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宽容的不宽容

媒体领域

包习（Louis Bolce）和德马约（Gerald De Maio）建立了一个Lexis-Nexis数据库，可以用来搜索《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和《华盛顿邮报》，看这三大报纸中对1990年到2000年的文化是怎样报道的。在这个时间段内，这三份报纸只发表过18篇文章“讲到文化战争与民主党和共和党之间的分野之关系，以及两党之间这种分野是由‘世俗—宗教’之差别引起的。”【23】也正是在同一时间段内，他们发表了59篇报道，是关于世俗主义者在这些争论中起到的作用，另有929篇是关于福音派和基要派基督徒的政治阴谋的。换言之，在媒体看来，这个国家中发生的分歧是由一群人引起的。但是，这群人的声音在媒体中却没有广泛代表。

因为新的宽容观，一种表面看似“价值中立”的宽容（value-free tolerance）已经成为了媒体领袖中间的支配“宗教”，而这种观点又是经常被强化的。比如说，媒体可能会正面报道教皇（如保罗二世或本笃十六世），只要这些教皇只在参与一些仪式或世界扶贫；但如果他们在一些社会问题（如婚前和婚外性行为、堕胎、同性恋、安乐死等）上表达出他们的信仰的话，那么他们就会被报道为偏执的、老套的、有点怪怪的、甚至是危险的，而且一定是不宽容的。

在2001年，前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的新闻记者高德伯格发表了一本书，书名为《偏见：一位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内部人对媒体如何扭曲新闻的揭露》（Bias:A CBS Insider Exposes How the Media Distort the News）。【24】他的观点并不是说媒体已经被一种自由派（而非保守派）的偏见掌控了，也不是说媒体有了民主党（而非共和党）的偏见。他所说的偏见，是一种由社会的、文化的、知识界的，以及职业人士的内部繁殖所造成的偏见。这些人认为自己是非常多元的、广泛代表这个国家的，因为他们雇佣的人是按性别和种族的广泛代表来选取的。但是，媒体人所缺乏的，却是一群广泛代表不同知识和文化立场的人。也就是说，媒体中几乎没有多少思想多样性。媒体会展示出一种保持多样性的深刻、深思的承诺，他们确保自己的理事会中有女性（也有男性），但这些人对堕胎、枪支管制、同性恋、宗教在一个人生命中的重要性等问题上的观点，却不是多样性的。所以说，尽管他们觉得自己都在某种深刻的宽容之风头浪尖上，媒体界很多领域其实都是极不宽容的。不可避免的是，就算记者们再努力、尽力做到负责、客观，这种普遍的视野狭隘，本身就滋生了对新闻的扭曲，这一现实已经变得很让人不安了。【25】

几十年来，媒体的运作都是如此。在1972年，《纽约客》的影评家葆琳·凯尔（Pauline Kael）因为一些言论给自己蒙上了一点不道德的印象。当时尼克松在总统竞选之后重新获选，她说：“我不相信！在我认识的人中间，没有一个人投过票给他的。”但她只要看看尼克松在50个州里赢得了49个州的选票，就会知道，其实是她自己过着一种过度隔离于全国人的生活，却不自知，这是很令人悲哀的。

同性行为的领域

在过去20年中，美国男童子军（Boy Scouts of America）多次受到指责，是因为他们（1）不接收女性，（2）不接收无神论者，（3）不允许公开承认是同性恋的人担任任何领袖职位。几次耗资巨大的法律诉讼之后，在2000年，最高法院的戴尔（Dale）决议认为，男童子军作为一个私立机构，是可以自己选择其成员的，至此男童子军总算获得了一些安宁。但是，虽然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败诉，它却没有放弃，而是换了一种方式，与各种同性恋权利团体联手，以破坏男童子军和一些公立机构的关系。这样的例子非常多，而且过程很复杂。比如说，男童子军经常在公立学校做征兵活动，也有一些州立或国家公园会在他们举办团体活动时，给他们一些特殊优惠。但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是付了一些费用，再接受这些优惠的。比如在2008年夏天，“箭序”（Order of the Arrow）组织了一次活动，名为“五地五周五千弓箭手”。这次活动中，五千个志愿者花五周时间，帮助修理全国各地的国家森林、保留地中的公共设施。从2004年以来，男童子军一直贡献了大概一千万小时义工时间，为改善公共设施而加入到公共项目中去。男童子军另外还有一个活动，叫“轮到美国好样的”（Good Turn for America），是去清理上千个城市公园和学校的公共场地。谁想要成为一名鹰级童子军队员，就必须带领一个社区服务项目的工作。亚利桑那州的童子军贡献了上万小时义工时间，做大峡谷附近的防火和环境保护区的工作。

后来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和其他组织多次打击童子军的活动，虽然都和同性恋问题没有直接关系，但都是与童子军和其他公立机构的关系有关。在2003年，美国公民自由联盟代表一对女同性恋夫妇和一对无神论夫妇抨击童子军，说他们是一个宗教组织，所以他们和圣地亚哥市的租约就违反了设施条款。这些租约是童子军在过去五十多年里，租下节岛（Fista Island）上的半英亩土地，以开展他们的“巴波亚营会”（Camp Balboa）。在过去五十多年中，童子军已经花费上千万自己的资金，来购置设备，并开放给观众使用。目前却还在法律诉讼中。

在1928年，费城租了一块半英亩的地给童子军，他们就自己花钱修了一个7500平方公尺的布扎艺术（Beaux Arts）总部大楼。在2000年，费城市议会试图驱赶童子军，而当这样的要求没有成功时，议会向童子军索要每年20万美元的租金。童子军要么必须付钱，要么必须停止歧视同性恋者和无神论者。就算先不谈公平的问题（既然市议会从未花过一分钱在本部大楼上，那么，到底谁具有那所大楼的产权呢？），如果同性恋者和无神论者也想修建一个类似的建筑，市议会如果像过去帮助童子军一样帮助这些人修建的话，那不是更显得市政府很宽容，而且尊重多元性吗？不是的，那样不行：新的宽容意思指的是，政府必须毫不宽容地对待那些不接受新宽容观的人。这两个沿海的城市，圣地亚哥和费城，是童子军在过去10年里吃尽了苦头的地方。这些手段都是以宽容之名执行的。

这些案例以及一些类似的事件会怎样收尾，是很难预测的。两年前，在马萨诸塞州，天主教慈善（Catholic Charities）被告知必须停止其收养服务，或者改变其政策，即愿意把孩子介绍给同性恋夫妇。天主教慈善就停止了这项事工。但这个变化究竟会这样影响到那个州的有需要的孩子，还不太明了。有人也许说，天主教慈善本可以、也本应当更强势地争取一下的。宣明会（World Vision）是一个福音派的慈善机构，它禁止员工的婚外性行为，当然也包括同性恋活动。在2005年，公正工程办公室（Office of Justice Programs）因宣明会在弗吉尼亚州对日益严重的青少年和黑帮暴力问题做出的贡献，奖励了这个机构150万美元。一些律师被派来考察宣明会是否从事过任何歧视性的活动。司法部最终（2007）判定宣明会无责，这项裁定是基于1993年的宗教自由修复法案（Religious Freedom Restoration Act）。一位密苏里大学的法学教授艾斯贝克（Carl Esbeck）在观察此事件之后说，不管怎样，“接受联邦政府资助的非宗教性机构可以根据他们的核心使命来自由选择员工，就像计划家长（Planned Parenthood）这个机构是根据选择优先（pro-choice）的价值观来录用员工，山峦协会（Sierra Club）是根据人对全球变暖的看法来淘汰人。宗教团体如果不能让员工都符合他们的核心使命的话，就不可能忠于这个机构建立时的原则性宗旨了。”【26】艾斯贝克还说，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从未在宗教问题上与其他人不同过，那这个人不会被赞扬为宽容的，他只是把宗教的事看为小事，就好像宗教一点也不重要。这只是一种温和的宗教偏执。”【27】

有时，常识还是会在人们中间胜出的。

但是还有一些案例，却不是这样了。“在2004年的6月29日，格林（Ake Green）牧师因为在讲道时显示出对同性恋的‘不敬’而被判了一个月牢狱之刑。他是在2003年7月20日瑞典的博格霍姆小镇（Borgholm）上讲的这篇道。”【28】在2008年，一个女同性恋要做人工受精，遭到两位医师的拒绝，加州的最高法庭裁定这两位医师必须进行他们的工作。两个医生不是因为不认同这个女人，才拒绝为她服务：他们说会很乐意为各种人提供医疗服务，包括那些他们不认同的人。比如，他们不会因为一个人是个强奸犯，就不给他做癌症治疗。但他们觉得需要划一条界限，就是当他们觉得参与的某项工作有了不道德的成分之时，就不能继续下去了。并不是那个病人贝尼特斯（Guadalupe Benitez）无法在其他地方获得这项她希望的服务，这个案子并不是为她争取这项服务，而是为了讨个说法。法院在其裁决中说，“联邦政府和加州政府的宪法中有保护公民的宗教自由和言论自由条款，是不是这些条款就可以免除一位医院医生不用遵守加州公民权利法案（California Unruh Civil Rights Act，根据此法案，不能根据人的性取向来施行歧视）呢？我们的答案是不可以。”【29】

措辞是很重要的。如果同性恋被作为一项纯粹的公民权利时，通常法庭就会倾向于限制第一宪法修正案中的权利。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有一个夫妻档的商业摄影店“艾琳摄影”，店主夫妻都是福音派基督徒。他们拒绝给一对女同性恋的同性拍摄她们的委身仪式。在2006年，顾客维考克向新墨西哥人权委员会提出投诉，最终判“艾琳摄影”犯了歧视之罪，要求这个摄影机构赔偿维考克法律费用6637美元。这个案子又被上诉到区法庭，但“艾琳摄影”又败诉（2009年12月）。摄影店又提出上诉：如果商业雇主被强行执行一项违背他们自己良心的工作，如一个由很委身的素食主义者开的摄影公司，要被强迫去一个屠宰场拍摄一些杀害动物、制作肉食的场景，那宽容和公平又何在呢？【30】除了美国之外，表面上尊重人权的国家已经越来越有局限性了。在英国，一所天主教学校最近被禁止公开开除它的同性恋校长。教区（圣公会）学校被禁止教导同性恋是罪。在加拿大，阿伯塔人权委员会（Alberta Human Rights Commission）禁止基督教牧师发表对同性恋行为的藐视言语，甚至不能重复圣经中对同性恋有谴责之词的经文。

在过去，保守派中一直有对同性恋的谴责，用的都是很残忍、鄙视的语言。但是今天在我们看来，好像不受约束的口水毒液都流向了与过去相反的方向。当凯莉·普雷让（Carrie Prejean）还是加州小姐的时候，有人问到她怎么看待同性恋婚姻。她回答说，“婚姻应该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我无意冒犯任何人，但这就是我成长过程中接受的观念。”她并不是这种传统观念的最佳辩护者，但她的言语比起那些反过来攻击她的言辞要温和多了。一位同性恋专栏作家佩雷茨·希尔顿（Perez Hilton）说她是“一个只有半个脑子的蠢货”。另一位娱乐报道（E!News）节目主播朱丽安娜·兰奇克（Giuliana Rancic）说她是“无知的羞辱”，简直“让我恶心到要吐了”。难道这就是人们赞扬的宽容吗？

靶子：基督教

虽然有些话会听起来神经质或小气，我还是必须要冒险说出来：那种把自己伪装在（新）宽容背后的不宽容，很大一部分是直接针对基督徒或基督教的。

一些公立图书馆曾禁过一本书，是约翰·麦克阿瑟（John MacArthur）的《安稳在上帝臂膀中》（Safe in the Arms of God）。【31】在一些国家（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通过了一些立法，导致一些基督徒牧师会被法庭传唤，有时还被指控为犯了“仇恨罪”（hate crime），因为他们曾公开演讲，把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进行对比，丑化了伊斯兰教。在这些国家里，我没有听说过其他类似的案子，是判哪个阿訇（注：伊斯兰教的牧者）在进行宗教比较的时候有罪的。

2004年，在俄罗斯的别斯兰城，有伊斯兰恐怖主义者从一所公立学校抓了1200个人质。他们最后杀害了344人，其中186名是学生。另一个屠杀案件的范围更小一些，但还是很可怕，就是哥伦布安高中曾有两名心理失常的学生屠杀了13人。在事件发生之后，很多学校都进行了一些演练，教老师学生在类似暴力困境下该如何反应，像锁上教室的门、趴在窗口高度之下的位置，等等，也要同时与警察和其他公共安全官员里应外合。在2007年4月的新泽西州，柏林顿警察局做过这样一次演习。而谁来扮演假的恐怖主义分子呢？是一些在家教育的基要派基督徒。在三年前，密西根的马斯基根县也做过一次类似的演习，让一些在家教育的人扮演恐怖怪人，要引爆一个校车上的炸弹。

这些演习引起了一些当地人的愤怒。但是，你能想象如果扮演恐怖分子的这些人被装扮成一些戴头巾的伊斯兰圣战分子，会怎样呢？你能想象一群在家教育的基督徒学生可以组织起来，（先不谈恐怖暴力活动了）去威胁什么人吗？

我已经举了很多在大学和学院里发生的不宽容案例了。当然，一些轶事型的证据并不能证明这是一种趋势。然而，除了更多例子之外，有一到两篇最近的文章记录了一个又一个让人惊讶的不宽容事件，而所有事件中，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涉及的学生或教授都是基督徒。【32】斯科特·萨维奇（Scott Savage）自愿参加了一个选书委员会，要推荐一些给大学新生的书目。委员会的其他人开了一个书单，都是从左翼观点出发的书。萨维奇是一位安静的和平主义者，他提议加几本保守派的书，包括大卫·库佩兰（David Kupelian）的《推销邪恶》（The Marketing of Evi）。这本书提到同性恋行为是有罪的或邪恶的。一些同性恋教授抱怨对这本书的推荐让他们感觉在校园里“不安全”。于是所有教授一致举手通过，要告这位学生性骚扰。另一例子是，布鲁克（Emily Brooker）觉得在课堂里讨论关于性和家庭事务的不同观点是没有问题的，但她拒绝签署一封为支持同性家庭收养的联名信。因为这个立场，她受到社会工作部门的调查，而且被指控违反伦理。一位在索诺玛州立大学（Sonoma State University）教英语文学的教授，在讲詹姆斯·乔伊斯（注：19世纪末爱尔兰作家James Joyce）的时候，在全班学生面前，画了一幅有两座山的图。她说从乔伊斯的末世论出发，一座山代表的是上帝，另一座代表的是人类，连接这两者的唯一道路（他又在山谷里画了一个十字架，架在两山峰之间）是十字架上的基督，他将上帝和人连接起来。讲完他就大笑一阵，试图让全班人进入他的幽默。

先不说他这样是不是教英国文学的最佳方法了，【33】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他是用这种嘲笑的口气谈论佛教或伊斯兰教，会发生什么呢？如果他嘲笑的是穆罕默德呢？还记得那些丹麦卡通吗？在很多圈子里，好像唯一被允许的嘲讽，就是反基督教语气的嘲讽之词了。这个嘲讽的案例，在本质上却被用来映证人们的一种普遍看法，那就是，社会已经变得更宽容了。

并不是这种嘲讽让基督徒困惑。如果他们明白圣经的话，他们就不会觉得太奇怪（例如，约翰福音15:18-25）。真正让基督徒觉得惊奇或困惑的是，当他们面对这类羞辱时，它是为维护一种宽宏大量的“宽容”之名而做的。在任何社会中，各部门都会批评其他部门。右翼批判左翼，而左翼也批判右翼。【34】这些都不会让人忧心。在一个自由民主的社会中，所有这些都是健康的。不健康的是一种不参与任何观点交锋的姿态，带着嘲讽批判，来了只是试图把别人从对话中赶走，而理由是指责别人不宽容。【35】

当我正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人们对布里特·休穆（Brit Hume）的一些惊人回应刚被报纸登出来。福克斯新闻（Fox News）让他在老虎伍兹遭遇性丑闻之际，给他一些建议。他温柔缓慢地说了以下这段话：

人们说他是一个佛教徒。我不认为那个信仰给了他像基督教信仰所给的饶恕和救赎……我给伍兹的建议可能是，“老虎，回到基督教信仰吧，你可以完全好起来，为世人活出一个榜样。”【36】

可以猜得出人们的反应是爆炸性的。《华盛顿邮报》的电视评论家汤姆·赛奥斯（Tom Shales）嘲笑地讽刺说，基督徒“到处跑着要做一些新生意”。休穆“没有权威这样做，对吧？除非有人相信每个基督徒都应该传教？……他的这些话可能会成为今年最荒唐的语言了”。他“侮辱了地球上五千万佛教徒”。前微软全国有线广播公司（MSNBC）的基思·欧伯曼（Keith Olbermann）说，休穆想要“威胁老虎伍兹成为一名基督徒”。她的同事大卫·舒斯特尔（David Shuster）说，休穆在脱口秀上这样说是诋毁了他的信仰，而且他觉得休穆的话“真让人尴尬”。博客作家安德鲁·苏利文（Andrew Sullivan）把休穆的话说成“完全是宗派主义”，是一种不恰当的做法，想要取消掉“世俗和宗教话语之间的差别”。

对于休穆的批评值得作大量反思。（1）事实上，休穆对佛教的评价，在根本上是正确的。每个宗教都会包括对“人类哪里出了问题”提供一定的解释，也提供一种“解决方法”。就基督教信仰而言，根本问题是“罪”，即对唯一创造主上帝的反叛，在他之外有偶像崇拜。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罪得赦免”，是以基督的受死和复活为确据的。就佛教而言，问题的根本，是人们对真正现实的本质的无知，尤其是因为所有事物的暂时性。这种无知造成了贪欲和依赖感。所以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启蒙”。【37】人可以来一场辩论，看看这两种观点中，哪一个是真的。但是休穆的观点是这样的：他了解到伍兹已经犯了罪，伍兹最需要的是赦免，至少是被上帝赦免，才是他得医治、被改变的一部分，这也是伍兹希望去经历的。当然我这里做的是一个基督徒的分析。但是，既然这种赦免是伍兹需要的，他不可能在佛教中找得到，因为佛教的思考结构是完全不同的。佛教中不讲“罪”，而很多宗教都认为有“罪”的存在。有些爱思考的佛教徒也用他们的思考结构给出回复——这才是一个自由民主社会中的正当对话模式。而这也正是很多媒体权威人士多欠缺的。（2）当评论家们嘲讽休穆在遵行“传教”的“诫命”时，基督徒们会安静地微笑着想到大使命。如果“传教”指的是“用谦卑的表述，不带有任何外界强迫力，把福音讲给人听，为了赢得用信心接受耶稣的人”，这的确就是基督徒们要遵循的诫命。（3）长远看来，除非不同信仰的、无信仰的人们可以自由传教、自由说服他人，否则就没有宗教信仰自由。（4）在任何情况下，这不正是欧伯曼、舒斯特尔和苏利文还有诸多其他人试图要做的吗？就是说服别人认同他们对现实的观点才是正确的。有反思的基督徒才不会想让这些人都闭口不言，或让他们从思想的市场上退出。那样的做法只是默默地指出了事态的反讽意味：最不恰当的语言，正从那些呼吁“宽容”的人口中说出来。仅仅因为休穆不认同佛教，就说他是在“羞辱”佛教，这正是给休穆的话加上一层修辞的回转，但头脑清醒的读者可能会看到是休穆被更严重地“羞辱”了。（5）苏利文指控说休穆已经越过了世俗和宗教话语的界限，她这样说有一套假设：（a）世俗话语本身就是具有优越性的，（b）宗教话语只有在私人领域被表达出来的时候，才是对的。但是成千上万的人都不能同意（a）第一个假设，而苏利文也没有给她的这个立场提供更多论证：他只是提出一种假设，要把这个假设强加于所有人。至于（b）第二个假设，即宗教（一般意义上的宗教，和特指的基督教）一定需要被私人化，这是我稍后会继续讨论的一点。

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提醒自己，一个自由民主的社会应该如何去运作的。在这样一个社会中，公民权的代价就是，公民不能将他们自己的确信强加于别人。他们不能用国家权力来迫使人们接受某种信仰。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实践他自己的信仰或不信仰。但是，正如罗斯·杜冉德（Ross Douthat）指出的，“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实际上，‘没有人会因为他们的信仰遭到迫害’这一令人羡慕的原则，常常会化身为一种模糊的‘非自由观念’，那就是没有人可以公开批评其他信仰，或没有人可以公开推广自己的信仰，或说任何关于宗教的话，都不能在教会、会堂或家庭之外的领域进行。”【38】当然，这些非自由的观念，也和休穆的基督教信仰一样，有权利被听证。但是如果这样的观念被大加推广，而休穆的基督教信仰却不能被推广，那此观念就变成毁灭多元主义之咎了。

这里我还需要多解释一下。在世贸大厦被毁之后，苏利文给《纽约时报杂志》（New York Times Magazine）写过一篇文章，将基要派的基督徒与穆斯林恐怖主义分子相比较，因为他们都持有排他性的信仰立场。【39】但是，这样的分析既曲解了民主的本质，也曲解了真正危险之所在。危险不在于这些人持守的排他性信仰：把里根和奥巴马写的经济分析文章拿来比一比就知道了，它们是完全不兼容的。互相排斥性的信仰，不管是宗教信仰还是其他，并不危险，只要存在一种不断对话的相互承诺，就是旧的宽容观。正如杜安·里特芬（Duane Litfin）所说的，“不论是在宗教性制度下（如宗教裁判所，塔利班）还是世俗的制度下（如纳粹主义、斯大林主义），危险来自于极权主义要依赖强制力的倾向。这样看来，苏利文把杰瑞·福尔韦尔（Jerry Falwell）的基要主义和拉登视为同等，既不公平，也很错误。”【40】

注释

【1】　Pat Robertson,The700Club,accessed2January2010at http://www.imdb.com/title/tt0149408/quotes.

【2】　Randall Terry,as reported in the News Sentinel of Fort Wayne,Indiana,for16August1993.

【3】　Lance Morrow,”A Nation of Finger Pointers,”Time,12August1991,14.Cf.also http://www.time.com/time/printout/0,8816,973578,00.html.

【4】　此注感谢James Bowman书中的洞见，Honor:A History(New York:Encounter,2006),237.

【5】　此事引起了公众的很多关注。BBC的报道见http://news.bbc.co.uk/2/hi/uk_news/4617849.stm(last accessed2January2010).

【6】　http://www.thefire.org/case/755.html.

【7】　这些良心条款是怎样的，最好的简短版本可以参考Wesley J.Smith,http://www.cbc-network.org/2009/05/protectingthe-careers-of-medical-professionals-who-believe-in-the-hippocratic-oath/,posted27May2009.

【8】　http://chaplains.harvard.edu/about_us.php.

【9】　http://www.guardian.co.uk/books/2002/sep/28/fiction.michel–houellebecq.

【10】　http://community.seattletimes.nwsource.com/archive/?date=20060705&slug=wedlets05.

【11】　”An Unpretty Pass:What a Song without Words Says about American Life,”National Review61,no.20(2November2009):33.

【12】　http://www.dartmouth.edu/news/releases/2005/09/20c.html.

【13】　http://dartreview.blogspot.com/2005_09_01_archive.html.

【14】　我在《重访基督和文化》一书中，讨论过多样性的理由。Christ and Culture Revisited(Grand Rapids:Eerdmans,2008),186-90.

【15】　http://www.guardian.co.uk/education/2006/nov/28/highereducation.students.

【16】　http://www.portlandmercury.com/portland/Content?oid=84436&category=22101.

【17】　http://chronicle.com/article/For-Profit-College-Says-It/37892.

【18】　http://illinoisreview.typepad.com/illinoisreview/2009/04/judge-throws-outthomas-klocek-case-against-depaulappeal-planned-.html.

【19】　”Pariahs,Martyrs—and Fighters Back:Conservative Professors in America,”National Review57,no.19(2005):40-45.需要指出的是，Miller调查的教授们，都不是特别保守主义倾向的。例如Klocek就投票给了民主党。

【20】　Nathan O.Hatch,”Evangelical Colleges and the Challenge of Christian Thinking,”in Making Higher Education Christian:The History and Mission of Evangelical Colleges in America,ed.Joel A.Carpenter and Kenneth W.Shipps(Grand Rapids:Christian University Press,1987),163.

【21】　Hatch,”Evangelical Colleges and the Challenge of Christian Thinking,”166-67.

【22】　Duane Litfin,Conceiving the Christian College(Grand Rapids:Eerdmans,2004),81-82.

【23】　”The Politics of Partisan Neutrality,”National Review143(May2004):9.

【24】　Washington:Regnery,2001.

【25】　Cf.L.Brent Bozell III and Brent H.Baker,ed.,And That’s the Way It Isn’t:A Reference Guide to Media Bias(Alexandria:Media Research Center,1990).

【26】　http://library.findlaw.com/2008/Jun/1/247208.html.

【27】　http://library.findlaw.com/2008/Jun/1/247208.html.

【28】　http://www.akegreen.org.

【29】　这个案子被多处报道过。如参看http://www.spectrummagazine.org/node/1200.

【30】　http://speakupmovement.wordpress.com/2009/12/16/elane-photographyplans-appeal-of-negative-ruling-by-new-mexico-court/.For some of the complexities of the issue,see http://volokh.com/tag/elane-photography-v-wil-lock/.

【31】　http://rabbiphilosopher.blogspot.com/2006/10/banned-books-john-mcarthur.html.

【32】　见David French的一篇重要论文，“把上帝赶出大学”（”Expelling God from the University”），Academic Questions19(2006):75-84.接下来的例子也出自这篇文章。

【33】　Contrast Daniel E.Ritchie,Reconstructing Literature in an Ideological Age:A Biblical Poetics and Literary Studies from Milton to Burke(Grand Rapids:Eerdmans,1996).

【34】　E.g.,compare Randall Balmer,Thy Kingdom Come:How the Religious Right Distorts the Faith and Threatens America:An Evangelical’s Lament(New York:Basic,2006),and Newt Gingrich,Rediscovering God in America:Reflections on the Role of Faith in Our Nation’s History and Future(Nashville:Integrity,2006).

【35】　One thinks of the spate of remarkably inaccurate books:Chris Hedges,American Fascists:The Christian Right and War on America(New York:Free Press,2007);Michelle Goldberg,Kingdom Coming:The Rise of Christian Nationalism(New York:Norton,2006);James Rudin,The Baptizing of America:The Religious Right’s Plans for the Rest of Us(New York:Thunder’s Mouth,2006).Cf.discussion in Carson,Christ and Culture Revisited,183-85.

【36】　这段和后面的文字都是引用自网站，很容易找得到。

【37】　See,most recently,the careful book by Keith Yandell and Harold Netland,Buddhism:A Christian Exploration and Appraisal(Downers Grove:InterVarsity,2009).

【38】　http://www.nytimes.com/2010/01/11/opinion/11douthat.html.

【39】　”This Is a Religious War,”New York Times Magazine(7October2001);available online at http://faculty.plts.edu/gpence/html/This%20is%20a%20Religious%20War.htm.

【40】　Litfin,Conceiving the Christian College,265n.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