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救恩计划
除了属于道德秩序的人类自由意志以外,也有属于自然界秩序的第二因(这些因素是不自由的)。这些因素按照护理的一般法则,促使人有可能或不可能为婴孩施洗。在始祖犯罪之后,神愿意让这些因素的发展,以及让管理它们的普遍法则,继续保持如同现在的样貌。就算在基督实现人类的救赎之后,神也没有使人恢复到不朽的超自然状态。因此,按照这些法则的一般秩序,有许多婴孩在能分辨善恶之前就死亡,而这有时跟人类的意志与自由行动无关。
神有一种先行的、有条件的旨意,要拯救所有这些婴孩,而这旨意完全符合上述这种自然的事件发展。只要在一般秩序许可的情况下(神已恰当且智慧地设立这秩序),祂愿意洗礼临到所有这些婴孩。
若神已定意这种自然界因素的秩序导致婴孩死在原罪中,我们当然不能说祂愿意这些婴孩得救。然而,神并未为这结果而设立这秩序,祂也没有刻意如此引导这秩序。祂愿意这秩序有其他结果,而且是最为明智的结果。
因此,神没有直接打算造成婴孩死在罪中的结果。祂只是允许此事发生,因为祂不愿为了所有婴孩而改变一般秩序或持续施行神迹,藉此来阻碍自然界法则的自然要求。
这种允许只证明,神没有一种绝对的旨意要拯救这些婴孩。但这绝不证明,神没有一种带有条件的旨意要他们全部得救。
总之,神藉着一种先行的旨意(这旨意与祂的普遍护理一致),而愿意所有死在原罪中的婴孩都能得救。在神的普遍护理中,祂预先为每件事定下某种结果,祂为了达到这结果而构想并预备足够的管道,然后祂容让每件事按照自身本性的需要去使用这些管道。这也就是说,祂容让自然与必然的因素能自然与必然地运作,容让偶然的因素能偶然地运作,并容让自由的因素能自由地运作。
我想到这里就够了。整个架构已呈现在我们面前,若广泛地应用上述的特殊情况,就可看见此架构显然是:神已为全人类的得救作好充足预备,并将这项预备放在一般自然秩序的管理底下,并让人的实际得救按照这自然秩序而自行发生。这是一种自然神论的救恩计划观:神把一套新的因素,引进祂借以管理世界的一套因素里,为了使人得救而融合这些因素,然后任由这两套因素交互影响来产生实际的结果。祂不会「改变一般秩序」,也不会藉「持续施行神迹」来干预一般秩序。祂只是将救恩交托给祂实际设立的一般秩序。显然地,这顶多只是以一种普通意义将个人的得救归给神,就如同我们将发生在人身上的其他事件归给神一样;人的得救是发生在一般法则的运作之下。虽然人得救是藉着特定的超自然工具(神将这些工具嵌入这世界的秩序里),但人的得救并不具有特别的超自然性质。神退居在祂的工作背后,而人要靠自然法则才能确实得救。
因此,站在这架构的立场来看,若我们问:为什么这人得救,另一人却不得救?我们必须回答:因为圣礼临到这人,而不临到另一人。若我们问:为什么圣礼临到这人,却不临到另一人?我们必须回答:因为神为了管理世界而智慧且恰当地设立护理的一般秩序,而这秩序许可圣礼临到这人,却不临到另一人;此外,在神命令底下的相关代理人,也出于自由意志而配合使圣礼临到这人,却不配合使圣礼临到另一人。若我们问:难道神不就是如此安排祂的护理,以致产生这些确切结果吗?我们必须回答:不是,因为神设立护理的一般秩序,是为了让这世界普遍受到智慧的管理,而这些特殊结果只是偶然发生在这护理当中。若我们继续追问:难道神不能更好地安排祂的普遍护理,以致产生更好的结果?难道祂不能更好地统管这世界,以致保护到祂希望保护的所有人,甚至使得救之人的数目更多,并且更特定地出于祂自己的拣选?这时我们就哑口无言了。因为神在这里的行动明显屈服于祂所设立之工具的运作;神在祂的行动里明显顺从于第二因。或者换个方式说:人在得救的事上明显脱离神的直接掌管,反而被交托给一种自然机制的脆弱怜悯。
不幸地,抱持圣礼主义的基督宗教,在现今并不限于未经改革的天主教。更正教当初冲破天主教的束缚,正是为了避免在得救的事上倚靠教会,而非唯独倚靠神;但在归属更正教的英国圣公会里,有个非常具影响力的派别(或许是现今最具影响力、在旁人看来最著名的派别),以及在圣公会底下的许多人,已或多或少完整地恢复圣礼主义,并毫不犹豫地维护这思想。我们在现今常听说,圣公会神学家要人们向教会寻求救恩,而非直接向神寻求救恩;此外,他们也将教会定义为「道成肉身的延伸」。注12英国圣公会的一位具影响力的神职人员,用十分确信的语气说:注13「对任何思想周密并相信道成肉身的人来说,教会(基督的身体)显然永远与它的神圣元首联合,本身就拥有祂生命的力量」,因此教会被「赋予能力」,不仅要为它的主发言,同时也普遍地「要将我们可称颂的救主为祂教会赢得的恩典,施行在个别灵魂身上,并且因为永远连于元首而属于祂的身体。」这句声明包含了整个圣礼主义的思想。英国圣公会的史东牧师(Darwell Stone)告诉我们,注14教会是有形的社群,具有双重的工作,而此工作呼应主基督的工作,正如约翰福音一章17节所说:「恩典和真理都是由耶稣基督来的」;因此,「教会作为祂奥秘的身体和祂在地上的喉舌,是真理的教师与恩典的宝库。」史东进一步解释:注15「自从五旬节以来,也就是创立基督教会那天开始,神通常用来施恩给人的方式,就是透过我们主耶稣得荣耀的人性,以及透过圣灵的工作。最密切与基督得荣耀的人性联合的管道,以及最直接与圣灵接触的方法,都在基督的奥秘身体里(即在教会里),并在圣礼的施行中向众人敞开。因此,基督教会是恩典的渠道。」在这段开场白之后,史东继续阐述圣礼主义,而他的阐述方式几乎无异于天主教对圣礼主义的常见阐述。
注12罗宾森博士(J.Armitage Robinson)教导现代的圣公会把以弗所书一章23节翻译成:「教会是那充满万有者的圆满实现。」而那些具有圣礼主义倾向的人,很快就全面利用这种理解此经文的方式。Cf.W.Temple in“Foundations,”1912,pp.340,359.
注13W.J.Knox Little,"Sacerdotalism,”1894,pp.46,47.
注14"Outlines of Christian Dogma,"1900,pp.107,123.
注15p.149.
不过,我们接下来要请一位美国神学家向我们解释圣礼主义,因为美国圣公会已开始教导这种思想。注16在莫提默博士(A.G.Mortimer)所着《天主教信仰与实践》(Catholic Faith and Practice)里,我们读到:「在神的慈爱目的实现之前,人类就先堕落了,所以神必须救赎人,将他们从奴役当中赎回,拯救他们脱离罪恶,使他们再一次与神重新联合,好叫神的生命能在人的软弱本性里再次流动。」(65页)「基督藉着祂的生与死,为所有人的罪作出补偿,意即这补偿足以适用于全人类,因为透过这种赎罪,足够的恩典就赐给每个人,好叫他们能够得救;但恩典虽然足够,若遭人忽视,就变得毫无效用。」(82页)注17「基督的道成肉身与赎罪,只是对整个人类种族产生影响而已。注18因此,需要某些管道来传递这无价的恩典,使恩典能从这些管道流向那构成人类种族的个人,不只当我们的主在世上时是如此,而是直到世界末了都是如此。为了这个需要,我们的主就建立了教会。」(84页)「于是,教会成了活的媒介,将源自基督的恩典与福份分配给每位适合得着的个人。」(84页)「教会不仅宣称自己是真理的教师和道德方面的向导,同时也是—–恩典的分配者,这恩典使我们能遵行教会的法规」(100页),「教会将恩典分配给人,唯有这恩典能使人相信真理、行公义、达到人生的真正目的、蒙悦纳地服事神,并在来世欢喜地与神同住。」(114页)「恩典的主要管道就是圣礼。」(120页)「圣礼是将属灵恩典传递给人的管道—–因此,基督教的圣礼不仅表明恩典,它们也实际授予恩典。所以圣礼被称为『有效的』恩典记号。 圣礼的运作是只要施行就有功效(ex opere operato)。」(122页)「洗礼对得救而言是绝对必需的,因为一个人没有重生,就不可能拥有生命。这被称为『必要的管道』(necessitas medii),因为超自然生命是透过洗礼的管道而赐下,个人也是透过这管道而与基督联合。」「若没有圣餐的帮助,人将非常难以得救,以致几乎是不可能得救。」(127页)此处显然是一种圣礼主义,就像天主教本身的圣礼主义一样,甚至可说是直接从天主教借过来的。教会已完全代替圣灵成为恩典的眼前来源,而圣灵施行救恩的行动,不但被延迟到教会施行圣礼之后,同时也受到教会的这项工作所支配。结果,这使人不再直接倚靠神,反而教导人来到教会面前,期待直接从教会领受一切恩典。
注16A.G.Mortimer,“Catholic Faith and Practice,"1897,i,pp.65,82,84,100,114,120,122,127,cf.130.
注17Cf.p.130:「藉着基督的道成肉身与赎罪,我们的人性全然被带到神面前,并且全然得救·可是—–」——在这样的话之后竟然还能加上「可是」!
注18问题是,若排除构成种族的个人,还会有所谓的「种族」吗?道成肉身与赎罪怎么可能只影响「种族」,却完全不影响构成种族的个人呢?
有一种被修改得比较温和的圣礼主义,存在于作出共同认信的路德宗本身(Confessional Lutheranism)【编注:指完全接受《协同书》所教导之教义的人】,并且越来越突显在路德宗思想的某些层面里,也因此在路德宗教会里开创一种高派教会(high church)的派别。与加尔文主义不同的是,路德宗代表一种「保守的宗教改革」,注19并一直对此感到自豪。这份自豪不仅表现在其他方面,同时 也表现在以下这方面:路德宗将圣礼主义的精髓纳入自身的信仰告白里,而这精髓正是天主教之教导的特色。作出共同认信的路德宗就像天主教一样,教导得救的恩典是藉蒙恩管道来传递给人,否则人就不能得救。但它在某些方面修改了从天主教接手过来的圣礼主义,而这些修改具有深远的影响,以致改变了整个系统。我们不常在路德宗的圣礼主义里听到「教会」(「教会」是天主教圣礼主义的主要核心),反而常听到的是「蒙恩管道」。在这些「蒙恩管道」之中,他们主要强调的不是圣礼,而是「圣道」,圣道被定义为主要的「蒙恩管道」。此外,他们没有将蒙恩管道描述为只要施行就有功效,而是不断宣告,蒙恩管道只对相信的人有效。我不说这系统是种前后一致的圣礼主义;事实上,这系统充满许多不一致。但它依然具备足够的圣礼主义色彩,它将拯救恩典的活动局限在蒙恩管道,意即局限在圣道与圣礼之内,并藉此将蒙恩管道安插在罪人与他的神中间。因此,圣礼主义的主要错误完整呈现在这系统里,而不论这错误在哪里完全运作,我们在那里就会发现人们高举蒙恩管道,或多或少遗忘神的一切恩典行动是透过圣灵自己(真正的媒介),反而全神贯注在这些工具上,认为圣灵唯独透过这些工具来动工。因此,改革宗为了真正的信仰益处,采取与路德宗不同的立场,大力坚持:虽然蒙恩管道很重要,我们应当重视它们,因为圣灵也重视它们,透过这些工具来在人心中施行 恩典;但终究而言,祂透过蒙恩管道所施行的恩典,不是出于这些蒙恩管道,而是直接出于祂自己、且由祂亲自施行(extrinsecus accedens)。
注19已故的克劳斯博士(C.P.Krauth)写了一本关于路德宗辩论的书,而书名就是《保守的宗教改革及其神学)(The Conservative Reformation and its Theology)·
若我们想正确评估圣礼主义必然对信仰益处造成的伤害,我们就必须清楚认识圣礼主义的三方面作用。我们之前已约略明确提及这三方面的作用,但似乎还是值得特别正式地注意它们。
首先,圣礼主义切断人跟圣灵的直接接触,使人不再直接倚靠祂、以祂为一切恩典活动的来源。圣礼主义在人与一切恩典的来源之间安插许多工具,引诱人去倚靠这些工具,并因此把人错误地导入一种机械式的救恩观。在基督徒的思想中,教会和蒙恩管道取代圣灵的位置,而他也因此失去从体会直接与神相交而来的一切喜乐与力量。一个人知道自己倚靠恩典的工具,或知道自己直接倚靠神,经历到祂亲自与他同在,并以慈爱恩典来施行拯救,这两种情况会对他的信仰生活造成极大不同,并大大改变他在信仰盼望方面的安慰与确据。这两种方式培养出来的敬虔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是倚靠蒙恩管道;另一种是知道自己与那位亲自拯救人的圣灵相交。这种差异显出圣礼主义无法使人有活泼的信仰。因此,更正教精神为了活泼的信仰而否定圣礼主义。这项否定构成了福音主义的本质。福音主义信仰的意义正是:人直接且唯独倚靠神而得救。
其次,圣礼主义在看待圣灵(一切恩典的来源)时,完全忽略祂的位格,彷佛祂是一股自然力量,不是按着祂喜悦的时间、地点与方式来运行,而是只在祂的活动被释放的地方一致且规律地运行。圣礼主义将教会说成「救恩的机构」、甚至是「救恩的宝库」,却显然完全没意识到,这是将救恩看作某种可以积聚或贮存的东西,好在需要时拿出来使用。这概念与贮存电力的概念没什么实质差别,例如我们将电力贮存在电瓶里,然后从这电瓶汲取电力来使用。只要坦白说出这概念的真实样貌,就能让人明白它有多可怕:这概念等于说,拯救恩典和圣灵由阀门控制着,并在教会同意时被释放出来,去做教会所要求的工作。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最严重的异端就是把圣灵的运行看作一种无位格的自然力量运作。然而,相当明显的是,这种看法实际上构成了圣礼主义的基础。圣灵如同一种施行救恩的力量,包含在教会和蒙恩管道里,按照「它」(我们几乎不能用「祂」这个词)被运用的时间与地点而运作。
这显然牵涉到第三方面,即圣灵在祂的施恩行动中屈服于人的控制。在圣经的教导里(以及在一切对蒙恩管道的健全信仰观念里),教会和圣礼等蒙恩管道被视为圣灵在施行拯救时使用的工具;但圣礼主义反而将圣灵当作教会和蒙恩管道在施行拯救时使用的工具。主动权被交给教会和蒙恩管道,而圣灵则任由它们发落。它们运送祂去哪,祂就跟着去;它们何时释放祂去工作,祂就开工;祂要等他们同意才能行动;若离开它们的指挥与控制,祂就无法施行拯救。显然地,这是一种将圣灵行动模式降格的观念,与任何意义上的信仰都无不相干;因为信仰的意思是,与有位格的神建立个人关系,而不是与魔法有关联。事实上,这将神的行动视为任由人处置,人可以利用神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完全忘记我们必须认为神可以使用人来达到祂的目的。
福音主义为了摆脱这一切和回到圣灵面前,谦卑倚靠祂为我们恩慈的拯救者、有位格的主、圣洁的统治者与领导者,因此就拒绝与圣礼主义有任何关联,并转离一切救恩的工具,好叫人能单单信靠这有位格的灵魂拯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