜时间里，只看见过三头驴，没有看到骡子。马匹更是稀少，只有一些黄牛和水牛，只做耕地之用。山上运送物品，就只能这样靠人力肩挑背扛，让人看了很是不忍。

我们在一家旅馆住了一个晚上。旅馆的墙上，写着一个伟大的处方，细细读来，认真品味，在我看来，足以作为天台山各寺院教义的集大成：

大补清心丸

阴阳——全体

好感——足量

慎言——足味

正直——三钱

责任——酌量

正义——多多益善

诚实——一片

好心肠——一个

小心——一点

投机——清洗干净

信仰——精心调配

安宁——一块

快乐——大量

宽容——完整

耐心——万分

敬畏天地——随需定量

清心——随需定量

日时——随需定量

以上共十八味，抟制成丸，名为智慧之方，可以清热解毒。一次一百零八丸，温汤服下，利己益人。

禁忌：讽刺挖苦，中伤诬陷，流言蜚语。

附言：本处方来自净灵山革心殿，专治世间所有男女一切疾病，如不孝顺，没有正义感，没有爱心等，服用此药者无不药到病除。

上面写到的这些，就是我们这次旅途的见闻。我们离开了一个月，于6月11日返回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