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基督教爱观研究

第七节、爱任纽的爱佳泊类型

一、爱任纽与早期教会的三个基本教义

在尼西亚前期伟大的神学家中，就时间与精神上来说，最接近原始基督教的一位就是爱任纽。他的重要性不在于他能为基督教提出崭新创意的理念，而在于他能够保留原始基督教信仰的样貌。@339特土良可说是律法类型的代表人物，革利免和俄利根代表的是爱乐实类型，而爱任纽就是爱佳泊类型的代表人物。

@339在早期教会神学界，爱任纽广泛搜集与整理既存文献（至少已经略具雏形）的功力令人刮目相看。（书目略）

爱任纽是反诺斯底教父中的大将，而且他一切作为的特征就是这场争辩。他一生的成就主要就是维护原始基督教信仰对抗异端观点。就此而言，他的道路已经由前人决定。在他的思想中，爱佳泊观念跟三个跟希腊主义相反的教义：创造、道成肉身与肉身复活，息息相关，从他跟以往传统的关系看来，这一点也不足为奇。他跟特土良一样也下定决心，要巩固教会从使徒时代就延续下来的稳定专一的教会传统，对抗那带来分化与毁灭的异端教导：「教会的信息既真实又稳固，向整个世界传讲始终如一的救恩。」@340「我已经看出来，尽管教会散布在各地，但在领受到这个信息与信仰之后，就谨慎的保存它，彷彿聚集在同一个屋檐下一样。众教会同心同意的相信这些教义，而众教会在传讲、教导与传递这些教义的时候如同出自一口，完全协调一致。尽管世界上的语言各不相同，但对［教会］傅统的吸收却一致。因为在德国所建立的教会不会相信也不会传承不一样的信息，而在西班牙、高卢、东方、埃及、利比亚以及世界其他各地建立的教会也一样。但如同上帝创造的太阳，普遍照耀世界各地，真理也同样传遍全地，照亮所有愿意接受真理的人—–因为真理永恒不变始终如一，熟悉真理而能滔滔不绝的人无法增添真理，而对真理所知无多的人也不会减损真理。」@341

@340《驳异端》Contra hæereses，lib．V．，cap．xx．1：＂Et ecclesiæe quidem—–ecclesia præedicat veritatem.”

@341《驳异端》lib．ll，cap．x．2．从此可以看出，爱任纽的思想里面，已经蕴含着Vincent ofLerins的名言：「quod ubique，quod semper，quod ab omnibus creditum est·」-参lib.IV.,cap.xxxiii.8:εγώσις ἀληθὴς ἡ τῶν ἀποστόλων διδαχή, καὶ τὸ ἀρχαῖον τῆς εκκλησι σας σύστημα κατὰ παντὸς τοῦ κόσμου，et—–，ccclesiam tradierunt.”在爱任纽眼中，教会最大的优点就是（一）拥有完整的《圣经》，（二）拥有超越一切的爱——“et præecipuumdilectionis[=τῆς ἀγάπης] munus.”

那么，这个一致的信仰和信息的内容到底是什么？这就是相信上帝创造天地、道成肉身以及肉身复活，对爱任纽来说，这几乎就是相信圣父、圣子与圣灵。「虽然散布世界各地，甚至到地极的教会从众使徒及其弟子领受到如下的信仰：相信独一真神，全能的上帝，祂创造天与地及海洋，并其中万物；相信独一的基督耶稣，上帝的儿子，为拯救我们而成为肉身（σαρκωθéνTα：incarnatum pro nostra salute）；又相信圣灵，祂透过众先知宣告上帝的计划（dispensations），我们蒙爱的主耶稣基督的降临、童女生子、受难、死里复活以及肉体升天（τὴν ἔνσαρκον ἀνάληψιν），以及祂未来要显现在天上，在天父的荣光中「复兴」万物（ἀνακεφαλαιώσασθαι τὰ πάντα）并让所有肉身（πᾶνσαν σάρκα）从死 里复活。@342

@342《驳异端》lib．I，cap．x．1．并参lib．V．，cap．xx．1．比较爱任纽和俄利根对这一点的看法会让人大有启发。他们各自都有「中心信仰」，然而俄利根只是把它当做跳板而毫不受其拘束，但爱任纽却以它为整个基督教思想的中心与实质。

就表面上看来，爱任纽根据这三个基本教义对诺斯底派以及马吉安的批判，似乎跟特土良没有两样。但其内容却非常不一样，因为动机不一样。特土良主要是从律法中心观念的角度攻击马吉安，而爱任纽则是从爱佳泊观念的角度。@343爱任纽对这三个教义的运用，显示出他知道如何从各种角度明确的阐释爱佳泊观念。

@343即使在爱任纽最近似特土良的地方，这种差异也非常明显。参例如《驳异端》lib．lll．，cap．xxv.;lib.IV.,cap.xxviii.

1．首先，爱任纽发现诺斯底主义和马吉安的根本错误就是他们否认上帝就是天地的创造者，又把创造主和至高神区分开来，把此世的创造者戴米奥吉和拯救我们脱离此世的耶稣基督的父区分开来。@344这种二元思想的背后隐藏着二元错误：（1）把创造和上帝分开来，以及（2）把创造和邪恶连结在一起。爱任纽对二者都反对。他不容许罪与物质世界有任何直接关联；我们不可以像诺斯底派一样认为物质是邪恶的源头；反之，也不可以像俄利根一样认为罪是创造物质世界的原因。创造的根据就是上帝祂自我：祂的良善与慈爱。@345这样看来，最严重的错误莫过于把创造和救赎清楚的切割开来，就好像上帝跟创造的关系没有跟救赎那么紧密。创造与救赎所彰显出的上帝的慈爱不相上下。上帝藉着同样的话语创造世界以及拯救世界。

@344《驳异端》lib．l．，cap．xvii．2．参lib．Il．，cap．i．

@345《驳异端》lib．V．，cap．xvii．1：Πἔστι δὲ οὗτος ὁ δημιουργός, ὁ κατὰ μὲν τὴν ἀγάπην πατ ήρ…

当爱任纽让上帝的爱成为创造的根据的时候，同时也反映出爱佳泊观念对他基督教思想影响的程度。我们确实可以在受到希腊主义影响的信仰中，发现认为一切存在的最终基础就是圣灵的爱的观念——前面提到的诺斯底主义就是如此。@346但在这种情形下，爱总是被视为跟欲望相去不远；也可以说是，能够让它渴求的对象成真的原始欲望（Primal desire）。不过，爱任纽的看法跟这种观点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他非常清楚知道作为创造的基础的爱，不是有所求的爱，而是施予的爱。上帝创造人类不是要满足祂自我的需要，而是要成为祂笼爱的对象。@347爱任纽的创造观完全以上帝为中心。万物都出于上帝。上帝是爱，因此祂创造万物，因此祂眷顾万物。祂不需要任何人，而是人需要与祂相交，@348并且因为祂的良善与怜悯，祂愿意接受人类与祂相交。上帝在起初创造人类是出于无原由的良善，因此祂与人类互动的历史就一直见证着这个无原由的良善。@349不是我们选择了祂，而是祂选择了我们，为要拯救我们。上帝与我们之间关系的每个细节都见证着这件事。

@346诺斯底主义认为爱就是创造的原则，见本书英译本306页。

@347《驳异端》lib．IV．，cap．xiv．1：＂lgitur inito non—–collocaret sua beneficia．＂

@348同前：＂In quantum enim—–indiget Dei communione．＂Cap．xiv．2：“lpse quidem nullius—–suam præebens communionem.”

@349“Sic et Deus—–propter illorum salutem．”同前。他在cap．xiv．1还引用了《约翰福音》十五章16节。

正如爱任纽不容许把创造的上帝和拯救的上帝区别开来，他也不容许把《旧约》的上帝和《新约》的上帝、也就是律法的上帝和福音的上帝区别开来。世上不是像马吉安所想的有两个各自独立的上帝，而是只有一位独一的上帝。爱任纽当然清楚知道在基督降临以后，与上帝相交的模式彻底为之一变，而且他坚决主张因为道成肉身，于是万物都成新的了。但这不表示我们现在有一位新的上帝。基督教导我们要以新的方式与上帝相交，但不是与新的上帝相交。@350

 @350“Omnia enim nova—–non alium Deum．”《驳异端》lib．lll．，cap．x．2．参E；pist ad Diognetum3.

从这一点看来，爱任纽和特土良似乎有志一同，因为他们都驳斥马吉安区别律法的神和福音的神的二元思想。然而，就批判的深度来说，爱任纽远超过特土良。因为它的起点不是律法中心观念而是爱佳泊观念。由于特土良是从律法的角度诠释基督教，因此无法了解马吉安最贴近基督教的地方；他对马基安思想感到不满之处，不仅包括其中的希腊元素，还包括基督教元素中反律法的部分。因此，广泛的说，他对马吉安的攻击就是对爱佳泊观念的攻击。另一方面，爱任纽可说是进入马吉安的虎穴与对方短兵相接。他对爱佳泊观念的了解与马吉安不相上下。此外，他远比马吉安更不受希腊信仰的影响。因此，他可以从爱佳泊观念入手，指出马吉安对基督教的诠释的缺点，并从内部驳斥马吉安。马吉安区隔律法与福音的用意是要为爱留余地。爱任纽反驳说，就是因为爱二者才能连结在一起。在《旧约》以及《新约》里面，爱的诫命都是最大的诫命。耶稣祂自己也没有带来另一个更大的诫命，而只是重申这个诫命，也就是吩咐祂的门徒要全心的爱上帝又要爱人如己。爱任纽认为这就足以驳斥马吉安所谓「陌生的上帝」（Stranger God）。如果基督来自另一位天父，祂就不会承接律法中最首要的诫命，而是会尽一切努力从完美的父那里带来一条更重要的诫命，并且不会沿用律法的上帝所颁布的诫命。@351

@351《驳异端》lib．IV．，cap．xii．w．并参cap．xii．3：“In lege igitur—–．．eundem ostenderunt Deum.”

不过，这个批判是否也无法真正触及马吉安最核心的部分？这是因为爱任纽以爱为起点，却主要是从诫命的观点看待爱；但是对马吉安来说，一切的枢纽都在于上帝藉着基督对我们彰显的爱。爱任纽的批判是否因为依旧站在律法的立场，因此无法触及马吉安的要害？爱任纽对这项质疑有所回应。他解释道，虽然马吉安想要巩固基督教的爱佳泊观念，但他并不真正了解其意义，因此反而弄巧成拙。他为了要把此世和至高神连结在一起，于是让祂成为彻底的「陌生人」，马吉安的初衷是要把上帝推举到更崇高的境界。结果却适得起反：马吉安「狂妄的贬抑」与藐视上帝。@352他不了解上帝的爱何其深，祂不仅怜恤那些可怜的人，甚至怜恤那些因自己的过犯而成为上帝的仇敌的人。这就是爱任纽坚持，创造我们的上帝与藉着基督救赎我们的上帝其实是同一位上帝的最重要原因。否则我们就无法了解上帝的爱何其伟大。能够爱一位素昧生平而且没有义务要爱的「陌生人」确实伟大。但上帝的爱更伟大。祂爱那些祂亲手创造，需要对祂尽绝对的义务，却故意悖逆远离祂又唾弃祂的旨意的人。「祂——我们从起初就冒犯的那一位——到最后赦免我们的罪。」@353这就是上帝的爱最伟大的地方。

352《驳异端》lib．l．，cap．xxvii．4：＂—–impudorate superomnes obstrectareDeum．＂

@353同前。＂Utique quoiam hic—–in fine donans．”

2．爱任纽第二个主要反对马吉安和诺斯底主义的地方就是，在他们的思想中没有道成肉身与十字架的空间。「这些异端没有一个主张上帝的道成为肉身。只要仔细的检验他们的思想体系，就会发现他们都认为上帝的道没有成为肉身（sine carne）而且毫无知觉。」@354爱任纽针对这一点，以其过人的见识，建构出他的道成肉身神学。从他反覆提到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位居他思想的中心位置。

@354《驳异端》lib．Ill．，cap．xi．3．

我们不难了解，爱任纽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痛斥诺斯底派。他和他们恰好分别位在对角线的两端，代表两种不同的救恩之道。诺斯底主义传扬的是灵魂上升到圣灵的境界，而爱任纽则认为是上帝下降到失丧的人间；诺斯底主义传扬的是其实就是自我拯救（self-salvation），爱任纽则认为救恩完全是上帝的成就；诺斯底主义的救恩之道是爱乐实之道，爱任纽的则是爱佳泊之道。

爱任纽坚持道成肉身这个观念的主要是因为这跟以上帝为中心息息相关。他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整个救恩从头到尾都不是我们的成就，而是上帝的成就。那么，所有自我拯救的想法都应该被抛在脑后！「我们的救恩不是来自我们自己，而是来自上帝。」@355我们不可能靠自我的力量往上攀升到与上帝相交的地步，而是成为肉身的道已经为上帝与堕落的人类之间全新的相交模式，打下奇妙的根基。圣灵的救恩从上面降临到我们身上。基督已经降临，并把整个人类重新归回（recapitulated）在祂里面。@356身为末后的亚当的基督，已经藉着祂在十字架上的顺服挽回首先的亚当在乐园的悖逆。@357祂就这样让人类与上帝和好，因为凡适用于基督的也一体适用于整个人类，因为祂已经藉着道成肉身成为人类的元首。@358驱使祂承担我们的厄运、亲尝我们的贫困并让我们分享祂的富足的推手不是别的，乃是祂的爱。「上帝的道，我们的主耶稣基督，因为祂超越的爱，确确实实成为我们的样式，好亲自带领我们成为祂的样式。」@359因此，按照爱任纽的看法，把救恩完全归功给基督的意思就是完全归功给上帝。对他来说，基督的成就无异于上帝自己的成就。当基督着手进行祂更新大工，也就是上帝亲自更新整个旧人类。@360基督完全属于圣灵的领域。「祂超越古往今来所有的人类，祂就是上帝、主、永恒的君、上帝的独生子以及成为肉身的道。」@361祂为我们而启示的上帝，降临在我们当中，祂就是「上帝与我们同在」。@362人类无法接近在宏伟奇妙荣光中的上帝；但基于祂的爱，祂已经把祂自己启示给我们，而且亲自降临到我们这里。@363爱任纽的特殊之处就是明辨在崇高之处的上帝和在爱中的上帝。我们想尽办法都无法接近崇 高位在天上宝座的上帝。「人类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面见上帝」；@364「没有上帝的同在就无法认识上帝。」@365但如今没有人「没有上帝的同在」。我们无法攀升到崇高的上帝那里去，但祂在祂的爱中降临到我们这里。人类做不到的事情，上帝祂自己藉着道成肉身的奇迹亲自成就。道成为肉身降临世间乃是上帝出于爱的伟大成就。上帝的爱佳泊藉着道成肉身彰显它自己。上帝与人之间的相交就这样建立起来；现在我们可以藉着成为肉身的道面见上帝。上帝祂亲自在世上与我们对话。@366

@355《驳异端》lib．，lll．，cap．xi．3．

@356“Quoniam ipse Dominus—–bonum salutis nostræ．”《驳异端》lib．Ill．，cap．xx．3．

@357＂Dissolvens enim eam—–fuerat obedientiam sanans．”《驳异端》lib．V．，cap．xvi．3．έν μεν γάρ……μέχρι θανάτου γενόμενοι.同前。参Epideixis34．

@358“Quando incarnatus est—–nobis salutem præstans．”《驳异端》lib．IIl．，cap．xvii．1．＂Et propter hoc—–in semetipsum recapituletur.”Lib.V.,cap.xviii.3.

@359“Propter immensam suam—–quod est ipse.”《驳异端》lib.V.，Præefatio.

@360＂Deus hominis antiquam—–et vivificaret hominem．”《驳异端》lib．Ill．，cap．xviii．7．

@361＂quoniam autem ipse—–de veritate attigerint．”《驳异端》lib．IIl．，cap．xix．2．

@362“—–et hunc partum—–sunt deoresum terræe.”Cap.xix.3-“Agnitio enim Partis,Filius.”Lib.IV.,cap.vi.7.

@363“lgitur secundum magnitudinem—–est tantus Deus”《驳异端》lilb．IV．，cap．xx．1．爱任纽一再提到他的想法：“Uns igitur Deus，—–est hominem Deo．＂Cap．xx．4．＂Sed Secundum magitudinem—–possibilia apud Deum.”Cap.xx.5.

@364＂Homo etenim a—–in omnibus Deus．”同前。

@365《驳异端》lib．IV．，cap vi．4：ἄνευ θεοῦ μὴ γινώσκεσθαι τὸν θεόν.参 cap. xxxiii. 4: πῶς ἂν θρωπος χωρήσει εἰς θεόν, εἰ μὴ ὁ θεὸς ἐχωρήθη εἰς ἄνθρωπον ;

@366“Et huius Verbum—–mortem autem crucis．”《驳异端》lib．IV．，cap．xxiv．2．＂．．．præedicaverunt eius secundum—–eis super terram—–“Cap.xx.4

对爱任纽来说，一切都维系在基督里我们与上帝的相交。但这表示两件事。首先，这表示上帝祂自己必须藉着基督与祂成就的工来到我们这里。「没有上帝的同在就无法认识上帝」。如果基督跟上帝不是原为一，那么祂降临世间的意义就不是上帝降临到我们中间。没有道成肉身我们就不能真正的与上帝相交。其次，基督降临世间必须是不争的事实。这两件事就是爱任纽表示基督既是上帝又是人，又认为只有这样祂才能让「人与上帝连结」的前提。@367现在第二个前提跟第一个前提同样重要，而且爱任纽非常猛烈的驳斥异端的幻影说基督论（Docetic Christology）。如果基督只是在表面上成为肉身，那么我们的救恩也就只是表面上的。如果祂的受难也只是表面的而没有真正受苦，那么祂就欺骗了我们。@368爱任纽在这里也为爱观提出辩护。那一种爱会因为苦难而退缩？上帝的道给我们的诫命是：「要爱你们的仇敌，要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可以免于所有苦难，就可以轻易发出这样的诫命。但基督的情况不是这样；当耶稣在十字架上受难，并为逼迫祂的人祷告时，祂已经率先完成这道诫命。如果我们把福音书宣告的基督——实际在十字架上受难，并为折磨祂的人祷告，拿来跟诺斯底派的基督——「毫发无伤的逃逸无踪」，两相比较的话，就可以清楚知道他们当中谁展现的是最伟大的爱。@369

@367《驳异端》lib．lll．，cap．xviii．7：ἤνωσεν οὖν, καθῶς……βεβαίως ἔσχομεν αὐτήν．《驳异端》lib．IV．，cap．vi．7：＂—–ab omni bus accipiens—–quoniam vere Deus．”参Epideixis36f．

@368《驳异端》lib．Ill．，cap．xviii．6．

@369《驳异端》lib．Ill．，cap．xviii．5．

3．爱任纽针对异端的第三个主要驳斥是「肉身复活」。他对于这一点以及前面所提到的创造、道成肉身以及十字架的见解都环绕着以神为中心和爱佳泊这两个观念。承袭希腊传统的异端在提到「灵魂不灭」的时候，彷彿这是灵魂的「天性」或者本质；但对爱任纽来说，这是自大狂妄的看法，不知对上帝心存感恩甚至反对祂——「好像我们就是生命的源头。」@370上帝是为了一个特殊目的才先把我们的生命交给死亡，然后让我们从死里复活。「然而，要是我们从实际经验中得知我们的永生是来自上帝的大能，那么我们就不会轻视上帝的荣耀，也不至于错估我们的本性，反而能让我们了解上帝的作为，以及人类得到的各种好处—–」。@371

@370《驳异端》lib．V．，cap．ii．3．：ἵνα μὴ ὡς……ἀχάριστον ἔννοιαν ἀναλαβόντες.

@371同前。

爱任纽对复活的观点袭自护教士，因此他的论证大致上也相仿；也就是以上帝的旨意与大能为基础。他跟异端之间的论战让我们清楚知道基督教相信的复活与希腊人相信的灵魂不灭互不兼容，以及它们背后的不同基本宗教中心观念。异端相信「灵魂不灭」，@372但排斥任何「肉身复活」的观念。爱任纽恰好相反；他主张「肉身复活」，却排斥——虽然还是些许受到希腊主义的影响-「灵魂天生不灭」（Natural immortality of the soul）的观念。对异端来说，有两件事情非常清楚（一）就人类较高层次的灵恩部分来说，人不至于灭亡乃是不证自明的事实；不朽的生命，也就是永生属于人类的精神部分，因为它具有灵性，也就是神性；（二）「肉身复活」的观念是完全荒诞的想法：一如精神的本性不会朽坏，而物质与感官的本性则必然会败坏与消逝。爱任纽反对这两种观点，对前者的反对主要是基于上帝的旨意，而反对后者则是基于祂的大能。唯独上帝能够掌握生命。因此，认为生命和不朽属于人类或人类的某部分绝非不证自明的事实。所有认为人类「天生不灭」的观念都是因为人类骄傲而妄想僭越上帝。@373爱任纽为驳斥这种观念而断言我们的生命，现在与未来都一样，完全由上帝的旨意决定。@374因此，我们整个人，也就是灵、魂与身体能够存活的原因就是上帝愿意我们存活；而当祂呼召我们从死里复活的时候，我们能够存活也是因为祂的旨意，而不是因为我们的本性就是如此。@375他认为的对手表示「肉身复活」是一种荒诞想法，只不过是在攻击上帝的神性，也就是祂神圣的大能。对人来说，这无疑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在上帝来说，没有难成的事。他们所以会排斥「肉身复活」，是因为他们只注意肉体的软弱却没有注意到能让死人复活的上帝大能。@376

372此处要说明的是，虽然这里所用的是常见的「灵魂不灭」，但诺斯底派一般是指具有神性的「灵」（Divine“pneuma”）不灭。参《驳异端》lib．V．，cap．xix．2．

@373＂—–inani supercilio iactaretur—–．．similis esset Deo．＂＂Ita ut sic—–sint，eis donat．”《驳异端》lib．Ill．，cap．xx．1．

@374＂lta ut sic—–sint，eis donat．”《驳异端》lib．ll．，cap．xxiv．2．

@375“Vivunt enim in—–Deus vult vivere．”《驳异端》lib．V．，cap．iv．2．＂Sic et de—–et perseverare voluerit.”《驳异端》lib．ll．，cap．xxxiv．3．＂Deo itaque vitam—–et subsistere voluerit.”Cap.xxxiv.4.

@376“Refutant igitur potentiam—–mortuis，non contemplantur．”《驳异端》lib．V．，cap．iii．2．οὔτε οὖν φύσις……βουλῆς τοῦ θεοῦ.《驳异端》lib．V．cap．v．2．

从前面可以清楚看出，爱任纽驳斥「灵魂天生不灭」以及力主「肉身复活」的动机就是要伸张以神为中心。因为他坚信复活和永生都来自上帝。我们无法靠自我确保永生；我们唯有仰仗上帝的旨意，才能得到祂赐下的永生。如果爱任纽在这一点上是护教士的传人，那么以上帝为中心的观念就是因为他对爱佳泊的执着而更加巩固。他力抗「灵魂天生不灭」这个观念的原因就在于他要伸张爱佳泊观念。因为如果人类误以为上帝的恩赐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么「上帝对人的爱就会变得晦涩不清。」@377如果永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特性，那么上帝的爱与上帝的大能就变成多余的了。

@377＂ingratum enim magis—–se iudicans Deo．”《驳异端》lib．Ill．，cap．xx．1．

既然爱任纽主张这种非常清楚简洁的思想，因此有时候他不经意的提到灵魂或精神「天生不灭」就会让人感到相当意外。他在这一点上显然前后不一。他知道希腊思想里面隐藏的危险并大加驳斥，却无法完全摆脱它的影响。对爱任纽来说，人类就是灵魂、精神与肉身（soul，spirit andbody）的综合体，而且唯有这三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人才能真实完整的存在@378，他主张的「全人」（totus-homo）观点近似特土良的见解。尽管如此，他依旧认为精神和灵魂不灭显然是自明的事实，并且唯有肉体才会因为死亡而销解。@379

@378“Anima autem et—–homoautem nequaquam．”《驳异端》lib．V．，cap．vi．1．“Neque enim plasmatio—–perfectum hominem efficit.”同前。

@379＂Hæec［caro］enim est—–Hæec igitur mortalis．”《驳异端》lib．V．，cap．vii．1．

爱任纽的思想脉络往往因为这种前后不一的情形而散漫累赘，所以需要非常冗长的篇幅才能详述。@380但有趣的是，这种前后矛盾的情况反而使得他对「肉身复活」的坚持更慎重其事。因为他越认同精神和灵魂本其自然天性，即使在肉体死亡后依旧不灭的观念，那么他那以神为中心的最高神学思想就越发显得薄弱。唯有「肉身复活」足以彰显上帝的大能与慈爱。因此，从护教士时代开始在探讨复活的时候，就惯于把重点放在「肉身复活」的作法，现在必须改弦易辙。但爱任纽心中另有一个更重要的宗教动机。对他来说，这是以上帝为中心的爱佳泊观的最重要据点。因为即使精神和灵魂不灭是因为它们天赋的本性使然，但就肉身来说，其瞬间即逝的本性无法兼容于这种观念。在复活的时候，必朽必坏的肉身将变成不朽不坏，而这种转变显然不是因为它的本性，而是出于主的作为，祂能使必朽必坏的变成不朽不坏的。@381如果人的肉体所代表的是必朽的本质，那么它就特别适合成为上帝大能的作为——复活——的对象。@382上帝的大能在这里可以真正的彰显出来，上帝的力量在这里藉着人的软弱得以完全发挥。但如果「肉身」从上帝那里领受到不朽的生命，而且如果人只有在灵魂、精神与肉身都合而为一的情形下，才能成为完整全备的人，那么适用于「肉身」的一切也都适用于整个人：人能得到永生，不是靠自己，而是靠着上帝的恩典。@383这整个论证的最终基础就是「肉身复活」的信仰。

@380若干学者已经注意到这一点；参例如W．Bousset：Kyrios Christos，2Aufl．，1921,359页；以及H.Hoch：Zur Lebre vom Urstand und von der Erlösung bei lrenäus.Theologische Studien und Kritiken，Jahrg．96-97,1925,204页以下。但对于爱任纽思想中「复活与不灭」这个问题依旧需要详尽的探讨。特别值得探讨的议题是爱任纽思想中人所具有的「神的形象」（εἰκών和ὁομίωσις）。

@381μετασχηματισμὸς δὲ αὐτῆς……περιποιήσασθαι τὴν ἀφθαρσίαν．《驳异端》lib．V．cap．xii．3.”Auoniam autem corpora—–Dei virtute suscitantur—–“Cap.vi.2.

@382φανερώτατα περὶ τῆς…..οὔτε τὸ πνεῦμα.Cap.xiii.3.

@383＂Non enim ex—–gratiam Dei datur．”《驳异端》lib．ll．，cap．xxxiv．3．

整个基督教的焦点就集中在「肉身复活」。上帝所有的作为就在这里集大成。创造与救赎以此为它们的目标：就创造来说，上帝要在末日让祂起初创造的同样肉身复活；@384就救赎（道成肉身）来说，「如果肉身不需要拯救，那么上帝的道就不会成为肉身。」@385

@384＂Quoniam autem is—–quidem sic ait—–”《驳异端》lib．V．，cap．xv．1．

@385“Si enim non——–caro factum esset．”《驳异端》lib．V．cap．xiv．1．

二、爱任纽爱佳泊观的局限

早期教会所出现最纯粹的爱佳泊观莫过于爱任纽的爱佳泊观。他的整个神学思想都充满爱佳泊主题：上帝出于爱而创造整个世界，并计书人与祂自己相交，上帝的道出于爱而穿戴肉身，目的是要让堕落的人类能够「重归」于祂而与上帝和好，上帝出于爱而将在复活的时候，赐给那些被祂创造又蒙祂拯救的人永不朽坏的生命。甚至在跟马吉安的观点相较之下，爱任纽的爱观带有更浓厚的爱佳泊色彩。如果说马吉安在架构基督教爱观时比较坚持他自己的想法，那么爱任纽的爱佳泊显然代表着比较纯粹的类型。@386

@386G．Aulen（Den kristna försoningstanken，1930,67页以下）对爱任纽的主要立场叙述如下：「首先，必须强调的是，和好完全是出自上帝的作为。与敌对势力的争战与得胜应该归功于成为肉身的道；但正因为这一切都是上帝的作为——这不仅是指上帝出于祂的爱与怜悯而采取主动，更是指完成这些作为的积极力量就是上帝的「爱佳泊」，也就是上帝之爱的本身。他整个论证的关键就是这种「从上而下」的思维：上帝的力量「降临」这个罪恶与死亡的世界，然后完成上帝让世界与祂自己和好的使命。同时，这也就是爱任纽基督论的核心，这与他的「救恩论」密不可分。特别要强调的是，人类在其中没有任何贡献或者价值，甚至在基督成为人的时候，也未曾单单以人的名义成就任何作为。这一切作为的动机与成就这一切力量就只有上帝的爱。」W．Schmidt在Die Kirche bei Irenäus（1934,167页，注1）表示：「我们发现他原则上站在爱佳泊立场。他的思想完全以神为中心。」

然而，即使他的爱佳泊观点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到其他中心观念的影响。我们已经知道他深受希腊「灵魂天生不灭」思想的影响。但这不止于此；爱乐实观念也对他的核心思想有所影响，甚至能左右爱任纽为上帝教化人类所设定目标，这个目标明显就是他称之为「不朽」（ἀφθαρσία）与「神化」（deification）的希腊信仰。然而，这个观念不是跟他道成肉身神学的背道而驰，而是直接相关。道成肉身就是上帝爱佳泊的启示，但其最终目的就是要让人能够「神化」。对于因为爱佳泊观而激发出的问题：「ad quid enim descendebat？」@387——救世主为何要降临这个世界？爱任纽提出几个不同的答案，其中部分合乎爱佳泊观念，其他则合乎爱乐实观念。后者的内容可以归纳为下面这句话：上帝成为人是要让人能成为上帝。@388

@387“Ut quid［ἵνα τί，ad quid］enim descendebat？”《驳异端》lib．Il．，cap．xiv．7．

@388《驳异端》lib．IV．，cap．xxxii．4：ἥ πῶς ἄνθροπος……ἐχωρήθη εἰς ἄνθρωπον。对这一点在前引书336页，注四写道：「关于χωρείν参Poimandres32：εἰς ζωὴν καὶ φῶς χωρῶ（经历神化的信徒如此说）。」

《驳异端》五卷三十八章对这个观念有非常生动的阐释。爱任纽思想道：上帝可不可能从起初就把人类创造的跟祂自己一样完美？他的回答是：上帝当然能够创造出完美的人类，但身为被造物的人不可能承担的起。「因为母亲当然可以喂食自己的婴儿美食佳肴，但是她不会这么做，因为婴孩还无法消化固态食物。同样，上帝也可以从起初就把人类创造的完美，但人类无法承担这样的完美，因为还处于婴儿阶段。」@389灵知的上帝已经考量到这一点。我们迫不及待的要抵达终点；我们不愿意「等待时机成熟」@390，我们要起头就能像神一样。但这不是上帝做事的方法；祂有长远的规划。祂按部就班带领我们成为上帝的样式。祂在创造之初赐给我们的显然是不完美的生命，然而人却能藉着上帝赐予的自由意志逐渐迈向更崇高的目标。上帝的下一个步骤就是道成肉身，祂带着「完美的粮」，也就是「不朽的粮」来到我们当中，@391而这正是软弱的人类所能承担的方式。唯有在迎接祂而备受教导后，我们才适合被提升到神性境界。我们的神化是经过长期成长与教育后的结果。认为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被造成上帝的样式，乃是无理又忘恩负义的要求。在我们神化的过程中，不可以跳过任何一个上帝为我们设定的阶段。首先，万物必须先存在，然后必朽的要消灭并被不朽吞噬：这就是上帝的计划。@392＂Primo quidem homines，tunc demum Dii”——「先成为凡人，再成为神明」。@393

@389《驳异端》lib．IV．，cap．xxxviii．1．

@390Cap.xxxviii.4.

@391Cap.xxxviii.1.

@392“oportuerat autem primo—–boni et mali.”Cap.xxxvii.4.

@393同前。

基督为什么要降临世间？为的是要让我们能上升为上帝。基督的降临就是我们上升的途径。道成肉身就是我们神化的途径。因此，蔑视道成肉身就等于是剥夺我们上升为神的机会，剥夺我们神化的先决条件。@394对爱任纽来说，道的降临与人的上升之间的关联极其重要。他的巨著《驳异端》就是以此为主轴，由此可见其重要性。他该书的结论说道：「有一位子成就祂父的旨意；又有人类完成上帝各种的奥秘，『天使渴望察看这些事』（译注：《彼得前书》一12）但它们无法识透上帝的灵知，藉着这个方式祂亲手所造之物，在祂爱子的验证与认同下，达到完美的地步。于是祂的后裔，也就是那独生的道，降临到被造物那里去—–并融入其中。另一方面，被造物也融入道，并且上升到祂那里去，超越众天使，并按照上帝的样式被造。」@395

@394在这一点上，爱任纽用典型的希腊神秘宗教说法形容人类上升为神，也就是神化的过程：ἡ εἰς θεὸν ἄνοδος。参lib．lll．，cap．xix．1：ταῦτα λέγει πρὸς……ὑιὸς γένηται θεοῦ．

@395《驳异端》lib．V．，cap．xxxvi．3．

爱乐实观念和爱佳泊观念就这样被交织在一起。人类得以上升为神明——这是爱任纽与希腊信仰共具的观念。人类上升不是靠自己，而完全是上帝的作为，毕竟，爱佳泊观念才是他思想的主轴。与上帝相交的基础就是道成肉身的奇迹，就是上帝出于祂的爱而藉着基督来到我们当中这件事，这一切都是按照爱佳泊计划按部就班完成的。然而，这种相交却被视为独树一格的上帝等级的相交，也就是圣洁与完美的等级，这就是爱任纽对希腊爱乐实观念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