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寻

第七章:黎族地的富牧师

我忘记说魏太太在一九二三年,松林灵修会结束的时候,借给我一本书,叫“灵性的发育”。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有好几年的工夫,裴中谦博士和他夫人都一直私下祈祷,求神选召我到中国去传福音。魏太太只是高兴看到在中华内地会创始人戴德生一生的事迹中,有许多寻求神以及证明祂的经验,那些与我现在的经验也颇有相似之处。

凡是看过“灵性的发育”这本书的,都可以了解它对我可以说是个无价之宝。当然戴氏在他的研究寻求中,进行得更为深远,结果获得生命与行为的一些明确准则。“学习只用祷告求神感动人来帮助我。”这句是我热心抄录下来的许多句子之一。它使我终生受益不浅。在我看完那本书的时候,有一件事情对我已经是很明显。我要参加戴氏所创立的差会;我要和那一群每天安详仆实的证明神的人一起工作。看完“灵性的发育”以后,我继续看第二册“神工的推进”——中华内地会的创立。当我看这一本书的时候,神召唤我从事这地方的工作。以前我曾感觉到神要我去从事内地会所做的工作,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好。但是当我看到那些中国妇女的悲哀及痛苦的时候,我的心大为感动。我深知痛苦是什么味道。在我摸索着寻找出路的时候,我的圣经就在书架上。所以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出神的道路。但是那些从没有听到过基督的人呢?不管他们一旦认识祂,知道祂为了拯救他们而死在十字架上以后,是多么愿意跟随祂,然而除非有人到他们那里去,把这福音告诉他们,他们仍然必要灭亡。“未曾听见祂,怎能信祂呢?没有传道的,怎能听见呢?”(罗马书十章十四节)我晓得我必须去把这福音告诉他们。

所以当我一九二四年又到达松林灵修会的时候,我已决定申请加入中华内地会了,当然,这次再没有人需要放弃一双鞋子使我去参加灵修会了。我在这一年储蓄了一些钱,还申请在厨房里工作,以便赚取我在那里的膳宿费用。

回到我所喜爱的地方,真是太令人兴奋了。我跑着,几乎是飞着,从我记忆中的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现在已回中国的爱梅和我共住过的小屋;高耸的松树中,我常独自祈祷的地方;我们上课的露天会场;最初的松林小屋,里边的大壁炉,我们在那里见证过主恩——这些地方我都要看看。那小屋我最后才去参观,我兴冲冲地闯进去,一直快到房子中央,我才停住脚步,不再冲动地闯进去。原来房子不是空的,有一位中年的先生,独自坐在那里,他看到我那么惊奇,不觉露出微笑,我一方面道歉,一方面赶快退出来。

“老单身汉。”我自言自语,赶着又去看厨房。我不知道我怎么会晓得他还没有结婚,可能那是由于他眼中某种寂寞,沉思的眼光的缘故。无论如何,我忙着迎接继续到达的人,跟着又起劲的在厨房里工作,因此我立刻忘了他。没想到我所遇到的那位,以后对于我以及神正计划给我的丈夫,在灵性上如我们的北极星,指示我们正确的方向,然而我的丈夫到底是谁,我当时还是一无所知。

一直到那天晚上的聚会,我才惊奇地发现小屋中那位孤独的“老单身汉”竟坐在讲台上,被介绍为我们灵修会的主讲人。他是中华内地会的富能仁先生。我从没有听到过他,显然别人也没有。甚至于魏先生这时候或许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英国人是伦敦大学电气工种的优等毕业生,而且是一位卓越的钢琴家。他在我们当中看起来是一个平凡的宣教师,从没有在讲话或举止上暗示出他非凡的天赋。当他站起来讲话的时候,简单地告诉我们,中华内地会如何派遣他到中国极遥远的一个角落,滇缅边境去。他在那里的汉人中工作了几年,但时常注意到有一族人来到市场,他们根本不是汉人。他们彼此间并不说国语,衣着也不象汉人。他们的服装极为鲜艳(特别是妇女的),饰有玛瑙贝银镯。他们还戴头巾,晓得一些商业国语。由此他发现他们是黎族山胞,住在萨尔温江峡的山上。他们从没有听到过主耶稣基督,他们的语言从没有写成文字,他们完全不识字。而且他们并不象汉人那样拜偶像,他们是直接拜鬼的,神召他带着福音到这些人那里去。因为富能仁先生在灵修会有几个晚上的时间可以由他支配,他就决定把他在黎族中的工作分开几次讲,每晚讲一个不同的主题。例如,有一晚他带我们游历那些奇峰耸岭,攀起至深不可测的峡谷边缘,村落所在地(那看起来是多么危险啊!)。另一次讲到关于语言的困难,说他怎么和他们一起住在他们的茅屋里边,才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他如何把黎族的话,写成文字,以及如何和两位同事合作形成现在的所谓富能仁文字。

另一晚上他谈到,教老年人时,需要极大的耐心,因为他们从年轻时代起就失学。他极幽默,说那些老妇人如何自称没有记忆力,然而却上了他的当,详细地叙述十五年前他们的子女所发生的事情,他的描写是那么的愉快而动人,我们不由得也爱上了那些老妇女。

另一次讲的是他如何与“天空属灵气的恶魔争战”。说他怎样的含辛茹苦,不辞辛劳,给他们可以书写的文字,然而归主的人很少,至于那些归了主的人又不稳当。然后他写信给他在英国的母亲,请他聚集邻居来祈祷。直到这祈祷团开始热诚的工作以后,黎族的情况才有了转机。他又奉基督的名在他传福音的地方抵挡束缚当地居民的魔鬼及其群众。当我坐在那里听讲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黎族的教会是在祈祷痛苦中诞生的。我决定也要运用这种“多方祷告”的武器。我们谁都可以获得它,它显然又这么有效力。我就在那时候得到了一种生活方式,为此我是永远感激的。

另一晚上则讲到收割的喜乐。他带我们和他去旅行,他的描写是那么的生动,我们简直就好象离开了美国,来到萨尔温江多山的峡谷坡上。我们看到他(穿着中国苦力的衣服,以免好衣服分散听道者的注重力!)和一位黎族的挑夫兼向导,爬着陡峭的山路到一个高山上的村落。他把双手围着嘴边,喊着那些黎人:“马巴几拉奥!”(男教师来了!)听到这声音,村里的狗都冲出来,跑下小路来迎接他们。

听,听那狗声汪汪,

先生来到我们村庄!

然后就是开门以及喊叫的声音,衣服鲜丽的妇女们四处出境,男人们跑出来赶开他们的狗。基督徒站成一行和他握手,当这位高个子的教师走下那行列时,每个女人都设法在她握手欢迎的时候把一个鸡蛋放到他手中。她们晓得他喜欢鸡蛋,因此他总得在肩膀上挂一个袋子,来装这次访问中所收到的不少鸡蛋!

他谈到小礼拜堂后面的“先知室”,那是村子里的基督徒晓得他有一种奇特的习性——就是他有时候喜欢隐居独处之后,特别替他建的。“想想看,要一人独处!啊!多怪!可能那是由于他肤色的缘故吧。如果他喜欢这样,我们应该想个办法。”所以在每个村落,他都有他自己一间小先知室。

然后洗礼前的教义问答就开始了。他谈到正要叫下一个要受洗的人的时候,发现那人正俯伏在地上祈祷,求他新的救主帮助他答对,以便能渡过这重要一关。最后一夜他说他需要更多的宣教师——献身为主,愿意忍受这种生活必有的穷困与孤独的青年男子。

我坐在靠边的座位,内心激荡着对这些黎族人民的热爱。我心里祈祷着:“主啊!我愿意去,只是我不是男子。”黎族山胞的影象从没有离开我的脑海,我当时不敢称之为“神的呼召”,但现在我相信时间已证明那确是如此。

那年夏天父亲和我一起去参加松林灵修会。碰巧他和富能仁先生同住一房间,令我惊奇的是,我发现父亲邀请了富能仁先生在他八月出发到中国去之前,到维多利亚来和我们同住一礼拜。那年夏天我们在橡树湾靠海滨的地方租了一间屋子,有空余的房屋给客人住。

我很惊奇父亲竟那么大胆,没有和母亲商量就邀请富能仁先生来,因为她和我哥哥那时候都反对我到中国去当宣教师。母亲正想使我以国内教会工作为满足,因此他很可能不喜欢一个中华内地会的宣教师到她家里来,但是我很高兴有机会和富能仁先生私下谈一谈关于宣教工作的事。我正打算那年秋天到慕迪圣经学院去,但其中困难重重,以致于有时我怀疑这是不是合乎主的旨意。我是母亲的独生女。但那有多大的重要性?在他演讲黎族的那几晚,我断定这位不知名的宣教师是一位属于神的伟大人物。除了他的演说能力之外,他的天赋仍然为我所不知,但显然的他是紧紧的与主同行。在以后的年日中,我很高兴的发现,许多人也称他为当代伟大的属灵人物之一。他还是“山脉之后”一书的主角——这本书在他死后好几年为戴存义师母所著。

他真的来了。他的纯朴真挚,和蔼热忱,赢得了我母亲和哥哥的赞许。我母亲结婚以前是位音乐家,她作过曲子,也常常写歌词。她的作品,送到任何出版商,从没有受到拒绝。结婚以后她就没有继续下去了。富能仁先生在找话题跟母亲谈时,才突然显露出他在钢琴上的才华。母亲简直是入迷了,他们谈到音乐,母亲还晓得他的教师的名字,说他出自伦敦几位大师的门下。

这时候我一直在等着机会,提出我自己的问题。过几天,机会终于来了。富能仁先生想去看看海滨,我奉命在一个下午陪他去。我们出来不久以后,我就告诉他,我一直想谈一谈我从神所得的呼召,于是我们就在海滩上靠岩岸的地方坐下来,然后我告诉他。我从没有忘记那次的会谈。

“宣教师的生活可能非常孤独。”他静静地说。然后继续告诉我,他最初的一些痛苦。我现在相信他是故意这么说来考验我的。如果我真的是为神所召,那么他坦白的谈到个人所需要的牺牲,我应该不会为之所挫,如果我不是为神所召,而只是对异乡有一种传奇的憧憬,那我的幻梦越快消灭越好。但是他却没想到他正无意中显露着他自己的生命。事实上,当他述说着他的往事时,似乎一时忘记了我在他身边。他蓝灰色的眼睛凝视着阳光照耀、鳞波万顷的海洋,似乎在跟他自己讲话。在沉思的宁静中,他的眼睛似乎能了解人类内心所能知道的悲愁与孤独。这是一对认识悲哀与忧愁的眼睛,又是晓得苦难之后必有胜利的双眼,显得坚忍而有耐心。

我告诉他,母亲的看法以及对我蒙召的反对。他用着他考虑问题时特有的缓慢语气回答:“我觉得撒但正在反对着你,并利用你的母亲和哥哥。当我们遇到魔鬼所给我们的困难时,圣经告诉我们要抵挡魔鬼。我想你也应该有这样的决心。在祈祷中抵挡魔鬼,别忘了对那些当时无意中做他工具的人,务必要和善。如同在提摩太后书二章廿四节所写的一样。我有一个祈祷的公式在这种场合中使用,那是这样的:『如果这障碍是从你来的,主啊,我接受它。但是如果是从撒但那里来的,我奉各各他山上主的名反对它以及它所有的工作。”我发现这公式颇有功效。”我以后终生都沿用这公式,只要我带着凡事服从的诚心祈祷的时候,这公式没有一次是没有效应的。

他又沉思地凝视着海面,然后加上:“我怀疑你是否会到中国去。你还很年轻,必须面对很大的障碍,嗯!”于是他又坠入沉思中。然后他说:“我们可以想见那使在你去慕迪圣经学院之后,撒但也会设法叫你离开。例如:可能会有电报来,说你的母亲正病得很严重,劝你立刻回家。如果真的这样,你不能接到电报就立刻离开,譬如你还得包扎行李,买票等等。在温哥华或这里有没有什么基督徒,你能信任他,毫无偏见,而且足够的敬虔替你分辩这样的一件事?”

“有一位端木逵先生,他是中华内地会的干事。”我回答。

“他最好!”他很快的回答。“如果你收到这样的电报,立刻连络端木逵先生,请他看看你母亲的病况是多严重,在你包扎行李的时候,你可以收到他的回电,这样就能明白主要你走的道路。”

我听了不觉肃然,但是要是我知道他的预言以后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实现的话,我不知道更要怎么惊奇哩!

“属灵的人能看透万事。”(哥林多前书二章15节)。

那一天下午我们过得很有价值,在我年轻可塑的心灵上,印下了永不磨灭的标准与思想,深深的一瞥,使我看到隐藏在神里面的生命,和因它所要付的代价,它所放出的香气,它所握有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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