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为何说不
第八章
质疑八:我仍然怀疑,所以我不能成为基督徒
即使是最虔诚的基督徒,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对于所信总会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在他们的信心自白之下,睡着一个怀疑的巨人—–。根据我的经验,攻克怀疑的最好办法是向它投降。
——丹·巴克,牧师转为无神论者@1
那些相信他们信神,但心中没有爱,脑中没有痛苦,没有不确定,没有疑惑,甚至有时没有失望的人,他们信的只是一个观念,不是神自己。
——马德琳·兰格尔,基督徒@2
律师给了我一个秘密消息,说是可以写成一则有人情味的新闻。那是一个改邪归正的匪徒的故事。一个前市井暴徒信了基督教决心重新做人的鼓舞人心的奇闻。他说这个故事能温暖人心,是很好的星期天读品。
我转了转眼睛。这种故事听起来甜得腻人。我要找的是一个不同凡响而又突出的题材,可以登上周末《论坛报》的头版。我对律师说的那种婆婆妈妈的浪子回头故事没有兴趣。
不过周末迫在眉睫,我手头有的一些新闻线索都找不到头绪。所以我勉强记下那律师给的消息。我心里想,谁知道呢,也许我能揭发这个骗徒的行径,写出我要的报导。
我拿起电话开始向警局打听,看看有没有人听说过朗·布朗斯基这个人物。不出所料,帮会罪行调查组的线人对他了如指掌。原来他是在芝加哥西北区一个叫做贝拉瑞的市井帮会的第二把手,他横行霸道、暴躁脾气一触即发,性喜走私贩毒,犯罪记录长得像百科全书。
“那家伙是个死不悔改的变态人物,”一个调查员说。另一个听到他的名字就嗤之以鼻,说了两个字就不再提他,“垃圾。
他们告诉我,由于他在背后用枪偷袭敌帮份子犯有严重伤人罪,已发出通缉令逮捕他。我在笔记簿上写了“懦夫”这个名词。
“我们好久没有看见他出来活动了,”一个便衣警探对我说,“我们猜想他已逃离芝城,事实是只要他不在这里犯事,我们不会理会他到哪里去了。”
然后我打电话给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几个教会领袖,因为那位律师告诉我,布朗斯基近两年住在那里。他在一间五金店工作期间,认识了几个基督徒,据说已放下屠刀信了基督,还和同居女友结了婚。
“朗是我所认识的最可爱的人,”他的教区牧师对我说。“他把他的整个身心交托给基督。我们一星期几次共同祈祷,他担任义工,常常去探望病人和病人一起祈祷,用他在市井中的经验向问题儿童讲道。我猜想人们会把他叫做狂爱耶稣的人。”
他说布朗斯基已经与神和好,但是还没有和社会和解。“他知道仍然有通缉令要逮捕他,”他说,“所以他存了一些钱,打算坐火车回芝加哥自首。”
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承认“严重伤人罪’可能要判处二十年监禁。我决定进一步采访,一等到他的律师安排好我们会见,我就去访问布朗斯基。
那天晚上,我坐在厨房桌子旁,反覆思考警察和教区牧师口中说的布朗斯基,形像不同有若南轩北辙。“从表面上看,那的确是一次奇妙的改变,”我对莱斯莉说,她站在火炉旁边冲泡晚茶。
“表面上看?”她问我。
“是的,”我说,“我一追究他就要露出马脚。”
她悄然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从一只圆筒杯里啜着茶。“警察没有追捕他,他反而要自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正是我要追究的事,”我说。“他大概在假装改邪归正,以便得到较轻的判刑。或者他的律师想和检察官作什么交易。或者他知道证人都已死亡,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定他的罪。或者他希望能得到一些正面的宣传来影响法官。或者他在安排患有精神失常症脱罪··.”
我一路说下去,我不断猜测他自首的真正原因,我的假设越来越稀奇古怪。我想过每个奇特的可能性,就是不考虑他的生命得到了转变,他要做这件正确的事,去面对他犯罪的后果。
莱斯莉终于举起手来。“吁,吁,”她说,“这都是些奇怪的说法。”她放下茶杯,向我逼视。“你告诉我,”她说话时语调尖刻,“你是不是想揭穿他,因为你确实相信他是个骗子?或是你不让真有其事,所以找出反对的理由?”
我立即辩护。“嗨,”我反击,“怀疑是我的工作!
但是她的话触及我的要害。老实说,我的确不想相信基督信仰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价值观。怀疑和制造荒谬绝伦的反对,比接受神真能叫邪恶和堕落的人彻底悔改,容易得多。
揭穿烟幕
结果布朗斯基成功通过了我揭发他的考验。熟悉市井情况的警探深信他的改变是真的,检察官也如此认定。法官听取证据后同意,与其判他徒刑,不如判他缓刑。“回去和你的家人团聚吧,”他对吃惊而感激的布朗斯基说。
如今过了二十多年,布朗斯基仍然是波特兰内城贫民区街童的牧师,他仍然是我的好朋友。@3
我起初对布朗斯基的态度使我想起从前动辄抱持的怀疑立场。我当日对基督信仰深具反感,这是经过缜密思考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那些问题上找到了充分的答案,我提出来的新问题就越来越微不足道了。
随后有一天我记起莱斯莉关于朗·布朗斯基的话,我想象她还可能用同样的话质问我:“李,你是不是想挑基督信仰的毛病,因为你认为只是一种幻想——还是是因为你不希望它是真理,才反对?”
真是一语中的。我承认我信奉无神论的时候,有许多动机要找基督信仰的错处。我知道我酗酒,不道德,生活方式自我中心,如果有天成为耶稣信徒的话,就必须改变这种生活方式,我不能肯定我能放弃那些东西。我知道的毕竟只有那么多。因之,我不但没有去寻求真理,反而想出一套反对的理由,去阻拦真理。
我不认为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做。许多神的寻求者对基督教都有问题要问,需要有能满足他们心灵的解答。但我认为有些寻求者到达了这样一个地步,无意中建立起重重烟幕,掩盖住根深蒂固的拒绝接受基督教动机。
基督徒中,信心受到怀疑折磨的,也是这样。他们常常为所信的某些心结深感痛苦。可是有时,他们公开表示的怀疑往往只是对信仰的一种微妙抗拒,想寻找借口不去更认真地相信耶稣。
对许多基督徒而言,只要有任何怀疑就能使他们害怕,他们害怕心里有怀疑会失去作为信徒的资格。他们觉得不安全,因为他们不能肯定一个信徒可不可以对神、耶稣或圣经动摇信心。所以他们把问题藏在心里——问题在心里得不到解决,让它生长、腐烂,隐约出现,直到最后挤死了他们的信仰。
奥斯·吉尼斯(Os Guinness)写道:“心里有怀疑不是羞耻,羞于有怀疑才是羞耻。”@4
同时,许多基督徒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心里有怀疑并不是没有信心的缘故。正好相反,他们认为怀疑正是信心的要素。“和神挣扎不是缺乏信心,”安德烈·赖斯纳(Andre Resner)说“它就是信心。”@5
是不是寻求神的人必须先把心中的问题逐一解决,才能跟随耶稣?一个人心中仍有保留或疑惑能成为基督徒吗?一个人要信基督——像查尔斯·坦布尔顿在我访问时所说的——但是觉得有些问题阻止他们前进,他该怎么办呢?有没有办法在心里起怀疑时,就把它消灭?有些人忧郁成性,在信心上身不由己地摇摆不定,这些人有希望吗?
学者们多少年来在努力解决这些问题,但是我不愿和那些对怀疑只持客观和学术态度的教授讨论,我要向一种人求取答案,他必须亲身经历过不确信的混乱、罪疚和无法忍受的彷徨。这就把我引到达拉斯,去访问一位基督教领袖,他的信心之旅使他三番两次在怀疑的阴影之谷中弯弯曲曲地找出路。
访问八:林·安德森(Lynn Anderson)教牧学博士
在他1929年代建的住宅外面,林·安德森在他车房上面的舒适办公室里工作。房里满是古老的打字机,古雅的烛台式电话,和那个时代的其他古董,他这间工作房洋溢着田园风味,墙上挂着印第安和西部艺术品,从地板到天花板的木制书架,一幅六十三年前他出生于萨斯卡奇湾一间木屋的照片。他小时家里没有电,只有一个电池发动的可爱收音机,和外面的世界保持接触。
安德森有一种随遇而安的牛郎风采,遮盖了他深邃的学识和斐然可观的成就。他在哈丁宗教研究院取得硕士学位,在阿比林基督教大学取得牧教学博士学位,他在该校作了二十年的副教授。安德森在加拿大和美国出任过三十年的资深教区牧师,1996年离开讲坛,创立“希望网络传道会’,他通过这个机构培训,教导与装备教会领袖。
他写过不少书,包括《为风向导航》,《地上天堂》,《寻觅神奇》,《牧人之歌》和《羊群风味》。
然而特别令我注意的书,却是他那本书名吸引人的《如果我真心信主,为什么还有这些怀疑?》的书,是这本坦诚而机智的书,道出安德森个人与疑虑奋战的经过。
我们闲谈一阵,彼此熟络了以后,安德森和我坐在一张简朴木桌两侧的直背椅上,头顶天花板上有个风扇给我们送来徐徐清风。安德森相貌粗犷,态度潇洒,一头赭色头发,面孔红润,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说话时感情外露,有时伸出双臂来加强了解和表情。他说话的声调诚实且真挚,偶尔会低到成为沙哑的细语,好像在向我吐露难为情的秘密似的。
开头几个问题把他带回加拿大西部乡下的儿童时期,目的在追索他长期怀疑的根源。我猜想许多与怀疑搏斗的人都可从他们的往事中找到原因。
怀疑的根源
安德森出生于基督教家庭,他们属于基督徒不多的地区中一个小而紧密团结的教会。他说他的教养和价值观念都来自他的家庭和教会,即使如此,他对基督教的怀疑开始得很早。
“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性格忧郁,爱沉思默想。”他开始说,“我喜欢冥想。老爱看事情的阴暗面,不肯肤浅看问题,老爱问,老爱朝深的一层探索。直到现在我仍然摆脱不掉这种心态。
我笑了。人们常常说我喜欢刨根问底。“你是什么时候成为基督徒的?”我问他。
“我十一岁时在夏令营里宣布接受基督,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不洁净。我本来应该委身于耶稣,可是我甚至不能肯定是否有个耶稣。我觉得我在骗人。”
“你对人提过你的感情吗?”
“我跟一个牧师谈过,他好像不大了解,”他说,“他要我多点认识,好好消化。不过我若要什么东西,我还会祈祷。我记得祷告又祷告,希望能有一辆脚踏车,但我始终没有得到。这使我觉得神和我没有关系。我心里想,“实事求是吧,你祷告的时候,上面除了青天什么都没有。’”
我问他是不是只感到怀疑,是不是他的信心也有过发芽滋长的时候。
“有时我真的感觉到神与我同在,”他告诉我,“我常在大风雪中黄昏时分从学校乘车回家,唱着赞美诗,觉得神保佑了我。但是大多数时间我并不信祂——至少不像教会同年人那样信祂。”
“你不怕被人发现?”
“绝对害怕,因为我急切需要人爱我,接受我,在那个信神的社区里有个地位。我害怕他们把我当坏孩子,害怕他们生气,害怕他们说我的父母对我没有教导。我害怕父母对我失望,为我感到羞耻。”
父母在塑造孩子对上帝的看法上显然有重要作用。事实上,一份研究显示,历史上大多数出名的无神论者——包括罗素、萨特、尼采、卡缪斯、弗洛伊德、奥黑尔和马克思——都和他们的父亲关系不好,或是父亲死得过早,再不然就是他们小时为父亲遗弃,因之难于相信天父。@6所以我决定在这方面和安德森研究一下。
“给我讲点你父母的事情,”我有点试探性地问他,希望他不介意问题太过私人。
安德森摘下他的眼镜,把它放在他面前打开的圣经上。“现在回想起来,”他说,“我猜想我的怀疑可能由于家母作母亲的风格。她非常爱我,但她在感情上没有方法表达她的爱意。她督促你进步的方法,是指出你做错的事。她受的教育是做母亲的不应该对儿子过份亲热,以免引致儿子们间的互恋。你也不能夸奖儿子,不让他们妄自尊大。
“这影响了你对上帝的看法吗?”
“你知道人们常常给神父亲的形像。这很有道理——圣经称祂为父,有时甚至称祂为母。所以我觉得我和神的距离,有一部分可能是我和我母亲的距离造成的。另一方面,我父亲是个外向的、情深的肯维护人的人,但是我认为由于人性的堕落,我们总是喜欢从好的一面看到坏的一面。”
“那么说来,在你的儿童时期领会到的基本基督教信息是什么呢?”我问他。
“那信息是“如果你不能达到这个标准,你就完蛋了——但是没有人能达到这个标准,尤其是你。’结果是我愈想和神接近——当我开始要信,想认真和祂建立关系的时候——我愈觉得没有希望,因为我不能达到祂的预期。那时我会想,“这真反胃!我为什么要信它,不管我做什么,总是要受责备?果真有个上帝,祂不会是这个样子。一定是某个怪物发明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长大后会度过这个阶段?”
“我希望这是儿童时期的情况。可是上大学以后,感情上的怀疑变成理智上的怀疑。我遇到了关于圣经的问题,我奇怪世界上何以有这么多的苦难。”
他想到一个故事,他笑了。“我记得有天一个同学在班上问起圣经上一个很大的两难问题。教授不能回答。最后教授四处摸摸索索一阵子后说,“等你把所有事实都收集齐全,你就会明白,这些事实都一一说明,圣经是可靠的。’”
安德森笑出声来。“我记得那时我在想,“啊,算了吧!这个家伙也在希望圣经讲的是真的。如果你揭开表面看问题,他和我一样害怕。’”
怀疑的种类
安德森形容他自己是个“天生的怀疑者”,就是永远在问“如果—–又会怎么样”的那种人。犹如接受训练专门找错的律师和会计师,天生的怀疑者像磁石那样见到犹疑和问题便吸收了进去。他们的内心,也许满怀疑惧,或者性格忧郁。对他们而言,信心很难自然而然出现。
不过这只是怀疑的一种。我请安德森举几种别的怀疑者的例子。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轻微翘起椅子的两只前脚,然后轻轻地前后摇摆。“噢,不同的种类可多了,”他说。“有些怀疑者具有反抗性,虽然他们自己不承认。他们的态度是,“我才不让别人主宰我的生活,或是替我思想呢”。这属于骄傲自负。有时一个年轻人要反抗父母,用的方法是反抗他们信的宗教。
“此外,是那些由于对上帝失望而产生怀疑的人。就像我昨天访问的那个女孩。神要人寻找祂,向祂求,但是她求过,神没有给她。所以她在和怀疑斗争。神是认真的吗?祂真的在那里吗?
“别的人有过个人或家庭的创伤。几星期前我和一个女士谈过,她受过她笃信宗教父母的体罚——他们叫她跪在床边祈祷,然后打她。我看得出她何以与上帝的关系出现问题!有的人亲身受过伤害,或是被他们的配偶抛弃,或是生意失败,或是他们的健康江河日下,他们不免会闷,“如果有个上帝,这样的事怎能发生?’
“此外是心智上的怀疑。这正是我的情况。我在尽我力之所能在心智上坚固我的信心,但是有许多人比我聪明得多,他们并不信神。我开始嘀咕,“只有聪明人才能有信心吗?何以信心对神这样重要,你得有极高的智商才能拥有它吗?’”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些因素能加深人的怀疑。我问安德森,“什么东西助长疑惑,纵使一个人自己并不知道?”
“一个人生命成长的过程有很大关系,”他回答。“有时有些人大学时代非常信主,可是等他们结婚成家,生第二个孩子时,他们每星期须工作六十或八十小时,他们的妻子经常生病,老板又常常找他的麻烦——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索。我认为如果没有一点思索的时间,信心不会增长。如果他们不在这方面想点办法,他们的信心不但不可能增进,怀疑反将逐渐滋生。
“另一个因素可以是跟别人的信仰作比较。我碰到过一个青年妇女,她说,“我讨厌上教堂,因为我没有经历过他们所说的见证。我信神,我研究圣经,我祈祷,我努力事奉,都不比别人差,但是我得不到那种喜乐,我的祈祷得不到回应,我得不到心里的宁静,我不觉得有神的手在引领我,在照顾我。’像这样的人会开始想,为什么上帝不给我这些?’”
我很想知道他怎样处理她的情况。“你对她说了些什么?”我问他。
“我鼓励她读《诗篇》,因为那会改变她对信心的看法。我们喜欢读充满喜悦的诗篇,但百分之六十的诗篇是悲叹,人们大声向神呼求,“神啊,你在哪里呀?’正常的信心容许人去捶神的胸,向祂申诉。”
“生活在我们的文化里,我们不喜欢把自己交托出去,”我指出,“这可能影响一个人去相信神吗?”
“是的,能,”他回答,“在今天这个自我陶醉的社会中,我们对自由的定义是我行我素和随时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有些年轻人怕结婚,不愿作终身承诺,其实最高的承诺是人对上帝的交托。美国有崇尚自由的文化,我们最害怕的事是一生别无选择。我认为这确实和人们害怕向基督交托一生大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