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认识新兴教会

第五章:新兴教会对后现代主义的批判

EMERGING CHURCH CRITIQUE OF POSTMODERNISM

因为新兴教会是异常多样化,所以要评估此运动是特别困难。温馨的称赞可能特别合适此运动的某部分,却不适合另一部分;同样地,有正当的理由对另一部分提出尖锐的批评,但对另一部分却不然。在第二章,我已经表明此新兴运动中,我认为有帮助的某些方面,同时提出恰当的警告。在第三章,我也论到:新兴教会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所作的历史性和分析性的评估,虽然不是完全错误的,却是过分两极化,相当简化,而且有点过时。既然我提出这样的谴责,在第四章我就表明我的看法,概述从我的角度来看,应当如何理解后现代主义。

这把我们带到问题的核心,就是新兴教会对后现代主义的回应。除了一些偶尔鲜为人知的旁白,新兴教会运动的作者和传道人如此忙于告诉我们文化已经怎样改变,以致他们的回应几乎没有对这些变化提出任何的批判。他们强烈地否定现代主义,但对后现代主义却不作任何尖锐的评论。尤其是涉及到与真理、确据、历史的见证、甚至福音本身的性质有关的问题,他们试图努力解决,却不足以令人信服。

这些是严重的谴责。我的论述将分两阶段展开。在这一章和下一章,我将与新兴教会运动在处理真理的各个方面彼此互动。然后在第七章,我将总结圣经中的某些证据,我认为这些证据是新兴教会运动的作者们轻描淡写或忽视的。将新兴教会运动对于与真理有关的议题的处理方式,分成五个互相重叠的部分来讨论或许会有帮助。我将在本章中依序论述它们。

未能接受非全知性之真理宣称的重要性

虽然新兴教会运动的某些作者继续称颂后现代主义,并以绝对的词句诽谤现代主义,此运动中较为优秀的思想家,偶尔警告不要把后现代主义绝对化。所以,例如史域博士正确地警告他的读者不要拥抱后现代主义,@1尽管他的论点大部分是提倡以史诗式(EPIC)为特征的基督徒生活和讲道——我们必须专注拥抱经验(Experiential),参与为本(Partici-patory),图像丰富(Image-rich),和培养关系(Connec-tive)。

这当中有些是很有帮助。但令人不安的是,他未能讲述为什么我们不应该拥抱后现代主义。难道至少有些许不是因为强硬的后现代主义舍弃了客观真理的类别?我们将会看到这个类别是历史的基督信仰和圣经本身都一直坚持的。那么从哪里找到辅导,不仅告诉我们如何回应后现代主义中那些好的和有用的,或至少是中立的成分,也告诉我们怎样纠正和驳斥后现代主义中危险和草率的东西?「史诗式」的所有类别,假如成为后现代主义之下基督教的中心试金石,在多大程度上会舍弃太多?不错,后现代主义者对非线性思维比现代主义者更开放,而且他们大概比前一代的人更欣赏意象和隐喻的使用。结果,我发现偶尔在大学中以启示录做福音性的布道十分有帮助。那多姿多彩的意象,远不会令人觉得脱节,反而能实际地打开窗口,十分吸引二十一世纪的学生。可是,「图像导向」的见证有许多的危险。虽然它能点燃人的想象力,却会是非常主观的,以致把人带离经文实际上所说的。@2那么针对如何回应后现代的错误,实质性的警告在哪里?

@1Leonard Sweet,Postmodern Pilgrims:First Century Passion for the21st Century World(Nashville:Broadman&Holman,2000),xvii

同样地,麦拉伦写道:「后现代主义是一连串谬论的压轴。」@3他好像在说,对被我称为强硬的后现代主义的全然容忍,至终是自我驳斥。诚然,一个基督徒必须看见这点,否则停止作为一个基督徒。然而,遗憾的是,麦拉伦没有进一步说明这点,或解释因为后现代主义的荒谬性,基督教必须以什么方式揭露、面对、或反驳它。他的书中提出的所有具体劝告,都建立在一个假设上,就是后现代主义已经在人的思想模式上,产生一个如此巨大和不可扭转的改变,@4以致教会面临着一个基本的选择:调整以更好地回应后现代主义,否则就会被贬低成不合时宜。他提供的所有策略都是支持这个论题;但没有一条是回应后现代主义的荒谬性。

@2很显然地,我在此所假定的是,一个人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一段文本「真正所说的」:见本书第四章的讨论。如果一个人不能承认这一点,那么基督教就(姑且冒着图像导向之陈述的危险)公然兜售一分后现代的浓汤。

@3麦拉伦著,蔡安生译,《教会大变身》(台北:校园,2005),208=Brian D.McLaren,The Church on the Other Side(Grand Rapids:Zondervan,2003),165。

@4这是新兴教会作家和其他鼓吹后现代工作的人当中的标准措辞。就算我们承认已经发生了许多的改变,仍然必须牢记在心的是:一个人越是把这一点当作对事实的一个教条式描述来坚持,它就变得越是不能令人信服。考虑一下取自Justo L.González,The Changing Shapeof Church History(St.Louis:Chalice,2002),74的这个例子:「今天教会历史的整个段落都忽略了,真正大公性的挑战是:现代知识的图谱使之很难达到真正的大公性。现代的图谱坚称坚决主张客观性,不容许在所有知识领域中之视角的重要性——包括神学与宗教的知识。它坚决主张普世性,藉此要求把每一个特殊的视角加诸于其余的视角上——换言之,它要求每一个神学和每一个传统都变成只是一个宗派—–。但是,如果有融合主义的席拉(Scylla),也就有宗派主义的克里布地斯(Charybdis;编按:席拉与克里布地斯是希腊神话中两个长生不死、凶猛强悍的妖怪,也是西西里岛附近一个海峡的两块礁石,行经当地的船只既要避开礁石,又得绕过漩涡,英文有一个成语'between Scylla and Charyb-dis',即「进退维谷,腹背受敌,四面楚歌」之意)——这是许多西方教会没有充分留意的一个危险。」这话当然有些许智慧,但是这是对于教会现况的一个客观描述吗?我与世界各地基督徒交往的经验可不是如此!

麦拉伦在书中提供十二项策略:

1.「大胆突破,勇于改变」——就是说,我们需要某些大的改变,不只是小变化。

2.「重新界定使命」——藉着生活在有使命的群体里。

3.「练习系统思考」,因为教会是比线性更有生机的。

4.「小传统贴换大传统」。换句话说,不要为宗派的特色太过烦恼,要拥抱整个基督教的传统作为你的传统。

5.「将神学复兴视为艺术和科学」,因为神学与其说是关于学来的答案,不如说是「对美和真理的一种追寻」。

6.「设计新的护教学」——就是我们必须找到新的方式传达福音。

7.「学习使用新辞令」——就是仔细聆听今天人们如何讲话,找到与他们交谈的合适模式。

8.「放弃过时的体制。」

9.「别让领袖被整垮啦!」——就是帮助那些在宣教前线的基督徒领袖,因为「在前线受伤并不羞耻」。

10.「让宣教事工脱胎换骨,推陈出新。」

11.「向前看,看远一点。」

12.「进入后现代世界」——就是了解它,参与它,准备革新。@5

里面有些好的建议,但没有提出什么,能帮助我们去驳斥后现代主义的荒谬性,大多是因为受到他对后现代主义的这种理解所影响,麦拉伦明显不愿与真理沾上边。我们都从自己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所以必然会导致差异、变化、不确定、和难解之事。我们应该拥抱这一点,而非惧怕它。

@5麦拉伦着,《教会大变身》=McLaren,The Church on the Other Side,120。所列举的这些策略就是该书的章标题。

我们「做神学」的时候,好比陶罐忖度陶匠,孺子思量父亲,蚂蚁谈论大象。就深度和精确度而言,若考虑到我们人的有限,包括语言,和神无限的伟大,几乎在所说或所想的任何事上,我们必定是不足或不完全的。@6

我们的话语将设法成为服事奥秘的仆役,而非如同在旧世界那样作为奥秘的拆除者。它们将传达一个清楚但神秘的、简单但神秘的、真实但神秘的信息。我的信仰是在一个旧世界里发展的,那是一个多言多语的世界,天真地相信多言多语的能力,似乎信仰的所有奥秘,都可以像法律文件里印刷精致的条款那样被捕捉,并缩减成安全的公式。然而,奥秘不可能如此精确地被捕捉。被冰冻脱水而制成的咖啡粉,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和泡在福尔马林中的青蛙,当我们试图去捕捉、定义、保存,使这些东西变得不那么激动、不稳、或易变时,它们就都有所失去。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我们将更多明白这一点。@7

@6麦拉伦著,《教会大变身》,82=McLaren,The Church on the Other Side,65。

@7麦拉伦著,《教会大变身》,112-113=McLaren,The Church on the Other Side,89。

这里再一次出现了绝对的对立。若不是我们能够完全认识神,就是我们被神秘难解之事所限制。当然,我们永远不能完全认识神,这一直是真实的:我们不是全知的。神是比我们伟大,无限的伟大。而且,最优秀的现代主义神学家在这点上也是最坚定不移的。不需要后现代主义来发现神是比我们大得无限的(意思是神永远保持神秘的)。可是,将大象和蚂蚁相比较尽管在某一层面上有帮助,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在这个例子里,蚂蚁是照着大象的形像而造,而且这个大象不仅用蚂蚁的语言与蚂蚁沟通,而且以他独生子的位格,成为一只「蚂蚁」,却同时仍旧是一头「大象」。假如蚂蚁只凭自己去推测这头大象的所知、所想、和感受,「神秘」将是太弱的一个用词。但是,与我们相关的这位启示的大象,已经告诉我们这些蚂蚁他是什么模样,他想什么,感受什么,已经成就什么,将要成就什么——当然不是巨细靡遗地,却是真实地。

当然,我们绝不可以认为我们已经让神向我们俯首称臣、唯命是从,把祂制作成一个标本,如同放在一瓶福尔马林里的青蛙。然而,在那些优秀的现代神学家中,哪一位曾对神抱持这样的想法?但在另一方面,既然这位神已经将许多关于祂自己的事披露出来,谈论、思想、书写、和歌唱祂自己选择以蚂蚁的语言揭示的这些属性,难道不恰当?这是把神缩减成一只存放在福尔马林中的青蛙?当然不是:这只不过是一个标志,表明对这位恩典之神的自我启示的忠诚。因为我们是既渺小又有罪,我们有时会误解和歪曲祂所启示的。可悲的是,我们有时会受到试探,假装认识祂,过于我们事实上所知道的。但是,当祂已经揭示如此之多,而我们仍说:

「啊!祂是如此伟大,每一样都是如此神秘,以致我无法述说一件与祂有关的真实的事;」这是不尊敬祂。只有当「真实」意味着全知的真理(又是那个对立!)时,那才是一个可靠的立论。否则,这只不过是一种新的拜偶像:我们拒绝相信神的话语,宁愿敬拜被强硬后现代主义尊为教条的不可知论。

或许考虑葛伦斯的例子。他曾经问自己以下的问题:「各种的群体提供各色各样的观念模式,而且每一个至终都是神学性的;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基督教神学能宣称自己所讲的是『客观的真理』?—–转向非基要主义是否就必须与形而上学的现实主义来一个全然和最终的决裂?」@8那正是我们必须问的问题。一个强硬的后现代主义者,会对第一个问题回答说「不能」,而对第二个问题说「是的」;一个温和的后现代主义者就会更谨慎,坚持认为我们的确可以认识一些客观真理,但永远不彻底或全然知晓,而且假如我们相信有一位神「在外面某处」,已经在历史中向我们显明祂自己,那么我们就永远无法与现实主义有一个最终的断裂。

@8Stanley J.Grenz,Renewing the Center:Evangelical Theology in a Post-Theological Era(Grand Rapids:Baker,2000),245。笔者应该补充的是:我从前曾经在一长篇的书评中使用过这个例子,该书评最初刊行在网络上(Alliance of Confessing Evangelicals),然后也收录在别处。葛伦斯博士给我一个长篇而善意的回应。我修订了该篇书评,以回应他的论点,修订后的文章题为“Domesticatingthe Gospel:A Review of Grenz's Renewing the Center”,于Millard J.Erickson,Paul Helseth,and Justin Taylor,eds.,Reclaiming the Center(Wheaton,IL:Crossway,2004)。

那么,葛伦斯会如何回答他自己的问题?他宣称这样的问题是「既不恰当,最终也没有帮助的」。@9更好的问题是:「一个后基要主义者的神学方法,如何能对一个超越我们可以明确表达的世界作出清晰的陈述?」@10这又促使他作出与末世的世界有关的见解,是受到潘宁博(Pannenberg)启发的,认为最终的世界不会过去。这个末世的世界可以作为认识论的基础。

@9Grenz,Renewing the Center,245。

@10同上。

但等一下!为什么起先的问题是既不恰当也毫无帮助?葛伦斯只是闪避了这些问题,以他比较喜欢的另一个问题来取代它们。无论如何,他怎样能对「一个超越我们可以明确表达的世界」作出任何真实的陈述?如果把「超越我们可以明确表达的世界」这种讲法绝对化,我们就不能对这个世界作任何的陈述,所以我们也许就应该停止尝试。但是,如果这个讲法只是假定某些非绝对的有限性,那么我们就有责任说我们所可以说的。而且,如果我们能够讲述末世的世界,为何就不能讲述这个世界?毕竟,我们对末世的世界的了解是从圣经启示得来的,当然圣经也揭示一些有关这个世界的事情。另一方面,如果葛伦斯认为在末日临到之前,我们将无法对末世的世界作出任何真实的陈述,那么(1)很难明白这种确信如何在此时此地带给我们任何认识论的基础;(2)很难明白现今我们如何能知道我们将会对未来有如此的确信,除非今天我们能认识某些确定的事;(3)无论如何,即使在末日我们仍是有限的存在,既然如此,就很难明白:我们即使到了那时,如何胜过后现代主义者的异议。@11

@11一位评论者比较刻薄地评论这个末世论的诉求,「这虽然是为了让后现代主义者息怒的一个让步作法,甚至连这一点都不可能成功,因为后现代主义者就像其他任何人一样,对于末世的后设叙述极尽谩骂之能」(Randal Rauser,in Studies in Religion/Sciences Religieuses31[2002]:436)。

简而言之,新兴教会运动的作者们,没有很好地处理基督教对真理的宣称。虽然他们在形式上否认强硬的后现代主义,但在实际的论述上,他们若不是转为同意这些强硬的形式,就是(至少可以说)从不提供任何的暗示,指出具有后现代见识的基督徒如何能按着圣经的方式来述说真理(参看下一章)。

未能面对难题,尤其当涉及到真理时

新兴教会运动思想家当中那些最能干的,当然知道这些问题,所以我们务必要尝试去明白,他们对于我们该如何向前推进所提出的建议。

了解这个问题的最好的途径,也许是透过观察一些新兴教会运动的作者如何处理世界各宗教。毕竟,新兴教会运动带着非常强烈的福音使命,就是委身于某种对外传福音的工作。这样一来,问题就变成:「假如新兴教会运动的领袖们,在多半程度上极不愿意说基督教是真实的,那么他们在什么根基上赞扬福音,并邀请别人加入他们?」

不同的作者有不同的回答。他们非常强调基督徒生活和门徒的素质(这当然是正确的)。基督徒像基督那样行事为,人,藉此向别人推荐基督。那当然是一种忠于圣经的回应当中的一部分。可是,对于世界各宗教的那些更大的宣称怎么办?

让我们暂时回头看看葛伦斯。他告诉我们不可以问:「哪个宗教是真实的?」更正确地说,我们必须问:「即使有许多是真实的,哪个终点才是最终极的?」@12

@12Grenz,Renewing the Center,280-81

共产社会的成员提醒我们,所有社会传统的目的都是为了建造一个有次序的社会(尽管各个社会群体对于那个社会必然的结果各有不同的观点);这一点表明比较好是将真理的问题表述为:哪一个神学化的群体,清楚表达一个解释性的架构,是能够提供超凡的观点,帮助该群体建造它本身正在寻求的那种世界?所以,与其说共产社会成员的见识是提倡某种模糊的群体观念,不如说是引出这样的问题:哪一个宗教的观点,在它里面带有一个超凡宗教观点所承担的建造群体这个角色的根基?哪一个观点照着最真实的〔照录原文!〕意义为群体提供基础?@13

@13同上,281。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回答。我们怎样决定哪一个「宗教观点」是为最好的社会群体提供基础——尤其是当被评为最好的群体只不过是「某个群体本身正在寻求的那种世界」?现在我们面对的,不仅是每个群体各自的宣称——譬如说,基督徒和回教徒——每一个群体都认为,自己的宗教观点为他们所想象的那种群体提供最好的根基,我们也面对了每个群体拥有同样的特权——譬如说,重洗派相对于荷兰改革宗,什叶派(Shi'ite)回教徒相对于逊尼派(Sunni)回教徒,等等。为何在同一个镇里不能同时有第一浸信会和第二浸信会?尽管圣经多方面见证要判断何为真理(我们将在下文看到),葛伦斯却没有提及任何有关真理的宣称都是必须经过裁决的。

或者考虑麦拉伦的进路。在他写的几本书中,他同时抛弃绝对主义和相对主义。那么,前面的路是什么?他不要被认为是一个多元的相对主义者;同样地,他拒绝用绝对的真理来代替。@14那么,前面的路是什么?不知何故,他想要穿越多元主义,到达另一边。他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受到威胁——无论是来自于基要派回教,或全球的「麦当劳化」,而来自纽约和好莱坞的影响力,更甚于来自阿拉伯和阿富汗的。因此,麦拉伦提议说:基督信仰

应当(以耶稣基督的名)变成受世界上其它宗教欢迎的一位朋友,而非一个威胁。我们应该被视为他们遗产的保护者,一名抗拒共同敌人的捍卫者,而非敌人之一。就如耶稣来到世上,原本不是要毁掉律法,而是要成全律法,不是要定人的罪,而是要拯救人,我相信祂今天来,并非要毁灭或定罪什么(除了邪恶以外),乃是要救赎并拯救每一样可以被救赎或拯救的东西。@15

@14关于他最近沿着这些路线所做的陈述,见Brian D.McLaren,AGenerous Orthodoxy(El Cajon,CA:emergentYS/Grand Rapids:Zondervan,2004),尤其是十九章。亦见,例如:《新品种的基督徒》(台北:校园,2005),第八章=A New Kind of Christian(San Francisco:Jossey-Bass,2001),65-66。

@15A Generous Orthodoxy,254。这是麦拉伦最好的一段话(真令人泄气)。我很少读到一段话,是同时如此令我由衷赞同,却又大不赞同的。

可是,在其它的宗教里不是有许多邪恶吗?当然是的,麦拉伦承认这点,不过在基督教里也有好多的邪恶。而且,在其它的宗教里不是有良善吗?在这一点上,麦拉伦想要小心避免给别人留下一种印象,以为他掉进「所有宗教所说的都雷同」的旧陷阱。有时他们讲论相当不同的东西。例如,

禅宗佛教—–对于宇宙的历史和目的没有说什么,与犹太教和基督教(以及小乘佛教)不一样。西方的基督教(在过去的几百年)较少提到专注心思和默想的操练,而禅宗佛教却讲了许多。谈论不同之处并非要彼此否定;相反地,是为了要彼此补充,至少偶尔如此。@16

在这个重要关头上,麦拉伦回到鲍斯其对他的影响(在第一章有讨论),并根据鲍斯其所倡导的八点,改编出「一个宽宏大量的正统信仰应有的八条新兴义务」。@17在其它地方,麦拉伦详细论述,「教会必须将基督信仰,呈现为打击邪恶、虚假、毁灭、黑暗、和不公正的众多宗教大军当中的一支,而不是一支宗教军队,在对所有其它宗教军队作战。」@18但是,假如我们的使命与其它宗教的诸多使命一样,是为了促使人们去与邪恶抗争,我们还可以问:人们应当参与这些使命当中的哪一个?「当然,在一个多元化的世界里,有许多的选择」——可是,这不意味着每一个宗教都跟任何其它宗教一样的好。正如麦拉伦在接近相对主义的边缘时,他退回来:「与相对主义所暗示的相反,选择加入哪一个使命是相当要紧的。」@19

@16同上,255。

@17同上,256。

@18麦拉伦著,《教会大变身》·106=McLaren,The Church on the Other Side,83。

@19麦拉伦著,《教会大变身》,同上=McLaren,The Church on the Other Side,84。

然而,为什么相当要紧?倘若如麦拉伦正确断言的,并非各个宗教都同样地值得选择,是什么令一个宗教更好或更糟?这里麦拉伦没有说某一个宗教比其它的更接近真理,或类似的讲法。他乃是说:「看见『在里面这里』的法利赛人们的骄傲,和『在外面那里』的妓女们的虔诚,听见撒旦在那位门徒领袖的耳中私语,又看见一位徒步旅行的撒玛利亚人所体现的爱心——这样的宗教将激励他们的效忠。」@20但是,如一位评论者所言,「基督教比其它的宗教更令人渴慕,仅仅是因为我们有更多似非而是的表述,去抓住人们的心?」@21在其它地方,麦拉伦以称许的态度引述鲍斯其的话:「除了耶稣基督以外,我们无法指出任何其它得救的途径;同时,我们不能限定神拯救的大能—–;我们领会这种张力,不试图去解决它。」@22麦拉伦补充说,「这意味着:纵使可以行使咒诅和定罪,也是微乎其微。」@23我当然不希望频繁使用咒诅和定罪,过于圣经中所提到的,而且这么做的时候总是带着眼泪,正如耶稣为耶路撒冷哀哭。可是我纳闷的是,如果我采纳麦拉伦的「微乎其微」,那么我对神所说的话有多忠心?麦拉伦的观点,离保罗对他同时代那些拜偶像的宗教所作的评估——「世人蒙昧无知的时候,神并不监察,如今却吩咐各处的人都要悔改」(使徒行传十七30)——有多远?而且,无论在旧约或新约,启示的圣经宗教曾否与其它宗教结盟,作为众多军队中的一支去抗争邪恶?在圣经里,更为典型的岂不是把其它宗教视为偶像敬拜的各种形式?

@20麦拉伦著,《教会大变身》,107=McLaren,The Church on the Other Side,84。

@21纪勃特的评论,刊载于http://www.christianity.com/partner/Article_Display_Page/0,,PTID314526|CHID598014|CIID1562286,00.html,倒数第二段。

@22McLaren,A Generous Orthodoxy,262。

@23同上。

可悲的是,我发现:麦拉伦在这方面的论述的每一步,若非在事实上是可疑的,就是纯粹是操纵性的。

1.世界上所有的宗教都受到威胁,是真的吗?或许吧,但有大量已经发表的研究主张,在世界各地出现宗教复甦,即便这些复甦参差不齐。@24

@24例如,见Alister McGrath,The Twilight of Atheism:The Rise and Fall of Disbelief in the Modern World(New York:Doubleday,2004)。麦格夫(McGrath)的观点有点乐观,而麦拉伦的观点则相当阴郁。

2.我认为:这种挥舞标语式的谴责(全球麦当劳化)驳倒一些人,却是缺乏公正的。不错,麦当劳是遍满全球。泰国餐馆,印度餐馆,希腊餐馆,法国餐馆,韩国餐馆,中餐馆,阿拉伯餐馆,日式餐馆,意大利餐馆,等等,也照样是到处都有。在六大洲,几乎我去过的每个大城市,我都发现大量不同的餐馆。这是由于交通、移民、资金流动、和许多的因素所造成的。这全都不好吗?接触其它的生活方式、语言、气息、和食物,岂不是一件好事情?是的,我知道,像在世界上多半的事,全球化有一些好的成分和一些不好的。在1970年,世界上11%的穷人在非洲;76%在亚洲。到了1998年,世界上66%的穷人在非洲;只有15%在亚洲。@25亚洲取得如此的成就,是藉着刺激经济成长,包括世界贸易;对比之下,社会主义和反资本主义,仍然在非洲大部分地区盛行。还有,尽管我们也清楚认识财富和物质主义所带来的危险,看见某些地方藉着资本主义而减少贫穷,这岂不是一件好事情?

@25见Jagdish Bhagwati,In Defense of Globaliza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4)。

3.麦拉伦重复声明基督教在邪恶的事上有分,所以怎能判决其它宗教的邪恶?@26这带有重要的见识,尽管我的确发觉他用来做比较的标准是相当扭曲的(我会在下文提及)。我在此要指出的只是,基督徒宣称:藉着圣经所赐给我们,并藉基督的位格和工作臻于极致的启示,是全然美好的。基督徒没有活出与这启示相称的标准,是多么令人羞耻,我们必须常常为此祈求神的赦免,而且应当不断地努力去克服,即便我们同时在盼望神国度的完全成就。但是,其它宗教确实是与神的启示相抵触的,就此而论,我们宣称这些宗教根本不是真实的启示。换句话说,除了任何一个宗教的信徒们有否活出自己的传统以外,关键的问题是,那些宗教的权威性文献是否叙说真理。倘若它们鼓励敬拜的一位神或多位神,是全然或部分地与那位真实存在的神相距甚远或相反(运用著名的薛华主义〔Schaefferism〕的论据),那对于渴望忠于神启示的基督徒来讲,岂不是有问题?麦拉伦藉着谈论各方都犯了罪,来避开这个问题。没有错——然而,假设中的所有启示都是同样真实,同样正确,同样良善?倘若如此,我们就已经退入到哲学上的多元主义;倘若并非如此,为何不是?何时我们才会承认:关于真理的宣称是不能逃避的,即便这些宣称不是对于绝对真理的全然认识?

@26除了所引述的话之外,见:例如尼欧在《新品种的基督徒》(152-53页=A New Kind of Christian,66)的意见:「你看,基于我对福音的理解,我认为宗教一直都是一个大杂烩,不管是犹太教、基督教、回教、还是佛教。其中某一个反映了人们真心诚意地想要寻找真理,某一个代表人们企图藉着假冒为善来规避真理。某一个反映了人们藉着自然界、藉着经历、藉着神在他们自己身上的设计和宇宙的设计所显明的特征对神的惊鸿一瞥——就像保罗在罗马书一章和使徒行传十九章中所说的。而某一个则代表我们在压抑真理时还摆出一副圣洁面貌的自我、我们自己的骄傲。」

4.当麦拉伦谈论宗教之间的差异时,他有时想要把这些不同点当成添加物(additive):有些宗教比较多讲到宇宙的历史,而其它的(例如禅宗佛教)较多谈到默想;让我们从所有的宗教学习,因为它们都对真正的灵性有所贡献。但是,除了没有讨论当各宗教彼此牴触时我们必须做什么以外,这种把它们当作只是添加物的进路带着一系列隐藏的问题。在这个例子里,禅宗佛教中的默想不是仅仅被视为技巧而已。它在整体上是与禅宗对神性的理解有关,是与圣经所讲的根本不同的。与此同时,圣经的确不时提到默想(思考诗篇一2,一一九篇)。在评估基督教中发展的各种默想轨道——譬如说,在清教徒的著作中,或是诺里奇的朱利安(Julian of Norwich)的著作中-方面,圣经有没有说什么?而且,既然圣经叫我们去解释默想在基督教界被操练的方式,它岂不也会就禅宗佛教中默想的做法有所论说?禅宗佛教中的默想,是与一个(与基督教)完全不同的神性观念连在一起,这是无可否认的。

5.无论如何,其它世界宗教的一些跟随者,会发觉麦拉伦的进路带有侮辱性,因为他们坚信自己的宗教见解是真实的,而且只有透过对真理宣称的裁决,才可以分别被论述。我不会忘记一位印第安女子,当她在听她的大学教授东拉西扯地讲后现代主义时,她变得越来越烦燥,最后爆发出这样的评论:「起先你们夺去我们的土地,然后拿走我们的语言,然后拿走我们其余的文化,如今你们要拿走我们的宗教!」

遗憾地,我无法抗拒这个结论:麦拉伦继续逃避所有的难题,同时声言他已找到一条更好的途径。我看不到他如何努力解决,拜偶像对于圣经中的神是何等的可憎这个问题。我没有发现他是前后一致和令人信服的,正是因为他不处理真理的宣称。@27他也没有努力探求在新约圣经时期和教父时代的教会,是如何在一个充满许多彼此竞争的宗教的世界里,找出自己的道路;那些宗教都宣称基督教是傲慢的,因为它坚持只有一条救恩的路。@28

@27我们很容易可以列举处理类似问题的其他进路。Robert C.Greer,Mapping Postmodernism:A Survey of Christian Options(Downers Grove,IL:InterVarsity Press,2003),包括许多有用的概论性资料。但他自己的解决办法却大有问题。简言之,他提议了他所谓的「后后现代主义」(postpostmodernism)。他想要将圣经视为神的话,但是圣经在描述那一个(因此是普世性的)基督事件时,却容许有从这基督事件产生多重模式的可能性,这些多重的模式其实是圣灵所教导的。所以(例如)幼儿洗礼和信心洗礼派在他们自己的模式上都是正确的,加尔文派和亚米纽斯派在他们自己的模式上都是正确的,保守派与自由派在他们自己的模式上都是正确的,等等——或者,为了掩饰他自己,葛瑞尔(Greer)说他们可能全部都是正确的。「在后后现代主义里,不同的宗教传统连同安排真理的各种方式,在基督的身体内都被认为是有正当理由的。这是因为圣灵获赐以自由,可以为不同的信徒设计出各不相同的真理,却不违背神的话语基本的完整性」(201页)。葛瑞尔的书需要详细的评估,但是因为新兴教会运动似乎没有直接使用它,我在这里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而且,这个描述本身并没有说明世界宗教的挑战。然而,我不能不留意到,葛瑞尔如何频频地铺陈一些非常令人头昏脑胀的范畴,来推动他的论点(例如,他将主权争议纳入归算/注入〔imputation/infusion〕争议之下)。

@28我们已经由另一条路回到了稍早对于当代的「包容」观念的讨论,在那种观念中,如果一个人说另一个人是错的,就是「不包容」。想要维持稍早对于包容的定义(只有那个定义是前后一致且避免在道德上破产的;见93-96页),却不保留真理宣称的重要地位,我不认为这种作法是可能的。同样地,「多元主义」的现代含意有时是非常不多元的:所有的意见都异口同声地说所有的意见都是同样正确的——或者,如果有一个是比较优等的(麦拉伦就是想要如此说到基督教的),也不可能是因为有一个不容讨价还价的真理宣称。我们会想起马斯登(George M.Marsden)对于美国校园里面「包容」与「多元主义」的意见:“Pluralism remains a basis for imposing uniformity”(The Soul of the American University:From Pro-testant Establishment to Established Nonbelief[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436)。他的整个论述都非常有益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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