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清教徒神学9-2

上帝预旨的次序

霍顿曾争论说，堕落后和堕落前预定论所争论的是关于用怎样的手段达到目的。但事实相反，实际上这场争论是关于上帝预旨的逻辑次序。古德温认为目的和手段之间的区分是“众所周知”的。他主张的立场是：关于目的，上帝在拣选人类时，祂看人是不堕落的；但祂在设立要达成目的的手段时，祂看人是堕落的。然而古德温承认，这里的目的和手段，其含义需要作一下解释。这个目的就是上帝的荣耀，古德温称之为“至高的”或“终极的”目的，也就是上帝要选民认识到祂荣耀的完美。古德温争论说，就目的的旨意而言人被视为未堕落的，祂这个时候想到的是基督选民的完美。但在考虑达到“最终目的”所需要的手段，即将选民带入荣耀中的完美手段时，人被视为堕落的。

古德温辨别出纯粹的堕落前预定论者的立场：“纯粹的堕落前预定论者（原文如此）把创造和堕落的许可等手段当作目的，并称这些手段是为了实现那个终极目的或特定的荣耀的意图或旨意。”“但是，古德温主张说，手段指的是基督作为上帝选民的救赎者，为祂子民所做的事情；基督所做的也被称为暂时性的事工，与内在的事工相反。基督事工的救赎益处是“预备得荣耀”（罗9：23；弗2：10）。这些为上帝选民预备得荣耀的手段“预先假定了堕落”。

亚当在他堕落之前的状态里，拥有一种本质的、天生的圣洁。然而，这种圣洁并不是为他预备得拣选之荣耀的手段，因为它缺乏基督性的根基。亚当的犯罪也不是拥有此荣耀的手段，而“仅仅是一段历程—–借此历程拣选扩大了范围—–并让恩典大放光彩—–赐予被视为罪人的选民”。”因此，堕落的罪人领受救赎恩典是为了实现最终目的，也就是他们得荣耀。但是，这是一种先在的恩典（即拣选本身），其中选民被视为不堕落的。古德温展开的论点是，创造和堕落的许可都是上帝护理的作为，不是为了达到“最终目的”的直接手段。所以，手段指的是基督的救赎事工；它们对选民得荣耀有直接影响。据此古德温主张说，根据上帝预旨中的目的，上帝视人为不堕落的。他引用德国改革宗正统神学家阿曼都斯·波兰纽斯的话：

上帝在祂拣选的预旨中，确实注视（或看顾）祂的选民，把他们当作祂预定的目的，把他们当作绝对相同的人，根本没有考虑他们中有任何品质的差异。但如果我们考虑达成这个目的的手段时，上帝如此地注视着人类，看到他们不在正直的状态中（堕落之前），必定会败坏，借着堕落自行败坏，因自己的错误急速地走向永恒的死亡。

古德温注意到，这个问题不在于拣选是否考虑了手段。相反，争议在于上帝在决定祂关于目的和手段的预旨时，是“完全把人类当作可创造的群体（即潜在的人，将被创造成这样），还是最初就把他们完全看作堕落在罪中的人”。古德温拜读了不同作者的观点，他承认许多人“确实认为这两种观点不能同时成立”。古德温主张这两种观点是可兼容的，说两种“情况都被上帝一眼看穿了，所以两者在时间上没有先后”。为了试图让“这两种观点都成立”，古德温注释说：

上帝的知识是无限的，所有一切都摆在祂面前。为了祂拣选意志的目的，祂将人视为未堕落的，但在考虑手段时，祂将人视为堕落的。并且上帝预定了两者在神圣意志的决定中合二为一，那是同一个决定。

很多杰出的神学家们已经要调和那些不同的意见了，预定论的目标到底是堕落的人还是未堕落的人，也许他们熟悉这场争论谈的是什么。

目的和手段同时在上帝的思想中；“没有哪个在先，也没有哪个在后”。古德温主张，在上帝的思想和意志中，虽然上帝的预旨是有目的的，祂为此目的将人视为未堕落的，这是一个起始点（terminus a quo）。古德温引用德国改革宗经院主义神学家巴多罗买·凯克曼（Bartholomaus Keckermann，约1572-1609）的话。这 位神学家也同样主张上帝对选民的堕落有两重考虑。首先，关于目的（即永恒的生命），“堕落不是必要的，因为堕落不是其手段，而是一个阻碍”。“第二，拣选的预旨也可被理解为上帝看人是堕落的，上帝预知了堕落以此作为手段。从救赎的角度看拣选，“必然包括对堕落的考虑”。“如上所述，古德温在拣选和预定之间做了个重要的区分。拣选与目的有关，所以在拣选中上帝预旨给人永恒的生命没有考虑人类的堕落。然而，预定被归在上帝看人在罪中或堕落中的旨意里，因此预定包含了达到这个目的手段。所以，对堕落后预定论和堕落前预定论的争论不能够只考虑预定，也不能够只考虑人是否被视为是堕落的或是未堕落的。那样做就曲解了古德温的立场，因为在他的神学框架里，拣选和预定不是同义词。

古德温对爱和怜悯的区分，进一步显明了他的堕落前预定论立场。当上帝向一个人显示爱的时候，祂这么做“没有把他看为堕落的人，而是没有堕落的纯洁的人”。“爱必定先于怜悯。上帝向堕落的受造之物彰显祂的慈爱，是为了彰显当他们尚未堕落的时候，上帝何等地爱他们。“因此上帝任其堕落在罪中，这样祂就能够慈爱地对待他们。””基于他对拣选和预定的区分，古德温澄清说拣选不是怜悯的行动，而是爱的行动。上帝当然也预旨彰显怜悯，但严格来讲，拣选是一种爱的行动。事实上，古德温评论说，上帝的所有属性都从属于祂的爱。”上帝怜悯某些人，不怜悯其他人，这是因为上帝爱某些人，不爱其他人。上帝在中保耶稣基督里彰显祂的爱，基督在祂的人性中体现圣父对教会的爱。是爱“将祂从天庭引到母腹，从母腹引到十字架；并且是爱将祂留在十字架上—–是祂的爱将祂保留在那里”。“基督心里的爱，说的是祂的人性，显然要少于上帝的爱，因为有限的不能包容无限的；尽管如此，“即使由受造物之爱组成的无限世界，他们之间的爱不会多如耶稣基督这个人心里的爱。”上帝和基督对教会的爱是在拣选之民的救恩中彰显出来的。在他有关拣选的作品中，古德温表明拣选包含了选民与上帝和基督的联合；联合是从拣选流淌出来的超凡的属灵祝福。

与上帝和基督的联合

古德温神学中一个重要的主题是关于基督耶稣的荣耀。上帝拣选圣子成为神而人者是为了一个高于人类救赎的目的。选民被拣选是为了基督的喜悦，但基督被拣选成为神而人者是为了上帝的喜悦。这样，上帝在基督耶稣里看到祂自己的像（西1：15-18）。在耶稣基督的位格里，上帝以“至高、绝妙的方式与祂自己沟通，这种沟通是与纯粹的受造之物之间不可能有的”。正如上面所解释的，这个目的远远超越了基督为祂的子民成为中保的目的。作为被拣选的神而人者，基督天生忠于上帝的所有主权的目的。换句话说，基督“被预定是为了祂自己的尊严，但我们被预定是为了上帝的荣耀和基督的荣耀”。“基督的荣耀从一开始就不依赖祂从被救赎之人所得到的荣耀，而依赖于祂位格的尊严。

基督与被拣选之人保持着双重关系，祂既是选民的元首，也是选民的救主。基督是祂子民的元首，因为他们被视为不堕落的（in massa pura）。基督被视为祂选民的救主，因为他们被视为堕落的。古德温这样总结他在这个问题与预定之间关系上的立场：

基督作为选民元首和救主的双重关系是与上帝对我们的拣选同时存在的—–不前也不后，按我们的理解，不仅在时间里没有先后（因为上帝的旨意是没有先后的），而且在次序上也没有先后。因为如果祂没有相称的特质，即祂的身体，祂就不能成为我们的头；这同样适用于祂的成为救主。若不是为了我们和我们的救赎，基督也不会被命定为元首或救主。但基督位格的拣选始终是首要的并且绝对是最初的意图，为了拣选本身，也为了比这些特定的事更高的目的；它也完全不依赖于我们或我们的拣选。

古德温再次澄清说，基督位格的荣耀始终在创造目的中占据首要地位。但是，就选民而言，拣选的最高目的是上帝拣选信徒“与祂自己非凡地联合，并且与祂自己有交流”。“对信徒而言，终极目标是与三一上帝的联合。古德温谈到这个格言：“最后执行的是最初谋定的—–并且—–你知道，上帝为祂自己拣选我们是最后执行的；那是祂的最初意图；并且祂向我们显现，也是最后执行的。””上帝与信徒的联合，正如所期待的，是别具一格的基督论焦点。在上帝自己能够与纯粹的人交通之前，神人二性位格上的联合（hypostatic union）必须发生在成为人的基督耶稣身上，祂是在众弟兄中头生的（罗8：29），享有与上帝可能有的最高联合，因为祂既是上帝也是人。道成肉身使得选民和上帝之间的“超级创造的联合”成为可能。救赎的顶点不是称义或成圣，而是与上帝的联合。古德温使用《约翰福音》17章20-26节作为他的解经基础，以理解神人联合的本质。

在《约翰福音》17章里的大祭司祷告中，基督请求祂的天父让祂能与天父赐给祂的那些人享受神秘联合。祂也有其他的祈求，但基督和教会之间的神秘联合是祂祈求的“重大主题”，是“海纳百川”之处。但古德温的“神秘联合”是什么意思呢？尽管在这段经文中也有所暗示，但基督祷告的主要负担不是圣徒们享有彼此的联合，而是信徒们享受与圣父和圣子的联合，因为圣父和圣子是在他们里面的（约14：20；约壹4：15）。选民享受的与基督和上帝的联合，是除了基督的神人二性的联合之外，受造之物所能够拥有的至高联合。在使徒保罗的思想中，这种联合最重要：“不但如此，我也将万事当作有损的，因我以认识我主基督耶稣为至宝。我为他已经丢弃万事，看作粪土，为要得着基督；并且得以在他里面，不是有自己因律法而得的义，乃是有信基督的义，就是因信上帝而来的义。”（腓3：8-9）。古德温把与基督以及上帝的联合与其他救恩益处作对比，以此表明与基督以及上帝联合的优先地位：

你为救赎和罪的赦免等祷告，你做得不错，因为你对此有需要；并且对罪人来说，当他们背负罪的重担和包袱时，这些事借着圣灵首先成了他们的祷告对象，并且被放在他们面前；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在那后面有意义更深远的事情，那一开始对我们思想隐藏的事情，就是与基督以及上帝的联合。当罪被赦免时，这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至高享受。

在古德温的神学中，与基督和上帝联合是重中之重，它是一个明确的末世论主题。正如他在著作中所解释的，他并没有贬低称义或成圣。但无疑古德温认为上帝通过基督与自己的超自然沟通，是信徒所领受到的在基督里被拣选的果子中最高和最荣耀的属灵祝福。

总结

最好把托马斯·古德温关于上帝旨意之次序的观点，理解为堕落前预定论的基督论。与其他英国同辈神学家相比，古德温格外关注神而人者耶稣基督的荣耀。一切都依附于祂，包括选民的得救。道成肉身是上帝的伟大作为，祂在成为人的基督耶稣里得喜乐，基督是那不可见的上帝之可见的形象。古德温甚至要说，基督的道成肉身比祂的受死和复活更给祂带来荣耀。关于拣选和预定，古德温在这两个词之间作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分。上帝在基督里拣选个人，基督是他们的元首，这是基于堕落前预定论的上帝旨意的次序的；也就是说，他们是作为未堕落的人被拣选的。但是，预定则是针对这目的的手段，是基督中保的“暂时性行为”。因此，在基督里，在他们的救主里面，个人被视为是堕落的。若从人类中心论（Anthropocentrically）来说，上帝旨意的终极或目的，是选民与上帝以及基督的联合，这联合在天堂里达到高潮。最后执行的是最先谋定的，所以与上帝以及基督的联合可被称为赐予选民的非凡祝福。总之，古德温的这几句话可以恰如其分地表达本章的基本讨论：

基督的功德绝非上帝的什么动力。它们只是行动，是基督荣耀的手段，并且远不如基督自己位格的荣耀。所以对祂而言，这些功德只是上帝给祂的工作。因此，要说动力的话，唯独基督位格的荣耀可以称为动力，这就是我们现在所讨论的。

苏格兰神学家罗伯特·莱顿（Robert Leighton，1611-1684）可能谴责过这样一件事，即有些“博学之士”自以为是地谈论上帝意志的秩序。当然，托马斯·古德温的情况是另一回事，他所做的工作要高贵得多。他的堕落前预定论架构别具匠心，他讨论的主旨是强调基督的荣耀。无论人们赞同或反对他，似乎都很难去挑剔古德温。他渴望强调基督位格的荣耀，以及上帝的主权行为，选民借此被带进与他们的造物主以及救赎主的联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