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清教徒神学30-1

第三十章：清教徒论与基督联合、称义和成圣

当基督的灵首先占据了蒙拣选之人，并将新生命的原则注入他们里面时，借着一种真实的联合（但人在这种联合中只是被动的），（上帝的选民）便得以与基督联合。这种新生命的开始不可能来自其他任何因素，只能是来自与基督之灵的联合—–而且，由于信心是从属灵生命的原则自然流露出来的行为，所以显然从某种确实的意义上就可以说，一位上帝的选民在有实际的信心之前，已经真实地与基督联合了。

——赫尔曼·韦修斯

重生是如何将信徒与基督联合同唯独因信称义联系起来的呢？正如对待其他问题一样，清教徒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沉默不言。托马斯·哈利伯顿（ThomasHalyburton，1674-1712）是苏格兰教会一位具有清教徒思想的牧师和神学家，他在自己著作《对重生或称义在自然次序中是否具有优先性的适度探究》（AModestInquiry Whether Regeneration or Justification Has the Precedency in Order of Nature）一书中，对重生与称义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深刻的论述。称义“在自然次序中，是先于基督之灵对我们本性的更新吗？—–还是说，与之相反，蒙拣选的罪人首先被更新、重生，被赐予生命的原则，然后才被称义，—–称义在时间上同时立刻发生，是作为自然次序的结果么？”。哈利伯顿对这一问题所牵涉的错综复杂关系非常敏感，因此将这一问题的两个方面所面临的许多难题都一一罗列出来。

在预设了重生先于称义的前提之后，哈利伯顿列出了以下七个难题：（1）上帝如何凭着自己的智慧将祂的形象赐予处在咒诅之下的罪人呢？（2）处于上帝咒诅之下的罪人如何蒙受尊荣而被赐予“上帝的形象”呢？（3）称义的对象怎能是已经重生的人呢？这似乎与《罗马书》4章5节是矛盾的。（4）人的灵魂能在与基督联合之前有份于属灵生命吗？我们借着信与基督联合，为要从基督得生命；但现在似乎没必要了，因为我们在与基督联合以先，已经有了生命。（5）这一次序使领受圣灵先于与基督联合和相信基督，但我们是因信才得着圣灵的（加3：14）。（6）这会使人的心灵在相信之前就得了洁净，但人的心灵是借着信得洁净的（徒15：9）。（7）人是靠着圣言成为基督徒，圣言是借着信领受的，这说明信心应当先于重生。这种种问题和难解之谜都来自“重生先于称义”的观点。

另一方面，若称义先于重生而出现，也会存在一些难题。第一个难题从本质上讲是教会上的，就是说，改革宗神学家“无一例外地教导与之相反的观点”，改革宗的信经信条也否认称义先于重生。此外，若人没有一种恒久的原则借以开始的话，那新生命的行为又如何能存在呢？更确切地说：一个死的灵魂又怎能作“与基督联合这一信心最崇高行动的主体呢”？毕竟，有很多行为是出于那使人称义的信心，如赞同基督、选择基督、接受基督、在基督里安息等，一个死人能做到这些吗？信心的果子需要有根基，而死根是不会结出果子来的。哈利伯顿指出，“称义先于重生”这一观点存在着这些以及其他难题。

三重联合

17世纪的英国改革宗神学家通常认为，就上帝内在的、暂时的和应用性的工作而论，人与基督有三重联合。有人甚至根据这三个阶段来论述称义，这种作法导致了在永恒中称义的教义。“内在的联合”指的是，在创造世界以先，人从永恒中就在与基督的联合中蒙了拣选（弗1：4）；“暂时的联合”指的是，信徒过去在基督中保性的死亡和复活上与基督联合（罗6：3-11）；“应用性联合”指的是，信徒当前与基督联合的经历（弗2：5-6）。彼得·巴尔克利在论述称义的教义时采纳了这种三重模式，认为称义首先“是在上帝的心意和意志中筹算并决定的—–其次，是借着基督的顺服为我们恳求而获得的—–第三，是实际地应用在我们身上的”。与基督联合的第三个阶段常常被称为我们与基督“奥秘的”联合。

哈利伯顿注意到了这些区分，他强调指出，与基督的这三重联合，其每一部分都从根本上与其他部分相关联。创世之先在基督里蒙拣选的人，就是在过去（在时间中）基督为之受死并为之复活的那些人，也是圣灵将基督中保性工作的所有益处应用在他们身上的那些人。上帝的旨意是前后一致的，上帝的三个位格借着永恒的救赎之约，共同做拯救的工作。这就是说，蒙拣选之人的救恩是确定无疑的，因为它建立在上帝永恒的、不变的预旨基础上。此外，基督的献祭还带来了“一般性称义”，但这种称义不是“恰当和严格意义上的称义”。“就连那些论及称义永恒性的人（如托马斯·古德温）也认为，罪人在相信之前仍然处于上帝的震怒之下。

因此，很显然，信徒与基督联合的方式有很多种，这些方式都是得救所必需的。没有在永恒中蒙拣选的人，不可能相信基督，也不会得享基督的献祭和代祷所带来的益处。在本章中，我们会阐述“应用性联合”（applicatory union），即信徒与基督之间奥秘的联合，或称经历性联合。在信徒与基督的经历性联合和信徒个人的重生之间的关系上，清教徒似乎达成了一致。

首要的福分？

在救恩所带来的一切福分中，究竟哪种福分是首要的福分呢？是因信称义这一“决定教会存亡的信仰条款”（articulus stantis aut cadentis Ecclesiae）吗？在几位著名清教徒神学家看来，与基督联合，而非因信称义，才是基督徒从上帝那里领受的首要福分。信徒与基督联合，就使他们能够领受基督所做之工的一切益处，包括称义、得儿子名分和成圣，有了基督，就有了一切的福分。

加尔文在《基督教要义》第三卷著名的开篇语中针对与基督联合的重要性所做的表述表明，清教徒与改教家在这个问题上从根本上是一脉相承的。加尔文问：“我们如何领受父上帝赐给祂独生子的那些益处呢？那些益处不是单单供基督个人用的，而是为了让祂能使那贫穷缺乏之人成为富足。”加尔文回答说：“首先，我们必须明白，只要我们仍与基督无关，仍与祂隔绝，那么祂为拯救人类而受的一切苦和所行的一切，对我们就毫无益处。””因此，加尔文用浅显的话论述说，与基督联合对于人的救恩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只要我们仍远离基督，那么祂以中保身份所做成的一切就仍都对我们毫无用处。

清教徒赞同加尔文论及人必须与基督联合的观点。对欧文来说，与基督联合是“所有属灵福乐和盼望的原则和尺度”，他又指出，第一个属灵恩典是“尊严，这是我们与之有份的所有恩典中最伟大、最尊贵、最荣耀的一个”。“托马斯·古德温同样认为：“在基督里并与祂联合，是基督徒的基础宪章。”这些评论为我们提供了与基督联合同称义、得儿子名分和成圣之间是如何关联在一起的洞见。

与基督联合及救恩次序

正如哈利伯顿所指出的那样，改革宗在称义和重生的次序问题上的共同观点是，重生先于称义。但与基督联合在重生与称义的关系中所起的作用又是什么呢？古德温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宣称说，与基督联合是“称义、成圣及一切（救恩性益处）的头等重要的根基”。“因此，就与基督联合同称义之间的具体关系问题，古德温主张说：“上帝使我们称义的一切作为都取决于与基督联合，我们首先拥有了基督，首先在祂里面，随后才有权来分享祂的义。””至于与基督联合同重生之间的关系，或者更具体地说，与基督联合同有效呼召之间的关系，古德温认为，与基督联合先于重生。基督首先“抓住”了信徒：“并不是我的重生使我有权得享那一切的特权，而是基督抓住了我，将祂的灵、信心、圣洁等都赐给了我。正是借着我们与基督以及祂完全圣洁的本质联合，与祂成为一体，才叫我们能分有祂恩典之约的诸般特权。”这一陈述似乎表明，与基督联合在逻辑上（而非时间上）不仅先于称义——这是典型的改革宗观点——也先于重生（狭义上）。

使古德温在这一问题上的观点令人费解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就是他用了六页的篇幅来证明，既有“与基督的三重联合”，也有“与基督的双重联合”。”我们首先来看与基督的三重联合。第一重联合是关系性联合，就如丈夫与妻子之间的联合一样，“当我们转向上帝，当基督抓住我们时，这种联合就完全作成了。”第二重联合是基督住在人的里面（弗3：17），“是祂的位格真实地住在人里面”。第三重联合是客体性的，即以基督作为信心的客体，“就如人的官能看到物体一样”。后来，当古德温谈到双重联合时，他所想到的是前面所提到的前两者，并分别冠以“实质性联合和团契性联合”。我们特别关注的是第一种联合，由此罪人得与基督有“婚姻关系”。这是怎么发生的呢？这需要再次诉诸古德温上文的注释来说明：“基督抓住了我，将祂的灵、信心、圣洁等赐给了我。”我们面临的问题是：与基督联合是否先于信心本身。

古德温所写的《论称义之信的对象与行为》（The Object and Act of Justifying Faith）一文有助于我们回答这个问题。在这篇文章中，古德温说到了人的意志在完成基督与信徒联合一事上的行为，这一行为使信徒“最终与基督成为一体”。“然而，作为新妇，我们不过是对已经发生的联合进行确认而已。因此，它与通常的婚姻观相反。常例要求双方同意，因为一个男人不可违背一个女人的意愿强娶她；但是，基督与蒙拣选者之间的属灵联合无需征求罪人的同意，“因为这是借着祂的圣灵作成的奥秘的工作，圣灵在我们接受祂之前就先抓住我们”。”这就是说，基督是借着“抓住”蒙拣选的罪人而与之建立了联合关系，又将祂的灵赐给了那人。但是，只有当罪人践行出对基督的信心之后，这种联合才会达到完全（“终极的联合”）。这种基本模式在后面古德温论使人称义的信心时得到了确认：

诚然，若从基督这方面来看，这种联合按照自然顺序首先是由圣灵作成的；因此，《腓立比书》3章12节说，在我们还未得到基督之前，祂就已经得着我们了。然而，从我们这方来看，成就这一联合的是信心；借着信心，我们得以接受基督并抓住祂—–这是唯独信心作成的。当然，爱也使我们抓住基督，但是信心首先使我们抓住祂。

当古德温在谈到基督“得着”、“抓住”、“理解”罪人时，是极为精准的。他说，基督“在我们相信祂之前就抓住了我们”，“在我们的信心毫不协同的情况下，就在我们灵魂中做了无数的工作—–当我们还没有任何行动，不知道与基督联合为何物，也不知道是祂在作工时，基督就住在我们里面，在我们里面作工了”。在新信徒还没有意识到之前，主就使我们与祂联合（“抓住我们”）并在我们里面作工了。圣灵继而又使罪人重生，这人才会转而开始信靠基督，并得以完成与基督的联合，从这一联合涌流出了所有其他属灵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