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山雨-富能仁
第八章 爱的故事
英国休假
家中的银餐具,在雪白的桌布上闪耀生辉,蜡烛在水晶玻璃的反射下引起成百的点点光芒。晚餐是很正式的,由富能仁的母亲主持。她仪态端壮,有条不紊。一个安静的侍女将推车从光亮的地板上推过来,她已吩咐厨子,今晚为能仁回家要做她的拿手好茶。庆祝他们家人重聚。
富夫人通常都叫厨子做些清淡饮食。她脑子里已认定那些是有益于健康的食物。每次有烤肉的晚餐。一定要吃一片白面包,小孩子不宜过饱,止饥即可,总要他在离席时仍觉得可以再饱餐一顿。年幼的小孩子,一定要在厨房里和佣人们进食,待礼貌学周到之后,才能到餐厅里来。
但富夫人却让能仁尽量食用麦片羹,萝卜和马铃薯。能仁说:“只有在我母亲的餐桌上,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大吃特吃。”
重聚的晚餐上有件美中不足之事。
“能仁,你现在后悔了,是不是?”一个青年人的声音说:“在落后地区荒废你的生命,一点成就也没有。”
语气尖酸,能仁没有回答。他心中伤痛,一个人的家人有时也会叫人扎心,他们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但他母亲的眼色安慰了他,能仁和她的重聚令人感动难以忘怀。过了不久,她就把他祷告组的人带来见他。和他交谈,一起祷告,这是他回英度假的重点。他给他们看他的照片,土著民族的服装,和傈僳人的饰物,告诉他们他的计划和希望。
能仁常常有好主意,他写信给一个亲戚说,他要一架手摇的唱机,好的照相器材,一个无线电发报机,他想在木陈坡的总部设个发报站,还要收音机供给所有的傈僳村落。
“那样,我们就能在整个地区广播福音和教导等……你们以为我想得倒是挺美,不是吗?——也可能需要很巨大的一笔费用才能办到。但好主意总是好的,对不对?”
这是一九二二年,他的想法稍微有点超越了他的时代。
能仁拜访了祷告小组,和一些同情他的朋友。相形之下,其他有的聚会是叫人很失望的。
他有些听众认为中国遥不可及,兴趣索然,与他们的生活不发生关系。他们好像在说,他所告诉他们土人归向神的奇妙故事并不重要,但他还是喜欢到处去帮助这些人。
或许是能仁说话不能激发听众,或许是他的故事讲得不够动听。总之,他在英国休假期间,别人对他工作之缺乏兴趣,在他心上留下了一道创痕。他觉得他等了那么久,才来和大家分享这个消息,但极少人愿意听。
当然,也有别人了解。他们拼命设想那个地方和那里的人民的情景,至少也隐约地略有所见。他们立刻抓住机会,认为神在这些部落民族中作工,他们要做他的同工。能仁帮助将他们许多人征召入祷告同工的组织,使每一个在工场上的人的后面,有十个祷告的士兵,在以后的年日里,更成为为数千人的军队,是整个宣道工场上的亲密伙伴。
加拿大与美国
能仁的父亲是来自苏格兰的加拿大人。富家大部份的人仍住在安大略(Ontario),能仁的哥哥戈登,在安大略做制造洗衣机的生意。能仁趁探访亲戚之便,在美国逗留数周。他这次访美,在费尔斯会议(Firs Conference)演讲,艾莎贝尔-古恩(Isobel Kuhn)在那里第一次听到那些部落,觉得神要她参与那项工作。能仁在美国各处,还参加了许多会议和别的聚会,每个地方都预备好了,大家蜂拥地来听他的故事。
他在云南最亲近的同工,大多是美国人,后来他那组人日渐增多,更多的同工来自美国。他始终对美国人和美国的基督徒有种偏爱,一部份是这个原因,同时也是他的天性。他曾说他们那么温暖,那么慷慨,那么热心,对新思想新计划又那样开明!他们不怕反传统!
“我如果有小孩,”能仁说,“我要他们在美国成长,然而,”他抱憾地加上一句。“要受英国的教育!”
他离开去东方之前,最后一封信是在温哥华(Vancouver)用很兴奋的手写大字写成的:
“我于九月八日抵达横滨,九月十二日到上海,九月底回到云南。我现在向文明告别,但感到十分愉快。这里有一大群人要在早上来替我送行……我还没有打点行李哩。”
震惊
一个痛苦的打击在上海等着他。差会的领袖们,计划以后几年,要派他去中国北部。甘肃发生了问题,他们要能仁去那里协助。
这是他遭遇到的最大的失望之一,并不是因为这事未征得他同意就作了决定,根本没有他人可以差遣。何况将能仁卷进内地会的行政工作,也是他很好的经验。
迈尔(F.B.Meyer)祷告说:“主,我不能说我愿意,但我愿意你叫我愿意。”能仁知道不甘愿的顺从无补于事,他承认神的意念是完善的。他的经验是接受的代价虽大,但总有丰富的收获。他想起他对云南西南的计划上许多失望的事。有次杨志英已万事俱备,训练好了要加入能仁在部落中的工作——总算有个同工——到了时候又被改派去汉人的城市大理。
“我也很失望,”志英说,“我留在大理几个月,心里都在反抗,后来我跪下来向神诉苦,求祂使我在大理为祂所用。当天,总部有信来,放我去部落中工作。”
因此,能仁痛苦地改变计划,放眼展望甘肃辽阔的平原和可畏的高山。他决志张帆驶去,好得到神的赐福。他学习去爱那个新的省份。但他永不能忘记所付的代价,“云南是我的初恋,我的拉结,”他说,“甘肃是我的利亚。”
冷严可怖的甘肃
你需要再查看地圆,才能了解以后数月所发生的事的背景。
三年来,能仁到处旅游,探望中国西北广阔领域间所有的宣道站。甘肃的边界是从戈壁大沙漠,直延到西藏山脉。
能仁的旅游杂记是引人入胜的读物。他骑马行过亚洲一些最寂寂无名和最艰险难行的地区,经过砂砾的荒地,又到了突兀的高山,风雪凛冽,与回纥争战遣留的废墟寂静无声,仅留与风中尘土和间歇的狼嚎。能仁和汉人苦力艰辛地骑马前行,过了很久,极目四望,看不见任何生命的痕迹,荒凉的沙漠,似乎是无穷无尽,偶尔舒一口气,可看到西藏山顶的积雪,在暗空中形成强烈的对照。
实在冷得厉害,他日记中记着:
“穿着厚汗衣,衬衫,毛线衣,内袍,毛皮外袍,棉袍,上罩棉大衣,你以为是够暖和了……甘肃冬天来临时,在外头可不是闹着玩的……昨晚在旅店中,被只横蛮的甘肃狗咬了……他们告诉我,西藏狗更凶,会追跟你好几哩路。据说它们会跳到马背上,咬掉一大块肉。”
有时没有客栈可住,能仁和骡夫就睡在露天。月光皎洁如白昼,他俩在营火旁吃面条,在那一万三千呎冰冻的山上小路旁至少睡过一个晚上,“我纪不得我以前曾在这样高的地方过过夜。”
高山寂寞处,偶然有商队经过,西藏人赶着他们的牦牛,蒙古人驱着他们的骡子。有的甚至远来自土耳其。
和暴风雪争战一整天之后,能仁写道:
“一天完了。寒冷,饥饿,疲倦,来到一个地方,找不到一个舒适干净的房间,没有热水浴,没有暖洋洋的火,没有欢迎的笑脸,也没有一顿好饮食。都没有。踏过泥泞的街道,从一个烂店到另一个烂店……别人都投以怀疑的眼光。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进入了一家客店,黑乌乌地,地上乱七八糟。没有傢具,只有个泥土的台子,没有灯,没有温暖……你和骡夫一起烧了一顿淡而无味的白水煮饭。
“第二天早晨,你又投入那蓝色的天空和积雪的高山之中,忘记了头天晚上的一切烦恼。”
才德的女子
总部曾要能仁调查甘肃的工作,报告政治上的不安情况。
传统式的宣道工作,在许多建立起来的“站”上已忠实地做了多年,能仁在一封家信中评述一个这样的宣道站:
“教堂的建筑蛮体面的,但——我要抱歉地说——完全是用外国人的钱建起来的。你记得我曾在他家住过的M君?就是他捐钱盖了那个教堂,也是他在支持这里的传道人。他是个慷慨的好人,和家乡许多慷慨的好人一样。但是,我却比从前更加相信,我们在宣道工场上用外国人的钱是个错误。”
能仁为有些地方的工作情况困扰不安,但当他遇到米德里-盖波(Mildred Cable),法兰西思佳(Francesca)和伊娃-法兰琪(Eva French)后,又激起了他的热忱。她们整个的生活方式吸引了他。
有位高医生(Dr.Kao)在肃州(Suchow)牧会,被人诬陷,关在牢里。这三位女士要求能仁去营救他出来。高医生是位好传道,但能仁批评他“一点教导的恩赐也没有。”三位女士来到这个地区布道,看见高医生的需要,正如能仁所说,就像“一把钥匙放进锁中”那样适得其所。
这几位女士倒都是第一流的圣经教师,能仁写道:
“我想你在整个内地会找不出比盖波小姐更能干的老师——无论教那门课。后来山定基督教大学(Shanting christian University)给了她一个职位。她教高医生的青年们的圣经,其彻底的程度令人咋舌!她要他们读整本圣经——不加省略——小先知,启示录,统统要念。你该看看他们那厚厚的笔记簿,和盖波小姐要他们自己去找寻答案的那些问题。许多一般的宣教士,只要中国的基督徒对圣经有点皮毛的知识,就满意了。但在这里——在中国一个最遥远的角落,却有一群青年人,在神的话上扎根,国内其他地方很少人这样做,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晚餐桌上,气氛融洽。
“我记不起在任何宣教士的餐桌上听过这样清新睿智的谈话——从金字塔谈到爱因斯但的相对论。盖波小姐会问你正在读什么书,如果说你不在读书,她要知道你为什么不读。
“高医生对于教会事务应该如何管理,有些大胆独创的想法。他自己行医为生,不以为一个人‘替主做任何事’应该接受酬劳。凡帮助主工的人,都可住在他家,但都得自己料理生活。这医生是位灵性很深的人。能仁和他在狱中消磨了许多时间,当时并没有看见他得释放,至今仍觉得他的工作在那一省中是最健全的。”
那位医生对救济的工作心肠特软,他把无家可归被人遗弃的人都收留在家。他的厨子遭活埋,他亲手把他挖出来。能仁遇到一个又聋又哑的孩子陀普施(Topsy),当时还是个小孩,他写道:“那可怜的小孩子的脚被狗狠狠地咬伤了,她只能扶着墙走路。”她被遗弃在街上,盖波小姐将她领回家,后来变成了她的养女。
1927年,所有外国人必须撤离,能仁在甘肃及以后在陕西的年日,到此结束。欧洲人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区。通往海岸的路程是危险的,能仁和一群人乘筏从黄河逃走,历经险滩急流,幸免于土匪的侵犯,最后到达上海。他们发现中国内地各处的欧美人士在领事的劝告下都集中在此,而后来的震荡,更将外国人全部驱散。工作上的亟需日益迫切。
暂歇上海
“我们不是需要沿岸观光的轻快的邮船。”何斯德对能仁说,“而是需要驶去深海中的战舰。”
何斯德有计划要留能仁在上海,同其他的人,以增强总部的力量。总干事辩称,在傈僳山中所用关于信心和坚忍的原则,在行政工作上也同样用得着。能仁现在四十岁,在上海总部他的经验可能很有价值。
有好多次,能仁在早晨与何斯德一起祷告。各地的需要庞大无比。有的地方基督徒同工们,彼此不能融洽相处;有的地方异象尽失,一无进展,一无盼望;有的地方教导偏差,流于极端,造成一个一个的分裂。还有亿万中国人,从未听说过耶稣基督。“每月有百万人”死去,没有听过救恩的道理,在戴德生首次发此惊人之语七十年,情形依然如故。
能仁在总部住了数月,他从不以为神曾预备他担任那种工作。他的心仍然深恋着云南西南部的人民,他觉得他的恩赐和呼召,都是为了他们。但他也承认上海的需要。谁宁愿整天守在办公室中。而不要上山去呢?
何先生认为能仁是该替自己找个妻子的时候了。他的外表有时不大讨人喜欢,真有合适的女子要嫁给他吗?当何斯德向他提出可能的人选时,常会听到总干事房门后传来压低的笑声。
至于他不修边幅的外表,能仁的看法很简单,“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坦白地说,“我想:我看起来像什么样子根本不要紧——反正没有人认识我;如果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我想:我看起来像什么样子也没关系——因为那里每个人都已经认得我。”
他总之是没有问题。
增援
能仁离开傈僳已五年,总算可以回去了。他这次是回去当云南内地会的监督。他发现情况变了。有好几对青年人,几乎全是美国人,已在部落中安居下来——古恩夫妇,哈利生夫妇(Harrisons),费威廉夫妇(Fitzwilliams),卡斯托夫妇(Castos),弗勒夫妇,高曼夫妇和杨志英夫妇,还有更多的青年工人到来。
他回到本地后的头一年,是他最快乐的一年。凡是省里有基督徒工作的地区,他都去探访过了,使他能够亲眼看到成长迅速的部落教会。他发现萨尔温江上游高地。有大量的基督徒,使他吃惊。十四年前,他曾偕宇巴梭和格斯先生调查过那个地区。卡尔高曼鼓励信徒信主之后立刻传道,于是十字架的信息就自动自发地传播开来,越来越深入山中。
木陈坡已经有宣道工作的聚会。基督徒的土人聚在一处,读他们派出去的人写给他们的信。他们差派一些人出去,支持他们,也为他们祷告。有两个傈僳人来到腾冲,带能仁上山去向达莫君的住处。他这次旅行感触甚多。他们会面后,一起出发去木陈坡,欢迎的场面非常感人,能仁从来没有受过别人这样的欢迎。“三哥”终于回到他个中间来了(叫他老三是因为能仁在家里兄弟中排行第三)。能仁和那些人同住了三星期,这次是听得多,教得少。教会在他不知道的各地区成长。杨志英夫妇,高曼夫妇,还有其他的人,目睹这样快速的扩张,要使圣经的教导不至脱节,已忙得“喘不过气来”。
爱情
能仁第一次听到别人提到洛西-狄曼(Roxie Dymond)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交出去了。
听到那一生从未听过的名字,但立刻觉得神对他说了什么。那是在云南首都昆明,他正和一位朋友谈话时,偶然提到了她的名字。那位朋友只是问能仁是否知道美以美差会(United Methodist Mission)的弗兰克-狄曼有个女儿要来昆明?
几天之后,他见到她,他的心又交出去了。她二十三岁,他四十二岁。这年龄的差别真是一个障碍?她属于另一个宣道机构,一个内地会的监督和一位“身分不称”的人结婚好吗?再有,她非常美丽,娇小文弱,看起来不像是能适合这样的生活。
他又怎样去制造一个会晤的机会?
“你家有钢琴吗?”过了几天,能仁尽量满不在乎地问洛西的姐姐。
“没有,大概没有。”
所以,此路不通。但他可以在青年会对所有的欧洲人举办一次音乐会,一定要狄曼一家人参加。受邀请的领事,商人,宣教士们,全都来了。洛西终于也来了。她到得晚,挤在后排,音乐会结束时,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就走了。
要和她会面显然是很困难的。但他越是在这事上寻求神的带领,越是知道洛西是神替他安排的那人。
他不久找到一处彼此会晤的地方,他未来的新妇并不觉得怎样,洛西后来回忆:
“我现在看见:阳光从屋顶的缝隙中泻进来,到处是蜘蛛网,有几张中国的直背椅子。在这屋里,他告诉我,他去过西藏,给我看库库诺儿(ko Ko,Nor,即青海)的照片,告诉我攻击他马的那些凶狠的西藏狗。他还告诉我他在甘肃和云南各处的旅行,他亲爱的母亲,和数不尽的其他的事。但他从来没有一次提到他和傈僳人相处的情形……他是一个善于谈话的人。他热爱生命,发现世界上充满了趣味。他阅读广泛,到处游览,心思敏锐……很有幽默感。很少人会忘怀他仰头大笑的那个神情。……
“他有天说:‘洛西,我希望你已经是我的妻子,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记得,我看看天花板和蜘蛛网间的缝隙,然后看着他,如此温文儒雅,如此无睹于物质舒适的一个人。‘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他又热忱地说:‘就是我的妻子骑一匹骡子,我骑另一匹,把我一切俗世的家当放到第三匹骡子上。’”
洛西给他表现出来的力量,和男子气概,吸引住了。但年龄的差别是否太大?她能否作一个“监督”夫人?到处奔跑她应付得了吗?
能仁又禁食祈祷。“如果你不要我,”他写信给她,“我又会是中国最寂寞的一个人。”
洛西的父亲弗兰克-狄曼有他自己不平凡的故事。他和美以美会的人来中国时才十九岁,因为他一头红发,加上一对深蓝色的眼睛,中国人马上称他“洋鬼子”。弗兰克和他的朋友山姆-波纳尔(Sam Pollard)在敌意深重的环境下,冒险进入中国内地。
洛西生在中国,在英国受教育,从布里斯托大学(Bristol University)历史系毕业。
“我不能约她出来,”她的一个同学最近还说,“洛西和我同年学历史,她是大学里的绝色佳人,男孩子总是邀请她跳舞,她却无动于衷。她似乎早拿定主意,从未去过。”
洛西在她生命中易受感动的年纪,受基督徒学生的影响很大,她承认除与基督有关的事情外,她都没有时间,或是没有兴趣。“我像是看到另一个世界,”她后来解释说,“我永不会再是同样一个人,以后我觉得人在世上只是一个客旅。”
婚姻生活
在中国偏荒之地筹划一个婚礼是一种艺术。西方婚礼中的陈设不易办到,譬如说,叫中国师傅做一个婚礼用的蛋糕。
回答是:“我们不会做婚礼的蛋糕,做个甜饼行不行?”
他们于1929年十月结婚。那是个阳光普照的日子,充满了欢笑。婚礼在一个花园中举行,以便接待众多的朋友。在能仁的记忆中,那是他毕生最快乐的日子。何斯德先生写了封信给洛西。祝她幸福,“嫉妒她的伴侣”,那位她即将与之长相厮守的人。
新娘无家可归。两三天后,他们就踏上去大理的路。要走两星期,然后在山中住了好几个月。
洛西描写早期婚姻生活的经验:
“结婚几天后,就开始我们五个半月的旅程,去到云南西部的各部落之中;有的是曾经有人去过的,有的是从未有人去过的。当年的云南西部,甚少为外人所知,滇缅公路未通,商队所经之路,都是回环曲折,陡峭难行。我最初旅行是坐山轿,不久改为骑骡,多半的时候。我们都是骑着两只大骡子,因为它们脚下比马还稳。在汉人的地区旅行时,我们经常睡在马店的草棚里,往往老鼠多,但绝对比一般客店干净。能仁非常强健,常跟在我骑的骡旁跑,从岩石跳过,爬上乱石堆,一路和我谈天说地。像他这样在蛮荒之地住了很久,养成了对衣着毫不介意的态度(婚后他必须稍微改变一点!他引以为乐)。他即使住在比猪棚好不了多少的地方,仍然是个彬彬君子。无论任何地方。只要能召聚几个人,他会在晚上带着风灯向他们传道。回来后,总会有段长时间的祷告。
“走了几星期后,我们抵达极西边傈僳人中能仁的老地方。到了有的村庄,他们鸣枪欢迎,大喊‘三哥’来了。我记得有次在山里走了一整天,在很陡的山坡间上上下下,黄昏时候,我们到了一个傈僳人的村庄。握手寒暄一阵,之后吃了一顿粗食,就去一个小教堂敬拜,一直继续到深夜。我太困倦了,在教堂的后面丢个枕头到地上,倒在上面很快睡着了。本来没有人注意到我,但当我醒来时,发现可爱的傈僳人亲手把一些肥猪肉和萝葡放在我的枕头上,好叫我睁开眼来时欢喜。
“傈僳人爱唱歌,他们有音乐天才,很快学会了四部合唱。他们活泼好玩,对他们的信仰觉得亲切。他们不但是弃绝了过去一切的罪,还决定背起十字架跟随他们的主。在傈僳人早期基督徒的生活中,能仁即不断强调主的话,‘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天天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这教导无疑是他们大力的泉源。许多人贫苦中极力奉献甚至有人愿意奉献生命,将福音带到萨尔温江上游。
“我们和傈僳人一起旅行了几星期,到过些新地方。我们常常在靠近溪旁或其他水源之处露宿,躺卧在繁星之下,生活单纯。傈僳人带着米,用弓箭射猎飞鸟,猿猴,松鼠为肉食。我们通过野佤人(wild wa)的区域,进入缅甸北部掸族之地。汉人很怕佤人,他们是猎人头的。但傈僳人携带着喂毒的箭,佤人大多恐惧,因为死时痛苦不堪。
“许多人从未见过外国人。我记得他们为我安放张凳子在山边,要我坐在那里,他们好来看看第一个白种女子。
“我们后来从云南省南部回去,花了十八天的时间,路过许多土人的村庄和汉人的小镇,没有宣道站,也无人为基督作见证。
他们在木陈坡过圣诞节,数以百计的傈僳人来此过节。最庞大的一个外国助手的队伍就在这里,他们积极地从事教导,劝勉和巩固的工作,而向外扩张的事务则完全交在傈僳人手里。过不久,傈僳教会也产生了领袖和教师。他们一再强调外人的帮助只是暂时性的。能仁劝告外国同工,“不要在任何地方呆得过久”。后来外国同工全部被迫离去,在今天回头看来,神的灵很清楚地从开始就在指导这个工作。
杨志英还记得,能仁劝他离开卢达(Luda)。“你们绕行这山的日子够了”(申二3),能仁告诉他,“这些人开始倚赖你。”
“我们走后(志英在1981年回忆往事时写道),卢达人开始管理他们自己的事务,更完全地信靠主。村中没有一个宣教士,然而他们变得更坚强。……神从他们当中兴起领袖来,他们开始向未得救的人传福音。富先生对我们的劝告确有神的带领,他对于自养,自治,自传的看法,都是神用以建立强健教会的方法。这些教会存留至今,没有宣教士留驻其中。”
他们“蜜月”旅行的第五个月,能仁和洛西发现杨志英夫妇在弗印山(Fuhinshan)新站,办了一所有一千多基督徒的圣经学校。有两个星期,这两对夫妇同住一屋。房屋高踞在山脊之上,极目望去,萨尔温江和湄公河间黑压压的山峦尽收眼底。能仁在帮忙志英和贵灵(Leila)教授圣经速成。洛西只懂汉语,趁机努力学习当地语言。
在他们东去红河(Red River)的三十五天的时间中,洛西才真正看到宣扬基督需要的迫切。他们足迹所至之处,有的是山边空阔荒芜的地方,但他们也经过许多城镇和无数村落,从无人将耶稣基督的信息带给这些地方的人。事实上,洛西对于西云南工作最初的印象,不是那些拥挤的教堂,而是千千万万等待着将福音传给他们的人。
能仁和洛西在晚上一有机会,就把灯搬出去,用汉语向他们传福音。洛西有副好嗓子,她是个天赋的传道人,很容易吸引来一大群人。说到用汉语讲道,能仁自叹本事不及洛西。
能仁回到云南的首府昆明。将工作省查了一番,他现在的工作不止牵涉到西南部的山区,他对汉人的城市也有很大的关注和责任,但他们还不能接受基督的信息。可是同时候,部族中的工作却在稳定地成长。从他不久后写的一封信中看得出来。
“杨先生现住在上萨尔温江,刚送信告急,要我们从这里派些志愿的传道人去——要走十四天路——因为放弃拜鬼的家庭越来越多。你知道我们就要派遣三位青年女子去附近一个村庄教导他们。你会觉得这事很有意思,因为这还是我们工作上破天荒第一次。她们的年龄是十六岁,二十岁和二十一岁,她们自愿一起前去,似乎非常认真。费威廉和我还有当地的执事们,决定让他们去试一试……我们要他们接受一个正规的傈僳传道人和他妻子的指导……我真愿意你看到他们到我书房来时那副害羞和女孩子气的样子——三人中两人才被第三名最大胆的女孩动人的耳语所说服。她们坐在那里一会儿,稍微扭捏了一下才说出来意,但她们显然是非常诚恳。请有时为她们祷告,她们的名字是大比大,撒拉,和路得。……
“你一定要晓得,傈僳人的工作完全是自立自养。一切用来支持我们正规的传道人的金钱,他们的食物和他们家人所需的食物,都由傈僳人自己供给,是他们庆祝秋收的时候奉献来的。自愿作传道的人,是没有钱拿的,家人也没有,他们在哪个村子住宿,村子里的人就养活他们。工作也大部份是自理,重要事情是在他们每年十二月举行的年会中,由会区的执事们来决定。还有这分区的执事年会……通常是由我们那位按立的保罗牧师主持,带有立法会议的性质!他们订立规章,作成会议记录等,无论宣教士是否参加都照章办理。
“我希望你能听到我们傈僳人的歌唱。杨志英夫妇是我们的宣道士音乐家,一直教他们分部合唱——他们学唱,连架风琴也没有。真是感人,我禁不住眼泪盈眶。在老家,在英美,我很少听到会众唱得这样感人。他们自己喜欢歌唱,你在星期天晚上临睡前,听到邻村一个家庭还在分部合唱甜美的圣诗,你会感觉如何?
“哦,我多爱听他们唱,‘当我生命的工作完毕,我要横过那泛滥的潮水!’我决不夸张——但我知道一个小传道人的心中正泛滥着热情与赞美,倾听着中缅边境上这些山胞们发自内心的悦耳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