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加尔文的人生智慧

第九章坦然进入:以祷告为“信心的首要操练”

到此为止,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讨论教义,特别聚焦于福音,也讨论了教会及其公开服侍。如果我们觉得奇怪,一本关于基督徒生活的书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篇幅来谈这些,那或许是因为,我们与加尔文称许的那种敬虔相距甚远。我们想到“花时间亲近主”时,通常想的是私下的操练。在加尔文的基督徒生活观中,默想经文和私下祷告的确很重要。不过,是公开的服侍塑造私下的敬虔,而非相反。

甚至就祷告来说也是如此。天路客不是孤身前往天上之城(Celestial City),而是与众圣徒结伴上路,在天上还有“云彩般的见证人”为他们欢呼。事实上,加尔文这样说道:“拒绝公祷的人不明白何谓私人或私下祷告。”[1]麦基解释说:“虽然加尔文就如何私祷给出了指导,可他主要关注的,还是怎样定义公祷,也就是崇拜仪式,因为在他看来,所有个人或个体的灵修活动,都是基督身体集体敬拜的延伸。”[2]我们必须拒绝错误地在公共与私下、正式与非正式、计划与自发之间进行选择。[3]在家庭中、私下常常祷告的生活是在由“使徒的教训和团契……擘饼和祈祷”所耕耘、照管的沃土上发旺的(徒2:42)。在犹太会堂的敬拜中成长起来的人,尤其能明白,“这种祈祷”就是众人与神交通。

新生儿的哭声

在加尔文看来,祷告不仅是信心初结的果子,还是贯穿一个人一生的对神恩慈的话语和作为的最重要的回应。神借着福音赐给了我们回应他的话语,因此我们回应他大能的话语时,可以用“阿们”而不是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自我之歌”(Song of Myself)。我们不再死于罪恶,不再对神毫无反应,而是在基督里活着。我们不再麻木地活着,而是在敬虔里积极行动。

除了主日的聚会,加尔文还发起了周三的祷告会。商店关门,在各教区同时举行两场祷告会,好让所有人都能参加。在加尔文的著作中,对祷告的探讨处处可见。而《要义》中最长的一段探讨(3.20.1—3.25.12),谈的就是祷告。如大卫·卡尔霍恩(David Calhoun)所言,“卷三讲的是信心——‘我们领受基督恩典的途径’,而祷告是操练信心的首要方式。加尔文写道:神‘设立了这个次序:就像信心出于福音,我们的心又借由信心得到操练去呼求神的名’(3.20.1)”。[4]因此,祷告不是与圣言和圣礼并列的蒙恩之道,而是“敬虔之始”。[5]属灵生命的第一个标记,是我们在祷告中呼求主的名,就像新生儿的哭喊一样。事实上,信心的行为本就是祷告:呼求大君王的名来拯救我们。那个名成了肉身,耶稣得到了“万名之上的名”,我们可以求告他的名得拯救。[6]如果祷告是“敬虔之始”,那么祷告的起始就是呼求。[7]其他祷告都源自这样的呼求:呼求神救自己脱离罪的咒诅和败坏。

为求助而呼吁,因得救而赞美,是有功效的,不是因为求告的人言语巧妙或情词迫切,而是因为倾听的那位是慈爱的,他大有能力,满有信实。真正的敬拜不在于外在的仪式,而在于将自己交托于神在基督里、借由圣灵实施的恩慈看顾。诚然,我们的心态反映在我们的外在行为中。比如,加尔文提倡在公开和私下祷告的时候跪下来。“但我们应该留心,[这位《诗篇》作者]特别提到了这一点——神唯独拣选了亚伯拉罕的后裔,给他们永生的盼望,他父亲般的慈爱在此显明。”[8]

发自于心

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神既喜爱诚挚的祷告,也喜爱操练成熟的祷告。加尔文解释说:“我们鼓励人们敬拜神,举止态度既不要呆板冷淡,也不要漫不经心。”[9]他从未将敬畏置于激情的对立面。“斯多葛派认为,所有的激情都是搅扰,就像疾病一样。他们的这个理论是错的,其根源在于无知;因为无论是悲伤,是恐惧,是喜乐,还是盼望,都绝不与理性冲突。”因为损失而悲痛,因为祝福而喜乐,都是合理的。情感是神的恩赐,是我们的本性所不可或缺的,理性亦然。如果我们企图消除情感,则必然“辱没神”。[10]我认为,加尔文不会认为我们今天在敬拜中情感过于饱满,而会认为我们在情感上太狭隘了。

所以,他迷恋《诗篇》。《〈诗篇〉歌集》中有赞美和敬拜,也有哀歌和认罪的诗歌,甚至也有灰心的哭喊,接近我们眼中的不敬之举。如果我们只允许圣徒以欢乐的词句和节奏来歌唱和祷告,那就是剥夺了他们缓释重压的途径。生活中不全是乐事。《诗篇》里的神学既是复活神学,也是十架神学。当人心呼求拯救,而至少在我们的经验中,这种拯救可望而不可及时,这样的神学就为忧郁留出了空间。路德写道:“在《诗篇》中,我们窥到了忠信者的内心世界。”[11]加尔文也是在《诗篇》中发现了自己的内心。而我们发现,《诗篇》中有“对所有心灵感受的剖析”。[12]加尔文说:“这个宝库里的珍宝,样式繁多,光华灿烂,言辞难以描述。”[13]有些东西适用于所有场合,“但凡是人意识到的情感,《诗篇》里都有表现,就像映在镜中一样”。我们在《诗篇》里发现了“悲痛、哀伤、恐惧、怀疑、盼望、思虑、困惑,简而言之,所有常使人心不安的扰人情感”。在圣经的其他部分,神的仆人将神的话语带给我们,而在《诗篇》中,他们将神的话语给了我们,好让我们再说给神听。“所有隐秘的地方都被发现,心灵得以进入光中,脱却致命的感染,亦即虚伪,这无疑是一项难能可贵的好处。”[14]

加尔文提倡使用“教会公祷文”,比如他为公开敬拜和私下敬拜起草的《常用祷文》(Form of Prayers)。不过,使用这样的格式祷文,不应该采取律法主义的方式,比如,不顾特定地区的特殊需要和即时需要。[15]书面的格式祷文可以防止“冗长”,而形式主义又会拘泥于“词句”。[16]格式祷文就像构架,可以引导我们的心,依照神的话语诉说真实的感受。葡萄藤架不能让葡萄生长,但没有架子,葡萄就不能沿着正确的方向生长。门徒向耶稣求教:“请教我们祷告。”他就给了他们——和我们——主祷文。即便我们用自己的话来祷告,这篇祷文也可以提供结构。[17]加尔文在最终版《要义》(3.20.34—49)中用了十六节篇幅来解释这篇祷文。他提倡家庭和个人在工作前、用餐时和睡觉前祷告。“然而我们也当谨慎,免得这成为某种迷信的习惯,并因此以为我们既然按时祷告,在其他的时候就能忙自己的事。我们反而应当将之视为对我们软弱的一种辅导。”[18]

与其他方面的敬虔一样,我们需要学习当怎样好好祷告。不过,神更愿意听到真诚的祷告——即便是诚实的哀叹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埋怨——而不是形式正确却敷衍了事的祷告。他是我们的王,所以我们构思祷词,应该心存敬畏。不过,他也是我们的父,所以我们不该太过担忧祷告的质量。其实,“神所应允的祷告不一定都是他所喜悦的”。[19]他像父亲一样,对我们何等宽厚。

信靠我们的父

神最希望我们视他如父亲,因为他像父亲一样慷慨对待我们。“人愿意屈从无数严苛的律法,遵守无数繁重的仪式,负起严苛而沉重的轭,简而言之,没有他们不能忍受的烦恼,只要别提心灵。”[20]外邦人也祷告,但是没有果效。“因为他们既不倚靠应许,也不明白拥有一位靠着他必能得到自己所祈求的中保是什么意思,他们无法感知这力量。”基督徒认识不到这一点,就别指望可以更接近神。就像那个浪子一样,我们常常带着对父亲的冒犯来到他面前——满足于在父亲的家里做奴仆而不是做儿子。我们将祷告变成了取悦法官的工具,而不是在向父亲倾心吐意。然而,如果一个人对自己与父的关系心存疑虑,真正的祷告就无从谈起。我们必须怀着信心来到父亲的面前,不是对自己的信心,而是对基督和他的应许的信心。[21]我们不是企图赢得他的恩惠,而是竭力寻求在他的恩惠中安息,在他的恩惠中享受,在他的恩惠中喜乐。“除非我们确信我们已经借着神的恩典得救,否则我们不可能有真诚的祷告。”[22]

可以在祷告中与神如此亲近,这份特权常常让加尔文欢喜。即便是未经训练的婴儿的哭声,在神听来都是音乐。加尔文对祷告的探讨许多地方带有伯尔纳(Bernard)等作家的神秘主义色彩:祷告源自“甘甜的爱”。即便我们感受不到我们对神的爱,也仍然可以因为意识到他对我们的爱而被他吸引。[23]因此,我们蒙了呼召,“要将忧虑放在神的怀中”。[24]

如果神拥有主权,为什么还要祷告?

只有错解了加尔文的神学,才会引发这个问题:如果神拥有主权,为什么还要祷告?改教家本人可能会反问我们:如果神不拥有主权,为什么要祷告?加尔文不是宿命论者。虽然万事都在神的计划当中,但加尔文着重指出,神既设立结果,也设立途径。而神实现计划的途径之一就是祷告。卡尔霍恩提到加尔文对《雅各书》5:17中以利亚的祷告的解释:

神在某种意义上使天受制于以利亚的祷告,顺服于他的祈求,这个事件值得我们注意。以利亚借由祷告将天关闭了两年半。[25]然后他开了天,让天突然倾下大雨,由此可见,祷告的力量是多么不可思议。[26]

神使用祷告来成就他的旨意,这也是他俯就我们的一种形式。比如,摩西为以色列人代求,神就收回了愤怒:“于是,鉴于在别的时候他会毁灭所有人,我们在他面前自卑时,他似乎改变心意了。”[27]我们的祷告不能改变神的旨意,但祷告包含在神的旨意当中,它是使事情成就的途径。客西马尼园里的基督“并未将目光投向神的计划,而是将心中燃烧的意愿放在天父的脚前”,我们也要这样,“倾心吐意地祷告时,不要总是安分不下来,企图揣测神的隐秘之事。”[28]我们的祷告不是要解开神隐藏的旨意,而应该聚焦在他已经公布的有关我们的美好之事上。“信徒也借祷告将主的福音所指示的和我们的信心所看见的财宝挖掘出来。”[29]

我们祷告时,应该像圣经一再推举的榜样一样坦然无惧。父亲的意象再次凸显:“我们大可以[向神]倾诉缠绕我们的艰难困苦,求他解决我们束手无策的问题。”[30]祷告不是魔法。我们一定要谨防迷信,“以为能以啰嗦的言语迫使神厌烦而屈从我们的要求。”[31]同时,我们应该恒切祷告。神常常垂听我们第三次、第五次或者第二十次的祈求,以这样的方式使我们靠近他,唯独倚靠他的话语。[32]总之,“真正而迫切的祷告首先出自对需要的感知,其次出自对神应许的信心”,因此,“即便身处怀疑、恐惧和忧虑当中,我们也要竭力祷告,直到我们经历到某种安慰,可以使我们的心安静、满足”。[33]

“朝向父,借着子,经由圣灵”

纵观加尔文的著作,有一个描述神厚施恩惠之性情的词语一再出现,这个词语就是“慷慨”——常常作“父亲般的慷慨”。神并不吝啬。如我们在自然界中所见,神给我们的,远超我们的需要,为的是让我们享受各样的欢乐,我们真应该为了他的慷慨而感恩。[34]不过,我们祷告,不仅是在一切安好、在对神的同在和善意有活泼体验的时候。其实,从我们的处境来看,神似乎十分遥远,他的看顾也不那么清晰,此时我们更应该祷告。[35]在某些加尔文主义的表述中,斯多葛式的坚毅与敬畏被混为一谈。人应该安静地受苦。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表露对神及其作为的失望,尤其是在公开场合。加尔文对此的回应是,并非如此;在圣约关系中,神甚至给了信徒抱怨的“许可证”。他也会处理这种祷告。[36]

如果说祷告是朝向父,那么也可以说,祷告总是借着子。“因我们一旦想到神可怕的威严,除非基督做我们的中保,将神可怕、荣耀的宝座变成恩典的宝座,否则我们因自己的不配,将颤抖地从神面前逃走。”[37]中世纪的教会让基督在众多代求者中坐了首席。“关于祷告的正确方式,圣灵有极为细致的吩咐。除此之外,圣灵几乎没在什么主题上有更加细致的吩咐。但在圣灵的吩咐中,没有一个字是教我们去求取已故圣徒的帮助。”[38]加尔文援引了迦太基会议(Council of Carthage,397年)的决议,这次会议谴责了所有以基督之外的任何人为中保的祷告。[39]在没有求告基督或者另加其他中保的聚会地点,参与祷告是非法之举。[40]

当我们凭着自己的义,来到法官而不是父面前,任何劝勉我们更多地——更不用说更好地——祷告的训诫,只会适得其反。即便神在某些祷告中发现“信徒没有完美的信心或悔改并完全照神的旨意热烈祈求”,神也不会拒绝垂听。[41]“即便在我们组织得最好的祷告中,我们也常常需要赦免”,但是因为我们在基督里,天父宽容我们,忽视了我们祷告中的不足。[42]“从来没有人照神所要求的那般正直地祷告过,连大卫在神面前都有那么多过度的埋怨,更何况一般的信徒了!”这不是说在祷告中可以肆无忌惮,而是说,神宁可让我们将忧虑——甚至失望——交托给他,也不愿我们因为错误的谦卑或对他威严的恐惧而不去祷告。[43]事实上,“若神没有赦免信徒祷告的瑕疵,则没有任何的祷告不受他公义的憎恶。”[44]我们有一位如此忠信的大祭司,即便我们的祷告冷淡且词不达意,也应坦然无惧地来到他面前,不该因为恐惧而耽延。“我们的祷告唯有在基督以他自己为祭献上所散发的香气来洒染和洁净的情况下,才得蒙神悦纳。”[45]我们绝不要以为福音是普通平常的事。悔改“使我们感到惧怕,而信心使我们快乐”,但两者在祷告中都不可或缺,就像在归信过程中一样。[46]“祷告的一个真正目的在于一个事实:神的应许应该有自己的路径抵达我们。”[47]就像福音是信心的土壤,而信心——“确信神对他的子民乃是满有恩惠和恩慈的”——是真诚祷告的根基。[48]

再说一次,公众祷告塑造个人祷告。加尔文在一次讲道时说:

每当神的良善为我们和神应许的恩典所见证(虽然我们是邪恶的罪人),每当我们听说我们的罪因为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受死和苦难而得赦免,他为我们的过犯和我们的负债付了赎价,使得神与我们和好,我们向他祷告、求取祝福的路就畅通无阻。[49]

与对其他主题的探讨一样,加尔文对祷告的探讨表明一点:所有美好的恩赐都出于父,借着子,经由圣灵传递。虽然所有出于父的丰富都积存在子里面,“除非经由圣灵,否则来自神的恩典一丁点儿也不会临到我们”。[50]圣灵激励我们祷告,并且引导我们在神话语的规范中祷告。[51]内住的圣灵不仅给我们信心,使我们与基督联合,而且给我们信心的果子,其初开的花朵就是祷告。[52]加尔文着重指出,神的三个位格都牵涉在我们的祷告之中。我们祷告时绝不孤单,我们会遇见子与圣灵,他们会协力使我们的祷告得蒙悦纳。

在圣约中祷告

我们借着子,经由圣灵,来到父的面前。这份亲密而安全的关系的背景,就是恩典之约。我们常常错解《雅各书》5:16,进而认为,唯有在我们足够虔诚的时候,神才倾听——或者,至少是答允——我们的祷告。塞尔德惠斯指出了加尔文与之相反的意见:加尔文认为,“首先,”圣经“指明一个事实:圣约的根源唯独在于神的主动作为;神无条件地、自愿地作出了承诺”。因此,“神应许的确定性并不取决于人的顺服。”[53]即便在以色列人流放期间,神也持守他的应许,却没有放松他的要求,但他以“君王耶稣的到来”表明,“他没有违背他的约,而是成就了他的应许”。[54]

基于神的应许,信徒其实有“权利”获得神的保护;这就是圣约的本质。[55]总之,不受限制的神自愿受限于他的话语。他不能违背他的应许,而当我们将自己的案情带到他的面前,诉诸誓约以及它的标记和记号时,他甚至会非常喜乐。我们的求助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是在强迫神帮助我们。[56]塞尔德惠斯认为:

与路德一样,加尔文指出,我们应该提醒神记得自己的应许,既然神的应许是我们领受神恩惠的唯一途径……不过与此同时,加尔文将这与十架神学必有的艰难联系起来,十架神学申明,“神的应许不在庇护和平安当中,而只在最激烈的争战中”。[57]

塞尔德惠斯还说,对于加尔文,“思想神借由圣约给出的应许毫无意义,除非这思想导致祷告”。我们祷告时,亲切地称神为“我的神”和“我们的父”。[58]

的确,最后一点——“我们的父”——抓住了加尔文强调的重点:圣约的一体性。我们考虑自己时,不能不关注神的荣耀、全体教会的益处和世界的需要。[59]公众崇拜仪式包括为统治者祷告,为各地的教会、尤其是为处在被逼迫中的教会祷告。即便我们独自一人,当我们与基督一起祷告,我们也是在与他的教会一起祷告,为他的教会祷告。“他不愿任何一人孤立,而愿我们在和平与和睦中联合”——耶稣不仅教我们向“我父”祈求,而且教我们向“我们的父”祈求,其意义正在于此。[60]实际上,加尔文走得更远,他甚至说:

那么,基督徒祷告要遵从这个原则,好让他们成为一体,接纳所有在基督里的弟兄,不仅指目前所见所知的弟兄,而且指所有在地上居住的弟兄。因为神对他们有怎样的定命,我们无从知晓,我们只知道,祈望他们获得最好的福分,既是敬虔之举,也是仁慈之举。不过,我们应当特别关爱信主的家庭。[61]

沿着这些思路,耶稣呼召我们去饶恕,“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太6:12)。如果我们屈膝祷告,却因邻舍的冒犯而心怀恶意或图谋报复,这其实是在祈求神照着我们对待邻舍的方式对待我们。不过,这个条件“加上来,不是因为我们赦免了别人,就配得神的赦免,好像说明了得到赦免的原因一样。主说这句话,一定程度上是要安慰我们软弱的信心”。耶稣作了一个比较。一面是神对我们的饶恕,一面是我们给他人的饶恕,后者是前者的不完美的果实和表征。[62]基督徒终其一生的核心祈求,就是信靠神圣约中的怜悯,求他“免了我们的债”。[63]

与基督一起祷告

与基督联合比单纯的效法要更加深刻,所以信徒应该明白,他们其实在与基督一同祈祷,而不只是效法他的敬虔样式。诚如帕克所言,“不是说……仅仅靠着基督祷告,而是与基督一同祷告,我们的祷告与基督为我们献上的代求联合。”[64]威廉·尼泽尔补充说,加尔文认为,“祷告之所以可能,我们无法真正理解。”不过,“使我们向神的祷告成为可能的基督的祭司职任,一刻也未曾中断”。[65]在这个基础之上,基督时刻与我们一同祷告。“我们的祷告,无非是将我们自己与基督的祷告联合;除非他先为我们代求,否则我们无望得蒙神的垂听。”[66]我们不是基督,但我们与他成为一体——甚至可以说,我们跪下来的时候,就与他成为一体。

《诗篇》实在是丰富的资源,我们不仅可以其中的祷告作为自己的祷告,而且借由《诗篇》,我们发现,基督与我们一同祷告。这些圣灵默示的诗歌不仅提到基督,而且终其一生都在基督的心中和口中。严格来说,唯独基督是“蒙福的人”,他完美地遵从了神的律法;唯独基督是比大卫更大的王,他的手没有流人的血;唯独基督是“荣耀的王”,天国的门在欢呼声中为他敞开。尽管如此,我们是在基督里,因此可以用《诗篇》来与他一同祷告。我们不仅披戴了他的公义,而且与他联合,因此我们不再说,我们仍然“死在罪恶过犯之中”,像外邦人一样是“可怒之子”,在罪和死的权下。我们是他的百姓,是他草场的羊,因此我们可以宣称,对这位大牧人恰如其分、完全属实的描述,用在我们身上也是有效的,尽管未能尽述我们的真相。

没有人比耶稣更能体会哀歌中的痛苦、焦虑和悲伤。也没有人像他那样因为父的爱而感受到莫大的喜乐,要用赞美的诗歌来表达。用《诗篇》中的祷告与我们的救主一同祷告,是一大特权。神不仅撇下自己的威严,降下来寻找我们,用“儿语”与我们交流,还以同样的方式来帮助我们与他交流。“神降下来寻找我们,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自贬身价,结结巴巴地与我们说话,因此,他也允许我们结结巴巴地与他说话。”[67]

当我们从自我封闭的茧中被拖出来,与同行的圣徒一同祷告,我们就会发现,基督自己乃是身为我们的长兄——我们骨中的骨,肉中的肉——与我们一同祷告。因此我们发现,我们可以背起父放在我们肩上的十字架,走过人世浮沉。[68]

[1]Calvin,Institutes of the Christian Religion,ed.John T.McNeill,trans.Ford Lewis Battles(Philadelphia:Westminster,1960),3.20.29.

[2]Elsie Anne McKee,“Context,Contours,Contents:Towards a Description of Calvin’s Understanding of Worship,”in Calvin Studies Society Papers,1995,1997:Calvin and Spirituality;Calvin and His Contemporaries,ed.David Foxgrover(Grand Rapids:CRC Product Services,1998),78.

[3]Ibid.,79-80:McKee所言极是:“加尔文像大多数担任圣职的改教家一样,更关注崇拜仪式,而不是灵修活动。他借以认定真教会的两个标记意义重大,圣道被纯正地传讲、聆听,圣礼被正确地实施,都是崇拜仪式的核心所在。另一方面,很多平信徒改教家似乎特别重视灵修生活……虽然很久以来,人们普遍认为,改革宗强烈反对仪文,可对16世纪,甚至对很多晚近的改革宗群体来说,这个常见的观点并不成立。(产生这种误解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宗教复兴主义对于部分改革宗传统的影响。)”还应该补充一点,即便是清教徒厌恶《公祷书》,也主要是因为君王将它视为敬拜的必需之物来强制推行。

[4]David C.Calhoun,“Prayer:‘The Chief Exercise of Faith’,”in A Theological Guide to Calvin’s Institutes:Essays and Analysis,ed.David W.Hall and Peter A.Lillback(Phillipsburg,NJ:P&R,2008),349.

[5]Herman J.Selderhuis,Calvin’s Theology of the Psalms(Grand Rapids:Baker Academic,2007),224.“因此,祷告不是‘救恩的媒介’(medium salutis),而是‘荣耀的媒介’(medium honoris)。”

[6]加尔文对《腓立比书》2:9—11的注释,载于Calvin’s Commentaries,vol.21,trans.John Pringle(Grand Rapids:Baker,1996),58-64。

[7]Calvin,Institutes3.20.1.

[8]加尔文对《诗篇》95:5的注释,载于Calvin’s Commentaries,vol.6,trans.James Anderson(Grand Rapids:Baker,1996),34-35。

[9]Calvin,转引自McKee,“Context,Contours,Contents,”71。

[10]加尔文对《出埃及记》32:19的注释,载于Calvin’s Commentaries,vol.3,trans.Charles William Bingham(Grand Rapids:Baker,1996),346-347。

[11]Martin Luther,转引自Selderhuis,Calvin’s Theology of the Psalms,21。

[12]Selderhuis,Calvin’s Theology of the Psalms,23.

[13]Calvin,preface to Commentary on the Psalms,in Calvin’s Commentaries,vol.4,trans.James Anderson(Grand Rapids:Baker,1996),xxxvi.

[14]Ibid.,xxxvii.

[15]Calvin,Institutes3.20.29.

[16]Ibid.

[17]Ibid.,3.20.34-37.

[18]Ibid.,3.20.50.(译文据作者所引英译本略有改动。——译者注)

[19]Ibid.,3.20.15.

[20]Calvin,“The Necessity of Reforming the Church,”in Selected Works of John Calvin:Tracts and Letters,ed.Henry Beveridge and Jules Bonnet,7vols.(Grand Rapids:Baker,1983),1:154.

[21]Ibid.,157.

[22]加尔文对《诗篇》140:6的注释,载于Calvin’s Commentaries,6:229。

[23]Calvin,Institutes3.20.28.

[24]Ibid.,3.20.5.(译文据作者所引英译本翻译。——译者注)

[25]原文如此。根据圣经,以利亚祷告了三年半。参见《雅各书》5:17。——译者注

[26]Calhoun,“Prayer,”351.

[27]Ibid.

[28]Ibid.,353.

[29]Calvin,Institutes3.20.2.

[30]加尔文对《创世记》18:25的注释,载于Calvin’s Commentaries,vol.1,trans.Charles William Bingham(Grand Rapids:Baker,1996),489。

[31]Calvin,Institutes3.20.29.

[32]Ibid.,3.20.51.

[33]Calvin,preface to Commentary on the Psalms,xxxvii-xxxviii.

[34]Calvin,Institutes3.10.2-3.

[35]Selderhuis,Calvin’s Theology of the Psalms,223,对《诗篇》116:1的注释。

[36]Ibid.,221,对《诗篇》102:3的注释。

[37]Calvin,Institutes3.20.17.

[38]Calvin,“The Necessity of Reforming the Church,”156.

[39]Calvin,Institutes3.20.22.

[40]Ibid.,3.20.15.

[41]Ibid.,3.20.16.

[42]Ibid.

[43]Ibid.

[44]Ibid.,3.10.16.

[45]加尔文对《诗篇》20:3的注释,载于Calvin’s Commentaries,4:336。

[46]Calvin,Institutes3.20.11.

[47]Calvin,转引自Wilhelm Niesel,The Theology of John Calvin,trans.Harold Knight(Philadelphia:Westminster,1956),157。

[48]Calvin,Institutes3.20.12.(译文据作者所引英译本翻译。——编者注)

[49]Calvin,“The Privilege of Prayer,”in The Mystery of Godliness and Other Sermons(Grand Rapids:Eerd-Mans,1950),184.

[50]Calvin,“1539Institutes,”in John Calvin:Selections from His Writings,ed.John Dillenberger(Atlanta:Scholars Press,1975),294.粗体为作者所加。

[51]Calvin,Institutes3.20.5.

[52]Ibid.

[53]Selderhuis,Calvin’s Theology of the Psalms,214,对《诗篇》132:12的注释。

[54]Ibid.

[55]Ibid.,215,对《诗篇》68:35的注释。

[56]Ibid.,225,对《诗篇》27:7的注释。

[57]Ibid.,217,对《诗篇》37:14的注释。

[58]Ibid.,219.

[59]Ibid.,222.

[60]Calvin,“The Privilege of Prayer,”190.

[61]Calvin,Institutes3.20.38.

[62]Ibid.,3.20.46.

[63]Ibid.,3.20.16.

[64]T.H.L.Parker,John Calvin(Tring,UK:Lion,1975),110.

[65]Niesel,The Theology of John Calvin,154,此处提及Institutes3.20.17。

[66]Ibid.

[67]加尔文对《创世记》35:7的注释,载于Calvin’s Commentaries,1:238,粗体为作者所加。

[68]Calvin,preface to Commentary on the Psalms,xxx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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