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神的全权与人的责任

第二部分两约之间的犹太文献

第四章《七十士译本》的翻译

当我们从希伯来圣经移到它在《七十士译本》(LXX)中的翻译时,很难察觉到对于主权——责任张力的理解有任何清楚的转变。至少从两方面的考量可以清楚看出。

前面查考的十二处旧约圣经经文的翻译

在这十二处经文中,大部分都显示出其意义并无重大改变。有两处显示出翻译上的明显松散,但是并不影响我们对于这张力的理解(赛十5起;珥二32)。有一处(士十四4a)的文本有些微的差异:亚历山太抄本(A)用的是antapodoma,而梵蒂冈抄本(B)则是较强烈的ekdikēsis;不过同样地,主权——责任张力并不受影响。耶利米书的两处经文有最大的困扰。耶利米书五十二章3节在《七十士译本》是没有的。耶利米书二十九章10~14节(《七十士译本》三十六10~14)很大部分在翻译时被截去了,以致于无法清楚了解先知在这五节经文中是否是在说有关复兴之事,如此一来,雅威无条件的应许要复兴祂的百姓,和百姓必须祷告以达到这个目标,二者之间的张力就模糊不清了。但是有关《马所拉文本》和《七十士译本》之间(尤其是在耶利米书)的差异是非常复杂的问题,任何想要厘出翻译者的神学倾向的作法都是高度揣测而根据不足的。

需要更深入说明的唯一一处经文,是创世记五十章19~20节。创世记五十章20节在《马所拉文本》和《七十士译本》几乎是一样的,动词bouleuesthai被用来翻译hšb。但是在创世记五十章19节《马所拉文本》和《七十士译本》则有明显的不同。在《马所拉文本》中,约瑟告诉他的哥哥们不要惧怕,然后他问了那个问题(「我岂能代替神呢?」)。然而,在《七十士译本》中却是一个陈述:tou gar theou eimi egō(「因为我是属神的」)。认为翻译者刻意避免任何以人可以代替神的暗示来解释是错误的,因为在三十章2节有一个几乎完全相同的句子,他正确地翻译为Mēanti theou egōeimi…(「我岂能代替神—–呢?」)。那么,为什么会有五十章19节中这个奇怪的「翻译」呢?

我们先假设《七十士译本》背后是《马所拉文本》形式的经文,从上下文来看,译者试图使内容平顺。在《七十士译本》中,哥哥们说他们是约瑟的仆人(五十18),而在五十章19~20节里,约瑟以一贯的想法回答;因为他属于神@1(五十19),而且神在这事件中的用意是好的(五十20),因此约瑟要跟从神的榜样,而哥哥们也毋需惧怕。然而,在《马所拉文本》中,约瑟却是从另外两方面来消除哥哥们的惧怕:(1)约瑟不会硬把自己放在神作为审判者的角色(五十19);还有(2)无论如何,他会跟从神行事的方式,记得神在恶事上的用意原是良善的(五十20)。不过,后面这一点在《马所拉文本》中是薄弱的:只不过是从五十章20节里延伸出来的意思。《七十士译本》把五十章19节的「翻译」与五十章20节连接起来,而牺牲了第一点(《马所拉文本》五十19),却详加说明第二点(《马所拉文本》五十20)。但是,若说这里有个神学观点的转移,同样是没有根据的。

@1这是希腊文的意思:约瑟说他是属于神的,不是指他是神的仆人。是的,在五十章18节,哥哥们告诉约瑟,他们是他的仆人,有人就以为约瑟在五十章19节的回答tou gar theou eimi egō的意思是「因为我是神的(仆人)」。但是五十章18节的结构是间接受格(dative;或译「与格」);而在五十章19节是所有格(genitive,或译「属格」)。五十章19节的想法较接近egōdeChristou(林前一12),「我是属基督(那一派)的」,也就是说,「我跟随基督」。同样地,约瑟属于神这一派:他跟随神。

《七十士译本》中相关的神学倾向

《七十士译本》研究的这个领域仍然在初步的阶段;有十足把握的结论并不多。然而,意图证明《七十士译本》的翻译者要避免神人同形法与神人同感法(anthropopathy),这样的研究与此相冲突,因为,在主权——责任张力之中,与神的位格有关的范畴是与这种拟人化的现象紧密相连的。阿盖珥(A.W.Argyle)认为《七十士译本》避免神的「后悔」。@2噶德(D.H.Gard)检视在约伯记中一系列的神学倾向,包括避免人在神面前的傲慢,一连串反神人同形法的表达,还有避免或是转变任何看起来会中伤神的属性的描述。@3符瑞祺(C.T.Fritsch)也对摩西五经做了类似的研究。@4

不过大部分的学者对这些研究结果持相当的保留态度。曼森(Manson)、卡兹(Katx)、解立克(Jellicoe)、和魏爪克(Wittstruck)带着不同程度的坚持,同意对于符瑞祺的结论必须相当谨慎。@5欧林思齐(Orlinsky)更进一步,不但质疑符瑞祺的论点(只是与摩西五经相关的),也同样拒绝接受反神人同形法是《七十士译本》的约伯记翻译者的特征,这是他最近的研究领域。@6他的结论或许是显出了略微过度的反应。

@2’God’s“Repentance”and the LXX’,Ex.T,Vol.lxxv(1964),p.367。

@3The Exegetical Method of the Greek Translator of the Book of Job(Philadelphia,1952)。

@4The Anti-Anthropomorphisms of the Greek Pentateuch(Princeton,1943)。

@5T.W.Manson,’Miscellanea Apocalyptica’,JTS,Vol.xlvi(1945),pp.78-80;P.Katz(Walters),’Septuagintal Studies in the Mid-Century’,The Background of the New Testament and Its Eschatology(Cambridge,1956),pp.176-208;S.Jellicoe,The Septuagint and Modern Study(Oxford,1968),pp.270f.;T.Wittstruck,“The So-Called Anti-Anthropomorphisms in the Greek Text of Deuteronomy’,CBQ,Vol.xxxviii(1976),pp.29-34。在《七十士译本》另一部分类似的结论,可参A.Soffer,'The Treatment of Anthropomor-phisms and Anthropopathisms in the Septuagint of Psalms’,Hebrew Union College Annual,Vol.xxxviii(1957),pp.85-107,重刊于Studies in the Septuagint:Origins,Recensions,and Interpretations(New York,1974),pp.395-417。

@6参H.M.Orlinsky针对符瑞祺所作的评论,发表在Crozer Quar-terly,Vol.xxi(1944),pp.156-60。他也写了几篇有关约伯记的文章,特别是'Studies in the Septuagint of the Book of Job:On th Matter of Anthropomorphisms,Anthropopathisms,and Euphe-misms’,Hebrew Union College Annual,Vol.xxx(1959),pp.153-67,以及Vol.xxxii(1961),pp.239-68。

我们必须承认有些确实是有反神人同形法的情形。但是,除了对于神人同形法渐增的反感之外,很难看出还有什么因素可以解释《七十士译本》对(例如)出埃及记二十四章10节的处理:《马所拉文本》是「他们看见以色列的神」,而《七十士译本》的翻译是「他们看见以色列的神曾经站立的地方」。欧林思齐主要的反对原因是「反神人同形论者」(他的用语)太常沉迷于「正面就我赢,背面就你输」的论证方式:如果《七十士译本》翻译者保留了神人同形法的用法,就要以象征方式来解释,反之,他的不使用神人同形法就是他反神人同形法的证据。欧林思齐的这个批判是公正的,但是它本身也只不过说明了对于「反神人同形论者」的分析太过非黑即白了。我们如果比较谨慎地论及「倾向」与「趋势」时,会发现有关反神人同形法兴起的证据虽未被排除、却很薄弱。

还有一些值得关注的趋势。噶德和葛勒曼(Gerleman)@7都同意:约伯记的《七十士译本》试图避免或者缓和神是人遭毁灭的动因这个观念;这样把神从属于祂的宇宙中的某些范畴移除的作法,多少削减了祂至高无上的主权。在另一个情况下,谷丁(D.W.Gooding)指出:《七十士译本》的列王纪上有漂白大卫的倾向。@8这就开始了一个把圣经中某些人物英雄化的趋势;但是这样作的结果会减轻他们的罪,在原则上也就减轻了他们的责任。《七十士译本》在民数记十四章34节中对神的「挫折」(这是那个希伯来文名词原来应有的翻译)打了折扣;不过《七十士译本》只是采取类似策略的众多翻译与意译之一。@9我们同样可以看出《七十士译本》相当偏好eklegesthai(「拣选」)和其同语根的字词。例如在哈该书二章22节(亚历山太抄本)不必要地加入该词。诗篇八十九篇3节(《七十士译本》八十八4)中加入了指人的用语。*在有些情况下,会堂式解经明显是特别指着选民说的(例如:赛五2[异读];结十九12、14;亚十一16;歌六9~10。同样地,一些错误证实了越来越喜欢这个用词的趋势:民十一28;撒下二十一6;摩五11;伯三十七11;箴十二24)。然而,这样多方面不同类型的经文受到影响,就表示,如果我们推论说:在每个这类的例子当中,译者有意识地在神学上抱持着对于神的拣选的偏好,我们是过度使用证据了。

@7D.H.Gard,前引书,pp.67ff.;G.Gerleman,Studies in the Sep-tuagint I.The Book of Job(Lund,1946)。噶德的书的一个主要弱点,在于该书没有采用葛勒曼六年之前出版的书。

@8’Problems of Text and Midrash in the Third Book of Reigns’,Textus,Vol.vii(1969),pp.1-29。

@9R.Loewe,’Divine Frustration Exegetically Frustrated’,Words and Meanings(Cambridge,1968),pp.137-58。

*编按:西乃抄本(Sinaiticus)加上了hypsōsa eklekton ek tou laou mou(「我高举了那从民中所拣选的」,参:19节)。

强调以色列蒙拣选的倾向越来越增强,或许可作为量度拣选意识产生骄傲的程度。如果真是如此,正如我们将会看见的,那就是一个更大运动中的一部分,这个运动倾向于认为:人的功德与价值是神拣选的条件,而非认为拣选是不顾人的过失与不配。的确,当拣选成了宗教自满的根据时,就大大失去了拣选在旧约圣经中的功能。但是我们并不能对于《七十士译本》中这样的发展做出确定的结论,主要是因为翻译者受限于他们所从事的工作的本质:他们的工作是翻译(不论多么不严谨),而不是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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