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主耶稣与神的国度
附录1
反思登山宝训的批判研究法
许多读者仔细思想基督教圣经的内容,无非是为了要发现神学真理,得到灵命的更新。这样的态度很好;如果我们不是这样来阅读这本经书,那么我们就是在错待它。然而,仔细地阅读新约圣经,也激发人们提出许多批判性的问题。我使用「批判」这个词,并不是指负面的论断,」或者一种批评的(也就是说,未必客观地判断的)灵。相反,我是使用「批判性问题」这个措辞的专门含义,来指诸如著者、写作日期、目的地、来源(如果有的话)、以及和其他著作的文学关系等方面的思考。针对圣经的各卷书提出这类问题,与信仰的虔诚没有必然的联系。大多数情况下,这些问题的产生,是因为圣经中现成的资料所造成的。
当我选取一段经文(例如马太福音中记载的登山宝训),详细解释给一般信徒听。通常,几节课之后,就有人来找我,问一些类似的问题:路加福音六章二十至四十九节岂不是路加所记载的登山宝训吗?那么,为什么他说此事发生在一块平地上(路六17),而不是在山上?为什么他的纪录比马太的纪录简短许多?为什么马太记录了八个正面的福气(太五3~12),而路加只记录了四个正面的福气和四个对应的「有祸了」(路六20~26)?为什么马太和路加记录的是同一个教训,但是所用的词汇却略有不同呢?为什么马太把所谓的「金科玉律」放在后面(太七12),而路加却把它放在中间(路六31)呢?为什么路加省略了「因为这就是律法和先知的道理」这句话:为什么路加没有记录主所教导的祷告范例呢?或者这样说,为什么路加在记载这个祷告的时候,把它放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上下文里,彷佛是耶稣在回答祂的门徒请求教导如何祷告的问题(路十一1及以下)呢?为什么马太福音五至七章的许多经文,完全没有出现在路加福音六章二十至四十九节,却分散在路加福音的其他地方呢?如果登山宝训是如此重要,为什么马可和约翰没有记录它呢?马太在写福音书以前,是否读过路加的福音书呢?或者反过来说,路加在写福音书以前,是否读过马太的福音书呢?或者是否他们都没有读过对方的著作?马太到底是谁呢?
我并不打算详细回答这些问题。因为只要开始准备这么作,就会使这本书的篇幅增加一倍。在这个简短的附录里,我打算简略地概述一些回答这些问题的原则。另外,我想要概述当代新约圣经研究上的一些发展,包括一些据我判断是不正确的方法,和一些我认为经不起时间考验的结论。
我首先要提供两幅图表。第一幅图表以马太记录的登山宝训为基础,然后显示出在路加福音中相对应经文(或极类似的经文)的出处。第二幅图表以路加福音记载的登山宝训为基础,然后显示出在马太福音中相应经文的出处。
(表一)
(表二)
现在应该暂停一下,拿起一本新约圣经来查考以上每一对经文。你会很快发现,这两个图表其实把问题简化了。举一个例子:虽然我把路加福音十一章一至四节跟马太福音六章七至十五节放在一起,路加福音其实省略了马太福音六章七至十五节中的某些内容。他的措辞也有一点不同,尽管两个作者大致上都是在说同一件事。最重要的是,它的上下文背景也是完全不同的。
这些问题使许多现代作者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一些当代学者认为,耶稣确实是传讲了一篇伟大的讲章,而马太和路加,依据相同的文献来源,各自记录了这篇讲章。然而,许多人却不认为耶稣曾经讲过这么一篇讲章。人们普遍认为,马太福音五至七章大概综合了耶稣的大约二十篇讲道的片段材料。根据这个看法,马太使用的背景是他为了写作而杜撰出来的。另一个流行的主张认为,登山宝训绝大部分的材料完全不是来自耶稣,而是来自初代教会。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所调的「登山宝训」只是教会教义问答材料的一个汇编,大约在主后90年整合在一起。它被归于耶稣的名下,部分是因为人们都这样相信(却是错误的),部分也是为了增加这些材料的权威性。
我需要引进一个与此相关的问题,也就是对观福音的问题。马太福音、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被称为所调的「对观福音书」(Synoptic Gospels;或译「符类福音书」)。仔细研究这三本福音书可以看出:它们彼此在措辞和事件发生的顺序上的相似程度,已经足以构成它们之间在文学上的某种关系。一般认为(我也持这个意见)马可福音是最早成书的,而马太和路加在编写他们的福音书以前,至少是阅读过马可的福音书。另外,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中有大量共同的材料,是马可福音中没有的。这些材料最常用的名称是Q(即Quelle,这个德文的意思是「来源」),它的主要内容是耶稣的语录。是否马太和路加使用了一个文献来源,还是用了许多不同的来源,关于这一点还有争议。这些争论复杂多样,我不想在这里重复它们。但是必须说明的是:登山宝训就是属于Q材料。
谈论「来源」和「文学隶属」(literary dependence)不应该是危言耸听的事:至少,路加既根据目击证人的见证,同时又根据文献来源,来写作他的福音书(路一1~4)。
当代新约圣经的学术研究,已经越过了这个基本问题。有观察发现,不同种类的写作材料,也趋向分成不同的文学类型。「形式鉴别学」(form criticism)这个词语,就是指关于文学形式的研究,它在起初的时候大部分是描述性的。然而,不幸的是,许多形式鉴别学者把单纯的描写变成了规范。这些鉴别学者刚开始的时候说应该存在着某些的文学形式。而且,如果存在两种主所教导的祷告范例的记载,他们就开始询问,根据两者的文学形式,哪一个是较早的呢?随后,他们就猜想「最初的」形式是什么样子。然后他们又询问:马太和路加对此原型作了什么改动,然后他们又试图以此为基础,来演绎出马太的神学观与路加的神学观有什么区别,等等。
要扩大相关问题的广度,需要考虑到所有学者的假定。有不少当代的新约圣经学者,已经公开发表意见,否定神迹的可能性、天使的存在、基督的神性,以及许多这样的看法。他们知道新约圣经肯定了这些事物,但是他们反对说,信仰这些事物是近代科学以前的时代的文化遗物,基督教真正的信息绝不可能依靠这样的信仰。
至于我,我仍然确信这样的假定反映出他们与当代的世俗主义妥协,绝不是根据证据推演出来的。圣经为自己作的见证是这样:圣经是神的道;而且我发现其本身的证据实在不胜枚举,更不用说相关的证据了。所以,重要的就是要试着按圣经自己的说法来理解它,并且要尽可能地避免许多二十世纪的偏见,以免我们只说那些我们想要听的话。对于怎样解释这从神来的道(即圣经),我在此必须避免回答这个问题,除了说,为了更好地全面理解圣经,可以妥善地应用文法和语言学的普通规则,和历史批判主义的一般规范。
因此,根据许多的理由看来,我发现某些评判学者激进的怀疑主义都是不可接受的。然而,我们仍然要面临诸多的问题:对观福音的问题、形式鉴别学的真实洞见、马太福音五至七章和路加福音六章二十至四十九节的关系,以及这两者与所调的Q材料之间的关系等等。虽然圣经(不仅是写作圣经的人)有神的气息吹入其中,虽然圣洁的、属神的人是被圣灵感动而说出神的话来(提后三16;彼后二20);但是这个神圣的写作过程是这样的:保罗是按照自己的写作风格,来回应他在教会中所看见的需要。马太是根据他自己的关注来书写。而路加也没有得以免除繁重的研究工作(路一1~4)。
因此,我提议概略地叙述一些看法的结论,好使一般的读者更容易从不同的资料中达成一致,而同时又保持——甚至是加强——他对神的话语的信心。我将集中讨论登山宝训。同时我必须再次坚决声明,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概要。如果需要详细的指导,可以从别处寻找。
第一:耶稣的讲道极有可能大部分(如果不是全部)是使用亚兰文,就是希伯来人的一种方言。新约圣经则是用希腊文写的。曾作过翻译工作的人都可以证明一点,同样的材料在不同的译文中可能有不可胜数的解释。如果Q材料确实来自几个文献来源,那么其中有多少是用亚兰文写的呢?这对马太和路加完成的福音书有什么影响呢?至少某些差异是由此引起的。
第二:通常所保留下来给我们的,不是逐字逐句地记录耶稣在任一场合讲的所有话语,而是非常扼要的内容报告。如果我们可以接受马太福音五至七章是耶稣在加利利的某个山坡上讲道的摘要,那么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只需要花十五分钟就可以读完这几章经文一即使是缓慢地阅读。马太福音五至七章所描写的情景,好像一篇成熟的专题演讲。毋庸置疑,演讲持续了数小时,耶稣所传讲的信息量相当于我们的许多篇证道。例如,我相信八福是从一篇更长的信息中摘录的要点,或者是简单地总结了重要的论题。这样的摘要,也许省略了其他一些论点。我可以一点也不困难地推理:路加福音中记载的灾祸也包括在这次的讲道中。至于登山宝训的其他部分,如果说路加福音比马太福音省略较多内容的话,其实跟原先的演讲比起来,两者都省略了更多的内容。
第三:对观福音的问题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暗中隐藏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和人的推测。主后一世纪这些写作的人们竟然如此大规模地互相借用材料,这并不成为问题,因为这是古代世界的惯例(例如:可以比较犹大书和彼得后书第二章)。对观福音的问题远比这一点复杂。它从来就没有得到「解决」,也许永远也不能解决——存在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了。无论如何,它一点也不损坏人们的信心;但是它确实使解释文献之间的文学关系变成极端复杂。@
@有兴趣的赞者如能参考一些书籍,如Donald Guthrie的NewTestament Introduction,可以获益匪浅。
与这个问题相关的是作者的问题。路加福音不是使徒写的:马太福音又如何呢?该书本身并没有声明马太是作者,所以我们不能确定。外在的证据支持一个非常早期的观念,即:使徒马太确实写了马太福音。并且,用来反对这个传统观念的那些证据,其实并不如某些人认为的那样强而有力。#另一些人把马太福音的写作时间推后,并且认为它是不知名的作者写的;这是因为从他们的眼光来看,这会降低了马太福音在历史上的可靠性。我把这些事指出来,不是要给每个问题一个简易的答案,而是要指明:讨论马太福音五至七章和路加福音六章二十至四十九节之间的关系,涉及到一些非常困难的事情。应该要避免不诚实的能言善辩的答案。
#参:N.B.Stonehouse,Origins ofthe Synoptic Gospels。
第四:福音书的作者们有他们各自的写作目的。虽然他们都是描写一个人,拿撒勒人耶稣,祂一生中的某些年日、祂的服事、受死和复活,但是他们使用了多少有些不同的词汇来发表各人的著作。他们针对不同的读者群来写作,也根据他们自己的目的和关注来选取和剔除材料。而且,他们有时候按时间顺序,有时候又按主题来安排他们的叙述。结果,某个作者也许会把一个神迹放在与别人不同的地方,他这样作,仅仅是因为这个神迹更适合反映他当时所关注的主题。
如今我们也作同样的事,虽然也许没有到达他们那样的程度。我刚刚读完了安东尼娅·弗雷泽(Antonia Fraser)所写的精彩传记《克伦威尔:我们的长官》(Cromwell:OurChiefofMen)。当作者叙述到克伦威尔成为护民官以后,她接下来的几章都是按主题来写的,其中她从不同的角度检视了克伦威尔的统治。这几章全都包括了整个统治时期;不能按时间顺序来阅读它们。
在较古老的注释书中,无论是哪一个福音书作者遗漏了什么,书中通常会这么说:「路加不知道这一点」,或者:「马太的来源中没有这个说法」。然而,对这样的遗漏,现在有了一个较敏锐的意识:即一位福音书作者遗漏一个故事或者省略某些细节,仅仅是因为这些材料不适合表达他的目的。四位福音书作者提供了四部「神学」,它们彼此补充,为主耶稣基督的位格和工作,作出多种型式的见证。神的灵是这样地监管他们的写作,使我们得到一系列无限丰富的描写,为此我们应该感激。
非常悲哀的是,不少新约圣经学者刚刚知道各位福音书作者的神学观点,就用神学来反对历史。每一个细小的差别,都成为一条线索,引导他们胡乱想出一些神学主题。其实,较好的途径是跟随最简单的合参原则。如果耶稣上了山,坐下(如马太福音五章1节所记载的),然后又下了山,并站在一块平地上(如路加福音六章17节所记载的),难道我们必须假设所有这些都有深层的象征意义吗?也许祂起身作头一件事,但是被群众的需要触动,使祂不能一个人独处(路六18~19),他就作了后一件事,然后再继续讲道。我想起还有其他半打的可能性。无论何种情况,可以肯定的是,马太和路加都给我们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他们根据耶稣的教训所写的材料,清楚地概述了教训的主要内容,而这教训是在一个特别的场合被传讲出来的。如果认为马太和路加把教会模糊记得的、彼此不相关的语录融合起来,制造出马太福音五至七章这个混合物,作为一篇讲章范例,是耶稣从来没有传讲过的,这样的假定既没有必要,从方法论来说也十分不合适。纵然有时候福音书的作者介绍耶稣的比喻时含糊不清,使得人们适合作这样的假定,但是福音书的作者从来没有告诉我们说,这是耶稣的教训的一个样本。不,他们写的登山宝训是明确的史实。福音书的作者在神的监管下,既是历史学家,又是神学家,登山宝训是一个典型的代表。
第五:无论拿撒勒人耶稣有什么别的身分,祂都是一个巡回布道家。这不是要否认祂还有别的身分;这只是强调祂的一贯作法(modus operandi)的一种加强语气的形式。这意味着祂一遍又一遍地传讲同类的信息,从一个乡村到另一个乡村,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毋庸置疑,同样的主题会重复出现,甚至许多引人注意的句子也重复出现。
有几年的时间,我曾部分时间参与一个巡回服事。随着巡回布道家从一个会场移到另一个会场,同样的道经过不断操练和修改,重复应用在不同的场合里;对此我有亲身的认识。有的时候整个段落跟他们在前一个城镇所讲的几乎一模一样。可能偶尔会有改动,或者是他们预先策划好的。
我相信,在福音书里提到的耶稣基督的服事中,巡回布道是最受忽略的特征之一。(也许这是因为新约圣经学者,太少有人作过大量巡回布道!)如果耶稣的信息,出现在马太福音的登山宝训中,又出现在路加福音的另一个场合里,这也许只表示耶稣不止一次传讲了同样的信息。有时候,甚至在两本福音书的不同的上下文里,找到一组相关的观念;这不过是表明耶稣自己把这两个观念以那样的方式组合在一起罢了。
我们来思考主教导的祷告范例。可以肯定,路加把这篇祷告文跟门徒请教耶稣怎样祷告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了(路十一1~4)。而马太的版本却把它放在登山宝训的中间(太六9~13)。我们如何解释这种差别呢?
根据到目前为止我们所了解的,有几种可能性:(1)马太福音借用路加福音(或者是反过来,这种可能性较小),或者两者都借用同一个来源。这意味着两本福音书中的情节背景,至少有一个是虚构的。这个观点很流行。然而,姑且不说这个观点在圣经性质方面的前提,我要问:如果它是最可能的解释,那么最容易影响这种说法是否成立的,就是耶稣巡回服事的历史事实。我强烈主张与之相反的意见,特别是我认为这两本书成书的时候,周围仍然有足够的目击证人可以帮助使这些记录正确无误。
(2)路加福音的背景是准确的历史。马太记录了一次讲道的纲要,就是耶稣在第五章的背景里所作的讲道,但是马太收录了一些别的材料进去,包括主所教导的祷告范例,其实,耶稣在那个场合没有教导这些材料,但是它们跟上下文很适合。换句话说,马太在这个讲道纲要里至少添加了一点点材料,从某个角度讲,这些材料是真实的,因为它们确实是耶稣的教训,但是从另一角度看,它们又是不真实的,因为它们原来不是属于这个历史背景的。马太把这篇祷文放在这里,是出于主题的考虑,这是他的典型手法。毕竟,我为马太福音五至七章所列的纲要里,不也建议把六章九至十五节看成是附记吗?
(3)另一种可能是,耶稣在这篇早期的讲章中教导了这个祷告范例;但是祂需要再次教导这个范例。马太福音五至七章有大量篇幅讲到谦卑,然而耶稣的门徒在第一阶段的学习中并没有学到多少这方面的功课。耶稣只好不止一次地回到这个题目。我一点不怀疑门徒在学习祷告上也是同样的迟钝;所以在路加福音十一章,他们来求耶稣帮助,祂教导的基本形式,也许跟祂早先在马太福音第六章概述的是一样的。
那么,对于这篇祷文在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所记录的内容方面的差别,我们有什么可说的呢?有趣的观察结果是:那些在学术上大大倚重于形式鉴别学的批判学者,对于哪一个形式在先却也持不同的意见。因此,他们的评判标准不是那样客观,像他们有时候使我们以为的那样。另外,如果以上的第(2)点成立,那么路加的形式在先:而且不能随便把这种可能性抛在脑后。但是如果是第(3)点成立,以上这个问题就不相干了:仍然没有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不能两者都是真实的。
在这方面,值得注意的是:加入任何特别的语录,其功用都是为了帮助定义其上下文。有时候,福音书作者似乎用独立的叙述来说明一个观点;但是当他们说在确定的时间和地点,耶稣说了这样那样的话时,我认为他们是期望读者相信,他们的见证,全部或者部分,确切地反映了祂在那个场合所说的话。他们正在告诉我们:一个特定的语录,其立即的功用,或者至少是部分的功用,已经保存在它的历史背景里了。如果在论述中忽略这个看见,就是在擅改客观的证据,来符合推测性的理论。
第六:在福音书中,有许多内部证据支持它们的历史可靠性,其数目超出了人们通常意识到的。有些书籍显明了这个事实,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广泛发行,对此我深感遗憾。同样的事件记录在两本福音书里,彼此之间存在细小的区别,又没有直接的文学隶属关系,甚至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矛盾,而是加强了证据的说服力;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下缺乏一致,意味着存在多重证明。
另一个因素值得重视。我在西方的环境里教授非洲人和亚洲人,观察到他们擅长于死记硬背,但是在理解和形成抽象概念方面不够强。当然,我只是笼统地讲;但是,我曾与在我们神学院作研究生的亚洲人和非洲人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们承认:他们的国家与西方在教育方法上存在着根本的差别。这种差别并不是遗传性的;在西方的第二代、第三代亚裔没有显示出特别的记忆能力,也没有任何概念性障碍(这些现象是值得深入调查的)。
在第一世纪的巴勒斯坦,教育非常倚重死记硬背的学习方式。有人甚至试图说,耶稣训练祂的门徒背诵祂一切的教训,就像犹太拉比背诵整本希伯来文圣经(旧约圣经)和大量的传统材料一样。虽然这个理论太前卫,但是几乎不用怀疑,耶稣的门徒确实能够快速记住大量的材料,虽然他们未必能立即完全理解。我相信这个说明有助于支持目击证人在历史事实上的可靠性,例如像路加所根据的那些见证人。另外,一些福音材料在被写成文字以前,是以固定的口语形式为特征的,这种固定不变性最好是从方便背诵的角度来理解,胜于将之解释成一种格式化的「形式」,因为通常这样的「形式」要花好几十年才能形成那是这些证据所不允许的。
最后:大多数学者所持的主张,无论有多少说服力,都是由各式各样的片段,不容怀疑的证据、演绎、推理和假定,紧密结合起来的结果。即使是最混乱的理论化片段,如果可以与一个较大的结构连贯起来,也开始显得可信了。
因为这种环环相扣的关系,试图推翻某人的理论是一个大工程。我们都需要承认,在我们自己的论述环节上,相当有可能犯错,甚至自欺。这样的认识将唤起我们注意细节和回到不容怀疑的证据;也许还将减轻我们的傲慢。
既然发现这些环环相扣的结构中固有的危险,我们也可以从其中得到益处;因为通常细致的工作能够显明:一些反对的主张,乍看上去虽然坚不可摧,其实是把少数可靠的事实和大量高度可疑的环节松散地扣在一起罢了。
例如,一个很有能力的学者描写教会用现代的编纂方式把登山宝训的教导集合起来,主要目的是对抗大约在主后90年举行的雅麦尼亚会议(the Council of Jamnia),尽管耶稣的受死、复活和升天发生在主后30年以前。这次的雅麦尼亚会议被称为犹太历史上的转折点,那时加强了对基督教的反对,也决定了希伯来文正典要收入哪些书籍。然而,虽然在雅麦尼亚召开了两次会议,我非常怀疑两者跟旧约圣经正典有多少关系(除了作作样子的争论之外);同样,雅麦尼亚仅仅反映了长久以来形成的反对基督教的态度。越来越多的证据支持这些论点,对以前的假定提出质疑。我们也许可以问,为什么教会花这样长的时间(大约60年1)才对它跟旧约圣经预言的关系作出系统性的阐述?有什么证据表明耶稣没有亲自教导马太福音五至七章中的那些教训呢?
第二个例子,让我们来看另一个杰出的学者怎样分析马太福音七章七至十一节(路十——9~13),这段经文论及祈求、寻找、叩门和天父热切地要赐下美好的礼物。他认为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的Q材料其实都来自一个文献,就是Q。他说:在路加福音中,十一章九至十三节这段特别的经文,出现在一个论及祷告的段落(路十一1~13)中,跟在主所教导的祷告范例(路十一2~4)和一个朋友在半夜叩门的比喻(路十一5~8)之后。那么,为什么这段经文在马太福音中的位置(太七7~11),离祷告范例(太六9~13)那么远,却紧跟在不要将圣物给狗的语录(太七6)之后,并且在「金科玉律」(太七12)之前呢?他承认没有完满的答案,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推测。他认为马太福音七章七至十一节的自然位置应该是立即跟在祷告范例(太六9~13)之后。然而,因为马太在这个祷告之后放了别的材料,就是警告防备不饶恕的灵(太六14~15)——一般公认,这个材料也同样适合上下文——所以,七章七至十一节的材料就留在马太手里,没有地方放。马太最终决定把它放在一个不合适的上下文——就是现在的位置。
乍看上去,这似乎很合理;但是有几个问题严重地削弱了这个推测。如果马太手里拿着这个材料,而且最明显的适当位置是立即放在祷告范例之后,那他至少可以把这个材料放在六章十四至十五节,关于饶恕的语录之后,难道现在的上下文(太七7~11)真的非常不合适吗?在本书的讲解中,我已经试着指出:马太福音五至七章的思路是非常有条理的,尽管它只是一个更广泛的演讲的概述。除此以外,无论如何我仍然不能确信Q材料只来自一个文献。我承认:我仍然相信,耶稣在祂最闻名的讲道中讲了这段材料,而且,很有可能在路加福音十一章的背景里也提到了它们。
约翰·梅斯菲尔德(John Masefield)在他的名诗<永久的怜悯>(The Everlasting Mercy)里写下这样的诗句:
因为当北斗七星高挂天极时,
受过教育的人胜过了正直的人,
诚如耶稣所说的:受过教育的人
较比光明之子更加聪明。
但是受过教育的人,思想是如此狭隘,
他们让各式各样的黑暗进来;
他们怀疑人们发现的一切亮光;
他们不爱光,只是谈论光。
这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论断太过头了:我曾遇到有「正直的灵」的人,他们既有受过教育的,也有未受过教育的。然而,梅斯菲尔德的诗句却说出了潜伏着的一个真实的危险,就是企图使人类的理智独立自主的试探。
恐怕我会被指控为无理性辩护,我要赶快补充说,我们人类有责任竭尽所能来使用我们的理智。但是如果圣经中关于神的陈述是真实的,那么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的理智,有独立自主的权利——甚至也不存在真正独立的可能性。事实上,每一次要独立的努力,都是我们背叛的一部分。
我不在这里为此观点辩护。我仅仅希望强调一点:随着研究圣经的年日增加,我越发看见我自己是在它的权柄底下,被它审判,而不是自认为圣经权威,有能力论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