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反驳加尔文主义
《支持/反驳加尔文主义》之反驳加尔文主义
作者:罗杰-奥尔森
翻译:周良
总校订:潘秋松
献给我的三位神学英雄:
唐纳德·布洛许(Donald Bloesch),
傅农·葛朗兹(Vernon Grounds),
潘嘉乐(Clark Pinnock);
他们在2010年离世归主。
序言
罗杰·奥尔森的《反驳加尔文主义》一书,代表当代福音派亚米念主义(Arminianism)的一种呈现和捍卫。阅读本书不仅有益于非亚米念主义者,也需要他们以审慎及和解的心去阅读。
当奥尔森(译注:原文有时使用作者的名字罗杰有时使用作者的姓奥尔森,为了中文读者不致混淆,以下都一致使用奥尔森)说,今天已经越来越难理解“改革宗”这个标签的真正意思,我承认的确如此。尤其在美国,人们喜欢挑选某些元素作为个人的教义,当某些人的观点截然不同于我们的信仰告白和要理问答之时,我们便说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改革宗,显得非常傲慢。然而,正如其他的认信传统,改革宗的教导是由一些有形教会的信徒共同认信所决定的,而不是出自某些特定教师或流行运动所高举的。不是信经和信条(creeds and confessions)为我们背书,而是我们——教会——透过它们,也与它们一起说话!因此,非加尔文主义者应当评估这些要点和教义系统是否与他们一致,而不是依靠一些怪异的阐述。
论到恩典的教义,我们的信条拒绝极端加尔文主义(hyper-Calvinism),也拒绝亚米念主义。更进一步,圣约神学——包含圣约儿童的洗礼,以及牧师和长老联合治理教会的模式——也如著名的郁金香加尔文主义五要点(TULIP)一样,属于我们的共同认信。在我们看来,洗礼和主餐不仅仅是人的委身和纪念的行为,更是彰显神之荣耀恩典的媒介。对于改革宗和长老会而言,基于圣经规范的敬拜、事工、外展和教会纪律,与拣选和称义的教义,对于荣耀神并以神为乐,均是一样地至关重要。
但是这种挑战是一把双刃剑,虽然大多数亚米念主义者并不认信一套公共信条或教义标准,但是至少福音派亚米念主义者的确有一套共同认信的标准阐述。奥尔森剖析一些夸张的挑战性误解。如果针对加尔文主义的普遍批评经常落入误解和夸大的表述,那么,当亚米念主义者被错误指控时,比如,被指控为否认恩典而注重以行为称义的伯拉纠主义者(Pela-gians),加尔文主义者也当同情亚米念主义者。
我们没有人能免疫于错误指控的试探,但是奥尔森和我都同意,当今加尔文主义和亚米念主义之间的争论,火药味经常比亮光多。我们也都不屈从于一个幻觉,以为双方各自代表了部分真理,可以彼此平衡达致无争议及和谐的合成体。并没有所谓的“加米念主义”(Calminianism)。当这些经典立场发生碰撞,奥尔森是一位「血统纯正」的亚米念主义者,而我则相信「加尔文主义」是圣经所教导的,却被不恰当地冠以这个称呼。然而,我们都同意,当呈现各自观点有所错误时,只会有损无益。我们明确拒绝某人持有的观点是一回事,而辩论这观点是否能够自圆其说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们双方都常常在这方面走岔路:将解释彼此立场的后果,与委婉陈述彼此的观点,混为一谈。
一方面,奥尔森认为,如果我跟随加尔文主义的逻辑到底,就必然得到这样的结论:我应当推论出纳粹大屠杀和天灾都是神直接导致的,而在末日被定罪的人可以义正辞严地责怪神,而不是自己。在他的观点中,极端加尔文主义立场的严重错误,正是出自加尔文主义本身的最合逻辑立场。从我的观点来说,有些亚米念主义者抛弃了一些正统基督徒在神属性及原罪方面的共识,而采用了在基督的位格与工作及称义上的道德理论。
另一方面,我认为,如果奥尔森跟随亚米念主义的逻辑到底,就必然得到这样的结论:他应当更进一步否认救恩完全是神的恩典;如果持续跟随亚米念主义,就不可避免地进入以人为中心,而非以神为中心的信念。换句话说,我们都认为对方不够贯彻始终。总而言之,奥尔森怀疑神恩独作论(monergism)贬低了神的良善与慈爱(还有人的角色),而我则不能明白神人协作论(synergism)如何与唯独恩典(sola gratia)的教义调和。然而,奥尔森也知道,加尔文主义并没有教导神是恶的源头或人没有责任,而我若形容亚米念主义为“伯拉纠主义”,也是鲁莽冒昧的。
虽然我不尽同意奥尔森对加尔文主义的描述,我尊重他致力于讨论真正的差别,而非不实的批评。就我个人而言,我从他对顶尖亚米念神学家之立场的陈述中学习良多,也欣赏他在全程中的谨慎和责备。
我也同意奥尔森对当代福音主义现状的评估。他主张,远超过亚米念主义的伯拉纠主义思想,似乎惊人地盛行。他同意“没有基督的基督教”在“美国教会生活中的确很普遍”(译注:《没有基督的基督教》是迈克·何顿的一本著作,由美国麦种传道会出版)。当我的亚米念朋友们——如汤姆·奥登(Tom Oden)、威廉·魏利蒙(William Willimon),以及罗杰·奥尔森——挑战这种事态,而一些自称是改革宗的传道人却为了大众宗教(folk religion)的死亡鸡汤而出卖长子名分之时,就将我们之间的差异——虽然重要——置于适当的视角之下了。今天许多圈子中经常错误陈述亚米念主义,我确信雅各·亚米念(James Arminius)或约翰·卫斯理(John Wesley)也会像罗杰·奥尔森一样被冒犯。
我对奥尔森的率直、热情和这本书所呈现有凭有据的论述充满感恩,毕竟,奥尔森和我有一个最重要的共识:那就是,这个辩论或其他辩论所涉及的重大问题,必须带到圣经的面前来检视。我们都相信圣经是清楚而全备的,即使我们有困惑和软弱。我们都是还在行路的天路客,尚未抵达荣耀的终点。唯有不断努力对话,视彼此为与基督一同承受产业的同伴,而非敌人,我们才可能针对严重的歧见进行交流,并且盼望:在这过程中,我们也可能因许多美好的共识而惊异万分。
迈克·何顿(Michael Horton)
自序
我是极不情愿写这本书的;辩论不是我喜欢的学术方式。也就是说,我宁愿宣称什么是我所支持的,而不是指责什么是我所反对的。我珍视以和平的方式来讨论神学,我盼望尽可能以和平的方式来反对加尔文主义。我希望一开始就表明我并不反对加尔文主义者。我的许多亲人是加尔文主义者,我非常地爱他们。虽然我的直系亲属不是那样的神学立场,我们深知许多亲人跟我们一样,是十足的基督徒。我仍然相信一件事:一个人可以是一位被奇妙拯救的委身基督徒,也同时是一位加尔文主义者。让我再次重申:我不反对加尔文主义者。
然而我深深知道,要把一个人的自我价值感和他所热情拥抱的信念分开,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我希望我的玛格丽特阿姨听到我要出版这本书,不会气得在坟墓里翻身!我也祷告我的加尔文主义者表兄弟和朋友们不会被冒犯。我尽可能地将我和我的神学分开,能满有风度地接受对我的神学的批评,而不至于自我防御性太强。我盼望和祷告,我的加尔文主义者朋友们和家人也能够如此行。
这种被公平聆听的盼望,需要我小心翼翼地公平对待加尔文主义,我在这本小书当中意图如此。我尽力以加尔文主义者自己的角度来呈现加尔文主义——毫无扭曲不实。我承诺不去树立一个很容易被打倒和烧掉的稻草人。我的座右铭是:“在说“我不同意对方观点之前,先确保你能说‘我明白’对方观点”。我努力的另一个原则是:“总是以对方观点的忠实信徒所呈现的方式,来呈现对方的观点。”这是我希望我的亚米念主义所得到的对待,我也承诺尽力对加尔文主义如此行。
加尔文主义者是我在基督里的弟兄姐妹,我很遗憾必须写书来反对他们那拥有丰富历史和传统的神学。我是根据它的正宗根源(从加尔文,约拿单·爱德华滋(Jonathan Edwards)到约翰·派博(John Piper)和无数其他在之间的改革宗神学家)来学习加尔文主义,我承认它有许多积极面。正如许多加尔文主义者喜欢指出的,加尔文主义(或改革宗神学)不只是简约的教义——那耳熟能详的五要点(TULIP,这个缩写是郁金香的意思,下文所以提到“郁金香”这词的时候,就是指这五要点)——全然堕落(Total depravity),无条件的拣选(Unconditional election)·有限的代赎(Limited atonement),不可抗拒的恩典(Irresistible grace)和圣徒蒙保守(Perseverance of the saints)。其中(中间3点)是我在这本书中所要批判的信仰要点。然而总体而言,改革宗思想超越这五要点,是一个比此更大的整体,五要点只是其中一部分。五要点对于改革宗思想是何等重要,加尔文主义者自己和其他人也经常有所辩论。
重点在于,当我说我“反对加尔文主义”,我乃是指我反对改革宗神学当中的某些点,而不是反对所有的改革宗神学。因为改革宗传统(也许是其有别于那些有异议之教义的部分)是以基督为中心的,我视之为正统基督教这块丰富织锦的一部分。我能够也确实毫无芥蒂地与加尔文主义者一同敬拜。
若是有人在这件事上需要更多的说服,我希望指出,过去三十年来我一直毫无困难地在三所基督教大学和几个教会(浸信会和长老会),与加尔文主义者共事及一起敬拜。我曾经投票选立加尔文主义者教授来担任教职及终身职。我很坦然接纳加尔文主义者为真实的基督信徒和忠心的基督教学者和教师。我的亲身体验就是他们常常如此,我也坦承我被一些加尔文主义者所冒犯,就是那些自认其神学是唯一真实基督教(福音派)神学的人,或是那些错误地理解与自己不同的神学——尤其是亚米念主义——的人。不幸的是,尤其是最近几年,我发现这在“新加尔文主义”圈子当中相当普遍。
有些读者可能质疑我写这本加尔文主义之书籍的可信度,容我再次保证,我认为自己能够公平准确地写作我所不认同的神学,几个理由如下。我在三个基督教大学里向本科生和研究生教导历史神学达三十年之久,我在读神学院和研究所时,研读加尔文和约拿单·爱德华滋及其他改革宗神学家,也要求修历史神学课程的学生们阅读这些书籍。我也特地邀请“高派加尔文主义者”(High Calvinist)(那些委身于完整TULIP五要点的人)在我的课堂上宣讲和互动。我认真仔细并竭力不带偏见地阅读过约翰·加尔文的《基督教要义》(Institutes of the Cbristian Religion),以及约拿单·爱德华滋的许多专著。
我熟识当代最伟大的新加尔文主义拥护者约翰·派博,读过好几本他的书,我研读过无数其他加尔文主义者的作品,包括查理·赫治(Charles Hodge),罗林·伯特纳(Loraine Boettner),路易士·伯克富(Louis Berkhof),安东尼·霍克玛(Anthony Hoekema),史普罗(R.C.Sproul)和保罗·赫尔姆(Paul Helm),我也参加过加尔文主义的神学研讨会,向一些加尔文主义出版刊物投稿,从事与改革宗思想家的对话,也出版过一本主要的历史神学教科书,其中包括大量的改革宗神学。
我与加尔文主义和改革宗神学的相识,不是一个简单的擦肩而过,而是热力四射,这热情不只是为了要驳斥它。我研读改革宗的来源,这大大地丰富了我自己的神学和属灵生命。我当然不会宣称自己是一个加尔文主义的专家,乃是基于我对其主要来源的彻底研究,包括古代(16世纪)和当代的,捍卫我描述和评估的能力。我盼望和期待杰出的加尔文主义者也认为我在这本书里的描述,即使不够渊博,至少是公平的。
我希望对一些人表示感谢,他们对我完成这本书提供了无价的帮助。感谢所有的加尔文主义者,他们回答我的问题,花时间与我进行神学对话时,不知不觉地帮助了我。我并非蓄意如此;写作这本书的想法是在这些事情大部分发生之后。首先,我要感谢迈克·何顿(Michael Horton),《现代宗教改革》(Modern Reformation)的主编,一位睿智的加尔文主义学者,他多年来满有恩典地与我交谈(有时候是辩论)这些论点,我从他身上学习良多。我也要感谢我德州韦科(Waco)救赎主长老教会(Redeemer Presbyterian Church)和当地改革宗大学团契(Reformed University Fellowship)的加尔文主义朋友们。他们在我的课堂演讲时,大方地忍受我(希望如此)轻松的起哄,他们也温和地更正我的错误。最后,我要感谢许多加尔文主义的学生们,即使明知我对改革宗神学的立场,仍然选我课,他们对我了解他们的信仰传统贡献良多。
第一章、引言:为什么现在出这本书?
在我开始教神学课程不久之后,就有一位急切的年轻学生跟随我来到办公室,请求与我有一个私人的谈话。我毫不犹豫地邀请他在我桌前坐下,问他想谈什么。他倾身靠近我,真诚热切地对我说:“奥尔森教授,我认为你不是一个基督徒。”不用说,我吓了一跳。
我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他回答:“因为你不是一个加尔文主义者。”
我问他从哪里得到这样的观念,认为只有加尔文主义者才是基督徒。他提到他所参加教会的一位带领牧师和作家的名字。这位牧师作家因他所提倡的高派加尔文主义而举世闻名。我鼓励这位学生回去与他的牧师谈论这件事,我也强调我确信我是一名基督徒,因为我相信耶稣基督。这位学生一直没有撤回我不是基督徒的指控。然而多年以后,这位牧师明确否认,他曾经教导过唯有加尔文主义者才是基督徒。
那件事可以算是我与“新加尔文主义”漫长挣扎中所挨的第一发炮弹,这“新加尔文主义”被2009年5月12日的《时代》杂志盛赞为改变“当今”世界的十大伟大思想之一,这个指控我的学生,就是后来被冠以“年轻、躁动的改革宗”基督徒世代的一分子。那时,我所知道的就是,我最好、最聪明的许多神学生,正在受这个学生所提到之牧师的影响,被加尔文主义所吸引。我们的许多教职员称他们为“派博小伙子”(Piper cubs),他们这个群体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必定会增加。
“年轻、躁动的改革宗”现象
2008年,基督教期刊工作者柯林·韩森(CollinHansen)出版了他第一份书本长度的研究报告:《年轻、躁动的改革宗:一个记者与新加尔文主义者的旅程》,@1其中探讨了大多数福音派基督教领袖所谈论的这个现象。追溯这个运动的根源可以深入到更正教历史,显然,加尔文主义这名词来自更正教改教家约翰·加尔文(John Calvin,1509-1564),整个北美没多久以前庆祝过他的五百周年诞辰,人们通过举办大会、敬拜活动来纪念他。一个更近一点的催化剂就是新英格兰清教徒传道人、神学家、教育家约拿单·爱德华滋(Jonathan Edwards,1703-1758),他因反对当时正在蔓延的自然神论理性主义,起而捍卫某个版本的加尔文神学。新加尔文主义青年运动(不限于青年)中一个明显的标记,就是印着约拿单·爱德华滋的脸,配上“约拿单·爱德华滋是我的同乡好友”(JonathanEdwards is my homeboy)标语的T恤衫大为流行。
@1Collin Hansen,Yonng,Restless,Reformned:A Journalist’s Journey mitb tbe Nem Calrinists(Wheaton,IL:Crossway,2008)。
当代,这运动的一个主要催化剂是明尼亚波利斯市(Minneapolis)浸信会牧师、作家、受欢迎的讲员约翰·派博(生于1946年),他的许多神学书籍是非比寻常的通俗易懂兼具学术性,这是一个很罕见的组合。他的《渴慕神:一个基督教享乐主义者的告白》,@2对许多年轻、躁动的改革宗基督徒来说,在灵性和权威上是一本仅次于圣经的书,他们热心地咀嚼派博的书和讲道(网上可以方便获得)。在“热情特会”(Passion Conferences)和“一日”(One Day)活动中,派博向大量的年轻听众传讲,有时高达四万名26岁以下的年轻基督徒。派博的许多跟随者并不知道,派博也没有隐瞒,他只是为当代年轻人重新包装了约拿单·爱德华滋的加尔文主义神学。(爱德华滋的作品会让读者望而生畏!)
@2John Piper,Desiring God:Confessions of a Christian Hedonist(Portland,OR:Multnomah,1986)。编按:此书中文版为:毕约翰著,周天麒译,《十点十分的盛宴》(台北:中国主日学协会,2006)。
对于那些不确定什么是“新加尔文主义”(NewCalvinism)(或许甚至包括加尔文主义)的读者,我引用记者韩森的巧妙核心描述。(加尔文主义和改革宗神学的完整描述,将在本书中逐步展开。)韩森如此写道:
加尔文主义者——这名词源于宗教改革神学家约翰·加尔文——强调神的主动、全权和大能,是罪恶、易变、道德软弱人类的唯一确切盼望。再者,他们教导,神的荣耀是讲道的终极主题和敬拜的焦点。@3
韩森进一步解释:“加尔文主义更多关注神的超越性,从中得出圣经的其他主题,如神的圣洁、荣耀和尊贵。”@4如果这些是新加尔文主义(或旧加尔文主义,就此点而论)唯一强调的,很少真正的基督教福音派信徒会吹毛求疵。福音派基督徒反对他们什么呢?对韩森和他研究的那些人而言,是强调论点。据韩森的研究,新加尔文主义者认为,当代美国教会生活中,神学——尤其强调神的荣耀——普遍地衰退,这是他们对此现象的回应。他说,他的研究对象反对许多当代福音派教会的“感觉良好神学”(feel goodtheology)。@5
@3Hansen,Young,Restless,Reformed,15。
@4同上,21。
@5同上,20-21。是什么确切构成“感觉良好神学”,并不总是易于说明,但许多新加尔文主义者(还有其他人,包括这位非加尔文主义作者!)看见它彰显于流行的讲道和出版物中,它所兜售的,就算不是以基督教为物质财富之道的话,也是以之为自我实现和成功之道。
韩森提到他对福音派基督徒青年所做的社会学研究,这些年轻人对神形象的默认标签就是“道德化、治疗性的自然神论”。@6这个特别词汇指的是,认为神就像一位在天堂里的爷爷形象,祂要求完美、却总是宽容原谅。这位“神”既是一位法官,又是一位自我形象教练,他无法被取悦,却总是饶恕。从历代的基督徒标准来看,这是一种软弱和浅薄的神之形象。许多年轻基督徒发现这样的情况,然后转向唯一的另类神观,那就是加尔文主义强势和厚重的教义。
@6见Christian Smith and Melinda Lundquist Denton,”Summary Interpretation:Therapeutic Deism,”in Soul Searcbing:The Religious and Spiritual Lives of American Teenagers(New York:Oxford Univ.Press,2005),102-71。
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基督教学院和大学老师,我接受这种对当代福音派教会生活和讲道的批判。太多的基督徒年轻人几乎没有任何圣经或神学知识,他们认为神的存在就是为了他们的生活能够舒适和成功,即使神赐下一个无人能活出来的律法。神像一个慈祥的爷爷,溺爱着祂青春期的孩子们,也谴责他们糟糕的学业。神也许对我们失望,但祂的总体目标反正是帮助我们实现满足。
这就像一幅夸张讽刺的漫画,虽然很少福音派牧师或教师会这么说,但我的经验和韩森所论证的颇有共鸣,就是不知怎地,大部分福音派基督徒年轻人都成功锁定了神的这种画像,却完全舍弃探索圣经或基督教神学的丰富,以深入理解自己和神。许多优秀聪明的基督徒,开始模糊地体认到他们属灵生命的成长过程中有所缺失,当他们听到加尔文主义的信息时,他们视之为救生艇,来拯救那被稀释的、文化处境化的灵性。谁能责备他们?然而,加尔文主义并非唯一的选择。他们大多数人不清楚加尔文主义的弱点,或是其他具丰富历史遗产、忠于圣经的合理神学选择。
新加尔文主义的根源
到此为止,读者或许疑惑,新加尔文主义现象是否为一个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流行思潮呢?我已经强烈暗示并非如此。但是有些新东西在里面:一个非常古旧的神学在呼唤非常年轻的听众。加尔文主义和改革宗神学(两者的区别与关系会在第二章展开)一向被认为主要是老一辈基督徒的基督教传统。不多年前,许多福音派基督徒甚至认为,加尔文主义几乎只限于荷兰文化圈(Dutch enclaves),@如密西根州的大急流市(Grand Rapids,Michigan),爱荷华州的佩拉市(Pella,Iowa)和其他类似的荷兰移民聚集区,毕竟,荷兰是加尔文主义的重镇。大急流以一批有影响力的加尔文主义机构为荣,如加尔文大学和神学院,几间改革宗倾向的出版社,数不清的加尔文主义大教会。爱荷华的佩拉每年举行郁金香(TULIP,加尔文主义五要点的缩写)节,都非常热闹,那里每个街区都随处可见第一、第二、第三改革宗教会,该城市也以优良的中央学院——一间改革宗文学院为傲!
@译按:意指某国或某市境内隶属外国或外市,具有不同宗教、文化或民族的领土。
我说这一切,绝不是要矮化改革宗教会或加尔文主义神学、它们有丰富的历史传统,在美国福音派基督教中有重要的一席之地。自从清教徒(他们是英国加尔文主义者)时代以来,许多顶尖的福音派领袖和思想家都是改革宗的。然而,二十世纪几个世代之间,加尔文主义的活力似乎在衰退之中。这可以从备受尊崇的加尔文主义神学家伯特纳(1901-1990)之巨著《基督教预定论》@7所表现出来的辩护味道中感觉到。(伯特纳的书长期以来一直被许多改革宗基督徒视为高派加尔文主义的权威来源,即使更受欢迎的同类神学著作已经使之黯然失色。)
伯特纳宣称:“唯有加尔文体系所设立的真理根基,才能对基督教系统有完整和全面的解析;@8“我们的教义就是圣经清楚启示的教义。”@9他谴责美国福音派基督徒中强势加尔文主义教义的衰退。如果他活到现在,看到加尔文主义现今的复兴,肯定会非常欣喜。他是对的,在1940年代到1980年代,加尔文主义挣扎于如何抓住年轻人,1970年代的耶稣运动一点都不属于加尔文主义,灵恩运动及其第三波运动也大致如此,与加尔文主义者无关。这些是我年轻时代所流行的基督教运动,今天许多基督徒青少年和大学生(老年人也一样),对于他们新发现之神绝对全权的信仰无比兴奋,就像我那个年代的基督徒年轻人对“因耶稣而亢奋”(getting high on Jesus)一样!
@7Loraine Boettner,The Reformed Doctrine of Predestination(Grand Rapids:Eerdmans,1948)=伯特纳著·赵中辉译·《基督教预定论》(台北:基督教改革宗翻译社,1975修订三版)。
@8同上,7=伯特纳著,《基督教预定论》,6页。
@9同上,248=伯特纳著·《基督教预定论》,227页。
然而,加尔文主义从未消失或转入地下,它一直在美国教会生活某些方面保持强势。当代的年轻、躁动的改革宗信徒,对约翰·派博(和他那些日渐普及的年轻牧师和作者们)之前的加尔文主义者大多不太了解,派博为他们重拾早期加尔文主义者之信息和生活方式铺平了道路。其中一个是伯特纳,不为人所知却影响极大,另一个是我的神学院教授之一,博爱思(James Montgomery Boice,1938-2000),他曾在费城牧养强烈加尔文主义和福音派的第十长老教会。他同时也是一位电台传道人,圣经注释家,基督教杂志出版人(《永恒杂志》〔Eternity〕),以及许多改革宗神学书籍的作者。(1970年代中期,博爱思接受他的教会提供的安息年,在那期间,他在南达科他州苏瀑的美北浸信会神学院〔North American Baptist Seminary in Sioux Falls,South Dakota〕教一门课,我是他在那个迷你学期中的讲道课的一名学生。)大部分年轻的新加尔文主义者从未听说过博爱思,但他却是一位杰出的高产牧师、神学家、作家、讲员,就像后来的派博一样,几乎是美国福音派中的原动力。
新加尔文主义的另一位先驱和先锋,是改革宗神学家和护教家史普罗(生于1939)。他创立了利戈尼尔传道会(Ligonier Ministries),该机构以基督教护教学见长。(不是所有加尔文主义者都像史普罗那样对理性护教感兴趣,但是他是加尔文主义者,绝对不容置疑。)史普罗在好几间领先的保守加尔文主义神学院教书,也常常亲自或通过媒体出现在各种基督教大会和教会活动中。他有许多广为流传的加尔文主义神学解析和辩护书籍,其中两本叫做《何为改革宗神学?》(Wbat isReformed Theology?)和《认识预定论》(Chosen by God)。@10韩森对史普罗极为赞赏,因着他为铺平新加尔文主义的道路所做的工作,即使他在年轻、躁动的改革宗中的知名度不如约翰·派博那么高。
@10R.C.Sproul,What Is Reformed Theology?(Grand Rapids:Baker,1987);idem,Cbosen by God(Wheaton,IL:Tyndale,1988)=史普罗著,黄吴期馨、郭瑞英合译,《认识预定论》(台北:校园书房,1996)。
另一个受欢迎的加尔文主义作家和讲员,为改革宗神学在年轻人中的复兴搭就了舞台,他就是电台布道家、牧师、圣经注释家约翰·麦卡瑟(John F.MacArthur,生于1939)。他是一间创始巨型教会——加州太阳谷(Sun Valley,California)的恩典社区教会(Grace Community Church)的牧师之一。他的电台节目“赐你恩典”(Grace to You)从1977年开始一直持续播出。1985年,他创办了自己的基督教学院,1986年创办了自己的神学院。他著作颇丰,所有的书都推动圣经和神学的加尔文主义视角。毋庸置疑,一如博爱思和史普罗,麦卡瑟慢慢地影响到那些从来没有听过他名字的新加尔文主义者。
迈克·何顿(生于1964)是对加尔文主义复兴功不可没的另外一位先驱和先锋,虽然年轻的加尔文主义拥护者很少人知道他。何顿是一位高产的神学作家和编辑,他在加州威斯敏斯特神学院(WestminsterTheological Seminary’s California campus in Escondido)教授神学。何顿是一位出类拔萃的组织者,他将许多加尔文主义者(和其他拥有类似神观和救恩观的人)联合在一起组成机构,其中一个是认信福音派联盟(Alliance of Confessing Evangelical),他担任执行长。他是极为成功的杂志《现代宗教改革》的主编,和电台节目“白马驿站”(White House Inn)的主持人,二者都是严肃却受欢迎的加尔文主义圣经释经、文化评论和神学的媒体。许多年轻的加尔文主义者正在发现何顿及其著作,如《没有基督的基督教:美国教会的另类福音》,@11此书先知性地批判当代福音派基督教肤浅之“以人为中心”的神学和灵性。
这些著名的加尔文主义者被一些可称之为有影响力的推动者所围绕,他们推动福音派加尔文主义,并预备了1990年代和二十一世纪头十年的新加尔文主义兴起。但是如果要勾勒一幅加尔文主义的背景草图,必须提及另外一个现象,那就是二十世纪最后数十年,同时在哲学和神学领域兴起的“爱德华滋复兴”(Edwards renaissance)。近一个世纪以来,大多数人,包括基督徒,只知道约拿单·爱德华滋是一位古怪的清教徒传道人,他传讲了耸人听闻的“落在忿怒之神手中的罪人”。然而,1980年代开始,人们重新发现他是一位深奥的哲学家和神学家,也是一位精明的自然观察家和业余自然学家。出版社开始一本接一本推销他的书,称爱德华滋为“美国的神学家”,以此神学头衔来尊崇爱德华滋和他的思想。@12当约翰·派博在福乐神学院念书的时候,他选了爱德华滋做他的神学导师,在他那里发现现代世界中丰富全备又合乎圣经的基督教。@13
@11Michael Horton,Christless Christianity:The Alternatire Gospel of the American Cburcb(Grand Rapids:Baker,2008)=迈克·何顿著,皓熙、夏蔚译,《没有基督的基督教》(South Pasadna:美国麦种传道会,2015)。
@12Robert W.Jenson,Americas Cbristianity:The Alternatire Gospel of Jonatban Edmards(New York and Oxford:Oxford Univ.Press,1988)。
@13我对派博生涯中的这段故事及其发展的认识,来自和史密德(Lewis Smedes,1921-2002)的长谈,史密德是派博的神学院教授之一,史密德自己可以说是一位加尔文主义者,但在其生命晚期离开了高派加尔文主义(郁金香体系),并向我承认他转向了开放神论,开放神论认为神限制自己到一个地步,甚至都不是完全无误地知道未来。然而,作为派博早年在福乐神学院的导师之一,史密德记起曾推荐派博研究爱德华滋并浸淫在其神学中。他给我的信息是:在他的观点中,派博过于认真地对待这个作业了!
所有这些历史都还未涉及美国改革宗思想和生活的堡垒:密西根大急流的加尔文大学和神学院。这些机构为新加尔文主义铺路的程度犹未可知,但它们的影响可能较为淡薄,况且,一些与这几个机构有关系的美国改革宗思想家,对新加尔文主义表达了一定程度的保留,换句话说,甚至对其已经闻名的先驱也持怀疑态度。
2009年12月1日的《基督教世纪》(Christian Century)杂志,发表了一篇文章〈加尔文回归?不可抗拒的改教家〉(Calvin’s Comeback?The Irresistible Reformer),作者是位于密西根霍兰(Holland)的西方神学院(Western Theological Seminary)改革宗神学家陶德毕淩思(Todd Billings)。(如同加尔文大学和神学院一样,西方神学院是老派荷兰改革宗传统的中心。)在这篇文章中,毕淩思反对新加尔文主义一边倒地强调改革宗神学里面一些吸引眼球的教义,尤其是郁金香体系(TULIP,全然堕落,无条件的拣选,有限的代赎,不可抗拒的恩典,和圣徒的坚忍)。他证实:这些新加尔文主义者用郁金香,作为测试一个人是否为正宗改革宗的石蕊试纸。毕淩思的回应宣称:“在改革宗神学中,郁金香并不是一个合适或准确的提炼产品。”@14他批评新加尔文主义者把改革宗传统当中的次要部分当作核心。
@14J.Todd Billings,“Calvin’s Comeback?The Irresistible Reformer,”Cbristian Century(December1,2009),22-25。
毕淩思和许多“教会加尔文主义者”(churchlyCalvinists;此术语指的是那些持守古老的荷兰和苏格兰改革宗和长老会礼仪并圣礼的宗派)认为,新加尔文主义者几乎完全错失焦点,“改革宗”并不意味着强调预定论,当然也更不是双重预定论(预定某些人下地狱)——后者被加尔文称为“〔神的〕可怕定旨”——而是强调一种大公性(首字母小写的catholic,指普世性)、圣礼性的基督教视野,这种视野强调神的全权,而不是纠结于神绝对控制宇宙中最微小的事件,包括邪恶。
毕淩思的批评无疑会遭致其他自称改革宗基督徒的辩驳。我在此提及它,因为这个批评合宜地低声表达对新加尔文主义的不满,乃是出自美国和欧洲基督教的老派改革宗传统,这个传统在一定程度上低调处理了改革宗神学的郁金香体系。在接下来两章当中,我会探索改革宗和加尔文主义在这方面和其他方面的差异。
现在就需要一个回应
这章引言名为<为什么现在出这本书?>。的确,为什么现在要出版《反驳加尔文主义》?在年轻基督徒当中兴起严肃的神学省思和委身,不是一桩美事吗?为什么要朝年轻人灵性复兴之火泼冷水呢?我将这些反对都认真地放在心中。
然而,我相信,现在需要有人指出这种特定形式加尔文主义的瑕疵和缺点了,这种形式正在被年轻、躁动的改革宗运动中的领袖和跟随者广泛拥护和推广。但是,推动这有瑕疵的系统的不仅是他们。关于神绝对全权的神学也出自加尔文(也许他没有提出有限的代赎这要点)、爱德华滋(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我后面将解释)、伯特纳、博爱思、史普罗,和其他许多受欢迎的加尔文主义者。但是,相信和颂扬神的全权何错之有呢?断乎没有!但这点经常走极端,使神成为罪与邪恶的创始者(author of sin and evil),很少加尔文主义者会承认这点,但这却是会顺着他们教导达到的“顺理成章的结论”(good and necessary conse-quence;这术语常常被加尔文主义者用来指出其他非加尔文主义神学导致的可怕效应)。
我们可以上YouTube网站,看到许多新加尔文主义的拥护者所制作的视频,宣称神全权的一些惊人信仰,包括神“为了祂自己的荣耀”导致所有的灾难和恐怖事件。2001年9月11日的双子塔恐怖袭击之后几天,约翰·派博发布了一篇讲道,宣告神不仅允许它发生,而且使之发生。@15此后他也发表过其他类似言论,将自然灾害和恐怖事件归因于神。派博之道不孤,许多新加尔文主义者和他们的导师也积极地宣传这种神观是唯一合乎圣经与理性的。
@15John Piper,“Why I Do not Say,’God Did not Cause the Calamity,but He Can Use It for Good.”www.desiring God.org/Resourcelibrary/TasteAndsec/ByDate/2001/1181_Why_I_Do_not_Say_God_Did_not_Cause_the_Calamity_bu t_He_Can_Use_It_for_Good/。
总体来说,当代流行的加尔文主义可能与加尔文和他的许多跟随者一致,虽然我认为他们更多受到伯撒(Theodore Beza,1619-1605)——加尔文的后继者,日内瓦主任牧师——塑造,但这不是改革宗神学和加尔文主义的唯一版本,这点我会在下一章更进一步解释。就现今而论,我们可以说,加尔文主义过分强调神的全权,连许多改革宗基督徒都对其隐含意义感到震惊恐惧。
当然,在很大程度上,“改革宗”的定义也因声称这标签的教会和思想家而异。实际上,世界改革宗教会同盟(World Communion of Reformed Churches'WCRC)这个世界性的组织,就包括了许多不可能拥抱整个郁金香体系的教会和宗派。(实际上,令一些加尔文主义者震惊的是,世界改革宗教会同盟甚至包括一些亚米念主义教会,他们相信自由意志,否认神在所有事情上都有精细的护理控制!)从最广义的角度来说,我承认自己是改革宗,就是广义的更正教主流中,从慈运理(Ulrich Zwingli,1484-1531)最初领导的瑞士宗教改革延伸而来的非路德宗教会。
我相信,最终必须有人站起来,带着爱心,坚定地对加尔文主义者就着神的全权所做的糟糕宣称说“不!”按照他们的逻辑所得出的结论是:连地狱和其中所有的永恒受苦者都是神所预定的。这样的神,好听的说法也是道德模糊的,最坏的说法则是一个道德怪兽!我说得这么强烈,就是要指出,这种加尔文主义将所有事物都归因于神的旨意和掌控,让人(至少是我)很难分辨神与魔鬼。我的一些加尔文主义朋友们对此表达了反击,但我仍然相信这是一个值得追寻的正当问题。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是一个加尔文主义者,也相信这些人所教导的,我将很难辨识出神和撒旦之间的区别,我将在本书中仔细地探讨这个问题。
一些加尔文主义者指控非加尔文主义者拒绝其神的全权的神学,是因为他们对自由意志有潜在的人本主义的热爱。我的一位加尔文主义同事,已经成为一位知名的改革宗书籍作者,他有一次严肃地问我,我是否想过,我对自由意志的信仰证明我思想里存有未被辨识的人本主义。毋庸讳言,我拒绝了这个建议。实际上,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非加尔文主义福音派基督徒拥护自由意志,是基于两个原因(我们相信自由意志的假定是普遍存在于圣经的每一处地方):这点是保持人对罪恶的责任所必须的,以及这点是保持神免责于罪恶所必须的。诚实地说(大多数非加尔文主义福音派也如此认为),我对自由意志不屑一顾,除了以上两个原因。
我对于以人为中心的神学毫无兴趣,但我对敬拜一位真正良善、在一切浩劫或邪恶中无可指摘的神,有强烈的兴趣。太多加尔文主义作者错误地呈现了非加尔文主义神学,好像它们都是以人为中心,人本主义,不够荣耀神,不合乎圣经,他们却从未意识到他们自己神学中的问题。太多年轻、易受影响的跟随者根本不知道有哪些问题,@16我写这本书,是为了帮助他们认识。
@16我曾写过整本关于亚米念主义神学的书,这神学传统常被加尔文主义者错误地呈现,被批判为以人为中心的(这只是他们批评的一点)。我在Arminian Tbeology:Mytbs and Realities(Downers Grove,IL:InterVarsity Press,2006)=奥尔森著,李保罗、朱张慧敏译,《亚米纽斯神学:误解与真相》(香港:卫道神学研究院,2017)书中论证了,加尔文主义者对非加尔文主义福音派神学的大多数批判都是不实的。
所以是时候了,要以和平、带着爱心、但是坚定地对极端版本的加尔文主义说“不!”,这种版本被那些年轻、躁动的改革宗世代的领袖所推崇,也被他们的跟随者不加鉴别地拥护。我会陈明这个“不”也出自改革宗神学内部人士之口,出自一些顶尖的改革宗神学家和圣经学者。我会让大家看到,极端加尔文主义(我赞同韩森,赋予它“激进”的标签)@17在圣经上、逻辑上和更广义的基督教传统上,都有本质上的缺陷。
@17Hansen,Young,Restless,Reformed,19
在此我会将我所有的牌都摊在桌面上,坦承我要用神学真理的四个标准——圣经、传统、理性和经验(所谓的卫斯理四边形(Wesleyan Quadrilateral))——来检视。圣经是神学的首要来源和规范;传统是神学的“被规范的规范”(normed norm),一个值得尊敬的引导机制;理性是一个解释圣经的批判工具,除去绝对荒谬的神学宣称,这些宣称彼此抵触或引致其他在真理光照下站不住脚的结果;经验是做神学的不可避免的严酷考验,虽然经验是一个评估的标准,但它不是一个权威,故而我很少使用。我确实相信,神学不可能在真空中被创造出来或被采纳,经验总能为我们所信的和我们如何相信增光添彩!
我将在这本书中论证,高派加尔文主义并非解释圣经的唯一或最佳路径。它是对一段孤立经文的一种可能解释,但在整本圣经的见证光照下,它并不是切实可行的。我会更进一步论证,高派加尔文主义所站的立场,与基督教会的古老信仰和许多福音派信仰的遗产,彼此有张力。它的许多重要信条并不能在第五世纪教父奥古斯丁(Augustine)之前找到,还有许多其他的信条,不能从异端戈肖克(Gottschalk,约卒于867年)之前或从他到加尔文的继承者伯撒之间找到。
最后,我会论证,高派加尔文主义陷入许多矛盾,它让人无法清楚明白,而基督教应当是可以清楚明白的。当我说“清楚明白”(intelligible)时,我不是说哲学上的合理性,而是说能够被理解。一个明显的矛盾肯定是错误的信号,连大多数加尔文主义者都同意这点。最大的矛盾就是我们认信神是一位完全良善的神,却同时将祂描述为罪和邪恶的创始者。我不是说所有的加尔文主义者都承认他们的神学使神成为罪和邪恶的创始者,许多人会否认这点。但我会证明,他们其他关于神的论述会带来“顺理成章的结论”。
有人说,任何不能在奥希维兹(Auschwitz)@门前传讲的信息,都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神学。于我而言,我无法在奥希维兹门口传讲这个版本的神的全权,这版本认为神的全权造成了包括许多孩童在内的六百万犹太人灭绝,这是神旨意和计划的一部分,是神预先定下并使其确实发生的。@18我希望年轻加尔文主义者(和其他人)知道,这种激进形式的改革宗神学所教导的,会带来什么不可避免的结果,我也希望给他们非加尔文主义的亲朋好友和导师们可以使用的弹药库,来削弱他们有时对信仰系统之坚固性的过分自信。
@译按: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最残酷的纳粹集中营。
@18在本书中,我会贯穿始终的使用“使之确实发生”(rendered certain)这个短语,来描述高派加尔文主义所相信的神在带来罪恶上的角色。很少高派加尔文主义者会说神导致了大屠杀,但是他们会说神预先命定了它(用约翰·派博的术语)、并确保它会发生。“使之确实发生”是一种避免使用“导致用语”(language of causation)的方式,因为加尔文主义者会对那非常不舒服,然而,同时又要表达一个高派加尔文主义者所必须相信的护理观,于是我采用了“使之确实发生”这一短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