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客旅

第二部:熬炼(1935-1945)

第十二章在云南陇川建教堂、办学校

在瑞典,卡尔的第三个孩子出生。这次他们得了一个女儿,夫妻俩给孩子取名路得。女儿出生几个月之后,父母就把她的两个哥哥寄养在瑞典朋友家中,抱着小路得踏上赴中国的旅程。决定让4岁的大卫和5岁的撒母耳留在家乡对夫妻俩来说很艰难,两人的家人也对他们这个决定很不理解,建议他们暂时不要去中国,让孩子长大点再说。但是神让他们去云南这个呼召太强烈了,主耶稣的话帮助他们战胜了人的软弱:

凡为我的名撇下房屋或是弟兄、姐妹、父亲、母亲、儿女、田地的,必要得着百倍,并且承受永生。

几年后,夫妻俩才明白把孩子留在家乡有上帝的美意,使得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免于日本侵略军的杀害。

1936年初,卡尔夫妇带着女儿路得回到腾冲。虽然战争的阴影已经在世界其他地方显露出来,但对居住在腾冲的外国宣教士来说,环境看上去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居住在缅甸八莫和中国腾冲的友人热烈欢迎夫妇俩的归来,但卡尔这次并不打算在腾冲久居。

瑞典母会的宣教委员会批准了他们在云南最西部的部落族群中建立宣教站的计划。他们的梦想就要成真了!

卡尔梦中见到的异象

卡尔继续他探访山中村寨的马背之旅。一天,他来到户撒,这是靠近中缅边界、坐落在陇川坝子附近山上的一个小村。这个被称为“大陇川”的地区地势很复杂,有山峦、河流和山间坝子。这一带夏季气候异常炎热,西方人到了这里,不小心就可能染上致命的疾病,因此这个地区也被看做是“白人的悲伤之地”。

在户撒,卡尔发现当地土官仍然不愿免费提供一块土地建立教堂。第二天晚上,卡尔住在土官家里。在梦中他见到一个异象: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坝子上用手指着山上对他说:

“上来!到这里来!这里有许多人愿意认识主!”

在梦里,卡尔抬头看着山上,他看见树林中有一栋正在修建的房子。

天亮后,卡尔骑马下山,跨过龙川江,来到一处乡村集市。一个老年人走近他,欢迎他的到来。老人自我介绍说他叫“老龙”(Lao Nong),是住在附近山上的一个阿昌族村寨的寨主。老人能够说简单的汉话。他告诉卡尔,自己曾经听到过福音,因此想和西方来的宣教士聊聊天。

闲谈间,卡尔告诉老龙他正在寻找一个地方建教堂。老龙马上接口:“先生,我邀请你去我们村寨,建教堂、办学校。我们乐意为你免费提供土地,并尽力帮助你建好房子。我们马上出发,怎么样?”

走了好几个钟头的山路,夜幕降临时分,老龙带领卡尔来到他的小山村:幕水。

为了防范外来者的入侵,村民沿着村子周边围了一圈篱笆。在村口,卡尔看见路边树上挂着两颗人头,两个外来者不小心闯进这里,结果被村民杀死。这一幕使卡尔的脊梁顿生一股寒气,他也听人说起这个村庄是这一地区最野蛮的。他开始迫切地向神祷告,祈求上帝的保护。

走进老龙家的第一眼,卡尔就发现在房屋的竹质横梁下面,安放着一个巨大的水牛头骨。老龙告诉他,有这个水牛头镇宅,一家人就能避免邪灵的搅扰。

屋里所有人都欢迎新到的贵客。老龙的妻子欢喜雀跃,亲自下厨为卡尔预备晚餐。卡尔坐在房子前边火塘旁的一个小板凳上,屋子里的其他人要不蹲着,要不就盘腿坐在自己的脚上。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用芭蕉叶包着的小包,里面包着煮好的米饭和蔬菜。

第二天一早,卡尔沿着村子走了一圈,发现这个村庄被一道深邃的峡谷和浓密的丛林分割为两个部分。村里每个人对卡尔都很友好。卡尔想,这些人对他表示出来的友好和热情与他们留给外界的恶名是多么的不相称啊!

老龙带村中几位长者找到卡尔,带他去看他们预备让卡尔修建学校和宣教站的地方。到了那里,卡尔马上想起前两天在户撒所做的异梦。

他明白能来这里,在阿昌族百姓中建立宣教站,全是上帝的计划!

哈拿已经很习惯生活在腾冲。她现在能够说很流利的汉语,在当地汉人中的服侍工作得心应手。但是当卡尔回到家中,告诉她自己在户撒所做的异梦及受到幕水村民的热情招待和邀请后,哈拿明白一切都将很快改变。

然而、哈拿在灵里感到极大的信心、喜悦和平安,她确信这实际上是神的旨意!

在幕水建立宣教站

卡尔重返幕水,加紧宣教站的修建。和村子里男人一起,他们手持长刀、弯刀、斧头和长矛,砍掉地上的荆棘和灌木。砍下来的东西被堆积在一起,然后一把火烧掉。妇女和孩子们赶来帮助他平整土地。这可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因为地里埋了许多大石块。卡尔在家乡工厂工作的经验这时总算派上了大用场。村民把毛竹从中间劈开,编织成竹墙。妇女们从家里抱来大捆大捆的稻草,覆盖在房顶上。房子封顶那天,是全村人大喜的日子,村子里的每个人都跑来庆祝。卡尔买了一头大黑猪,人们在地上挖了一个洞,把一口大铁锅放在洞上面,然后燃起火炖肉吃。

人们伴着鼓声载歌载舞,等着香喷喷的猪肉、米饭出炉,诱人的香味从只有膝盖高的铁锅里飘散出来。饭前,卡尔将大家聚拢到一起,向上帝献上感恩的祷告。就在这时,有些人决定将他们的生命奉献给耶稣。

这是多么奇特的时刻!

(在幕水第一座用来宣教的房子。这是我们的家;带着厨房的教堂是在一间独立的小屋内。)

当带着住处的小礼拜堂建好后,卡尔派人去给哈拿报信,让她带着小路得赶紧搬过去。太阳下山已经很久了,村里的年轻人决定点起火把,走下山去迎接哈拿和小路得。年轻人一边敲鼓一边唱歌,驱走可能潜伏在路边密林里的野兽。很快,他们和迎面走来的哈拿、小路得以及护送他们的人会面了。在一群兴致勃勃的年轻人的陪伴下,哈拿和孩子继续前行。

走近幕水村,小路得听到一阵阵枪声,原来是村民在鸣枪欢迎他们。每个人都穿上了色彩缤纷的节日盛装。妇女和女孩子们带上心爱的铜手镯、铜项链,穿上黑色天鹅绒上衣和五颜六色手工编织的贴身短裙;男人们则身穿宽敞的缎子长裤,腰间佩戴着长刀,刀鞘上镶嵌着珍贵宝石和闪闪发光的陶瓷花纹。他们的中式上衣上点缀着多彩的流苏和铜质的纽扣;头上都裹着一条紫蓝色的手工编织头巾,头巾尾部大约留有15厘米,一段从男人左脸部垂下来,随着头部的活动而晃动。

人们载歌载舞,欢乐声一直持续到下半夜。

他们的新家不大,但很舒适。和村里的其他房子一样,他有们在生活区用劈开的竹子做墙壁,把屋子加高了一层。当有人在上面走动时,能明显感到上面的一层有点下沉。卡尔一家所有的家当都放在行李箱里,行李箱靠墙放着,上面放着东西客厅地上铺满席子,被用做礼拜堂。厨房是一个独立的小屋,泥土地面,屋角搭起一个三脚架火炉。

刚到幕水那儿天,哈拿担心有人会跑来偷东西,她给所有的行李箱都上了锁。但是不久,她逐渐明白没有人会来偷他们、因为他们一家人已经被村民们看做是他们的一分子了。

哈拿明白,村民们会竭尽所能地保护他们一家,因为他们已经属于幕水!

在幕水的日常生活

阿昌族没有自己的书写文字,他们的方言和景颇语很相近。经过认真分析,爸爸妈妈决定引进奥拉·汉森(OlaHanson)博士在缅甸为克钦族创建的书面文字。奥拉把整本《圣经》翻译成克钦语,编写了一本圣歌集,还编写了一本语法书和字典。刚到幕水时,爸爸妈妈用腾冲一带的汉话和村里人交流,他们发现有些人明白,也有部分村民听不懂,于是他们决心学习景颇语,同时跟村里人学习一些阿昌族的特殊用语。

一开始,很多村民就宣称他们渴望成为基督徒。卡尔告诉他们,要想成为合格的基督徒,必须弃绝所有的偶像,也必须禁止膜拜神灵。他也提醒他们,做了基督徒以后,就不要再花钱买昂贵的祭物向丛林中的神灵谢罪,因为通过在十字架上的死,耶稣已经一次性替所有人偿付了他们的债。只要他们相信耶稣,耶稣就会赐给他们平安。

卡尔引导村民一周工作6天,第7天守安息日,人们聚在一起学习和了解更多关于主耶稣的事。每个周日早上,8点钟不到,大锣的声音就会从宣教站远远地传出去,提醒人们今天是主日。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大锣再次响起,催促人们尽快来礼拜堂聚会。当所有人赶到后,主日聚会就开始了。

(正在清理丛林中倒下的树并用它们来做柱子,用手握式工具制作平板)
(新的宣教站带有客房,一个接待拜访者的客堂和诊所)

从建立幕水教会那天起,卡尔在聚会上就大量使用克钦(景颇)语《圣经》和诗歌本,这为聚会增添了吸引力。幕水周边山上、坝子和河谷里有很多人周末也赶来聚会,这其中有景颇族(克钦人)、傈僳族、白族、傣族等。来聚会的人虽然分属于不同部落,但他们大多数能说一点汉语,加上连猜带蒙、大体上能听懂彼此的方言。

往往,来做礼拜的人还没进村,人们远远地就能听到他们的歌声。虽然没有经过特别训练,但他们的和声唱法优美极了。就是平日在田间劳动时,他们也经常唱歌。

傈僳族人尤其擅长唱歌。无论他们在哪里工作,他们的歌声听起来都像教堂里的唱诗班在歌唱一样。我清楚地记得他们最爱唱的这首赞美诗:

是的,我知道耶稣爱我。

因为《圣经》告诉我。

景颇族人也有他们最爱的赞美诗,我记得有一首:“我要带着收成回家”。

爸爸妈妈也经常教孩子们唱英文歌和瑞典语赞美诗,孩子们唱得别提多有趣了。

(校舍)

宣教站附近没有水井,但是不远的山上有清凉、干净的小溪,水质非常好。爸爸着手建一条水管,他把竹子从中间劈开,一根接一根连起来搭成一条水管,一直接到我们家花园的蓄水池里。院子里栽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蔬菜有豆子、豌豆、卷心菜、西红柿和胡萝卜;水果有香蕉、菠萝和番木瓜;我们还种了咖啡。这些植物在温和的气候环境下生长得非常茂盛。

搬到幕水村一年之后,我们又有了一个新家,这是一座更大更坚固的木结构房屋。爸爸买来铁皮瓦做屋顶。新房子有两层高,二楼带有一个朝向前院的遮雨阳台。一楼一个大房间是客房和客厅,客厅用来聚会,客厅的四周是客房。从一楼到二楼建有楼梯,二楼是爸爸、妈妈和我的卧室。家具包括床、桌子、椅子、书柜和一个杂货柜。

这些家具都是爸爸亲手做的。

新房子还有一件在当地稀有的宝贝物件,就是窗户上的玻璃。爸爸从缅甸买了玻璃,放在马背翻山越岭运到这里。妈妈还为窗户制作了好看的窗帘,这样使得屋子看上去很舒适、很温暖,而且使他们时时回想起在家乡瑞典的生活。

5岁时发生的一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父母受邀去缅甸八莫参加浸信会为一个新建的克钦族教堂举行的落成献礼。聚会中,我看见一个从山上赶来的老人嘴里嚼着槟榔,当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嚼完槟榔,他像往常一样,使劲向窗外吐槟榔。他不知道窗户上安装有玻璃,事实上,这个老人从来没有见过玻璃;红色的唾液飞出去,碰到玻璃,四面溅开来,顺着窗户往下流。这可怜的老人被这一幕惊呆了,他确定有什么魔力在半空中接住了他的唾液,因此撒腿就向屋子外面跑。

新家的厨房在二楼,我们可以很方便地沿着紧挨房子的山脚的斜坡进入厨房。1928年,爸爸第一次来中国前,在瑞典富世华(Husqvarna)造炉厂买了一架铁炉,现在这个炉子就被安放在那里。如果厨房门忘了关,我家养的小牛爱珀瑞(Ephraim)就会偷偷溜进去吃桌子上的东西。

厕所在新家楼下花园拐角处。

宣教站的院子里有一间教室。村里的男人用晒干了的泥砖砌好围墙。傈僳族男子大多是好木匠,他们把圆木锯成一块块木板,锯成的木板很快变成楼梯和学校的大门;一张张桌子和又长又矮的板凳被搬进教室摆放好;百叶窗和玻璃安好了。

在教室的后面,建有厨房和一间平房,是专门为老师和从外地赶来的传道人用的。

教室到了星期天就变成礼拜堂。缅甸八莫的美国浸信会差派一名克钦族全职传道人和一名教师来幕水和爸爸妈妈同工。

之前,幕水村民从没有种植过经济作物,他们主要靠抢劫路人获取零花钱。他们眼见我的父母辛勤劳作,把一片灌木地修整成花园,获得好的收成。他们也纷纷种起了蔬菜。不长时间,香蕉、番木瓜和菠萝就在茂盛的花圃里茁壮成长起来,遍满了整个村庄。抢劫的事情从此再也没有发生过。

在幕水,村民经常因为烧伤和刀伤来我们家寻求帮助。睡在火塘旁的小孩子常常因为滚烫的汤锅翻倒在他们身上而被烫伤。记得有一天傍晚,一个男子脚步蹒跚地跑进我们家,他的左大腿部位有一个很长的创口,血不停地从伤口处流出来。妈妈扶他躺到客厅的一张床上,小心脱去他的衣服,为他清洗伤口、缠好绷带,然后问他是谁把他伤得这么重。男子诉苦说,他的哥哥最近死了,按当地风俗,他有权利娶嫂子为妻,但嫂子硬是不同意,情急之下从刀鞘里抽出刀来重重地砍了他一刀。后来,这个男人在我家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身体完全康复。

(村民们正在为“封顶”宴席预备食物)

很多幕水村民被一种地方病所苦:甲状腺肿。这里地处深山,土壤中严重缺碘。距这里最近的医院在缅甸八莫,要走上整整3天时间。在八莫的美国浸信会医院,有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是爸爸的好友,名叫戈登(Dr Gordon Seagrave),凡是来治疗甲状腺肿的病人,爸爸都把他们送到八莫的戈登医生那里接受治疗。

戈登医生定期给我们提供一些药品,比如预防疟疾的药片等。妈妈定期去村子里医治病人,她随身携带着剪刀、镊子、绷带等医疗器械,可以很方便地为病人处理伤口。她也教导他们诸多家庭卫生常识。来中国前,她为了做宣教士所学的医疗课程全部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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