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清教徒神学9-1

第九章：托马斯·古德温的基督论的堕落前预定论

祂被设立，首先是为了比我们的救恩更高的目的。

——托马斯·古德温

圣经处处宣告，基督道成肉身的目的是为了人的赎罪。

——约翰·欧文

和所有的神学家一样，托马斯·古德温对某些教义的讨论比另外一些更详细，他著作中一个突出的重要主题是大家都热衷讨论的拣选的教义。古德温通常被认为是一位堕落前预定论者。但是，迈克尔·霍顿认为古德温是一位“堕落后预定论的加尔文主义者”，他参考古德温著作中的一个段落来支持这一说法。但事实上古德温的立场正相反，也就是说，他持堕落前预定论的立场。卡尔·楚门将约翰·欧文的堕落后预定论与“古德温—–那更具活力的堕落前预定立场”作对比，所以他更接近真相。

本章将讨论古德温的拣选的教义，但会尽量避免过度地使用专用术语。读者可能会感到吃惊，堕落后预定论或堕落前预定论的问题还可以简单地讨论，特别是因为古德温的讨论并不总像加尔文等神学家那样一目了然。有关这个主题的二手文献相当多，对此问题感兴趣的学者，可以找到更专业的讨论。当然，并不是所有学者都完全理解对这个问题的争论。但按照我们的判断，至少《威斯敏斯特信仰准则》，尤其是《威斯敏斯特信条》，没有决定支持哪个观点。

或许最好把古德温形容为一位基督论的堕落前预定论立场的先驱。他提到了神而人者耶稣基督的荣耀，基督将祂的教会和自己联合。除了表明古德温是一位堕落前预定论者，这一章还将考察他为什么是堕落前预定论者，这问题会深入到他基督论的核心，因此我们用“基督论的堕落前预定论”这个词来表达。我们会解释古德温对《以弗所书》1章4—5节的评论，然后讨论他长篇巨著中关于上帝旨意的次序的观点。接着要讨论的是拣选的目标或目的，就是借着耶稣基督与三一上帝的联合。

拣选（弗1：4）

按照古德温的观点，《以弗所书》1章4节“引发的争议比整本圣经中任何其他经文都多”。“为此，他为改革宗的拣选教义进行了相当详尽的辩护，甚至还留意到了改革宗神学家之间在如何更好地理解这个教义上所存在的细微分歧。”

古德温在论证时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他心里想的是抗辩派或阿米念主义者。他注释说，有些人认为上帝基于可预见的信心拣选个人，因为个人唯独借着信心才“在基督里”。古德温反驳说，如果保罗想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的话，那么上帝就不用拣选个人，直接拣选恩典就是了。此外，正如这段经文所表明的，上帝先拣选了个人，目的是为了他们能够成为圣洁、无有瑕疵，而不是因为他们本来是圣洁和无有瑕疵的，所以才拣选了他们。此外，古德温认为，信心“可以被视为成圣的一部分”（约壹5：1；帖后2：13）。

古德温在表明改革宗神学家对这节经文的不同处理后，他这样描述“我们的神学家”提出的观点：人“在基督里”被拣选，是“为了在基督里”，也就是说，拣选作为一个永恒的先决条件，不是为了他们的拯救，而是为了他们的成圣。这些解经家将以下词汇加进“在基督里”：“我们应当圣洁、无有瑕疵、在爱中站立在祂面前”。保罗·贝恩斯是古德温仰慕的一位神学家。他在对《以弗所书》的注释中也提到了解经家们的这一观点：“从这个意义上讲，有些人使得这个（在基督里）成了不是指拣选的行为，而是指拣选的目的；上帝在基督里拣选了我们，好让我们成为圣洁，这等于说，上帝拣选我们，好让我们在基督里成为圣洁”。“和古德温一样，贝恩斯也拒绝这一观点。在古德温看来，尽管这一解释也有可取之处，但它并没有抓住使徒思想的全貌。首先，这节经文不是说“为了在祂里面”，而只是说“在祂里面”，这里没有充分的理由要加上“为了”这个词。其次，“在祂里面”这几个词与“创立世界以前”放在一起是最自然的，说明“在基督里”的拣选发生在永恒中。然后，古德温提到他最喜爱的一位新教经院主义神学家杰罗姆·詹求思。詹求思把上帝“在基督里”所做的与上帝“借着基督”所做的区分开来。上帝“在基督里”的行为指的是上帝的内在行为，关系到圣父和圣子在创立世界之前就拣选之人达成的交易。“借着基督”这几个词表示上帝暂时性的行为，是由基督代表上帝的子民而执行的。“因此，”古德温争辩说，“上帝借着基督买赎，借着基督称义，借着基督拯救；但祂在基督里拣选。”

考虑到永恒的过去，圣子还没有道成肉身成为神而人者之时，“在基督里”的概念会引发了一系列基督论问题，古德温为此一一谨慎地回答。首先，拣选不是基督引起的。“这个特权属于圣父。基督也不能预定，因为祂自己是被预定的（彼前1：20）。古德温注释说，作为中保，基督“不像人那样挑三拣四”。

为了解释这个概念，古德温坚持要把“与基督” （with Christ）被拣选和“在基督里” （ in Christ）被拣选区分开来。当基督被拣选的时候，选民也“与基督”一同被拣选；这些选民也是“在基督里”被拣选的，基督是他们的元首，代表他们。这样基督成了一个共有的或“公共”的人， 这不仅体现在祂为选民死，也体现在祂为选民被拣选上面。

这就产生了一个重要问题：在基督道成肉身之前，祂怎能作为一个公共的人或代表众人的元首行动呢？古德温承认， “一些神学家”同意基督在祂的死和复活上，是作为一个公共的人行动的。但他们说，在拣选的行动中，基督如何能作为一个公共的人呢？因为那时祂还没有作为神而人者存在呢。”

古德温在回答这一问题时，先肯定圣子在永恒里是与圣父在一起的，知道祂被拣选成为神而人者。其次，作为拣选的对象，圣子知道道成肉身，并在永恒里答应要成为一个公共的人，作选民之元首。当信徒在永恒里被拣选时，这必然已经发人生了。因此，古德温引用《箴言》8章23节（“从亘古，从太初，未有世界以前，我已被立”）主张说，根据这节经文，圣父指派圣子，或者说“从太初设立祂，以承受和保持神而人者的位格的身份—–站立在指定祂如此的上帝面前”。圣子答应作为选民的元首，然后作为被拣选之人的元首履行中保的工作； 基督在自然次，序中首先被拣选，尽管在时间次序里，基督是与我们一同被拣选的。在拣选的母腹中，祂这个拣选的元首是头一个出生的，我们这些拣选的成员是后来出生的。因为这个原因，保罗描写基督是“头生的”（罗 8：29；西 1：15），这个头衔特别给作为神而人的基督，祂在拣选中以祂子民元首的身份行动。离开基督，信徒根本不能被称为“选民”。同样，圣子作为第二个位格，不是借着一个行动被拣选要成为人，然后再借着另一个行动要成为公共的人，而是当祂被拣选要成为神而人者的时候，祂必然会被拣选，神而人者是被拣选人类的元首。

基督被拣选为祂子民的元首，是有盟约在先的。按照古德温的观点，这个盟约是双方之间就条款达成的协议。圣子同意作为盟约的元首，答应并实际地为祂的子民做一切上帝要求他们做的工作，即成为圣洁和无有瑕疵。圣子在永恒中代表祂的子民，因此所有属灵的祝福“实际上都赐给”了选民（提后1：9）；也就是说，他们其实在创立世界以先就领受了这些祝福。为此，选民的拯救支撑在一个“在拣选中—–稳固的根基上”，不仅因为上帝的爱，还因为上帝在基督里爱了我们，“好叫我们现在能，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永远与基督本人经营同样的财富，我们被奇妙地创造成与祂是一体的。（的的确确）我们是在基督里被拣选的，因此我们的被拣选是有条件的—–这条件就是基督自己”。

预定（弗1：5）

《以弗所书》1章5节继续谈拣选这个主题，但用了不同的词：预定。在古德温的思想中，严格来说拣选和预定不是同义词。两者之间的差异为讨论上帝旨意的次序提供了必要背景。古德温主张，“拣选”是指从一群里面拣和挑出一个来，“预定”则是特意预先注定某个目标。无独有偶，保罗·贝恩斯也指出这两个词的区别。按照贝恩斯的观点，“预定”指的是一个通过手段达到目的的旨意。“拣选”包含了目的，但预定考虑的是手段。贝恩斯也评论说，拣选指的是上帝的意志，但预定指的是上帝的知识（即如何实现祂意志的知识）。古德温的脑海里肯定一直想着贝恩斯的著作，他经常说到“圣贝恩斯”。他同意贝恩斯的基本辩论思路，只是略有不同。拣选是一个有目的的旨意，但是按照古德温的看法，“它确实不同寻常地注意到一个个体—–以特殊和非凡的爱从相同级别和条件的人中拣选出某些人”。这样，在拣选中上帝偏爱某些人而不是另外一些人；拣选指的是选民（terminus a quo）在一群人中被挑了出来，但是预定指的是选民被命定的状态（terminus ad quem）。在拣选中信徒从来不被看作是各自分离的存在；相反，选民被视为是上帝第一次拣选行动时一同“在基督里”的。预定“意味着上帝的第二个行为或命定（信徒），要叫他们成为一个在祂里面的荣耀的存在，这是上帝定意要带（选民）进入的目的”。根据《以弗所书》1章5节的说法，其中的一个目的是得儿子名分。“在基督里”（拣选）的存在，必然为领受那些“借着基督”（预定）的益处提供了背景。这个区分的重要性变得越来越清楚，尤其是在理解古德温和其他改革宗正统前辈们和同辈们提出的不同的堕落论立场上。

另一个浮现出来的基督论的问题，为古德温的堕落前预定论提供了更深远的背景。古德温在永恒的背景下谈论“基督”，就是在圣子具有人性之前。古德温这样做是因为，按照永恒的救赎之约的条款，圣子同意为了和好而道成肉身。根据这个救赎之约，圣子以上帝子民元首的身份行动。但和好不是圣子道成肉身的首要目的。事实上，圣子的道成肉身不是在假设人堕落的情况下被预定的。古德温借助拣选和预定之间的差异坚称，说上帝之子取了肉身仅仅是为了人的罪，便是使基督隶属于上帝的子民。恰恰相反，基督是拣选和所有其他事情的目的。古德温就此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基督论的主张，也就是与基督必须道成肉身有关的旨意：基督的位格优先于祂的事工。第二个位格被预定，主要不是叫罪人能借着祂功德事工的益处而得救。这些益处“远不如把祂的位格赐给我们，祂的位格本身太荣耀了，祂的位格的价值不可估量，无法与这些益处相提并论”。因此，“基督论的堕落前预定论”这个词引起了人们对古德温的神学焦点的关注，它代表了一种与加尔文、欧文和其他神学家不同思维方式。

但是，古德温没有继续讨论如果亚当没有堕落那会发生什么的问题。古德温只想肯定，圣父在预定圣子取我们有血有肉的人性时，不仅考虑到我们需要一位救赎主，而且也有其他目的，即：

把道成肉身看作是第二个位格无限荣耀的彰显。这两个目的感动了祂；基督位格的荣耀在神人联合里并借着神人联合极大地支撑着这两个目的，甚至救赎本身也从属于基督位格的荣耀，而且是为了圣子位格的荣耀才预定的，这也是所有首要和主要预定之事的目的。

上帝因为祂的无所不知，祂同时计划好了基督和选民的拣选、基督的救赎之工以及其他每一件按照上帝的预旨要发生的事情。上帝“眼中看为重要的”所有事项中，也就是在上帝的旨意中占突出地位的，是基督和祂位格的荣耀。换句话说，上帝“主要的目的不是把基督带到这个世界给我们，而是把我们给基督—–并且，上帝为结果策划好了一切事情，甚至救赎本身也是为了基督的荣耀而设立的，不只是为了我们的得救而已”。圣父和圣子的本质关系坚定了古德温的论点；作为人居住在我们中间的圣子，祂所具有的美好超过祂的救赎之工，因为祂的中保事工是次要的（即不是必要或必不可少的），但祂的位格既是必不可少的也是绝对的。古德温表示：“所以，若是说预定道成肉身只为了这个事工，便降低并贬低了（基督的位格）”。此外，基督本质上是上帝的儿子，选民仅仅是收养的儿子。古德温将信徒领受的得儿子名分的特权与基督的位格相联系，而不是与基督的事工相联系。但是，我们一定要非常小心，特别是在古德温这里，不要将基督论的这两个方面分开来。基督的荣耀优先于我们的救恩。上帝的所有旨意确实都是为这个目的而设立的，即基督应是所有这一切的目的。在对《以弗所书》1章4-5节有这些考虑之后，上帝预旨的次序问题便成了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