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DWL第六章

第6章 深入的福音

我还记得第一次听见「神的国」这词是什么时候。这个名词是在主流福音派教会成长的我所不熟悉的。对我们来说,救恩基本上是个人的事——蒙拯救,脱离我们的罪,为神过有道德的生活。大抵上就是为神做一些事、拯救灵魂、支持国外宣教计划、灵修。用麦哥登(Gordon MacDonald)的话来说,这与「建立自己个人世界的秩序」有关(我不反对这说法)。若基督教对人内在生命没有影响,就沦为另一个道德说教的宗教了。

我第一次听见基督教比我和我的灵修生活更大的说法,是在戈登学院。我当时在上政治导论课。哈波(Bill Harper)博士谈到凯柏尔——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名字。哈波博士告诉我们,凯柏尔是一位牧师、记者、大学创办人,并于1902年至1905年之间担任荷兰首相。凯柏尔的一生说明了基督徒为何必须关心政治和世界。我于1980年代初期在学院求学时,正是里根(Ronald Reagan)担任总统且「道德多数派」(Moral Majority,编注:美国一基督教右派政治组织)当道的时期;尽管如此,并非所有的福音派群体都认同基督徒有责任参与政治。因此,哈波博士必须先清除一些障碍,尝试说服学生相信,基督徒被呼召作光作盐,包括在公共领域作光作盐。他告诉我们,凯柏尔认为整个受造界——包括政治,都属于神。受造界虽已堕落,神仍是其统治者。祂并未放弃受造界,我们也不应该放弃。神正在进行拯救罪人的工作,并呼召我们一同参与。

我在那学期发现,凯柏尔的异象来自加尔文(JohnCalvin)。加尔文对于神在人生每个层面的主权有一套很深的理念。既然神关心人生的所有层面,我们也该如此。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根据我先前所受的教育,我深信神正在进行拯救灵魂的工作,其他一切都要在审判之日烧毁。基督徒必须竭尽所能拯救灵魂。然而,根据加尔文和凯柏尔的教导,神不但关心灵魂,也关心整个受造界。我们也必须有此关怀。

我对此深感兴趣。我开始发现自己在学院受教育的日子,不但是训练职场技巧的时间,也是建立基督教世界观的时候,使我开始从神的角度来思考人生——各领域的人生。若要在公共领域——也就是这个世界——活出信仰,我势必要更深入认识这世界,知道基督教可以如何改变神所造的世界的每个层面。我必须学会新的技巧,协助建立新的文化。我记得自己当时对所学习的课程有非常浓烈的兴趣,特别是政治、社会学、历史。

我在修读「美国研究课程」时,想要影响世界的渴望大大增加。这是专为华盛顿特区的基督教学院学生开设的一学期课程。课程结合了座谈会的学习,以及去国会山庄实习。我的实习单位在一个专研中南美洲事务的智库。至于每周三日的座谈会,带领人是三位教授——本恩波姆(John Bernbaum)、赫伯(Jerry Herbert)、加特罗(Richard Gathro)。我在国会山庄居住、工作了四个月,非常兴奋。每晚经过灯火辉煌的国会山庄时,实在无法不欣赏美国历史。真的太激动人心了。

我们的第一场周末退修会在切萨皮克湾(Chesapeake Bay)东岸举行,三位教授在会中所言,正中我心。谈到神的主权、祂国度的王权,以及这对我们生命各层面有何意义,三位教授也大感兴奋。我记得他们说,现代教会的失败,在于遗忘了创造论。教会太关注个人救恩、布道、私人领域的基督教。我不是说个人救恩不重要。这当然很重要,但是必须与耶稣对神国的教导保持平衡。三位教授教导我们,神的国涵括了神的王权之下的一切受造物。

从某个角度来看,神统治一切。祂的主权是完整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圣经也指出,不事奉神的个人、机构、或受造物,都会落在神国之外的黑暗境界。我们成为信徒时,与祂一同作王;我们的目标不仅是出力把其他人带进神国而已,也要帮助改变文化:家庭、政治、艺术、商界、受造界的所有层面。对一个年方二十一的人来说,这个愿景使人激动得忘乎所以,宏伟、庞大、勇敢、激动人心。我不能停止述说这事。

我终于找到足以成为我人生基础的大事。我记得在学期末回到戈登校园时,我就发起一个神国小组,分享这振奋人心的消息。我甚至请哈波博士协助我们邀请讲员、介绍书籍。我记得自己心想:这样深深吸引我的教导,怎么可能不同样吸引其他人?我深信,恢复这个圣经教导会为教会带来革命,并能改变世界。这好消息在我心目中越发膨胀。

新兴教会与神的国

过去十年,新兴教会发现了「神的国」这项革命性的教导。阅读他们的书籍时,我重拾了二十年前的那股兴奋感。他们正在学习与神国有关的事,不明白为何传统教会少了这样的教导。

事实上,麦拉伦的书《耶稣的奥秘信息》副标题为「揭开改变一切的真理」(The Secret Message of Jesus:Uncovering the Truth That Could Change Everything)。他在本书提出的论据基本上与《教会大变身》和《耶稣关心的七件事》的论据相同,只是更长一些。麦拉伦认为教会已经遗忘了耶稣的信息,必须找回来。神的国对教会的宣教呼召非常关键。这是遗失的信息核心。

麦拉伦等人认为,传统教会强调个人救恩,以致忽略了神的创造界。因此,基督教只是一种「火险」。他们认为,若要解决这种私有化信仰的问题,必须恢复对神国及教会宣教使命的强健观点。

麦拉伦著作的进路,类似我「美国研究课程」那几位教授的方法,从个人化的美国基督教开始谈起。他在畅销书《耶稣关心的七件事》中生动地描述自己为何如此热衷于神的国。

这些年来,心里有一股感觉越来越强烈。这种感觉通

常很模糊,有时却很强烈。我感到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也许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耶稣过去钉十字架,救我脱离未来的地狱;但这对我眼前的挣扎有何意义,很难说得清楚。更重要的是:除了个体的称义,福音是否也论及群体的公义?福音的目的是否为了使人类的文化、受造界的历史获得盼望?

麦拉伦和我一样在保守福音派圈子长大。在这圈子里,基督教的核心是个人救恩,甚少论及救恩对受造界的意义。焦点主要集中于个人的成长与顺服,而且大多与道德有关。

他声称:「我越阅读圣经、反思耶稣的生命与教导,就越发现今日大部分人实践的基督教,与圣经里真正的耶稣没什么关系。」什么是真耶稣?就是祂「有智慧的教导和善行」。

麦拉伦这里的「教导」指的是什么?神的国。传统教会一些人不把焦点集中于耶稣信息的核心,反而把福音变为「个人主义的理论、一种只对个人而非普世有意义的抽象思想。」这是否意味着麦拉伦不关心个人的救恩?我想不是。事实上,他继续写道:

我仍相信耶稣非常关注拯救你我。祂个别审判我们、赦免我们的罪、教导我们活得更好。不过,我担心的是,对太多基督徒而言,「个人救恩」已成了另一种个人消费品(像个人计算机、个人日志、个人时间等),基督教成了这个商品的营销方案。若然,救恩「只与我有关」。

我赞同他的说法。最大的问题是:强调救恩是(脱离地狱的)「火险」的教会「倾向于成为利己主义之地,供应产品与服务、不停购物、汰旧换新,寻找更『符合我需求』的教会」。麦拉伦说道:「怪不得很难说服这些教会相信,他们肩负了对世界的使命」。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麦拉伦认为,从宗教改革开始,传统教会过于强调赎罪、称义的教义,只提拯救灵魂脱离地狱,不提圣经对神国的教导,以致失去了对公共领域的视野。麦拉伦在《耶稣的奥秘信息》一书中指出,重洗派的尤达(John Howard Yoder)、侯活士(Stanley Hauerwas)、沃利斯(Jim Wallis)帮助他看见基督教的公共层面。「根据他们的教导,基督教是个人的,但不是私人的。」”因着耶稣对神国的教导,基督教既是政治也是私人的。麦拉伦指出:「他们说服我,[耶稣的信息]与一般的公众事务,特别是与政治息息相关,包括经济、援助、个人赋权与选择、外交政策、战争——事实上,耶稣称他的信息为好消息,这词汇本身就是一个公共名词,使我们想起罗马皇帝的政治公告。」神透过耶稣启动了新的世界秩序、新的世界、新的创造。麦拉伦在只适用于私人事务的基督教世界中长大,但是他开始看见,基督教的社会意义超越了个人救恩。

在尤达、沃利斯、侯活士、圣公会的赖特熏陶之下,麦拉伦领悟到神的国正是耶稣的核心信息。耶稣来到世上传福音给每个人。这福音始于亚伯拉罕。神不只祝福亚伯拉罕,也告诉他,他的家族将叫全世界得福。

麦拉伦认为,教会强调神对亚伯拉罕的祝福、他的救恩,却忽视神要祝福全世界的应许。传统教会忽视了福音的一半。麦拉伦要教会恢复对福音的全面观点。基督徒个体和群体都开始活出登山宝训时,就成为周遭世界(包括非信徒)的祝福。麦拉伦总结指出,我们蒙召为着神对世界的眷顾欢呼,而耶稣邀请我们成为这群体的一分子。

传统教会的回应

上个星期,我带两个儿子到加州的安纳罕(Anaheim)观赏我挚爱的红袜队对垒天使队。我的朋友普林格(CurtPringle)是安纳罕市长,因此我们能够坐在市府包厢区,这经历足以让我儿子乐上一辈子。二十多岁的强尼和我们一起。他是心理学研究生,也是棒球迷。我当时担任他的导师,因此想要多认识他。我也想要问他为何如此钟爱《耶稣的奥秘信息》一书。强尼指出,麦拉伦让他有自由去发问、探索、怀疑,这是他在传统教会里找不到的。他指出,他的上一间教会在实践信仰时有强烈的个人主义和私有化倾向,却没有改变世界的异象。强尼认同麦拉伦对神国的描述,也同意教会的使命是宣教。

换言之,强尼认为麦拉伦使基督教的信息保持平衡,同时强调救恩与事奉。因此,我若对强尼说,新兴对话急速奔往经典自由主义的方向,他大概会一笑置之。不可能!

麦拉伦声称,教会已经把自己出卖给个人主义,需要重新寻获耶稣对神国的教导。实在很难理解怎会有人不同意这说法。然而,传统教会有许多人相信麦拉伦和新兴教会的其他人愈来愈倾向自由主义。他们指责新兴教会是另一种形式的社会福音运动,而社会福音运动在过去八十年来侵蚀了主流宗派。他们认为麦拉伦对神国的关注并未给教会带来平衡,反而彻底改变了基督教的信息。传统主义者听见的不是让耶稣成为主和救主的呼声,他们察觉到的是圣经的完整信息(即称义、赎罪、代罚)被化约了,变成透过自己的努力去促进社会正义、公义。

此外,传统的批判者大多抱怨麦拉伦过于强调登山宝训和耶稣「神国近了」的教导,以至于削弱了十字架的重要性。传统教会有许多人因为麦拉伦的政治观点而排斥他。这证明了麦拉伦走回旧式主流教会的老路,也就是从十九世纪末开始,认为宣教就只是教育、医疗、农业事业。古德(Darrell Guder)认为,主流教会已经不再把社会行动与福音的宣告联系一起。

与神学自由主义抗战了三代以后,传统教会有许多人深信,新兴教会有关神国的发言意谓新兴教会已偏向神学左派,很快就会完全放弃十字架和赎罪教义。福音将被贬为社会行动、顺服、道德生活。一位传统教会会友对我说:「我们已经远远超越了对话点。」他的意思是:新兴教会已经离群,如今必须对抗他们的离经叛道。

传统教会不相信麦拉伦是在试着纠正简化福音的可悲状况。他们认为麦拉伦和新兴教会完全放弃了福音。他们声称,教会一旦淡化了审判和赦罪的十字架信息,很快就会在地狱、永刑、同性恋、其他宗教等课题上软化。若不以赎罪论作为基督教的核心,就很容易放弃神国之君。那么,被去头截尾的教会,在推动的只不过是各种国度的利益罢了,诸如社会公义、「优待穷人」、「解放神学」。

超越简化论

我必须承认,在新兴和传统教会之间搭桥相当艰辛。我有时感到沮丧,因为两方拒绝与对方对话。两方皆宣称自己被误解。不过,讽刺的是,两方都声称自己完全理解对方,因此拒绝对方的观点。他们提出的论据无法说服对方,只能说给自己人听。彼此的不信任因此越来越深。

传统教会对麦拉伦信息的评估正确吗?传统主义者是否有权声称新兴教会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神学自由主义?若然,我们必须拒绝麦拉伦的教导。否则,教会就错得很可惜,需要再思麦拉伦的呼吁,寻回耶稣对神国的教导——即使他们不认同麦拉伦的政治观点。

我们能否从两者身上学习,甚至超越各派的一些弱点?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正确的方向是意识到两者都指责对方简化了福音。传统教会指新兴教会把福音化约为社会行动,新兴教会则声称传统教会把福音信息化约为个人救恩。不过,根据古德的《教会的持续悔改》(The Continuing Conversion ofthe Church)一书,福音的简化都是错的。古德在精彩的《救恩与宣教的简化》(TheReduction of Salvation and Mission)一章指出,「特别是在我们的救恩神学里,我们最优先的考量,应该是把救恩的益处、得救者加入神在世上宣教使命的责任与呼召,这两者给联系起来。」承认这个真理,是跨越僵局的第一步。

有关福音的疑虑

麦拉伦清楚指出,过于强调个人救恩,会导致教会成为「产品与服务」的商场。基督徒只顾及自己,不断测量自己的属灵温度,只关心自己的灵魂,而忽略教会群体和世上的其他人。这就是就是福音简化主义。然而,麦拉伦和新兴阵营的其他人,因为强烈反对个人主义,可能犯了相反的错误。

我仔细阅读麦拉伦的著作后,感觉到他对传统教会的福音简化主义的批判,使他贬低了某些救赎的教义——赎罪的教义(说得更具体些,就是称义与代罚)。他并未否定这些教导,却不健康地贬低了它们的重要性。

这是「深入的教会」的核心课题,我反思麦拉伦思想中的这个重要课题,同时前往帕萨迪纳,会见富勒神学院院长毛励策。我首先指出,我认同麦拉伦对神国的强调,但也有一些疑虑。我认为传统教会里有许多人误解了麦拉伦及新兴教会的其他人。他们大多不反对赎罪论和称义,只是想要与神国的信息保持平衡。

毛励策在寻找第三条路方面给予我很大的启发。在他领导之下,富勒神学院聘请了一些重洗派及新兴运动的教授。他隶属的改革宗传统却对此感到不悦。他的回应让我感到惊讶:「我不认为这是平衡的问题。我认为这是优先次序的问题。」他一如既往,用一个故事来解释。

他说:「好几个星期前,我在东海岸主持一项天主教与福音派的对话。一位参加者对我说:『我传福音时,根本不多费唇舌谈罪和救恩。我邀请他们加入一项运动,在这运动里,耶稣已摧毁这世上的权能,并邀请人全面参与这运动。』我把租用的车开回机场时,这段故事仍历历在目。我习惯听基督教电台,想要知道别人都在教导些什么。当时有一个人在描述自己信主的经历。他陷入吸毒的泥沼,妻子离开了他,他想要自杀。他在人生最低潮的时候,听到收音机上一位传道人在传讲耶稣的宝血、十字架可以洗净他的罪、使他脱离毒瘾、拯救他的灵魂。这是古老的福音宗教。他泪如雨下,接受了基督,重获自由。他的生命从此不再一样。」这是救恩、福音的转化能力一但完全没有提到神国,或邀人进入神国。

毛励策身体前倾,冒着失去平衡的风险,问了一个问题来表达自己的重点:

我们不再传讲这类福音时,会有什么损失?神的国及宣教生活固然重要,但若强调这点,我们能否兴起像卫斯理这样的一整代信徒,能够写下如此伟大的圣诗?

我的心灵,多年被捆绑,

被罪包围幽暗无光:

主眼发出复活荣光,

使我觉醒光满牢房!

锁链断落,心得释放,

我起来跟随主前往

奇异的爱!何能如此?

他的说法有道理。我们的确会有所损失。我和毛励策继续谈下去,他澄清自己并非否定其他的赎罪论(我们如何得救的理论)。福音的确有许多层面。他当然不排斥我们需要寻回关于神国的稳健观点,只是强调称义或十字架的代赎必须「优先强调」。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说法。

步出他的办公室时,我仍在反思他说的话。我深信他并非全心拥抱代赎论而排斥圣经所列出的其他赎罪观。反之,他只是说:基督为我们个人死在十字架上,满足了神对罪的忿怒——这样的代赎论是救恩不可或缺的基础。

我急着赶回家重读麦拉伦的著作。我意识到毛励策道出了是什么让我对麦拉伦的教导产生疑虑。麦拉伦回应福音的经典简化主义,而我对他的方式有一种毛励策所说的「加尔文主义者的疑虑」。我虽然很欣赏麦拉伦对于神国和宣教性基督教的强调,却担心他若未更明确地把耶稣的宝血纳入福音,恐怕很难避免简化主义的罪名。他若更多论及个人的罪、神对罪的不悦、流血赎罪的必要性,以及耶稣在十字架上为我们成就的事,那么我就比较确定麦拉伦能够避免简化主义。我深信他可以同时做到这一点又不必失去与神国的关联。毕竟,符类福音作者在每一本福音书的第一段铺陈了神的国,但最后仍回到耶稣对门徒的挑战——祂挑战门徒相信祂和祂即将面临的死亡,并把神的国与祂的赎罪联系起来。

还好我偶然间读到麦奈特的一篇文章《麦拉伦的兴起》(McLaren Emerging)。他在文中抛出以下问题:在新兴国度的异象与麦拉伦的观点里,十字架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根据麦奈特所言:

参拉伦在著作中提及十字架时—–很接近法国知识分子吉拉德(René Girard)的理论,亦即神藉着十字架与受害者认同,揭开邪恶、结构性暴力、不公不义的面具,并且毁灭它们。麦拉伦在《耶稣的奥秘信息》一书说,在十字架上,「神曝露、审判了帝国和宗教的邪恶」。他也指出,君王「不靠杀害叛徒来达致和平——而是靠流出自己的血——从这角度来看,基督钉十字架之举,可视为对暴力的彻底拒绝。」

麦奈特认同这点,但仍认为有所不足。

是的,我相信十字架揭开面具的角色不仅是真实的,对十字架的政治改变与复兴也非常重要。参拉伦的《耶稣的奥秘信息》和《一切必须改变》聚焦探讨社会政治课题。由此看来,或许他认为已无须再多说些什么。

不过,我觉得我有义务提出以下问题:「我们可否要求更多?」新兴教会人士相信,代罚理论并未按其应有的功能,带出神国的异象。我这十年来反思、写作时,探讨的是如何建构一个「新兴」福音,既忠于所有论及赎罪的圣经经文,又公平公正地座落在「国度」这个词上。吉拉德和参拉伦对十字架做出一些重要的论述,但仍有不足。

麦奈特这段话,反映了我对麦拉伦的教导的疑虑。

深入的教会、赎罪、神的国

常有人说,关于基督的赎罪,不同的见解只是对同一件事的不同观点。福音好像一个多面的钻石,每个理论都只是钻石的某一面。我自己有时也会这样说。不过,努力找出了赎罪的第三条路的波尔斯马(Hans Boersma)却指出,这样的说法虽然宽厚,却「不太令人满意」。这些讨论非常重要,因为直指福音和培育门徒之道的核心,也有助于避免简化主义。

波尔斯马引述神学家布洛齐(Henri Blocher)的观点:「个人的模型成了基督得胜(即,基督在十字架上胜过了一切权能)的模型基础。这场胜利藉着顺服和代罚达成。」这说法很合理。若未赎罪,怎能得胜?若非罪已被赦免,获得全新的能力在神国事奉及顺服,怎能开始在神国生活?

我就快要有重大的发现了,因此我继续读下去。情况越来越清晰。波尔斯马主张,耶稣在十字架上所做的事是祂得胜的途径。没有这途径,胜利就不会发生,或者不具有意义。波尔斯马继续指出:「这一方面确保了十字架代罚的特质。从某个重要的角度来看,神对罪的审判形成人与神相交的基础。法律的范畴在赎罪神学中占有一席之地。另一方面,(这观点)并未过度强调十字架的代罚特色——法律的隐喻有其重要性,但本质上是为了恢复。惩罚总是会超越惩罚本身,为要使群体恢复、兴盛。」

这对我而言是新的洞见。波尔斯马尝试找出一种方法,使代赎的教义得以保存,并且深深植根于神国的信息。我的研究的下一步,是把这些洞见带入麦拉伦的著作中。我第三次阅读《耶稣的奥秘信息》和《耶稣关心的七件事》,仔细寻找上述的细微意义。我发现,自己的加尔文主义者的疑虑并没有错。麦拉伦强调顺服的生活、基督胜过权能、神的国。不过,他忽视了耶稣「如何」藉着十字架、耶稣的宝血、赦罪来完成此事。一个人要如何从群体的外围,进入相信与委身的内圈,这就是关键。

这件事为何如此重要?麦拉伦在《耶稣关心的七件事》中论及重洗派对他的教诲,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提供了一些线索。麦拉伦虽未在书中声称自己是重洗派信徒,却提及自己非常欣赏他们的教导。他说道,自己对神国的观点最初源自尤达和侯活士等重洗派信徒。所以,我们可以从他对重洗派的欣赏得知一些事。他讨论重洗派的弱点时,说道:「(不管这是好是坏)重洗派在传统上已经厌倦了对赎罪理论产生过多揣测——反之,他们认为自己的呼召是在日常生活里(特别是与邻舍相处时)活出耶稣的教导。」我觉得麦拉伦对赎罪论也有类似的不满。不过,他因此使自己曝露于简化主义的指责。即使他并未正式否定代赎论,也难免受此指责。

例如,麦拉伦在「庞默缪思」(Pomomusings)这个部落格.里写道:

神的国并非某种你单纯盼望着有一天会到来的东西。神的国是你今日就必须去面对的。「面对」的意思是:首先,我们悔改,从这个信息的角度重新思想一切。这也意谓我们信靠耶稣是王,所以我们决定「负祂的轭」、学祂的样式、跟随祂,好叫自己像祂–…-

对耶稣而言,神国并非由我们去建造、促进、扩展,而是我们看见、进入、领受的。若要理解这点,我们必须悔改,承认自己的心眼一直受蒙蔽,越发虚心受教,像小孩子一样。若要进入神国,就必须成为神国的一分子,领受了使之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这是神国的美妙描述,邀请我们怀抱这国度的王权。不过,我有些担忧,这样的描述忽视了一些事。我感到好奇的是,他竟完全没提及赎罪、称义、与基督合一、赦罪的必要性这几件事与神国之间有何关联。我知道麦拉伦并未否定这些教义。不过,因为他不提,这些教义最终也许会完全被忽视。外,若没有这些教义,神国的定义就不正确。这,恐怕就是福音简化主义。

重要性

上文已指出,我欣赏麦拉伦对神国生活的强调,只是根据他的描述,我们没有能力进入神国、活出这生命。若非先确定自己是神国的子民(即,确定如何进入神国),怎么可能达到这些高尚的目标呢?若非每日因赦罪、恩典、和好而获得更新,怎么可能活出这种生命?若只提醒自己神创造新天新地的作为,以及神呼吁我们进入神的国,是不够的。若非神每日更新的恩典,我根本不能度过难关。这恩典源自十字架,圣灵每日赐我这恩典。

讽刺的是,麦拉伦的神国观本应使人获得自由,却倾向律法主义。若没有神的赎罪之恩,神国的信息听起来有如律法。我相信,这是我许多学院同学离弃基督教的原因。他们无法度过难关。

麦拉伦在《耶稣的奥秘信息》讨论马太福音五章21~22节,使我清楚领悟这一点。麦拉伦正确地指出,耶稣指责法利赛人强调外在的顺服,并呼吁他们改变自己的内心。不过,麦拉伦对这种内在改变的描述,非常接近「自我诱导」。「我们必须对付心中的贪婪、欲望、傲慢、偏见。」我们藉着培养正确的习惯来改变内心,学习克服这些罪。这一般被称为「美德的伦理」。

我知道,若要圣灵引导基督徒培养敬虔的习惯,我们的意志必须在某种程度上配合。这是「战战兢兢做成你们得救的工夫」(腓二12)的一部分。然而,若非靠着有转化大能的恩典——我称这教义为「恩典的伦理」(神在我们生命里的恩典,赐我们力量去改变并活出神国的生命)——来平衡或取代「美德的伦理」,就会产生两类人:(1)因为无法活出这样的生命而变得枯竭、愤世嫉俗,或(2)以为靠自己就能成功,因而变得骄傲、傲慢。讽刺的是,后者一旦意识到可以靠自己活出美德的伦理,就会认为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并因此一头栽进社会福音简化主义。

维护深入的福音

长老会救主堂于2006年庆祝五周年。这教会始于一个梦,一个异象——建立「深入的教会」。这梦想如今已开始实现。创立教会前一年,我与许多人面谈。他们认为这样行不通的。没有人要这种教会的——特别是在橙郡,因为这是慕道者导向的教会的发源地。记得我们举行第一次主日早晨敬拜的前一晚,我担心没有人会出席。感谢主,有人出席敬拜。神满有恩典,建立了非常好的教会。我们达成许多目标,有许多值得感恩的事。不过,前面的路还很长。

五周年纪念的数个月前,教会领袖开始探讨下一个五年的计划。神对我们有何呼召?我们如何在橙郡参与祂在世上的工作?我们决定重新评估自己原先的异象、核心委身、策略。这些异象、策略大多依然充满活力,但我们想要使之焕然一新,重新确认我们的身分,并以祷告的心来计划神未来五年要我们走的路。

回顾教会过去五年来的七大核心承诺(这些承诺也是我们的未来方向),我们发现其实可以再简单一些,更容易明白。最后我们用了四个词:福音、群体、宣教、平安(shalom,编注:shalom为希伯来文,英文常译作peace,中文译作「平安」,然而根据旧约,此字的内涵并不限于人心中的平安感受或身体的安康,更是指有神同在的一种丰盛、和谐完整、满足的状态,包括神应许要丰富地供应凡遵行祂律例诚命的百姓。所以shalom一字其实统整了圣经里的爱、盟约、公义、恩典、救恩等意义)。

最棘手的是福音。我们用了五年使福音符合橙郡的处境,并且确保不会在任何方面简化了福音。我们撰文谈论自己对福音的忠诚,想要同时强调赎罪和神国。我们想要说清楚的是:基督的十架为我们赎罪、除去我们的罪咎,也是基督胜过罪恶和压迫的基础,并使我们能加入神的家庭,和祂一同在神国作王。这是信徒相信并在群体里进深的关键。我们如此写道:

福音是我们一切工作的核心。「福音」是好消息,告诉我们:神国的大能藉着弥赛亚耶稣进入历史,更新全世界。神藉着这位救主确立了祂的王权。我们若相信并且依靠耶稣(而非自己)的工作与记录,与神建立关系,这国度的大能就会临到我们,开始透过我们运作。我们藉着更新的生命、美好的群体、社会公义、文化的转化,见证这全新的生命之道。这个好消息带来新生命。福音会推动、引导,使我们生活与敬拜的每个层面充满能力。

三年后,我想我们表现得很好。若今天要我写这段宣言,我可能会添加一两个词或短语,但这段宣言整体上反映了「深入的教会」,表明我们所做的是为了福音,却避免了过去历史上的那种简化主义。福音把赎罪与神国联系起来,显明两者同属一个荣耀的信息,表明福音的大能足以改变我们,赐我们力量活出不同的生命、改变世界。

福音是「深入的教会」一切工作的核心,包括敬拜、门徒培训、社区小组、慈善事工、文化更新(为城市寻求平安)。福音使我们从归属进到相信,使我们在个人层面和群体层面都一同长大成熟。为表明这点,我们以下列方式表达教会的四大核心委身:

福音——群体——宣教——平安

这次序非常重要。福音影响我们,赐我们能力进入群体,彼此照顾。当我们彼此照顾,我们就能够开始对教会外的人进行慈善事工,也就是宣教。我们进入群体去事奉、行善时,就会开始寻找塑造、更新文化及其体制的方法,好叫文化体制也能荣耀神原先的创造计划。这就是平安。我们越是活在群体之中、越是进行慈善工作并且改变文化,就越需要福音赐我们力量、改变我们。如此周而复始地循环——福音、群体、宣教、平安。

教会历史的一大悲剧是:教会的各种运动往往犯了简化主义的错误,因此失去了福音。救主堂的信徒意识到这倾向,并要防止犯这错误。我们常在长老会议祷告,求神使我们忠于神的托付。我们要成为宣教、施恩、与文化保持联系、转化文化的教会。然而,我们进行这些工作时,不想犯下福音简化主义的错误。若没有福音,基督教不过是另一种道德体系或人为宗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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