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DWL第七章
第7章 深入的敬拜
我成长时期,福音派教会正陷入敬拜的斗争。根据韦伯所言,福音派主要使用传统的敬拜形式,直至1970年:「50年代的音乐革命、60年代兴起的嬉皮运动、70年代的耶稣运动出现以前,教会几乎没有要去改变的压力。」耶稣运动「引入了以音乐为主、非正式的敬拜。教会从此纷纷扰扰」。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教会人士争论何者比较合圣经,哪一种风格能更有效地接触人。
1990年代初期,我在帕萨迪纳的教会便亲眼目睹这种斗争。这间教会百年以来都用传统式敬拜——诗班、风琴、圣诗、讲道、使用一些礼仪敬拜程序、较不频密的圣餐。这间教会有五千名会友,因此似乎没有什么改变的理由。不过,90年代初期,新的主任牧师上任后,教会领袖决定开始在星期六晚上举行现代敬拜聚会。虽然后来有八百多人参加这聚会,但也有人激烈对抗,想要停止这个聚会,教会因而元气大伤。许多人离开教会。留下的人仍因这聚会而心怀怒气许多年。
在这场斗争中长大的人对此感到困惑。韦伯表达了我这一代许多人的心声:「我发觉,这些改变,再加上传统主义者与要求定期举行现代敬拜的人争吵不休,使年轻的福音派信徒晕头转向、无所适从。」
虽然教会里这两派各自提出最佳的圣经论据,我发觉他们其实是在为自己的喜好,也就是他们成长时期的音乐风格而辩护。他们要的敬拜只是在反映自己的传统,亦即他们的喜好或习惯。
这场斗争持续下去。我领导具有小教会规模的「二十多岁团契」(这名字是团契从家庭聚会转为在教堂聚会之后取的),遇到一些困难,尝试寻找解决之道。我想要知道如何为敬拜提出最佳的定义,如何以最符合圣经的方式领导。我相信敬拜不应该只是情感的亢奋。更重要的是,我必须承认,我对眼前的选择——传统与现代敬拜——都感到不满。
我渴望经历神的临在,盼望恢复敬拜的礼仪成分。我厌倦了现代敬拜的肤浅。这种敬拜似乎了无生气,往往只是机械式的例行公事。不过,我也不想回到我成长时期的传统风格,那样的敬拜似乎缺乏神的真实临在,比较关注的是传递讯息。
每个人为着教会应该使用传统抑或现代敬拜而争论不休,我开始意识到我两个都不要。两者都有缺点。我知道肯定有另一种选择,并且急于突破僵局。我渴望第三条路:真正与神相遇、有深度、有实质、更频密且更有意义的圣餐、会众投入、更多读经、创意地使用感官、提供更多默想时间、专注于神的超然与他性。这个异象最终体现于救主堂的敬拜。这是我们开拓第三条路的努力——深入的敬拜。
新兴教会对敬拜的抗议
2004年,我意识到我这一代的人当中不是只有我在尝试寻找第三条路。事实上,过去十年来,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呼声。用阿姆斯壮(Chris Armstrong)的话来说,这些人「对教会类似商场的环境、活力充沛以娱乐为导向的敬拜、婴儿潮世代的事工策略、模仿商界的架构,感到很不自在和疏离」。
一位牧者兼作家也有同样的不安。他是加州圣塔克鲁兹的葡萄丰收信心教会的牧师金波尔。他的书《新兴敬拜》(Emerging Worship)是新兴教会的手册,脱离以婴儿潮世代为导向、以娱乐为动力的敬拜。金波尔和我一样,已厌倦了现代敬拜的形式(唱几首歌、报告、讲道、唱结束诗歌),但也不想回到传统的敬拜。金波尔认为,新兴敬拜不只是唱歌、不只是满足我们感受到的需要、不只是传递讯息、也不只是依赖近代的传统。简言之,教会不仅是几首歌和一篇讲道而已。
金波尔呼吁,正式聚会的敬拜时间要用「装新酒的新皮袋」。他指出,革新是「有需要的,才能回应后现代文化」。我们需要的是「由许多敬拜层面和表达方式所组成的多元感官途径」。据金波尔所言,这意味着:
如今有人把艺术带入敬拜,有人使用视觉艺术、进行古代的属灵操练,聚会设计上则让敬拜者更多参与,不再只作壁上观。讲台信息不再是敬拜聚会的焦点——耶稣成了各种创意的敬拜表达方式的焦点–.-我在此所指的是:新兴教会的教导与学习乃是以各种形式进行,不再是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向其他人讲道。
第一次听见「多元感官敬拜」这句话时,我很好奇。神学家史普罗(R.C.Sproul)曾提过类似的观念。他指出,自宗教改革以来,教会在敬拜方面陷入了一种理智主义。因此,我决定亲身体验葡萄丰收信心教会的敬拜。一个主日,带领敬拜和讲道之后,我拖着疲累的身躯到机场,搭飞机到圣塔克鲁斯参加傍晚七点的聚会。我抵达时,发现教会正在施工。葡萄丰收信心教会刚合并了一所没落的教会。后者拥有很大却杂乱失修的会堂。葡萄丰收信心教会花费了数千美元进行修复工作:整修办公室和课室、设立一间咖啡厅、兴建一座可容纳三百人而且有彩色玻璃的圣所。他们非常成功地保留了旧建筑,并与新元素结合。办公室的轨道式投射灯、墙上的艺术品、原装的硬木地板,使我想起一位时髦建筑师的办公室。我尽量抑制羡慕,别起贪念(后来发现大部分材料都是别人捐献,整修工作也大多是义务的)。
圣所仍未竣工。有一半的长椅换成了单椅。圣所后面的角落里有一间由管子和帘幔所建成的祷告室,里面有好几个祷告站,有些有祷告跪垫、一本打开的圣经、一幅世界地图。我想他们也许在晚间聚会为世界祷告。参观圣所时,我发现彩色玻璃窗也仍未竣工。
我坐在教堂前端偏旁边的位置(我想要转过身来看究竟有多少人在唱诗!)。一个名叫萝伦的少妇欢迎我。我在这教会三十分钟了,她是第五个欢迎我的人,大部分教会可不像这样。更令我惊讶的是,她不仅欢迎我,还问了一些问题。这是需要一些深度的。我意识到他们很重视传福音,也会察觉到教会里来了陌生人。这不难理解,因为金波尔非常热衷布道,他的热诚感染了他的会友,也许这就是他们这几年来有那么多人信主的原因。深盼所有教会都有此热诚。
聚会开始,傅斯(Josh Fox)牧师带领才华横溢的乐队唱了一首活力充沛的诗歌。我刚开始时不太能够专注在歌词上,因为傅斯太有趣了,让人想多看几眼。我也注意到乐队站在靠旁边的地方。我想他们大概不想成为瞩目的焦点,不想让敬拜成为表演。傅斯鼓励我们把焦点集中于耶稣。我尽量。
乐队开始唱第二首歌时,我注意到一群年轻人,年龄大多在二十五岁以下。有一些在唱歌,但大部分都在领受、嘴动而不出声。我回过身来,注意到歌词投射在两片大银幕上,字幕后方有静态和动态的图片。也许有人认为这会使人分心,但不影响我。一位美工正在台上的另一端制造出一只只手从天而降的视觉效果。教会前端的摆设引人注目——蜡烛、打摺的帘幔、一个大型金属十字架、一本大圣经、艺术品,使我想起帕萨迪纳一位艺术家朋友的阁楼。葡萄丰收信心教会致力于赋予教会一种视觉效果,看起来温暖又属灵。金波尔写道,无论是透过蜡烛、十字架、艺术品、圣餐桌、洗礼池、投射的图像、彩色玻璃,「圣所使人感觉到这是属灵的聚会,基督教不仅是现代宗教,也是古老的宗教。」,
金波尔常在自己的书中提到神圣的空间和多元感官的敬拜。他认为,大部分采用现代敬拜的教会敬拜场所都没有神圣的氛围。新兴教会使敬拜空间再度恢复神圣的感觉。既然新兴的一代渴慕一种神祕感以及对神的惊叹,他们设计的敬拜场所就反映出这一点。「多元感官敬拜包括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经历」。
上述种种,我访问这教会时并未全都看见或经历到。葡萄丰收信心教会每五周举行圣餐一次,所以我没有体验到嗅觉或触觉这部分。我也没有经历任何礼仪。金波尔事后对我说,礼仪不太适合他们的群体,惟一的例外是耶稣降临节和复活节。不过,这间教会和其他新兴教会都强烈渴慕古老的敬拜形式。一些新兴教会专注于耶稣降临节、圣诞节、主显节、大斋期、圣周、复活节、五旬节的教会年历。他告诉我,除了年历外,还有一项运动尝试鼓吹源自犹太教的古代敬拜形式。大部分新兴教会把逾越节纳入敬拜年。他们也拨出时间从犹太教的角度来教导圣经。对古代的渴慕之心,使一些新兴教会恢复圣诗吟唱。
第二首歌后,是彼此问候的时间。会众接着读一段经文。这是最接近礼仪的部分。接着是金波尔讲道。他使用投影图像进行教导。当天探讨的问题是:神是否审判那些未曾听过耶稣的人?金波尔意识到有非基督徒在场,也知道圣塔克鲁兹是多元宗教之地。因此,他尽量对来宾保持客气,尤其在他声称耶稣是通往神和拯救的惟一道路(约十四6)时,更是如此。
金波尔的讲道经常引用圣经,指出耶稣在不同宗教中是独一无二的。金波尔的教导非常保守,这一点也许叫传统教会大吃一惊。他用二十分钟的讲道时间来阐释罗马书第一章。讲道之后,他采访一位曾经是佛教徒的美籍华裔博士生。我记得金波尔说过:新兴敬拜的焦点不是讲员,而是群体。所以,他尽量避免单赖一人传讲信息。
葡萄丰收信心教会的使命概述,是向不认识基督耶稣的人传福音,因为他们的永恒生命有赖于此;金波尔以此来为教导时段作结。我可以感受到金波尔对传福音的热诚与接触失丧者的渴望。
结束之前,金波尔提出一些有关祷告室的指示。我对那些地图的想法是正确的。会众受邀把一个小标签贴在一个国家上,求神使该国的人民勇于见证神。金波尔说完指示之后,乐队开始演奏,但这次音量比较低。大约百分之二十的会众离开座位,步向祷告室。金波尔经常提到,敬拜需要让会众自由走动。聚会的这部分反映了这一点。目标在于参与,而非旁观。众人走动时,乐队演奏古老的圣诗《你信实何广大》。众人尽情歌唱。古老的圣诗很有深度,鼓励会众全面参与。
众人回到座位时,乐队也加快节奏,恢复打鼓。我感觉到聚会很快就要结束。众人歌唱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有些人举起双手。最后是报告时间。报告者勉励大家离开教会时奉献金钱。教会这时播放特别的音乐,在最后一首结束诗歌之后进行这项目,似乎有点反高潮。聚会结束后,人群蜂拥到隔壁的教会咖啡厅。
虽然不是所有的聚会内容都符合我的风格或喜好,但我感觉到金波尔和傅斯非常努力使聚会的焦点集中在上帝和基督身上。聚会有扎实的福音派特质。我也感到获益良多。总的来说,我认为葡萄丰收信心教会致力于营造多元感官敬拜。圣所的装饰、活力充沛的音乐及讲道,在视觉和听觉上都很吸引人。不过,葡萄丰收信心教会也强调整全的经历。会众不但唱诗和感受圣所的神圣空间,也在涵括所有感官的祷告室获得整全的敬拜经历。聚会后,金波尔给我一本他和陆文(LillyLewin)合著的《神圣空间》(Sacred Space)。这是一本有关营造多元感官敬拜的手册,为祷告室的设计提供逐步指示,以强化讲道的信息。
聚会之后,金波尔和我吃晚餐聊天。我直觉上认为他和葡萄丰收信心教会属于新兴阵营的「适切」派。我问他这想法是否正确。他同意我的说法,却试着澄清说他们之所以适切,不是因为够时髦够酷。他很清楚意识到,传统阵营指责他纯粹是在提供一种不同的敬拜环境。毕竟,他所提供的,岂不正符合消费者的需求吗?这与大型慕道者教会的各种手段有何差异?他察觉到这项指责,担心我们很轻易就在敬拜聚会中采纳「新的敬拜花招、吸引人的创意器材或方法」。
他在《新兴敬拜》一书中指出:
我们可以试着取悦坐着旁观的人,让他们对我们所做的事留下深刻印象—–
在新兴教会里,若我们敬拜聚会的焦点不经意转向录像背景、祷告站、古代信经、蜡烛、艺术品等,就很危险。若然,等于是不明说却开始教导会众:敬拜聚会是我们为人提供的服务。
也就是说,这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娱乐。金波尔说得很对。他们必须防堵这类消费主义,不然新兴教会也会重蹈某些巨型教会的覆辙。
传统教会的回应
新兴敬拜招致什么回应?不都是正面的。一些传统批判者以2004年的新兴会议为证,指出新兴教会的敬拜有偏差。一些批判者以克劳兹(Andy Crouch)在《今日基督教》刊登的文章(新兴的神祕色彩)(The Emergent Mystique)作为支持自己的论据。克劳兹竭尽所能保持公正客观。他如此描述新兴会议的敬拜:
一个试验性质格外强烈的敬拜时段,带领者是英国一位著名的电台流行乐主持人(发型:刺猬头)。他用激荡人心的科技音乐(完整的歌词是「只有你和神」)步步带至高潮;这音乐在异教的哥林多肯定很受欢迎。我发觉参拉伦站在会议厅外面,怨恨地谈论这场音乐敬拜:「我讨厌这音乐。」另一位新兴领袖则在讲座上提到:「整个聚会时段彻底违背了新兴教会的立场」。
克劳兹总结道:「事实上,这会议使我们难以辨别新兴者的立场。」他进一步指出:「受邀的贵宾也似乎很困惑」。他引述大会讲员韦伯的话:「他们声称拒绝过去三十年的福音主义,却重复了过去三十年的福音主义」。畅销书作者温诺(Lauren Winner)很错愕她演说时竟有录像画面在她身后重复播放,抱憾地评论道:「我感到与自己这一代完全脱节了」。
传统教会拿这些有趣的引文大做文章。大部分传统批判者都承认自己从未造访新兴教会。然而,他们以克劳兹的描述来支持自己的立场,指称新兴敬拜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经验式、娱乐性的敬拜。事实上,批判者格利申(Ron Gleason)认为:讽刺的是,对自己的运动提出批评的麦拉伦和韦伯才是罪魁祸首,因为「今日的局面是他们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别人从他们的教导内容自然而然导出这种结论时,他们又何必伤心或惊讶呢?」
格利申认为,新兴教会骨子里是反权威、反传统、个人主义的,更关心自己感受到的需要、切合自己需要的东西、个人的经历,而不关注合乎圣经的敬拜。他指出,从这角度来看,新兴教会和他们经常批判的婴儿潮世代的巨型教会运动无异,只不过是更处境化的版本罢了。巨型教会逐渐失去下一代。新兴教会也必须继续寻求新玩意儿来娱乐观众,保持竞争力。格利申指出,他们若不继续寻求娱乐人的新方法,人就会被其他新鲜事物吸引。格利申说,迎合消费者,终将自食其果。消费者厌倦后就会离开。对新兴敬拜最严厉的批判就是:新兴敬拜与他们所唾弃的巨型教会敬拜没有差别。格利申认为,两者都是自我中心的,以自己和自己感受到的需要为焦点。
传统批判者指责新兴教会和巨型教会都无法脱离四周的消费者文化。虽然新兴教会的金波尔等人努力避免这点,却无法成功。事实上,格利申指责他们犯了宗教混合主义的错误。他们试图接触文化,比传统教会更处境化,却因此变得跟文化更像,如实反映文化中的音乐、艺术、科技、世界观。批判者指出,他们反而达成了自成一格的不适切,无法活出与周遭世界不同的生命,实在是一大讽刺。
致命弱点
格利申和其他传统批判者的说法是否正确?新兴敬拜是否只是经验或娱乐,无异于巨型教会的敬拜?只是较为处境化,适合最年轻的一代?新兴敬拜使用古代教会传统的方式是否纯属赶时髦?是否只浏览各传统的表面,却未深入认识?新兴教会是否花费太多时间追求时尚,以致忽略了神的话?
我认为,葡萄丰收信心教会因着委身于古代教会的习俗与操练,所以比大部分当代或传统低派教会的福音主义跨越了一大步。大部分传统教会继承了十六、十七世纪的低派教会运动。此运动的独立人士反抗的是古代教会传统,而他们的后代竟称为传统主义者,实在是一种讽刺。独立运动才不想要他们的敬拜沾上这个称号。合乎圣经?是的;处境化?也许吧;传统?才不。「基督是惟一的信条」是他们的口号。时至今日,低派教会敬拜有自己的传统。慕道者聚会也是如此。当代教会有自己的一套礼仪及聚会次序,几乎千篇一律,早已不再有自发性。
因此,金波尔与葡萄丰收信心教会盼望能跨越福音派固有的反传统主义。这很好,但是否能够成功?他们是否跨越了低派教会的敬拜?抑或只是使用过去的某些部分,创造出另一种当代风格,并未提供福音主义改革所需的猛药?他们是否愿意采纳十六世纪更正教徒和今日福音派信徒都认为超过了圣经范围的传统?
我与金波尔谈过之后,不确定他是否能完全接纳古代传统。古代传统有许多层面他都接纳,但有些部分令他感到不安。他担心被圣经以外的事物束缚。我完全理解他的担忧。然而,讽刺的是,新兴教会与传统教会都同样委身于低派教会的敬拜。所以我不知道他们骨子里的差异究竟有多大?
换言之,我向金波尔指出,新兴教会与传统教会有同一个致命弱点——对传统的错误观点。两者都委身于低派教会的教会传统观,因而都采用过时、深受启蒙主义影响的敬拜形式。他们受宗教改革时期形塑的敬拜风格束缚,无法接触后现代人。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处境化,也不是让自己更像周遭的文化,而是要先采纳能够使教会与文化联系、却不因此受文化污染的教会传统。
虽然新兴教会的观点使他们能够采纳一些古代习俗,他们的做法却与产生这些习俗的伟大传统隔离。新兴教会彷彿只要果子,却不要树根。因此,新兴教会尝试使自己切合文化时(他们在这方面表现得很不错),自己的传统却不够坚固,不足以抵抗周遭文化的同化,这是我所担心的。他们采纳的仪式、操练、习俗,都不够深入。
超越新兴敬拜和传统敬拜
我们是否有出路?深入的教会是否能超越新兴与传统敬拜?我思想这问题时,发觉威廉斯(D.H.Williams)的《重寻传统、更新福音主义:怀疑的更正教徒导读本》(Retrieving theTradition and Renewing Evangelicalism: A Primer for Suspicious Protestants)最能帮助我理解自由教会的福音派敬拜(包括传统或新兴教会的敬拜)弱点。威廉斯是浸信会牧者,他意识到福音派信徒在怀疑基督教传统的背景中成长。我知道我自己是如此。
威廉斯评论道:认为圣经是惟一的信仰指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基督教传统可仰仗的信徒,其实是下意识地以此为传统,他们必须意识到自己如何获得这观点,才会愿意采纳初期的教会传统。威廉斯为了让福音派信徒更清楚自身观点的由来,遂指出,十六、十七世纪的独立运动力抗罗马天主教的圣经与传统观,而福音派的「传统」(the Tradition)很大程度上与此运动息息相关。他呼吁福音派信徒回到传统时,并非呼吁他们回到一个否定圣经充足性的传统。这是关键。威廉斯说道:「『传统』表明了初期教会的核心教导与信息,而初期教会留下了基督徒思想与信念的基要真理。基督教信仰的『传统』是所有信徒的基本基督徒身分。无论信徒属于任何传统——更正教、罗马天主教、东正教,都有同一个身分。」
威廉斯所说的「传统」就是鲁益师所谓的「纯粹基督教」。长老会救主堂发现,若这基础不存在,我们就无法维持敬拜免于宗教混合主义或不适切。只有自第四、第五世纪起代代相传、依然活着的传统(奥登称之为经典正统信仰),才能帮助我们把福音处境化,落实于我们的敬拜中,同时避免随着时日沦为宗教混合主义或僵化。
我们必须承认的是:新兴教会声称自己拥有这传统。然而,问题在于他们往往并未持续地解释且一致地使用这伟大的传统。例如,金波尔提到要从这传统中「抽样」(sampling),却不用来与圣经一起作为教会的基础。
深入的教会尝试把我们植根于传统,以防止求新立异。我们想要避免威廉斯所描述的低派教会传统的情况:「他们如今拥有的只是一些碎片:他们虽然认识过去的试验,却抽离赋予试验意义的语境;他们拥有局部的理论,却与其他理论的片段毫无关联;他们也有一些工具,却不知如何使用;他们只读懂书本的一小部分或文章的一两页。」威廉斯认为,像这样选择性地采纳古代习俗与传统,只不过是一种新的追求时髦。没有根的果子不能滋养人,也无法维持或持续。
然而,新兴教会有许多人会说这就是他们所要的。我的建议岂不是老调重弹?两者的差异也许看起来不大,却很深入。贝克(Jonny Baker)在《另类敬拜》(Alternate Worship)一书中,巧妙地表达了新兴教会的传统观与我的观点有何差异。他对重现古代礼仪宝藏这件事作出以下回应:「另类敬拜者精于后现代文化,加上福音派倾向于不遵从高派教会的规则,导致另类敬拜者把这个宝盒当成了化妆箱在用。」
他继续指出:事实上,对传统的兴趣是另类敬拜被贴上「后现代」标签的因素之一,因为另类敬拜把先进的混合媒体科技与教会的敬拜传统结合。我们可透过音乐科技的「抽样」隐喻来理解这一点。
他写道:「抽样」是指把一段音乐「从其原本的背景抽出」,然后「植入新的音乐语境」,产生新的整体音乐。因此,新兴教会从旧传统抽取样本,形成新的意义。「后现代强调『建构意义』这个持续又不停转变的过程,而抽样的做法满足了这样的强调—–你必须建构自己的意义。」
像这样去建构意义,正是我所担心的。这有别于更新旧有习俗,使之切合现今的处境。从这角度来看,古代习俗仍保存其意义,只是呈现的方式不同。贝克似乎是在呼吁大家要建构新的意义。然而,若我们只不过是零散地把传统东拼西凑,形成自己的意义,那就和受现代主义束缚的人一样现代了。我们仍在为自己创造意义,到头来仍无法避免以下的问题:使基督教信息迎合周遭文化,究竟该做到什么程度,才不会失去基督教的身分。
救主堂决定,若要成为深入的教会,就不能把传统视为可有可无的。若要认真地重寻「伟大的传统」(the GreatTradition),就必须超越自己的经历,放眼展望信仰的成形期(使徒与教父时代)。重寻这传统,不仅是为了找到一些习俗做法而已。威廉斯认为,这些传统是「负责任的圣经诠释、神学想象、灵命增长的总锚」。我认为,这些传统也是敬拜的基础。
连贯与中断
我可以听见一些抗议。这是否意味着所有教会传统都要照单全收,包括不妥当的部分?是否必须延续所有的传统,不得中断?古代教会是我们必须恢复的辉煌时代吗?不是的,没有黄金时代。君士坦丁前的时代不是辉煌时代,伟大的普世教会议会及信经时代也不是。「黄金时代」的观念重蹈了启蒙主义的覆辙。没有任何放诸四海皆准的原则完全适用于今日。
韦伯鼓吹回到古代教会的运动,但他也警告福音派教会慎防「原始主义」(以为我们可以回到教会辉煌时代)的危机。我们不可能回到原始的教会;真正的历史形式并不存在。这也不表示要改信罗马天主教或东正教。初代教父、传统属于教会全体。诚如奥登所言,所有的传统
皆有权诉诸基督教释经的初期历史——更正教徒有权诉诸教父。亚他那修并不属于科普特教会,奥古斯丁也不属于北非人。这些思想家是教会全体所共同拥有的。巴西流(Basil)并非单属东正教,大贵格利(Gregory the Great)也并非专属罗马天主教。各地的基督徒共同拥有这些丰富的资产,正在重新发掘这些资产,并在基督的肢体中一瞥其合一。
我们如何应用过去的教训?「伟大的传统」有何助益?阿姆斯壮说得好:「汲取了反基础主义的教训」,并因此离开「辉煌时代的进路」之后,我们在回到历史根源时,一定要开始「结合批判、欣赏、尊重」。此外他也声称:「学习历史各阶段的强处与限制,需要很多智慧」,而我们要从历史中寻找答案。过去的事不能照单全收(新兴教会也认同这点)。这是对传统的错误观念。即使把传统纳入现代,也必须持续挑战传统。阿姆斯壮的说法可说一针见血。
救主堂的深入敬拜
「深入的教会」的敬拜是什么样子的?计划敬拜程序时,该遵循什么原则?一切由架构开始。救主堂尝试在圣经、传统、文化处境之间保持平衡,敬拜的每个部分都考虑到这些层面。既然圣经未提供足够的信息让我们设计敬拜聚会,我们必须填补这方面的不足。圣经提到唱歌,却未提供曲调,也未论及该用什么歌词,或经历的感情该有多强。圣经命令我们要祷告,却未提到是否使用祷文,抑或即席祷告。
若要忠实,我们不但必须引用圣经,也要引用传统。我们也必须在文化上保持敏锐,渴望「在列国面前敬拜」,确保我们的敬拜是外人可以参与的。考虑到这三方面:圣经、传统、文化,就能设计适切的敬拜聚会,却不致陷入宗教混合主义。若少了三者任一者,就可能陷入其中一个极端。若使三者保持平衡,就能维持大有能力的敬拜聚会,一方面足以对抗文化,另一方面又切合文化。提姆凯勒说得好:「我相信化解『敬拜斗争』的方法不在于拒绝或是保存历史传统,而是要建立新的群体敬拜形式,在圣经神学的框架下,正视历史的与当代的现实。」
以下数点显示救主堂如何尝试落实「深入的敬拜」。
1.古今。深入的敬拜植根于教会两千年之久的敬拜历史源流。聚会程序,也就是礼仪上应该新旧兼具,目标是撷取传统中最好的部分,为二十一世纪的教会注入新气息。一些圣诗与歌曲是古代的,一些则是近代的。我们可以为有深度却遭弃用的旧圣诗谱上新曲调。深入的敬拜可使用教会历史的祷文及新的即席祷告。总的来说,深入的敬拜结合了自由教会的优点(感人的即席祷告、较长的讲道、圣灵运作的空间),以及古代教会对祷文、神的道与圣餐的礼仪的委身。古代与现代的结合,深深切合后现代对古代渊源及共同历史的渴望。
2.圣经戏剧。我们教会的一位乐手指出:「改革宗传统的信徒常提到救恩的戏剧。我们对救恩有相当多的认识。问题在于我们完全不认识其中的戏剧。根本没有戏剧可言。」他为了表达要点,是稍微夸大了些,却不算太过分。我们的目标是用丰富的礼仪及有内涵、有深度的音乐,让戏剧活现出来。敬拜可分为五幕——呼召、洁净、建构、相交、差遣。神呼召我们敬拜、我们体认到自己需要洁净、聆听祂用圣言与圣礼所说的信息,接着受差派去爱神及服事他人。每一幕都有活力充沛的歌唱与有意义的祷告。这出戏理应媲美好莱坞最好的故事。
3.喜乐与崇敬。我们每星期的口号是:让敬拜达到崇敬与喜乐的平衡。教会往往倾向其中之一,变成激励大会或沉闷的丧礼。然而,我们蒙召乃是要既喜乐又崇敬。我们带着严肃的心情来到圣洁之神的面前,不得轻率。音乐应该时而恭敬、庄严、使人敬畏。然而,神也是喜乐、欢笑、快乐之泉。祂是复活与新生的神。我们怎能不兴奋、满心喜乐、乐于赞美祂?因此,我们必须精力充沛地歌唱、祷告。我们在音乐里纳入深层的神学内容,并与崇敬、喜乐保持平衡。每一场敬拜聚会都应该让会众经历到那种符合每周参与救恩戏剧的情感。
4.信徒皆祭司。深入的敬拜是互动的,因为神呼召所有的人(而不只是台前的人)参与敬拜。这不是讲课或音乐会。我们都是祭司,必须参与其中。教会没有旁观者。因此礼仪(即敬拜的程序)必须尽量保持互动。这是人与神的对话。神藉着祂的圣言来说话,我们则作出回应。神在聚会中全程与我们互动,包括敬拜的呼召、数次读经、讲道、祝福;每一次我们都以祷告、唱歌,或行动(例如领圣餐、奉献)来回应。这样的聚会是动态的,充满行动、振奋人心。
5.深入浅出的讲道。救主堂的牧者传讲有圣经根据的信息——两约的救恩戏剧和基督教的美妙教义。不管当时教会传讲的是圣经的哪一部分,目标都在于传讲基督,让信主多年的信徒得到造就,同时也确保新朋友或非信徒能听得懂。提姆凯勒在纽约市长老会救主堂的讲道就提供了很好的例子。他的教会每周都坐满了非信徒与成熟的圣徒。
6.每周的圣餐。深入的敬拜会每周施行圣餐。在聚会的第二幕认罪后,圣餐是欢庆的时间,不是愁眉苦脸的时刻。神的恩典是真实的,可在圣餐里强烈感觉到。聚会的前半段强调神的圣洁,如今则展现神奇异而温柔的恩典。神是主,却与我们一同受苦。
这能吸引后现代人,因为他们同时渴慕超然与经历。他们渴望惊异,想要更多。他们渴望情感,但不是许多教会的那种亢奋。他们想要超然,但不是让聚会失去神的喜乐的那种超然。圣餐的饼是基督的身体,是天上的饼,是我们最深的盼望。这杯是救恩的杯,可以解除深层的属灵之渴。即使众人是以个人的身分前来领受圣餐,但仪式仍是在群体中进行。因此,这是圣约家庭的聚餐,是强而有力的意象。圣餐象征着合一,虽论及个体与基督的合一,但若集体领受圣餐,就表达了我们在基督里的合一。
7.欢迎新朋友——颂读式的布道。聚会虽以信徒为主,我们却是在列国面前敬拜(诗四十七1,一O五1;赛二1~4,五十六6~8),我们称之为「颂读式布道」。非信徒应该会觉得我们的敬拜是可以理解的(徒二11;林前十四23~24)。我们带领敬拜时,都假设有非信徒在场。我们也看见许多人在敬拜聚会中接受了基督。聚会有几个部分,我们会特别关注访客与非信徒:(1)聚会前的欢迎时间、(2)报告时间、(3)圣餐时邀请他们相信耶稣、(4)福音信息触及他们的恐惧、担忧、盼望之时。我们都记得自己信主前的光景。目标是保持尊重、浅白易懂、永远欢迎。我们想要把他们引到基督这口井边。
我们是否达成了这七点?我们是不是完美无暇的敬拜教会?还差很远。我们仍在学习。在许多方面,这些建议反映理想过于反映现实,但仍引导我们,激发我们每周都要落实「深入的敬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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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是十二月,天气凉爽。我离开圣塔克鲁兹,驱车回到机场,一路上反思,打从多年前的X世代第二版会议以来,我在敬拜方面学习到许多。我从新兴教会(金波尔等人)以及自己成长时期的传统教会身上都学到了许多。我还在学习。学习敬拜就如同成圣的过程,需要时间,往往是一段漫长、缓慢、紊乱的旅程。不过,保罗在以弗所书二章10节的话让我大感安慰:「我们原是他的工作,在基督耶稣里造成的,为要叫我们行善,就是神所预备叫我们行的」。神教导我们敬拜,使我们的敬拜能被祂悦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