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创造:上帝眼中的瞳仁
第2章、创造是爱的行动
由爱而生的创造
约翰壹书四章8节说:「上帝就是爱」,这是我们信仰和宗教经验中非常重要的核心。我们相信上帝是爱,因为我们曾经历祂的眷顾和宽恕。然而,上帝的爱不仅限于罪的宽恕,在创造这重要行动中,上帝的爱就在此显明。上帝并不需要创造。除了自己之外,上帝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然而,上帝已然创造。祂冒极大的险,创造有别于上帝、在上帝自己以外的某样东西。我们经常说上帝就好像父母,这是对的,但我们忘记了,良善的父母最大的爱心跳跃(greatest leapof love),不是为子女提供生活所需,也不是保护他们免受罪恶的侵害,甚至不是宽恕他们的过失。父母(或配偶)最大的爱,是承受风险,去创造或收养一个有别于他们自己的人,他们会在这人身上投入自己的资源、梦想和生命。他们知道,这个人在某时某刻会不服从他们,甚至可能使他们痛心不已。但无论他怎样,父母都会永远爱他。父母最大的爱是愿意在另一个人身上投入爱,并承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爱他。
上帝的爱最伟大之处,
就是在我们身上冒险
他者!这是真爱的首要条件。当我们说自己爱某人或某物的时候,就是代表我们真心爱惜他们的他异性(otherness)。我喜爱一套话剧,是因为虽然它从我以外临到我,却能触摸到我内心的某些东西。两个人相爱时,我们往往会说这是因为他们有很多共通点。这是对的,但只有当他们互有差异,甚至恒存无法化解的他异性时,才能真正彼此相爱。正是这份他异性,在他们的关系里衍生持久而无穷无尽的新鲜感。父亲爱他的孩子,不单因为孩子是他的「饼印」,也因为孩子并不是父亲,是另一个人。母亲爱她的孩子,不单因为他很可爱,很想拥抱他,也因为孩子不是母亲,是有别于她的另一个人,孩子既会仿效她,也会驳斥她。我们或许不喜欢孩子不服从我们,但如果真心爱他们,就会为他们能够不服从而高兴,因为他们不是我们,而是另一个人。
假如「爱」不容许被爱者有别于自己,有不同的思想和喜好,这不是真爱,而是占有,是破坏性的。真爱只能给予真正的他者。
真爱意味投入于真正的他者身上
他者!这是爱我们的上帝在祂创世时所造的,祂诞下有别于上帝的实体。尽责的配偶在决定生孩子时,他们是决定要冒险将一个异于他们的人带到世界,这个人在某时某刻将会悖逆他们。同样,上帝决定了他者将要存在,也就是存在那既反映出祂的本性,同时也有自由悖逆祂的整个创造。这是上帝最起初的爱的行动,既神秘莫测,又不可思议,但甚为美好。
这是出于爱的行动,这不但创造了他者,也爱惜和尊重受造物的他异性;若非如此,这将不会是真爱。保罗指出爱「不求自己的益处」(林前十三5),爱不占有,也不将别人变为纯然用作满足自己之物。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MartinBuber)这样演绎爱:「爱并不依赖于这样的我,就是只看你的「内容」,视你为对象;爱是在我和你之间的。人若不认清这一点,以他的根本存在来认识这一点,就不认识爱。」
因此,当我们谈及创造,先要谈及上帝;正如当谈及「柯曼之作」时,我们谈及柯曼的丰富想象、过人品味、大胆创新。当讲到上帝是创造者时,我们不单只解释万物如何生成,而是说终极的实在(ultimate reality)——在这一切以外别无他者——就是上帝,而这上帝就是爱!
创造主要关乎的不是「怎样」,而是「谁」
一般人普遍认为创造与起源有关,创造本质上是一个有关万物怎样出现的故事、解释或神话。创造固然与起源有关,关于这点我们稍后将会再谈及,但创造最首先是跟关系有关,包括上帝怎样跟世界连系,也关于我们怎样连系于上帝,和连系于世界。
创造跟我们的关系,
不是关于世界怎样被造,
而是谁创造了它
基督宗教出现以前,罗马人早已攻陷整个地中海世界。人们从原居地迁移到其他地区时,不同类型的文化相互冲击、融合,并且互相影响。在此以前,巴比伦和埃及的创造神话已在近东广泛流传,并已合并为不同版本。因此,创造的故事包罗万有,有的解释为何大自然在冬天死去,春天再生;有的解释众星座的起源;有的讲述民族和种族的起源。
基督徒及犹太人反对所有这些故事,但主要理由并非因为这些故事解释世界起源的方式与经文所讲的创造不同。事实上,在近东,尤其是美索不达米亚,流传一些关于万物起源的故事,与创世记甚为雷同。例如,美索不达米亚有一个创造故事,名为《创世史诗》(Enuma Elish),显然年代比创世记更久远,在其中万物出现的次序与创世记第一章甚为相似。首先,一切荒凉混沌(创一2),然后有光(创一3),继而穹苍出现,腾出空间让其余的万物出现(创一6—7)。接着创造了干地(创一9—10),后造太阳、月亮、星宿(创一14—15)。最后,人类受造(创一26—27),众神休息,并欢庆成果(创二2—3)。美索不达米亚还有《吉尔伽美什史诗》(Epic ofGilgamesh),多处与创世记有关亚当和夏娃的故事雷同。
虽然这些故事与圣经有明显关连,但基督徒和犹太人并不认为美索不达米亚的故事比希腊和埃及的故事更值得采纳。如果有一个故事与圣经传统没有丝毫差异,但只要提及世界被造乃多名神祇的作为,这个故事与其他故事一样,已不能接受,因为反对这些故事的主要理由与故事本身无关。犹太人和基督徒反对这些故事,因为它们提出众多的神祇,或在其他故事中,有两套永恒的法则,众神之间或不同法则之间持续不断地互相争斗。简单来说,犹太人和基督徒最关心的,不是世界怎样创造而成,而是由谁创造。
独一上帝的独一创造
犹太教和基督教坚持一神信仰,影响深远。由众神掌管的世界,是一个难以辨明秩序的世界。如果有雨神,又有太阳神,那么天气便单单视乎哪一个神在特定时刻占上风。如果大自然看似在冬天死去,春天再生,那必定是因为有一位死亡之神在漫长的冬夜中掌权,后来被生命之神所胜,让春天降临,万物滋长。那样的话,要明白这样的世界是徒然的,因为万事完全视乎众神的兴致、嫉妒和斗争。但如果只有独一的上帝,祂是万有的创造者,则万物必然有规律。这个规律或多或少有合理性,叫人们可尝试深入了解。在古代,科学探索大多在亚伯拉罕一神宗教的处境中得以发展,包括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这绝非偶然。当然,有些科学探索根源于传统以来信奉多神的希腊,但它们的出现时期,却跟众多希腊思想家批评多神论的时期不约而同重叠。
在亚伯拉罕一神宗教里,当然也有反对探索科学的倾向。有些倾向根源于出世的神秘主义,这类神秘主义非常强调属灵世界,贬抑甚或鄙视物质世界。另一些倾向是由于保守地拘泥于字面意义,企图以神圣经典来控制思想和社会秩序。这种倾向到如今未见消逝,仍可见于有些极端的伊斯兰教徒和某些基要派基督徒身上。
虽然如此,创造的教义告诉我们,世界是井然有序的。我们未必能参透创造之中许多的奥祕,但这些奥祕并非出于众神的反覆无常,而是因为人的思想和迄今的知识仍然有限。
上帝以祂坚定不移的爱创造世界
在基督教历史中,多个世纪以来,人们均认为默观神圣的奥祕以及尽可能不理会物质世界,是趋近和认识上帝最理想的方法。早在第五世纪,圣奥古斯丁(St.Augustine)悔恨自己花时间观察蜥蜴滑稽的动作,而不去默想上帝的奥祕。在十一世纪晚期,圣安瑟伦(St.Anselm)相信,由于一切事物均短暂无常,能够证明上帝存在的唯一方法就是漠视世界,在万物以外的抽象领域中探索理性本身。在那几个世纪期间,伊斯兰教徒则采取相反的方针,结果北非和近东穆斯林文明远比基督教的欧洲先进。然后,到了十三世纪,基督教神学出现重大改变。一名被称为大阿尔伯特(Albert the Great)的神学家和学者,相信上帝和真理可以透过观察物质世界而得知,也就是上帝的创造,他因而写了许多一直以来学者都鄙视和低估的题材,包括动物学。若奥古斯丁知道了这门学问,必然会施以责难。大阿尔伯特的徒弟阿奎那(ThomasAquinas)跟随这套思想,为基督教神学带来彻底的改变,以观察受造物作为认识上帝的基础,并因而为科学和技术的突飞猛进开路,到今天仍然影响我们的生活。
如此一来,纵然今天不少人认为科学和宗教,或是演化论和创造论之间互不兼容,但事实是现代科学和科技均由创造的教义而生,这创造由独一上帝所创造,因而有一定的合理性。
在研究基督教的创造教义时,我们要谨记这点,这是很重要的。今天,我们看到报章讨论创造,多数谈及应否在学校教授创造论,我们立刻想到分歧在于「怎样」:是六日抑或数亿年?又或者,常见的问题是:创造抑或演化?简言之,问题似乎都是与「怎样」有关。
两个创造的故事
虽然如此,真相却是圣经并不特别关心怎样创造。事实上,即使在耶稣时代以前,研究经典的犹太人早已注意到创世记首数章有着不止一个创造故事,而是两个。若单以字面解读,两者是互不兼容的。早期基督教学者也同意这点,因为他们研读创世记首数章时,也发现两个故事纵然相似,但仍甚为不同。
我们也可以轻易地证实这点。假若你打开圣经,细心研读,你就会发现创世记一章1节至二章3节有一个创造故事。这个故事以著名的「起初,上帝创造天地—–」起首。但是在创世记二章4节,似乎又再开始另一个创造故事:「创造天地的来历,在耶和华上帝造天地的日子,乃是这样—–」假如你比较前后两者,你会发现有明显分别(但同时两者的主题却有共通之处,我们将容后再谈)。第一个故事以七日来分述;第二个故事没有提及日数。此外,事件的次序也有分别。在前者,上帝创造天空和水中「各样有生命的动物」(创一21),还有在地上行走和爬行的动物(创一24—25),然后创造人类(创一26)。上帝完成了其余的创造后,才创造最初的人,同时造男造女。在后者,次序有点不同。男人几乎一开始已受造,比动物和植物还早(创二7)。然后,上帝栽种伊甸园,并在其中安置人类、各种植物和两棵树,一棵是「生命」树,而另一棵是「分别善恶」树(创二8—9)。当这一切完成后,上帝说:「那人独居不好」(创二18),并造了配偶给他。然后,上帝造了各式各样的动物,并带到男人面前,让他为它们取名(创二19—20)。可是,没有任何动物适合与他结伴。就在这时候,上帝使他昏睡,从他身上取了肋骨,并以此造了女人(创二21—22)。
两个创造故事、
四部福音,但只有一位上帝
信徒一直都有留意到这两个故事的分别,早在基督教出现以前,犹太教徒已经留意到。在多个世纪以来,他们以不同方式解释两者的分别。有些人,例如第三世纪初的俄利根(Origen)甚至坚持有两个创造故事,是因为确实有两次创造,以解释两个创造故事之间的明显分别:首先,创造纯粹是属灵的,性并不存在,人类受造为「男人和女人」。后来,物质世界出现,人类获得身体和性别。在近代,学者提出这两个故事(以及摩西五经的其余部分)反映出以色列之中的不同传统。虽然这些学者初时曾相信他们有能力分辨这些传统(他们举出四个),但今天普遍公认实质情况更为复杂,在整个叙事中庞杂的资料来源和传统交织在一起。
无论怎样解释创世记两个创造故事的分别,无可置疑的是,创世记首数章内有两个故事。如果把它们看为创造的实质过程,彼此肯定互不兼容。也就是说,我们不可以按字面来解释;否则,两者便互相矛盾。
两个故事并存的价值
创世记内有两个不同的创造故事,最初难免令我们费解,使我们不禁质疑圣经的真确性。再三思索后,其实不必如此。假设只有一个故事,我们可以轻易地以字面解释和牢记它,那样就可一了百了。事实上,维护创造的「圣经立场」的人都是这样做的。他们所谓的「圣经立场」(biblical account),通常是从这两个故事中,抽取和整理某些内容,然后代代相传,结果研读圣经时很快就出现问题。这个立场忽略创世记中所有与这个立场不吻合的地方。然而,支持和维护这个立场的人都深信这是真实和唯一可能的解释,更因而认为所有跟它不同的立场都是挑战圣经和其中的真理。这是很便捷的做法,当我们认识这个创造的立场后,我们可以轻易地结案陈词,然后处理其他事情。
但事实上,在创世记首数章内有两个故事,而两者都是上帝的话,这意味着我们永不能完全掌握和控制这些故事。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新约中,我们有不止两种而是四种关于耶稣和祂的教导的解释。如果只有约翰福音,我们可以牢记它,并声言已充分了解耶稣。然而,四个福音都存在,均为同一真理作证,不能结合为一个完美无瑕的版本,这事实迫使我们不断修改和扩充自以为对耶稣既有的认识。既然有四个福音,而且不能将它们有系统地整合为一,迫使我们不断返回其中,永不能认为自己已把握所有真理,而是让上帝藉着四福音向我们说话。简言之,四福音的存在意义,在于无论我们怎样努力研读甚至牢记它们,这些福音书永远都是上帝向我们说的话,是我们永远不能主宰或控制的话。上帝的话呼唤我们接受新视野,并进入顺服的新领域。
创世记的两个创造故事也属同一道理。如果我们只有一个故事,我们可以轻易地记着它,声言已了解所有关于创造的知识,不再需要圣经叙事。如果我们只有一个故事,我们可以使这故事成为我们的话,因而能避免上帝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们,这话不断呼唤我们接受新视野,并以新形式顺服上帝。
当我们阅读福音时,我们并不特别关心马太抑或路加所描述的八福才是正确的。我们既不会摒弃其中一个,也不会单纯将两者二合为一。我们以其中一个丰富另一个的含意,同时迫使我们更深入研究两者的意思。同样,当我们阅读创世记的创造故事,并发现两者分别时,我们既不应摒弃它们,也不应整合两者,以冀解决所有问题,却不忠于经文。相反,我们阅读这两个故事的时候,必须视两者都是上帝的话,看看它们怎样讲述创造的内容及意义,要我们知道什么。由此看来,纵贯全书,当我们探讨不同课题的时候,将有必要回到创世记首数章的内容,探讨当中丰富的智慧和导引;不然的话,我们或会错失这些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