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清教徒的牧养

第十三章:作为辅导者的清教徒牧师①

但以理·韦伯(Daniel Webber)

①本文传讲于1986年,该年度牧会的主题是“牧者的职分与工作”。——编注

在一个处理“传道人职分和工作”的会议上,包括一篇谈论“辅导”的论文,这并不令人吃惊。虽然传统上,牧师一直担任服侍困惑者的角色,但自从现代心理学出现以后,这常常被削减到一个辅助性的地位。不过,近年来,这种现代趋势本身,也受到了严格批评和重估。

在这种重估当中最著名的一位,就是威斯敏斯特神学院实践神学的访问教授,杰·亚当斯(Jay E.Adams)博士。自从他的书《成功的辅导》(Competent to Counsel)在1970年面世以来,关于这个主题,涌现了恐怕是史无前例的大量文献,产生的影响不仅仅限于理论。有一份期刊甚至说,在美国几乎产生了某种类似革命的后果。不仅出版社忙于供应与教牧辅导相关的书籍,以满足新的需求,而且神学院训练的课程也受到影响;更不用说大量出现的“基督教辅导中心”。事情在不列颠的发展,不可避免地要缓慢小心些,但即使在这里,也出现了改变的迹象。

这些改变,部分来自在处理情绪和行为问题时,现代心理学和精神治疗不能令人满意的状况。比如,众所周知,弗洛伊德式的心理分析已经遇到麻烦,而这不仅是杰·亚当斯和这个领域中的其他基督徒的判断。汉斯·艾森克(Hans Eysenck)教授是一个大声反对这种方法的人,他在其书《弗洛伊德帝国的衰落》(Decline and Fall of the Freudian Empire)中告诉我们,心理分析在同行者眼中,明显遇到了麻烦。他写道:“据估计,纽约现在(1985年)有大约一百种不同的心理分析学派,而且都是在两次大战之间出现的。”此外,这种内在冲突还不是他们面临的唯一问题。他们成功治疗的声誉也大打折扣。再一次地,艾森克教授写道:“一直到1950年以前,精神治疗师和心理学家,都广泛接受心理分析师的声称,说他们能成功治疗精神病人,甚至是唯一能产生持久疗效的。虽然对一般心理分析理论不乏批评的声音,但即使这些批评,也多少被噤声。我们甚至可以说,在通常处理人格分析、精神分析、社会心理学时,心理分析是心理学的主流。但是,当一些批评家开始审查心理分析和心理治疗的有效证据,却没有发现任何数据能够支持心理分析师的宣称时,这种状况发生了改变。”2不过,当然不仅是心理分析给基督徒辅导者带来问题。辅导的现代心理学方法,其基础与圣经对人和他与世界的关系的看法,也常表现得不同。在这方面,我们很难发现这些世俗理论对人的看法,与圣经中人的崇高形象有一丝相像,这种形象用巴刻的话说,“本质上是一个高贵的存有,按上帝的形象被造,要管理上帝的世界,但现在被罪悲惨地丑化、妖魔化了”3。相反,进化论和统治现代世界基本形态的自然主义前提,也统治了心理学家的基本形态。此外,心理分析学家们也都各自持有不同的观点,在更普遍的心理学家中,情形也是一样。马可·科斯格罗夫(Mark Cosgrove)在其书《扭曲的心理学》(Psychology Gone Awry)中如此评论到:“与物理和自然科学不同——那里对数据的解释有相当一致的看法,心理学的形态处在不断变动之中,因为心理学家们对人性和人的问题的看法,彼此天差地别。”“这种不断变动的状态——更不用说混乱了,被克拉布(L.J.Crabb,Jr.)博士很好地描述如下:“弗洛伊德说,人是自私的,所以他应该先知道这一点,然后接受它,视之为没问题。但自我心理学宣称,人可以成功地把自私加以引导,转入个人和社会可接受的渠道,从而强化自己。罗杰斯否认任何内在的败坏,教导说,人里面充满了良善,因此应该把它们都释放出来。斯金纳(Skinner)认为,人既不好也不坏,只是一团复杂的反应物,内在价值的总和不过是一个巨大的零。因为人可以被控制,所以就让专家(斯金纳式的心理学家)来控制他,以达成控制者想要的结果,而控制者本身,也是受完全控制的(一个随机的恶性循环,没有出路)。存在主义者不知道人是否坏(弗洛伊德)、好(罗杰斯)、两者都是(自我心理学家)、两者都不是(斯金纳)。人在逻辑上很荒谬,需要一些理性无意义之外的东西;因此,把理性丢在一边,盲目地希望某些经验能填补空洞。”

这些辅导理论混乱、不可靠的方法,以及他们相应的实践,导致一些人基本上否定了整个领域。不过,我们怀疑,这种反应是否符合普遍恩典的恰当看法。显然,一切真理,无论其来源如何,都必须被允许,在我们认识和对待人的方式上,做出贡献。根据科斯格罗夫所言,我们有三种方式发现真理:神圣启示、实验和经验。他论证说:“从可靠性和范围来说,这三者提供的知识,必须被视为有一种等级关系。我们对真理的最高来源,是神圣启示。这就是上帝在圣经中、透过耶稣基督对人们说话时,所启示的现实。不过,这个启示并没有穷尽一切真理。我们也在科学方法的实验中得到学习,因为物质宇宙遵守因果律,而且我们的思想也能够理解现实秩序中的很多事情。最后,经验也是人的一项真理来源,但在层级中排在第三位。我们是有意识的存有,可以在我们的经验中‘触摸’到现实。但这种人的经验,需要逻辑和理性的引导,而经验和实验两者,都需要启示的总体架构。”“不过,仍然还有一个挑战,即把“真正的真理”与看起来像、但实际却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风潮,区别开来。如果批评和重估能保持这个目标,就还是一个健康的发展,但我们必须不断保持警惕,否则不过是用一种风潮换了另一种风潮,或单单因为其来源,就忽略了真正的好东西。在这些前提和背景下,我们现在来看看所关注的真正主题,即清教徒。

清教徒和辅导

为什么我们要谈到清教徒,特别是“作为辅导者的清教徒牧师”?我们刚刚批评过的一些人,无疑会视这种兴趣为某种时空错乱。其他人——甚至在当代福音派内部——则声称,关注他们的辅导方式,只会把情形弄得更糟。的确,读读一些清教徒批评家的作品,我们会倾向于下结论说,清教徒惹出的祸端,比他们解决的问题更多。在这种情况下,也许能从他们那里获得的唯一帮助,就是避免重蹈其覆辙。

不过,这种看法并无共识。根据一位作者,正是在清教徒教牧工作的这个领域——辅导——中,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天才之处”。”取自巴刻的一段长引文,也许很好地说明了一些原因,为什么一些现代福音派人士觉得,难以接受其他人视之为清教徒的特别长处。他说:“似乎不可能否认,清教徒—–在今天福音派基督徒最弱的地方,表现得最强—–他们是一些有卓越理智才能的人,被严谨学术所培育出来的思维习惯,与对上帝的火热、对人心的详细了解,联系在一起。他们的所有作品都揭示出这种恩赐和恩典的独特融合—–清教徒要求秩序、纪律、深度和透彻的地方,我们的倾向是随意的粗心、草率的不耐烦。我们渴望刺激、新鲜和娱乐;我们在呼召和祷告中,对扎实的学习、谦卑的自省、严格的默想以及平凡的努力,失去了兴趣。再一次地,当清教徒以上帝和祂的荣耀为统领一切的中心时,我们的思想只围绕着自己打转,似乎我们才是宇宙的枢纽。当我们一次又一次把上帝所配合的分开时,我们浮夸的圣经主义就显出其空虚。因此,我们忙于关心个人而非教会,关心见证而非崇拜。在传福音时,我们传讲的福音没有律法,信心没有悔改,强调救恩的礼物,却省掉做门徒的代价。难怪很多宣称的归信者又流失了!然后在有关基督徒生活的教导中,我们的习惯是把它描述成一条兴奋感觉之路,而非信心劳苦之路,路上充满了超自然的干涉,而非合理的公义。在处理基督徒经历时,我们不断沉浸在喜乐、平安、快乐、满足、灵魂的安息上,却不会平衡地谈及《罗马书》7章中的圣洁不安,《诗篇》73篇的信心之战,或落在上帝儿女肩头的任何责任重担,以及在护理中的管教。无忧无虑、外向的乐呵呵,被等同于健康的基督徒生活,而我们教会中外向型的开心果,则被鼓励以肉体的快乐为满足,但不那么乐天的圣徒灵魂,则被逼得几乎要发疯,因为他们不能按要求的方式欢天喜地。最后,当他们来咨询牧师时,也许能得到的最好建议,就是去找精神病医师!说实在的,我们需要帮助,而清教徒传统能够提供。”

正是基于这个信念,即清教徒传统能够帮助我们,我们才来思考“作为辅导者的清教徒牧师”。我们不应忽略的事实是,在过去30年中,发生了某种类似革命的事情,要重新评估这些人的价值,而对他们作品的新需求,也是这方面的证据。不过,我们必须限制考察的范围。与研究清教徒传记不同,那里的信息很少,而这里的材料浩瀚。因此,我们试图要做的是聚焦在两个具体方面:辅导在清教徒思想中的地位,以及清教徒辅导实践的长处。然后,按典型的清教徒风格,我们试图找出两条过去对现在提出的挑战。

辅导在清教徒思想中的地位

我们从清教徒自己开始,来探究“辅导在清教徒思想中的地位”。而首先要说的是,对他们来说,辅导是需要竭尽全力来从事的优先事工。事实上,辅导被视为服侍的本质事工之一。清教徒完全不会同情的一种看法是,认为讲道和辅导是可有可无的恩赐,牧师缺一项也没关系。如果一个人蒙召进入服侍,他就必须是某种程度上的多面手。他的恩赐中可能有些具体的强弱,但这不过意味着,他必须努力加强他的弱项,而不是听之任之。在写到“教会牧师的特别责任”时,约翰·欧文说:“从他们的教牧职分来说(重点为笔者所加),他们必须预备好、也愿意、而且能够,在信徒遭遇试炼和绝望时,安慰、安抚、鼓励那些受到惧怕和其他导致不安的事情的试探、影响和重压的人。”

清教徒知道,这种工作对牧师的要求很高,也很需要技巧。原因首先是,基督徒整个生活都充满了试探这个事实。但除此之外,他们还明白,有时基督徒遇到的困难会很大,甚至把他带向绝望和死亡的边缘。对某些人来说,进上帝的国,需要克服巨大的困难。对慕道的灵魂来说,深刻认识到上帝的圣洁和自己的罪,以及对自己状况的不确定,都可能带来很多困扰。即使他们成为上帝的孩子以后,还是会有扰乱他们平安的情形:比如,他们可能重新滑入罪中,或对基督徒的责任变得闲懒;他们可能经历可怕和漫长的伤害;撒但可能用很多方法搅扰他们,而且并不罕见的是,在他们的思想中塞进亵渎的想法。最后,上帝自己可能因为主权的原因,收走一部分对他的爱的感觉。

按欧文的说法,如果牧师要恰当回应他服侍的这个层面,需要三件事情。首先,他必须“能够正确理解所发生的各种状况”。他要求“拥有技能、理解和经验,能认识上帝的圣灵在人灵魂中的全部本质工作,肉体和圣灵之间的冲突,撒但的方法和诡计,空中执政掌权者的邪灵的诡计,神圣离弃的本质、后果和目的,并且有智慧应用这些原则,为每个受伤的不安者,找到医治和安慰”。

第二,他必须“预备好、而且愿意照顾,来到他面前的特殊情况。”欧文说。人们的这些困难和问题,不应被视作研究和讲道工作多余的干扰。相反,清教徒深知,这些讲道工作不可避免的结果,就是带来对灵魂中的问题的深入考察。再一次地,根据欧文所言,牧师的责任就是聆听这些困难,甚至在他的羊群中,把它们找出来,并无论什么时候需要,都给出辅导和指导。理查德·巴克斯特衷心同意这个看法。他因为预料到人们可能不知道牧师工作的这个层面,就力劝牧师,要“让人们知道这一点,并公开催促他们到我们这里来,好寻求关于他们灵魂的忠告。我们不仅必须愿意承担这份辛苦,而且应该主动承担它,邀请人们前来”。欧文断言,“在教牧职分的全部责任中,没有任何事情或责任—–比这更重要了”。

如果牧师需要技巧和意愿,那么也同样需要能力,好“耐心温柔地担代那些在相信和得到满足上,软弱、无知、愚昧、迟钝的,是的,甚至他们之中容易犯罪的。”“这件工作一定会带来很多痛苦、失望和伤心。约翰·弗拉维尔所说的讲道的果效,同样也可以用在辅导上。他说:“我们和做其他工作的人不同。他们工作做完以后,就放在一边,我们却不行。罪和撒但要破坏我们的几乎全部工作;我们在一篇讲道中带给会众的印象,在下一篇之前,就已经消失了。”“如果我们在对待别人方面,不想变得不耐烦和苛刻,就应该一方面注意自己的失败,另一方面注意这种工作的长期性。弗拉维尔再次说:“哦,弟兄们!谁在服侍这样一位丰富的主人时,不愿意学习和祷告,使用和被使用呢!我们不值得花费一切劳苦和患难,带着基督藉着我们而生的灵魂——所有那些我们在天路上建造过、责备过、坚固过、安慰过的灵魂,来到祂面前,然后说,主啊,我在这里,还有这些你所赐给我的孩子?如果我们听见一个属灵的孩子说,主啊,我得到了建造、建立和安慰;这就是那个解决了我的疑惑、限制了我取死的情感、当我偏离真理时责备我的那个人!哦,愿你的名被称颂,因为你使我见过他的面孔,听过他的声音!——如果是这样,我们要怎么想呢,弟兄们?但远胜这些的是,我们在那一天能听到基督这位牧者之王说:‘好,你这又良善又忠心的仆人,你在不多的事上有忠心,我要把许多事派你管理,可以进来享受你主人的快乐。’”

辅导不仅在清教徒中具有优先级,而且也是从讲台上就开始的。我们在目前的氛围下,太容易忘记这一点,因为我们教会的地位,连同其传道人和讲道,都已经下降。道纳·麦克利欧教授在评论美国的情况时曾说:“诊所变得比讲台更重要了。”这种趋势在这个国家也很明显。各地的呼声都是私下和个人的关注。我们太常看见,人们似乎并不期待从圣言的通常、公开服侍中得到辅导。他们对讲台和它在形成意见、回答质询、挑战人们回应上帝旨意上的角色的期待,似乎远不及我们17世纪的先祖。今天,讲台太容易变得好像一个娱乐中心,而不是上帝透过祂的话语,与祂的子民特别相遇的地方。问题出在传道人吗?他们是否安于对讲台要求的更低俗看法?他们是否没有教导人们,当他们把自己放在圣言的服侍下时,应该有的那种期待?或者是因为,有人把焦点从讲台转移到了协谈室,因为他们暗中喜欢“膨胀的老资格心理学家”这种状态?这种趋势又有多少根本就来自这个时代放纵自我的精神;灵里贫乏、不耐烦听见问题和解决它们的想法?

这不是说,清教徒对家访或办公室协谈没兴趣。我们知道,他们很多人都勤于讲台下的跟进工作,用家访和个人面谈来解决良心冲突的问题。理查德·巴克斯特在这方面的勤恳工作最为著名。对他来说,这种工作的益处难以估量。藉此,我们不仅可以知道会众的需要,给他们带去祝福,赢得他们的爱慕,而且还会进一步发现一个制服我们败坏的方式,使我们得着更多恩典。在《心意更新的牧师》中的某处,巴克斯特预料到,对聆听“我们羊群中每个人”的要求,有一种初看似乎很合理的反对意见;因为“我们的羊群太大了”。巴克斯特的回应毫不手软。他说,传道人在接受一个职位之前,就应该想到这一点;或者,如果没有想到,他就应该建议找一个助手,即使这意味着牧师要自己掏腰包!

不过,在巴克斯特的时代和方式与今天看起来越来越含混的情形之间,区别在于对老学究而言,讲台仍然被视为极端重要。一切辅导都从那里开始,而私下辅导则被理解为从讲台上开始的延续和延伸。不过,我们在这方面需要小心,后面会再讨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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