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清教徒的牧养

第二十一章:约翰·欧文论分裂①

钟马田(D.M.Ljoyd-Jones)

①本文传讲于1963年,该年度牧会的主题是“多元与合一”。——编注

我要讲的题目,如你们所知,是“约翰·欧文对分裂问题的看法”。为什么我要谈这个问题?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毫不掩饰的原因是,这是我去年谈1640-1662年时,试图表达的看法的后续。我还没有说完心中想说的,而且我也不认为应该到此为止,因为,正如我那时所试图表明的一样,这个问题能给我们今天很多启发。我们再次处于一个转折时期,处在一个必须面对这些基本问题的时代;我也相信,我们可以从300年前的这些人身上,得到真正的引导和帮助,因为他们也面临了类似的处境。

“分裂”这个词,300年前显然也在争辩双方的嘴中横飞。这毫不奇怪,它也被各种各样的人使用。罗马天主教会当然把它用在所有更正教会身上,包括英格兰国家教会。然后英格兰国家教会又把它用在长老会人士身上。而英格兰国家教会和长老会人士,也都把它用在独立派身上。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任何教会或群体都会毫不犹豫地用在从其中离开、形成新教会的人身上的一个词。这是一顶被随意挥舞乱扣的帽子,因此约翰·欧文要考察它。

我提请大家注意这个词,是因为它现在又被抛了出来,而如果他们津津乐道的普世教会合一运动真能产生“伟大的普世教会”,我保证,任何拒绝全然投入那个庞然大物的人,都会被冠以这个头衔。因此我感到,我们有责任早做思想准备。无论现在实际情况如何,到那时,任我们肯定会被指责为分裂,因此我们必须对此有清楚认识,也应该教导那些我们受托服侍的人有关这方面的事,因为它非常重要。分裂是非常严重的罪,是很严肃的事情。没有人应该犯分裂的罪,因此,我们认识清楚分裂究竟是什么就很重要了。

约翰·欧文对这个问题谈了很多次。我打算根据他谈这个问题的主要论文来总结。他有一篇论文的题目就是《论分裂》(ofSchism)。然后他必须为这篇论文辩护——《概论分裂的真正本质》(A Review of the True Nature ofSchism)。再后来,他必须回应那些在这个问题上尖刻攻击他的人。他还有一篇很有意思的论文,题目是《对不从国教者分裂指控的简短辩护》(A Brief Vindication of theNonconformists from the Charge of Schisms)。这是欧文对斯蒂林弗利特(Stillingfleet)博士一篇讲道的回应,后者当时是圣保罗教堂的大牧师,后来成为沃切斯特的主教。斯蒂林弗利特在一篇根据《腓立比书》3章15和16节的讲道中,指责不从国教者犯了分裂的罪。欧文在这里遇到了对手,因为斯蒂林弗利特不像之前无聊的长老会批评者考椎(Cawdrey)先生那样,只会恶毒谩骂,所以为回答这篇讲道,欧文创作了一篇最有意思的论文。除此之外,还有一篇叫作《关于福音性的爱、教会和平与合一的论述》(A Discourse Concerning EvangelicalLove,Church Peace and Unity)。另外一篇的题目是《对福音性教会的起源、本质、制度、权柄、秩序和相交的探究》(An Inquiry into the Original,Nature,Institution,Power,Order,and Communion of Evangelical Churches)。还有《回应斯蒂林弗利特博士的有关不可理喻的分离的书》(An Answer to Dr.Stillingfleet’s Book of the Unreasonableness of Separation)。最后,也许比前面都重要的,是他的论文《福音性教会或新约教会的本质》(The Nature of aGospel or aNew Testament Church)。所以你看,欧文对这个问题非常关心,因为他认为,考虑到分裂之罪的本质,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他的主要目标是为自己和独立派辩护,摆脱这项具体的指控,但他在做的过程中,也顺带帮助长老会人士从英格兰国家教会摆脱了这项指控,以及帮助英格兰国家教会摆脱从罗马天主教会受到的相应指控。但他还有更深的动机;他关心的是关于教会本质的真理。这才是他最终关心的问题。而我也会建议说,这应该也是我们目前的重要关注。

我决定让欧文自己来说话,所以,如果我勉强成功地向你们传递了欧文的精神和方法,就感到非常满意了。要从这么多材料中进行选择很困难,但我试图提炼出他教导的精髓。

我们从欧文的整体方法开始;我事实上对这一点最关心,甚至比他在其他方面具体所说的还关心。可以说,欧文从未立即、直接地处理一个问题。他总是把它放在一个更大的背景下来看。他从不“匆忙”回答一个扔过来的问题或提出的指控,用某种“quid pro quo”①的方式立即、直接地回应。他对争辩本身并不感兴趣,事实上,他的性格使他完全反感这些东西。

①意即“针尖对麦芒”。——译注

在处理所有问题时,他第一个问题似乎总是:“那好吧,这里所涉及的原则是什么?在圣经的整体教义和教导中,这个问题的位置在哪里?让我们先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欧文并不只是针对分裂的指控就事论事。他明白,人们喜欢互相抛掷这种指控,彼此攻击,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但显然不可能所有人都对,因为他们在彼此指控。所以这里肯定有些问题不对,而欧文的结论是,因为没有人真的静下来先问一问,“我们如何确定分裂究竟是什么?我们依赖的权威是什么,我们的标准是什么?”所以他转向圣经,然后立即就发现,有些很重要的问题牵涉其中。

但我们在考察他的具体方法之前,要先看看他处理这个问题的精神。他不是苦毒的党争者、狭隘的宗派人士或枯燥的学究神学家。他发自内心地写道:

我坦承,我宁愿、非常愿意把全部时间都花在调解基督徒之间的分歧上,不愿花一小时为我们的分离辩护,即使从我们这方面本身来说,可以得到很好的辩护。但这样的事谁能担得起呢?把基督徒之间的分歧合上,就像把《启示录》打开一样,除了羔羊之外,天上地下没有别人能做到:如果祂要在此彰显祂的大能,事就能成,否则就不行。但同时,促使所有更正教会信徒的合一,是我们的责任,也切实可行,而且如果人们能正确理解这种和解按上帝的心意要包含的内容,可能已经取得一些进展了。如果人们花在提高忍耐上的努力,与他们花在使别人同意自己看法上的努力一样,信仰在世人面前就是另外一幅形象了。

让我们说:“阿们。”

那么,这类事情就是我急于向你们传递的。很多人认为欧文是一个枯燥的神学家。这是对他的恶毒毁谤。听听下面这段引文就够了。欧文在这里告诉我们,他是如何变成独立派的。因为约翰·欧文并非生下来就是独立派。他生在英格兰国家教会中。他对他父亲的谈论非常有意思:

“因为我从小就在父亲的养育下,而他一辈子都是不从国教者”——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独立派——“也是在主的园子里辛苦劳作的人,所以我从对敬拜上帝之事有一点认识开始,就坚决反对我现在被污蔑的事情”,等。

欧文年轻的时候曾经出版过一本书,整体谈论教会本质的问题,他在书中倾向长老会的观点。所以当他出版了谈论分裂的论文以后,北安普顿一个叫作考椎的长老会人士,就猛烈地攻击他,说他与自己之前那本书中所说的完全矛盾。欧文对这个指责的感受很深。不过,他并没有回以任何苦毒之言,但他的确耐心回复了考椎,详细告诉了我们他是如何变成独立派的。我们在这个过程中会看见一点这个人的伟大之处。如他所不断指出的那样,关于分裂这整个问题的麻烦是,人们只为自己的立场辩护。他们对其他观点都充耳不闻,心思闭塞,不肯受教,也不愿改变。欧文却足够伟大得能改变自己的观点,从一个立场转换到另一个立场。下面是他描述这个过程是怎么发生的:

“的确,不久以后,我就认真考察这些人所激烈争辩的问题。我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赞同公理会方式的人,无论是传道人还是其他人;此外,就我所知,我一生也只见过一个属于公理会的人。我所接触到的都是赞同长老会方式的传道人。但双方都出版了很多书,所以我就按从上帝所领受的能力,仔细阅读了它们,并把它们与圣经比较,也互相对照。”这是多好的方法啊!你针对这个问题进行广泛阅读,然后与圣经进行对照。欧文继续说:“我按思考其他问题的方式,先概览了一下整个领域,然后选出一个角度集中考察。我所选择的是,按我当前的认识,看起来是争辩双方最系统、最强烈的差异所在。”博览群书之后,他挑出了他认为阐述得最好的书,看看它能说什么。“我选的是柯顿先生的《天国的钥匙》。”他告诉我们。这里提到的是著名的约翰·柯顿,他是英格兰国家教会的一位牧师,也是一个敬虔的人。柯顿在林肯郡的波士顿做了很多年的主任牧师,然后在大约1634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搬到了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他在这个国家,以及更进一步地到新英格兰以后,勤奋思考、默想和阅读,终于确信了独立派的看法,所以写了《天国的钥匙》这本书。下面是欧文描述这本书给他带来了什么影响:

我按力所能及的勤奋和真诚,纯粹为了自己的满足,投入了对它的考察和辩驳。我在这件事情上所取得的进展,可以用我自己仍然对它存有的描述和批评来证明。在阅读和考察这本书的过程中,与我的期待相反——我本认为它一文不值——我没有寻求任何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和建议,也没有向任何人讨教,就被说服接受了那些我认定自己会反对的原则。事实上,这种根据圣言、不带偏见地考察一切事情,把缘由和情形逐一对照,把人和传统的一切偏见都放下的方式,是我要警告人们留意的方式,如果他们不想冒险成为独立派的话。

我想我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欧文实际上在说,如果你相当诚实地考察这个问题,把所有说法都与圣经逐一比较,特别要“把人和传统的一切偏见都放下”,你会发现,要避免成为独立派很困难。但这就是他处理这个问题的方式。他开始读这本书时,是为了要驳倒它,但他太过诚实,把它与圣经对照以后,就被它说服了。结果就是,他变成了一个死心塌地的独立派。

那么,这显然是我们可以从这个人身上学到的一项伟大功课。无论我们的看法如何,无论我们对某个具体问题有多少不同意见,我们显然都必须认同这种精神和方法。我想,我们之间的绝大多数差别都来自这样一个事实,即我们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做不到这一点。你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一切都放在圣经的标准下面。欧文在这里立下的圣经原则,我们在这个会议上已经提醒大家好几次了。欧文说:“当我们说圣经是我们的规范时,我们的理解是,这既包括它里面明确的话语,也包括任何可以从中正当、合法地推论出来的结论。”换句话说,他说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整个问题的来源就在于,人们从固定的立场出发,从他们自己的看法出发,然后认为任何与此不同的,都是分裂:所以就把这个指责扔向任何与他们看法不同的人。欧文说,我们不能这么做,反而应该回到真正的基础和源头。我们必须从圣经开始,而这也是圣经的教导。当我们这样回到圣经时,会发现什么?圣经是如何定义“分裂”的?欧文是这么表述的:

因为我们要处理的是崇拜上帝中的混乱,而这种崇拜是根据纯洁启示所设立的,所以我想,我们要求唯独只接受圣经的定义和描述,并不为过——只有圣经所称之为‘分裂’的,我们才能如此称呼,或拥有圣经所称为‘分裂’的全部本质的,我们才能如此称呼。其他事情可能是其他的罪,但却不是分裂,如果根据圣经,它们既没有那样的称呼,也没有那样的本质的话。

用这样的方式一路说下来,欧文现在才给出对分裂的定义。

他指出,这事实上只在《哥林多前书》中被谈到。观察一下他的考虑过程很有意思。他先一般性地鸟瞰了一下这个问题在这里的处理方式,然后指出,另外一份处理了差不多类似问题、从初代教会一直传下来的文献,是后来一封克莱门特从罗马写给哥林多教会的信。他继续评论说:

所以,这里被使徒描述和责备的分裂,在于(这里是关键的定义了)某个具体教会里成员间没有缘由的分歧和争吵,与要求于他们的爱心、审慎、耐心的实践相反。

他的整个观点是这样的:新约所描述的唯一分裂,是教会内的分门别类,没有缘由的分门别类。哥林多教会内犯了分裂罪的人,并没有离开哥林多教会。新约对分裂的定义是,一间具体教会内“毫无缘由的分门别类”。打下了这个基础以后,他继续用各种方式来说明分裂的涵义。听听这一段话:

我们现在已经打下了基础,定义分裂为任何具体教会的成员间,没有缘由的分门别类,而他们本来是聚在一起、或应该聚在一起的,为的是崇拜上帝,举行同等数量的定例,但这种分别搅扰了耶稣基督所设立的秩序,与要求于他们的爱心操练相反,而这种爱心操练本应该在智慧和彼此忍耐中实行——在这种理解下,我们很容易看出,分裂的邪恶究竟在哪里,它的过犯又是如何产生的。

所以,分裂意味着:

“憎恨耶稣基督的权柄,干犯了祂的智慧,就是祂藉此安排教会一切事情的智慧,这种智慧安排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分裂和分门别类。”搞分裂的人憎恨这些。再有,“基督的恩典和良善也被忽略和冒犯了”。

这导致欧文随之说出下面这些话:

“所以,如果我们承认一般的看法,认为分裂是‘破坏合一’,那我就还要加上一条合理的说明,即,这个合一是耶稣基督所定的合一。”他不断重复此点,即分裂是破坏主耶稣基督所定的合一。

因此,根据福音认识耶稣基督所设立和制定的、在崇拜上帝中的合一,是我在这个问题中促进思考的恰当基础。如果你可以接受的话,让我们把对此的破坏称作分裂,因为只要承认它才是我们要考察的罪恶,我不会太纠缠于应该如何称呼它。因此,我们不会把对任何教会的任何放弃或抛弃,都称为分裂,而只把破坏了基督所设立的合一纽带的分离,才称为分裂。

那么,按对“合一”这个词的各种理解,我们这里所谈论的独特之处,在于设立在教会中的合一。因此,为了找到我们所具体谈论之事的本质,以及其反面的本质,我必须说明如下几点——

1.对教会的一些考察,因为这是合一所赖以存在和保守的基础。

2.根据基督的心意,我们要在教会中保守和持守的合一是什么,它包含什么内容。我们要一个一个地考察它所蕴含的几种观念。

3.这种合一如何被打破,打破它的罪又是什么?

你会注意到,他考虑这个问题的方式,使你立刻来到教会本质这伟大的教义。在你确定教会的本质之前,你无法确定什么是分裂。这必须是第一个大问题。罗马天主教会说:“所有更正教会信徒都是分裂分子。”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离我们而去。”但接下来要问他们的问题是,“你们是谁呢?”“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呢?”“你们是教会吗?”必须总要提出这个问题。除非你对教会本质的教义很清楚,否则就无法定义分裂。而欧文当然不出我们所料,给出的是独立派对教会的定义。说到这里,他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我们现今这个时代的一些人需要记住:

不要让任何人在这一点上弄错了;信徒不是为教会而产生的,但教会却是为信徒而设立的。这不是有点像我们的主对安息日的评论吗?在我看来,似乎有很多人真的认为,信徒是为教会而产生的。他们不是。教会是为信徒而产生的。“造就他们,并且在宣告信仰、聚会举行神圣崇拜等事情上,根据上帝的心意引导他们,是教会的目的和意义;没了这些用处,教会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基督设立祂教会的目的,不是为了把祂的门徒模造成某种教阶形式,好臣服于随时会来辖制他们的人的权柄、喜好、特权和尊荣。基督如此设立这些带领人,把他们赐给祂的门徒,是要使他们在凡事上有益于、服务于门徒的造就;正如《以弗所书》4章11到16节所明确肯定的。

教会是为了我们,而非我们为了教会。①

①这也许是独立派的教会论起点,钟马田可能也非常认同这一点,而且这一点也有很多真理的成分,特别是在清教徒当时的时代中。但长老会人士并不一定完全认同它,因为从现代的角度来看,它有把教会与一般世俗社会团体相混淆的危险。具体参阅,比如,Edmund P.Clowney,“Distinctive Emphasis in Presbyterian Church Polity”,esp.p.7。——译注

现在,在这里,他说出了一条伟大的命题。再一次地,他的整个要点在于,这才是主耶稣基督自己、也唯独祂自己所设立的教会。欧文如此带出此点:

的确有人诉诸对教会带领人的顺服,倾向于以此为基础的合一;结果普通传道人应该顺服教区主教,教区主教又顺服大主教或主教长,而大主教又顺服总主教,虽然有人会在此止步,但理性的一致性会使人们进一步地需要教皇:诉诸这种顺服的论证,除非达到某种类似的核心,否则就无法止步。

他说的是,这种论证的逻辑结果就是某种教皇式的东西。

但首先,在这个诉求被接纳之前,我们必须证明,这些带领人是被耶稣基督所设立的,否则对我们这些只寻求祂的旨意、良心只能在祂里面得到平安的人来说,他们其实无关紧要。但要做到这一点,即列出足够的证据说服那些良心只顺服于耶稣基督的人,这些人的确是基督设立的,我猜是一个困难的任务。此外,我要一劳永逸地澄清一下,我这里反对的不是那样一类懒人,他们认为这类事情应该由我们的民事政府官员来审慎地确定;好像我只要反对这类懒人,就可以为不顺服他们所设计的类似制度辩护一样,或者强辩说,这么做也不是分裂。我现在也不关心古代人们通过大公会议和联合会议所定下来的秩序和安排;无论他们那时的规定多么严苛,我们都不关心,因为我们知道,没有什么是绝对要求于我们的,无论是从至高主权、还是从我们自己的意见来说,都是如此:我要探究的,只在于纯粹教会制度方面的事。像那些说在这些事情上基督没有任何安排的人一样,我们进一步要推论的,是尚未得到建立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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