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今释使徒信经

第4章、因圣灵感孕，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

普遍的误解

今天，当许多人听到或读到《使徒信经》中“因圣灵感孕，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这句话时，都会从现代生物学的角度加以解释。我们知道，怀孕是因为两个细胞的结合，一个来自父亲，一个来自母亲。在这样的结合中，父母的基因结合在一起，从而决定新生命将有的遗传特征——一半来自男性，一半来自女性。根据这种生物学的理解，他们对《使徒信经》中“因圣灵感孕，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的解释是，耶稣一半是人，一半是神。

这与古代人对怀孕的理解十分不同。他们认为，怀孕和产子是男性的一粒种子种在子宫里的结果——很像一粒小麦种在地里。子女身上会显露类似母亲的特征，这就像土壤会影响植物。子宫是塑造子女的模型。母亲并没有贡献卵子——古代人还不知道有卵子存在，母亲只是提供使种子成长的养料。如果我们根据生物学解释《使徒信经》所说的“因圣灵感孕，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那么，根据当时的生物学所得出的结论，将完全不同于我们运用当代生物学知识所得出的结论。

然而，《使徒信经》中“因圣灵感孕，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的目的，并不在于解释耶稣的生物学起源。这句话对耶稣做出两个核心宣信：一是耶稣降生的特殊性，二是耶稣降生的真实性。

独特的降生

《旧约》有一条主线，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使徒信经》对耶稣降生的信仰宣信非常重要。这条主线是这一主题：不能生育的妇女，即初期基督徒解释《希伯来圣经》时一个十分普遍的主题。在这些解释中，我们不断看到，当家族需要孩子来延续父亲的香火或完成一项特殊使命时，孩子的降生是上帝的作为。孩子的母亲不能生育，要靠上帝的干预怀孕。

这是亚伯拉罕和撒拉的故事，他们的儿子以撒的出生非常著名。我们经常忘记的是，这个故事不只讲述上帝如何拣选亚伯拉罕成为众人之父，也关于上帝如何拣选撒拉。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亚伯拉罕和撒拉都表现出男性的偏爱，当撒拉无法怀孕时，他们决定为了实现亚伯拉罕成为“多国之父”的应许，亚伯拉罕不得不与撒拉的使女夏甲同房。但是，上帝并不允许这样的事。上帝已经拣选亚伯拉罕和撒拉，他们意外得到的儿子以撒才是承接应许的人。

以撒的故事十分相似。利百加蒙拣选成为以撒的妻子，但是，她不能生育。因此，“以撒因他妻子不生育，就为她祈求耶和华。耶和华应允他的祈求，他的妻子利百加就怀了孕”（创25:21)。

然后是以撒和利百加的儿子雅各和他的妻妾的故事。雅各娶了利亚和拉结，拉结是雅各心仪的妻子，但是，她不能怀孕，直到“上帝顾念拉结，应允了她，使她能生育”（创30：22）。结果出人意料，我们迎来约瑟的降生。约瑟在饥荒爆发时拯救了全家，还帮助家人来到埃及。

不只有以撒、雅各和约瑟是原本不能生育的妇女的孩子。以色列历史上其他一些伟大人物也是，如参孙，撒母耳和施洗约翰。

对于古代以色列这样以农业为主的民族，土壤肥沃，牲畜成群，以及生命安全是最重要的事。如果庄稼欠收，牲畜没有繁殖，就会爆发饥荒。如果一个家庭的老一代人没有能力继续劳作，而家族中又没有男性支撑家庭，这个家庭将面临贫困，甚至挨饿。此外，如果夫妻无法生育，这通常被视为女性的错误。结果，对于女性而言，无法生育是一个十分严重的缺陷，甚至是咒诅。因此，《圣经》中记载很多妻妾相争的故事，她们都想在生育方面胜出，不能生育的女性经常败下阵来。

以色列人和周围各个民族的人都认为，土地肥沃是神祇的恩赐。上帝（或其他神祇）维系着自然的正常运行，其中重要的一环就是土地肥沃，牲畜和家庭。然而，以色列人的信仰超越仅仅维持自然有序循环的层面。上帝当然在维系着自然，但是，上帝在历史中也有他自己的目的。上帝干预自然的循环，目的是施行他自己的旨意。

因此，无法生育的妇女能够怀孕，便有了神学意义。她们能够怀孕，说明她们怀孕生下的孩子不仅是自然生育的结果，也是上帝特殊的作为，从而成就了上帝的旨意。@1

@1Catherine Gunsalus González and Justo Luis González,Their Souls Did Magnify the Lord(Atlanta:General Assembly Mission Board of the Presbyterian Church,U.S.A.,1977),28-31.

《新约》延续了这个主题，即伊利莎白和儿子施洗约翰的故事。伊利莎白和撒迦利亚是一对圣洁的夫妇，遵行上帝的一切诫命。“只是没有孩子，因为伊利莎白不生育，两个人又年纪老迈了。”（路1：7）在上帝面前供祭祀职份的时候，撒加利亚得见伊利莎白将怀孕生子的异象，被告知自己的儿子在上帝的计划中有特殊的地位，“他在主面前将要为大”（路1：15）。

当伊利莎白怀孕时，天使也向她的亲戚马利亚显现，她得知自己也会怀孕，她的儿子也很特殊：“他要为大，称为至高者的儿子，主上帝要把他祖大卫的位给他。他要作雅各家的王，直到永远，他的国也没有穷尽”（路1：32—33）。

《路加福音》明确记载，耶稣是以色列盼望的高潮，马利亚是不能生育的妇女在上帝干预下而怀孕这一主题的高潮。马利亚之歌尊主颂（路1：47—55）仿照哈拿之歌（撒上2：1—10），而哈拿是另一位不能生育的妇女，她怀孕生下的孩子撒母耳同样在上帝的计划中有特殊的地位。

对于初期基督徒而言，童贞女怀孕，只是不能生育的妇女怀孕这一古老主题的高潮。童贞女怀孕，目的并不是解释耶稣的生物学起源，而是说明上帝同过去一样，通过使不能生育的妇女怀孕而为以色列兴起领袖。现在，最超群的不能生育的妇女——童贞女——因上帝（借着圣灵）的干预而怀孕。此外，她要生下的孩子不但与众不同，更是无以伦比：至高者的儿子，他的国度没有穷尽。

真实的降生

然而，《使徒信经》不仅强调这种降生的独特性，还强调它的真实性。可能让今天的我们感到奇怪的是，最初几百年的基督教所面临的最大挑战，不是耶稣只是人的主张，而是耶稣不是真人的论断：耶稣是纯灵性的存在，看似是人，其实不是。虽然当时有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但马西昂特别否定耶稣的降生。在评论马西昂的看法时，北非神学家德尔图良（Tertullian）这样写道：

为了否认基督的肉身，马西昂也否认基督的降生；有时，为了否认基督的降生，他也否认基督的肉身；当然，这是因为他害怕基督的肉身和基督的降生相互见证彼此的真实性，因为没有肉身就没有降生，没有降生就没有肉身—–认为基督的肉身是虚构的他，同样可以认为基督的降生是幻影；因此，童贞女受孕、怀孕、生孩子，以及她孩子的一生，不得不被认为是虚构的。@2

@2Tertullian,On the Flesh of Christ1,in The Ante-NVicene Fathers,3:25.

请注意：在这段话中，童贞女怀孕用来证明耶稣的人性，而不是我们可能想到的那样，用来证明耶稣的神性。令马西昂难以接受的，并不是耶稣由童贞女所生，而是耶稣降生的事实。在这一方面，我们甚至可以提出，由于《使徒信经》具有驳斥马西昂的性质，更应当强调“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这句话中的“马利亚”——这句话可以译成“就是由马利亚所生，她是一个童贞女”，因为这样更能突出马利亚这位特殊的妇女，而不是强调她是童贞女。

不管怎样，“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显然不但强调耶稣降生的独特性，也强调真实性：独特性使耶稣成为万有之主，真实性让耶稣像我们中的一员。

后来的发展

不幸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马西昂和与他持相似观点之人的挑战退出了历史，童贞女生子的主题，成为敬虔的基督徒思辨的题目，他们的关注点是马利亚，而不是耶稣。关注的焦点变成马利亚的童贞女身份，而不是由她所生的耶稣。为了保护童贞，她决不能与约瑟同房，甚至在耶稣出生之后也不可以——耶稣一定不能有兄弟姐妹。因此，马利亚童贞女的身份便产生这种观念：耶稣不可能“通过子宫”而生，因为这不符合他母亲是童贞女的事实。@3这种认识最终产生了马利亚无罪成孕、她被直接接进天堂、甚至她与耶稣同为救主（Coredemptrix）等观念。

@3公元9世纪，科比的拉特拉姆斯（Ratramnus of Corbie）驳斥过德国的某些人，因为他们声称，耶稣并不是“从自然之门”生下来的。但是，他的驳斥可以证明，马利亚肉身产下耶稣，已经成为信仰的内容。因此，他宣称，耶稣“降生到我们中间，甚至在（马利亚的）子宫还没有打开的时候，就像耶稣甚至在门还没有打开的时候来到门徒那里，”“使所有腐坏之物复原的降生，将腐坏未腐坏之物，这样的想法毫无意义”《论童贞女生子》（On the Virginal Birth1，2）。

讽刺的是，这一切却为一种基督论开辟了道路，而这种基督论正是《使徒信经》想要通过肯定童贞女生子这一事实避免的。马西昂和同他类似的人，都不会承认耶稣的降生，因为降生会证明耶稣确实是完全的人。降生是十分肮脏的事，但《使徒信经》肯定耶稣经历过降生。降生代表没有能力，因为新生儿完全依赖别人，但《使徒信经》肯定耶稣经历过降生。与此相反，马西昂利用各种思辨，试图证明耶稣的降生不是真的，是洁净的。他否认耶稣完全的人性，而这正是《使徒信经》极力保护的。

《使徒信经》还肯定，耶稣的降生是独特的，是真实的，耶稣的降生表明，“因圣灵感孕，由童贞女马利亚”所生的耶稣是真实的人，他同他的降生一样独特。

研讨问题

1．为什么肯定耶稣降生的特殊性具有重要的神学意义？

2．童贞女生子是基督教信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吗？为什么是？为什么不是？

3．基督教会为什么强调耶稣既是神又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