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深井之水
6. 窗户
圣礼的灵性
“我当日传给你们的,原是从主领受的,
就是主耶稣被卖的那一夜,拿起饼来,
祝谢了,就擘开,说:
“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舍的。你们应当如此行,为的是记念我。”
饭后,也照样拿起杯来,说:
“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约。
你们每逢喝的时候,要如此行,为的是记念我。”
《哥林多前书》11:23-25
那座教堂的规模之大本身就令人吃惊。它像一座巨大的石碑,高耸于那片土地之上,方圆几英里之外就可以看见。教堂高达150多英尺,这个数字不包括钟塔和尖顶的高度,钟塔和尖顶更高。教堂显得如此之重,以至于我们不禁纳闷,它如何能端坐在地面之上,而没有沉入地下被湮没。我们越走近,它就变得越发壮观。厚实的高墙、飞扶壁、黑色的石头、巨大的体积使它显得像一座雕刻而成的山。滴水嘴高耸在堂顶上,创造了一个沉思的气氛,就像教堂前门上方那幅石刻的末日审判图一样,迫使我们想要逃进教堂寻求安全。
一旦进入里面,我们感觉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尽管教堂在里面显得比在外面要大(这好像几乎是不可能的),教堂内部却显得明亮、通风,甚至轻盈,仿佛漂浮在空中。教堂宁静,召唤我们停下脚步,单单敬畏地凝视。高大的柱子拔地而起,然后像树枝形成的华盖一样,在天花板上以扇形散开形成肋架拱顶,将我们的眼睛吸引向天。彩色玻璃窗像高大的哨兵挺立在墙壁的半腰,光线通过玻璃窗倾泻进来,投下一抹色彩,使内部充满了生气。教堂对称性的建筑给人一种完美的秩序与和谐的感觉。位于前面(始终在东边)的玫瑰窗和高高的圣坛吸引我们移步向前,我们的心灵不由自主地苏醒,敬拜神。
哥特大教堂
我刚刚描述的哥特教堂是法国的沙特尔主教堂(Chartres Cathedral),距离巴黎有一小时的路程,我和妻子度蜜月时参观了这座教堂。这座教堂捕捉到了哥特风格的精髓,哥特风格是建筑学上的一场革命,12世纪开始在欧洲出现。到14世纪中叶时,哥特教堂和主教堂在欧洲(尤其在英国和法国)星罗棋布。法国多达五百多座,英国的约克市和林肯市虽然人口都很少(在五千人到一万人之间),却各有十五座哥特教堂。一位学者估计,在1050年至1350年间,欧洲用于建造哥特教堂而开采的石头超过了埃及整个历史上任何一个重要的建筑时期。这还不包括用于制造椽子和脚手架而砍伐的木头,生产、染色、切割、塑形制成漂亮窗户的玻璃,开采、熔化、用于玻璃制品和水柱与堂顶的铅,以及建筑过程中需要的其他材料。为了建造这些庞大的教堂,欧洲成立、培养了全套的工人行会——石匠、木雕匠、织布匠、彩色玻璃绘画家。并非每座教堂都像索尔兹伯里大教堂(Salisbury)、巴黎圣母院(Notre
Dame)和沙特尔主教堂那样规模巨大,但它们仍然反映了哥特建筑的独特风格和深刻的洞见。
哥特式这种新建筑风格采纳、改进、发展了紧在其前的罗马式建筑风格,但哥特式建筑真正的新颖之处在于它所反映的对实在的认识。哥特式教堂希望用尘世的形式描绘天国的形象。最早一位哥特式风格的伟大先知是圣但尼修道院(St. Denis)的院长絮热(约1081-1151),他希望他的修道院教堂——迄今所知的第一座哥特式建筑——的设计能以物质的形式描绘天国灵性的实在,仿佛是天上之城在地上的一种道成肉身,是开向另一个世界的窗户。絮热试图将建筑和神学融合成一个天衣无缝的整体,在某种意义上,用奥托·冯·西姆森(Otto Von Simson,研究哥特式建筑的著名历史学家)的话来说,他是“一位建构神学的建筑师”。罗马式教堂创造了一个布景(比如说通过悬挂讲述圣经故事的挂毯和绘画),在这个布景下某些神圣的实在可以被展现;哥特式建筑师则应用了使天地井然有序的那些法则本身。因此,哥特式教堂不仅仅是一个象征,它还是神之国在尘世的一个如实的呈现。
一栋建筑(无论多么雄伟)怎么能够被转变成如此超越之物呢?哥特式建筑的两个特点使它能够胜任这一崇高的目的。第一个特点是它的几何学设计。中世纪的神学家相信,神在创造时就赋予了受造物特定的样式,使之反映天国实在的某些方面,其中一个方面就是中世纪神学家们所称的“和谐的比例”。人类若坚持神的那个原则,他们在创造艺术品时也同样可以做到那点。使一个东西美丽的,不是它给观看者留下的主观印象,而是反映了神在设计受造物时赋予其美丽的那些客观性质——例如,完美的对称。建筑尤其为展示受造物和谐的对称提供了一个理想的机会,因为在所有艺术形式中建筑的数学性最强(中世纪的思想家认为,建筑与音乐有很多共同之处)。在中世纪世界观中,几何学具有一种宇宙的重要性,因为它以数学的形式体现了对称的原则。罗伯特·斯科特(Robert A. Scott)解释说:“完美的比例使得大教堂的建筑师们将建筑视为应用几何学,将几何学视为应用神学,将哥特大教堂的设计者视为神圣神的模仿者。”因此,哥特式建筑是数学奇观,从上到下都展示了和谐的比例这一原则。
第二个特点是光线的利用。在中世纪神学中,光象征着神的启示。看不见的、隐藏的天国的神借着光这个手段向尘世之人启示自己,带来灵性启迪。因此,哥特大教堂被设计成尽可能地采光。然而这给建筑师带来了一个问题,因为哥特式建筑的前身——罗马式建筑——要求有厚实的墙壁支撑沉重的屋顶,导致没有留下足够的空间安装高大的窗户。但是,飞扶壁、承重柱墩、肋架拱顶、尖拱之类的建筑创新使得建筑师能够在墙壁之间开拓出更大的空间,这些空间随后都被高大的彩色玻璃窗所填满。这些巨型窗户使墙壁显得透明发亮,让光线充满下方的教堂,照射到敬拜者身上,仿佛神自己正在照亮他们,使他们知道他的临在,将恩典倾泻在他们身上。彩绘玻璃成了一个理想的象征,表达了哥特式建筑对实在的认识,因为它是一个艺术手段,让光能够透过它照射进来,为明亮创造了条件。因此,如果说和谐的比例表明了天国完美的秩序,那么,明亮则反映了神的光照进堕落的人类所在的黑暗世界。
圣礼的生命
哥特式教堂的核心目的是要为举行圣礼提供适宜的环境,罗马天主教会的圣礼总共有七项(洗礼、忏悔礼、坚振礼、按立礼、婚礼、圣餐礼和涂油礼)。忠心的基督徒即便不以畏惧之心,也以巨大的崇敬之心看待这些圣礼,因为他们相信圣礼是恩典的主要途径。因此,他们认为教堂(尤其是主教负责的主教堂)必须配得这样一种神圣的职能,教堂越雄伟,就越配得。正如主教堂是反映天国实在的一面镜子,圣礼也是触摸得到的恩典途径,能够引领人与基督相交。
哥特大教堂的建造是要让会众专注于圣坛,在那里神职人员向会众施行圣礼,尤其是圣餐礼,圣餐礼每周举行一次,是敬拜活动的高潮。中世纪的教会是圣礼的教会,圣礼是信徒认识神、经历神的主要途径。人们不是在改革宗传统主张的讲道中,也不是在福音派强调的归信经历中,甚至不是在我们今天可能会认为的敬拜本身中与神相遇。中世纪的敬拜用拉丁语,很多人听不懂;即便有讲道,也很简短;敬拜很正式,是诗班和神父举行的一场演出。所有这些在我们今天看来都很可惜(也确实可惜),然而,教堂提供了场所和圣礼,神借圣礼这一途径用恩典祝福自己的子民。因此,教堂被设计用来表达圣礼的神圣和能力,这一点也不令人惊讶。教堂像一艘神圣的船只,将信徒载向救恩的彼岸,因此,人们真正所站的教堂后部(中世纪教堂中不设长椅或短椅)被称作“nave”(教堂中殿),词源上与“navy”(船队)很接近。
圣礼在中世纪教会中变得如此重要,原因不难理解。从公元5世纪开始,至少部分是由于接连不断的部落迁徙浪潮破坏了社会秩序,罗马帝国开始崩溃,文盲率上升,人均寿命缩短,流动性降低,经济下滑。这种危机迫使教会调整事工,使其适应新的艰难形势的需要。其中一个结果就是中世纪的信仰越来越成为有形的、具体的,因此,那些生活不定、随时可能陷入混沌之中的人也可以理解。这种有形信仰的核心是施行圣礼,但不仅仅如此。中世纪教会体现了一种借圣礼达至宗教本身的途径。教会运用有形之物让人们认识到福音的真实,福音是建立在人们相信神自己为救我们而成为肉身这个基础之上。教会追随神,采用了同样的模式。教会使用正式的礼拜仪式,采用教会年历,为朝圣提供机会,展览圣徒遗物和宗教艺术,尊敬圣徒。哥特大教堂在这幅具体、复杂的宗教全景中扮演了核心角色。
很多个世纪以来,人们围绕着圣礼展开了各种各样的争论。在教会历史大部分的时间里,基督徒对圣礼的神学含义、圣礼应有的数目、只应当给信徒施洗还是也可以给婴儿施洗、耶稣说“这是我的身体”那句话的含义、牧师或神父在施行圣礼过程中所充当的角色,一直争论不休。神学家们也试图做圣经自己也没有做之事——清楚地解释圣礼如何超自然地发挥作用,但他们往往是错误的。我们也许无法明白圣礼如何发挥作用,但我们能够明白圣礼的作用。圣礼是真正的属灵生命的一个源泉,是恩典的一个客观的途径。圣礼有形的、具体的、物质的性质提醒我们基督救赎工作的真实性,圣礼正如道成肉身,将物质和灵性结合成一个完整的整体。圣礼是窗户,让我们凝视另一个世界,接受从那个世界倾泻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恩典。
这是一个巨大的奥秘。主日上午,当我和孩子们排队向前领饼与杯时,我默想神对我们家庭的祝福,那是一个与我们本身是什么样的人——我是这样的父亲,他们是那样的孩子,我们是这样的基督徒——无关的祝福。我反思我们作为一个家庭一起走过的路程,思考我们过去曾经面对、将来仍要面对的种种困难与挑战。我认识到,正如神过去曾赐给我们恩典,他在将来仍要赐给我们恩典,那个恩典的证据就在饼与杯中。我们的牧师说:“这饼与杯是神给他子民的礼物。”我看着孩子领圣餐(圣餐的意思是“感恩”,从我们全家经历的神丰盛的恩典来看,这个名称很恰当),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他们不再是我的孩子,而是神的孩子,神恩典的接受者,天父亲爱的儿女。然后我走上前,领了一块饼,一位长老说:“这是基督的身体,为你舍的。”我将饼浸在杯中,“这是基督的宝血,为你流出的。”在那一刻神就在做工,他始终在耶稣基督里、透过耶稣基督洁净我、更新我、改变我,耶稣基督受苦受死为的是让我——我们大家——与他连结。我回答说:“感谢主!”
圣礼性的物质
圣礼在基督教信仰中所起的作用带来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有形的物质在宗教(包括基督教)中的作用。一方面,大多数宗教肯定一个灵性、超越、圣洁的神——一个全然的“他者”的存在;另一方面,我们人类又是具有物质形体的受造物,依靠肉体感官生活、交流、生存。我们受感官的束缚,没有感官,我们就无能为力。
具有物质形体的受造物如何能够认识灵性的实在?有些宗教教导说,要想觉察、经历神圣的实在,我们必须学会将感官和物质世界彻底抛弃。换言之,物质性是一个必须克服的问题。另外一些宗教留出物质手段,将其用于属灵的目的。这些物质手段——神圣的物体、神圣的场所、神圣的仪式——创造了空间,属世的受造物在其间与超越的神相遇。穆斯林利用清真寺,印度教徒拥有庙宇,犹太教徒在犹太会堂聚集。这些建筑、在其中发现的圣物以及在其中举行的神圣仪式,它们的作用如同连接两个世界的窗户,一个是物质实在的世界,另一个是灵性实在的世界,两个世界共享彼此的所有,仿佛那些所有是可渗透的物体,能够向我们传递神灵性的生命。实际上,在所有宗教中,基督教可以被视为最具物质性的宗教,因为它充满了有形的物体,那些有形的物体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媒质,在这个媒质中我们能够认识神。简言之,基督教信仰本质上是一个圣礼性的信仰。
但这一切当中也存在一个危险——拜偶像的危险。虽然摩西五经规定了神圣之物、神圣场所和神圣仪式的使用,以便人能够安全地与神相见(这样的相见富有意义),但它也警告以色列人提防拜偶像之罪,这个罪包括将神视为某个低于神的存在,或用他物替代神。旧约处理了这个问题。约柜为神与人相见提供了一个地方,然而即便在约柜这个神圣的物体那里,旧约也没有直接描述神。专门为神留出的那个地方,即“施恩座”,是空着的,仿佛是要表明神不可能被减化为一个具体的物体。同样,十诫的第二条也警告以色列人“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么形象仿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它,因为我耶和华你的神,是忌邪的神”(出20:4-5)。
圣礼中的道成肉身
大多数宗教都面临这个问题:运用物质的手段使神为人所知,而这些有形物体的使用又可能导致偶像崇拜。在这点上,基督教与其他宗教区别开来。在基督教信仰中,神与人最终相见之处不是祭坛,也不是雕像、神殿或仪式,而是一个人——耶稣基督,道成肉身的神。天主教神学家凯南·奥斯本(Kenan B. Osborne)说:“然而在基督教的生命观中,耶稣——成为肉身的神之道——已经完完全全地向我们启示了我们所信、我们为之而活的那位神。”基督教宣称,那位超越、圣洁的宇宙之神确实成为了一个人,旨在表明,为了向我们启示他自己,为了拯救我们,借基督使我们与他连结,神愿意降卑到何等的地步。
唯独基督教这样宣称。耶稣“是那不能看见之神的像”,“父喜欢叫一切的丰盛在他里面居住”(西1:15, 19)。耶稣基督是神的自画像,是在肉身中的神,是作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位邻舍、一位朋友的神。耶稣使宇宙的神变得看得见、摸得着、有形实在、可以接近。《希伯来书》的作者写道:“神既在古时藉着众先知多次多方地晓谕列祖;就在这末世藉着他儿子晓谕我们,……他是神荣耀所发的光辉,是神本体的真像,常用他权能的命令托住万有。”(来1:1-3)道成肉身因此起到一种彩色玻璃窗的作用,向我们启示了天国中终极的实在。简言之,耶稣是神,他因是神而启示了神,他既是启示者,又是启示本身。
道成肉身改变了基督徒对物质的属灵目的的看法。基督徒在敬拜中使用的有形物体应当指向耶稣基督,他是人与神、物质与灵性之间最终的、完美的交汇处。在基督中,神与人结合成一个完整的整体。神取了物质的样式,物质与神连结;神成为了一个人,而那个人赋予了神以形体;神接受了人,人顺服神。两者成为了一个完美的统一体——伟大的神—人。“因为基督是成为肉身的道,是真神,又是真人,因为他为整个教会所认信,所以,基督是神与人、灵与物质、不可见的存在与可见的存在的相会处。”
然而,神在耶稣基督中来到世间并不仅仅是要用物质的形式启示他自己,他来也是为了与我们分享他的生命。基督规定圣礼是神用来赐恩典给有需要之人的物质手段。圣礼就像彩色玻璃窗,揭示了某个永恒的东西:我们在神一切的荣耀和美善中看神,神在我们一切的需要和罪中看我们。神的光倾泻到我们身上,他的恩典使我们复原,他的爱充满我们。“在神里面,一个全新的受造物被塑造出来,一个新人类开始了,我们现在都是神的儿女,神本性的分享者,天国的公民。”圣礼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传递基督恩典的物质手段。神如何运用圣礼作为恩典的手段,这仍然是一个奥秘;神命令我们接受圣礼、借圣礼赐予我们恩典,这是神的应许。我们生活在奥秘与应许的张力之中。
中世纪宗教的结构
圣礼。在中世纪,圣礼充当了恩典的主要手段。给婴儿施行洗礼,这一做法至少始于公元2世纪末。最早提到婴儿洗的人之一是迦太基的主教西普里安(Cyprian,卒于公元258年)。西普里安指出,到他那个时代,北非教会普遍实行婴儿洗。西普里安赞成婴儿洗,原因有三点。首先,虽然他承认婴儿是无辜的,个人没有犯罪,但婴儿并不因此免于亚当的罪责。婴儿也背负着罪的重担,这罪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他们祖宗的。因此,如果教会都为罪魁施洗,那么,“我们就更没有权利不给婴儿施洗。婴儿刚刚出生,尚未犯罪,只是按肉体说是从亚当生的,在初生过程中已经感染了古老的死亡!”西普里安的第二个理由是,像成人一样,婴儿在神的眼中也很重要,他们是恩典的接受者,为神所爱。像成人一样,婴儿身上带有神的形象,他们也像成人一样,需要神的怜悯。神向所有人施行怜悯,“不是按照各人当得的量,而是按照他的慈爱和父亲般的怜悯。这慈爱和怜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因为神没有区分个人或年龄,他做众人的父,为的是所有人都均衡平等地获得天国的恩典”。最后一个原因是,西普里安将教会看成仿佛是挪亚方舟,只有在教会里的人才可以得救,因为“教会之外无救恩”。他将洗礼视为入会、培育和保护的仪式,如果说神是众信徒之父,教会就是众信徒之母。
在中世纪,婴儿通常都在助产士的帮助下在家里出生,出生后立即受洗,如果找不到神父,甚至可以由平信徒施洗。新生儿洗净后被裹在襁褓里,带到教堂,教父母把婴儿献上受洗,婴儿的母亲从来不会在场,也不允许在场,因为产妇被视为是不洁净的。神父举行一个简单的洗礼仪式:念诵祷文,赶鬼,给婴儿一小撮盐,为他(她)涂油以求属灵保护,询问教父母一些问题,然后给婴儿施行浸礼。婴儿随后被带回到父母身边,父母负责培育孩子的信仰。
受洗后的信徒在达到解事责任年龄时,就亲自声明拥有这个信仰,确认受洗时会众代他们所起的誓,坚振礼成了他们拥有这个信仰的途径。坚振礼差不多都是偶然举行的。婴儿出生后,教会尽快为他们施洗。施行圣礼的责任最终在主教,而主教的住处往往离他所辖教区的很多牧区都很远,这就导致将洗礼耽搁到婴儿出生很久之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洗礼的责任就落到神父、执事,有时甚至是平信徒的身上。主教巡视牧区时(有时候一个人一辈子才能赶上一次),就“确认”孩子的洗礼。这种简便的解决办法后来就发展成今天天主教以及至少部分新教教会中实行的坚振礼。婴儿洗确认了神是救恩的创始者,坚振礼则强调了个人回应的重要性。坚振礼因而作为补足、完成婴儿洗的一种圣礼而出现。
教会对每个信徒施行洗礼和坚振礼,但一生只有一次,这两项圣礼的目的是赐予救恩,为人进入教会提供一个入口。教会施行另外两项圣礼来培育信徒的信仰,是故,教会重复施行这两项圣礼。第一项是忏悔礼。早期教会重视洗礼作为认信、忏悔和赦罪的仪式,对洗礼非常严格。受洗后所犯的死罪(如谋杀、奸淫、叛教)是否还有可能被赦免,这个问题很快出现了。实际上,有些信徒一直推迟到临终前才受洗,是因为害怕受洗后犯罪而失去救恩。因为只能施行一次洗礼,所以,“追加圣礼的需要很快显露出来,教会引进了我们后来所知的忏悔礼来满足这种需要”。
忏悔礼允许信徒即便在受洗后犯了罪,也仍然可以做教会忠实的成员,只要他们悔改,表现出真正的难过,接受当众的惩戒仪式(例如,穿悔罪服,敬拜时站在教堂的后部,乞求其他信徒为自己代祷,等等)。逐渐地,教会为神职人员提供了悔罪手册,供他们使用,手册是爱尔兰人发明和流传下来的。如果一个信徒(比如说)在一笔商业交易中欺诈了别人,神父就给他施行忏悔礼。他向神父认罪,神父在宣布解罪之前会布置他进行某项悔改练习。因此,忏悔礼的作用是将洗礼的效果扩展到起初的仪式之外,仿佛是一种“限制破坏的练习,教会设计这一练习,目的是解决洗礼后犯罪的问题”。这项圣礼有时候被称为“二次洗礼”,这并不令人惊讶。
第二项培育信徒的圣礼是圣餐,这项圣礼带有巨大的奥秘。饼和杯被郑重地带进教堂,神父小心翼翼地拿起饼和杯,用基督设立圣餐时所用之语肯定这饼和杯,“这是基督的身体,为你们破碎的;这是基督的宝血,为你们流出的”。中世纪的基督徒相信,一旦被神父祝圣,饼和杯就以某种方式成为了基督的身体和宝血。实际上,圣餐仪式是如此神圣,以至于只有神父才可以喝杯,平信徒只能单单吃饼。信徒崇拜圣体,认为它代表着基督为他们受难,对圣体的这种崇敬最终导致了圣体节(Corpus Christi)的诞生,该节日定于三一节(暮春)后的那个星期四。节日以一场特别的弥撒开始,随后人们排成两长队,由教士、市政官员、行会和宗教团体的成员组成的一支盛大的游行队伍跟在已经祝圣过、陈列在发光器皿中的圣体后面从两队中穿过。游行路线沿街的房屋和商店都被装扮一新,圣体经过时,人们会下跪,因为他们相信自己敬拜的正是主自己的身体。
普通人成年时(十几岁时)必须在结婚、担任教职或进修道院之间选择。婚姻被认为具有圣礼性质,因为保罗视之为巨大的奥秘(拉丁语叫sacramentum),将它比作基督与教会之间的神秘结合。神父在教堂门外为信徒举行婚礼,新郎新娘相互交换戒指,新郎给新娘一份聘礼,双方起誓。婚礼仪式结束后,新人领圣餐,出席为他们举行的招待会。婚誓被视为神圣,丈夫与妻子之间的结合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具有约束力。进入修道院的人也委身于婚姻,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与基督联合,他们的誓言被视为与正常婚礼上的誓言具有同等的约束力。
按立礼或曰授圣职礼也被认为具有圣礼性质,因为它赋予了教士使所有其他圣礼圣化的权威,从而使那些圣礼分别出来,作为恩典的途径。“因此,按立礼是其他圣礼的基础,一般来说,其他圣礼的有效施行都取决于它。”虽然男性和女性都可以进修道院,但只有男性能被按立担任教职。因此,当孩子们成年时,他们发现教会已准备为他们举行婚礼,或按立他们担任教职,或欢迎他们进修道院,这是向他们敞开的三条道路,但中世纪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选择婚姻。
中世纪医院很少,为普通人开设的医院更少,因此,普通人生病都不得不主要依靠家庭治疗,例如,用各种各样的草药偏方、规定饮食、放血,等等。涂油礼充当属灵的医治途径。施行这种圣礼时,神父要去看望病人,给他们抹油,运用教会仪式上的祷告,祈求神怜悯医治。在那个时代,生命实际上很短暂。很多孩子死于婴儿期,很多妇女死于难产,很多人死于无法医治的疾病,即便活到成年,人的寿命也难得超过五十岁。濒临死亡的人接受临终的圣礼。死亡临近时,神父被请来,他身穿白罩衣,披着圣带,举行圣餐礼、(可能时还举行)忏悔礼和涂油礼,只有这次涂油礼的目的是为人送终。
乡村的葬礼很简单。缝在寿衣里的尸体被抬到教堂,上面披着一块黑色的罩布,神父作弥撒,有时候还会发表一个简短的葬礼讲道。有一篇讲道是这样的:“亲爱的朋友们啊,正如大家都看到的,这里躺着的是我们的一面明镜——带到教堂来的一具尸体。神怜悯他,带他进入了永远的福乐……故此,每个聪明的人都应当作好准备,因为我们都将有一死,我们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尸体随后被埋葬在教会的墓地,墓地通常位于村子的中央。在那里,死者作了活人无声的见证,提醒人们这个世界不是唯一的实在。
朝圣
就这样,从摇篮到坟墓,教士向普通的信徒施行圣礼,这圣礼是恩典的途径。然而,教会也主持很多其他的宗教仪式,旨在使信徒认错、激励信徒、医治、培育普通信徒的信仰。例如,有些人踏上通往重要的宗教中心的朝圣之旅,往往是出于进行某种忏悔、祈求神迹、挽回灾难性的损失、参观以神圣著称之地等目的。中世纪朝圣盛行,富人和权贵常常千里迢迢地去著名的遥远之地朝圣,普通人则只能去离家较近的地方。即便如此,在当地朝圣也被认为对灵性有益,只要目的地具备某种特点,使它配作朝圣之地。
主要的朝圣地当然是圣地——耶路撒冷。有几份早期的去圣地朝圣的记述幸存了下来,最著名的是埃吉里娅(Egeria)的记述。埃吉里娅是西班牙一位杰出富有的女性,在公元407年至417年间曾去圣地朝圣,她的故事特别光彩夺目,是因为它对著名的基督教领袖、风景、建筑、机构和礼仪等进行了细致的描绘。她为自己“圣洁的姊妹们”记叙了自己的朝圣之旅,这表明她可能是一个博学敬虔的妇女组成的团体中的一员。她的记述提供了非常宝贵的有关5世纪初圣地的细节,对圣地的风景进行了丰富的描述,包括耶路撒冷城的布局以及君士坦丁大帝统治时期建造的建筑。她对圣周礼仪的解释表明,耶路撒冷教会遵行一套精心设计、程式化的敬拜仪式,仪式在复活节早晨庆祝复活的活动中达到高潮。
埃吉里娅的朝圣
中午到了,无论天晴还是下雨,他们都去那座十字架前,因为十字架与坟墓(Anastasis)之间的那块地方是户外,像一个很大很漂亮的中庭。所有人都挤在那里,连一扇门也开不了。主教的椅子放在十字架前,从中午到下午三点,大家什么事都不做,只读圣经章节……就这样从中午到下午三点,大家要么读经,要么唱诗,为的是让所有人都明白,先知们有关主耶稣受难的一切预言在福音书或使徒著作中都成就了。这样,在这三小时中人们被告知,事先没有预言的,没有一样成就;没有成就的事,事先都没有预言。祷告始终点缀在其间,那些祷告总是符合当天的情况。每次读经和祷告,所有人都情绪激动、哭泣,实在是一个奇观……主教让他们散去后,他们就从殉道大殿走到坟墓那里。到了之后,就开始读福音书中约瑟向彼拉多请求要主的身体,好把它安葬在一个新坟墓里的那段经文……那些希望守夜或能够守夜的人,就守夜……整宿唱圣诗、吟诵诗句,直到早晨。很多人守夜,有的从夜晚降临时开始,有的从午夜开始,但每个人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摘自《遗失的传统》[ALost Tra dition],Patricia Wilson-Kaster等编)
正如埃吉里娅特别提到的,圣周的仪式生动地再现了基督的生活和传道,她看到基督行走、吃饭、睡觉、讲道、医治、受苦、受难的地方。这个城市本身就见证了神透过基督所做的拯救之工。这次朝圣提供了活生生的证据,证明基督在尘世的生活和救赎工作的真实性,使她惊讶,令她感动。得出这一结论的不止是埃吉里娅一人。公元4世纪末耶路撒冷的主教西利尔(Cyril)在一次对即将受洗之人的讲道中颂扬了殉道大殿(Martyrium)的神圣,殉道大殿兴建在基督被钉十字架的原址上,西利尔称它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了基督传道的大能。“基督确实为我们的罪被钉十字架。即便假定你倾向于对此持异议,你周围的场景——这神圣的各各他——也耸立在你面前反驳你,我们此刻在此聚集,是因为他在这里被钉十字架。”
去西班牙西北部的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Santiago de Compostela)朝圣与去圣地朝圣几乎一样神圣。根据传说,雅各在五旬节圣灵降临后曾到西班牙传福音,在十二年富有成效的服侍后,他回到耶路撒冷,在那里殉道。他的两位门徒——阿塔那修和西奥多将雅各的尸体运回西班牙,他们在山间找了一块地,将使徒的遗体放在一个大理石棺中埋葬了。随后他们在他的坟墓上筑了一座祭台,建了一座小教堂。这座陵墓销声匿迹了八百年。然而在公元9世纪,一位名叫佩拉约(Pelayo)的圣洁的隐修士看见一颗星停在他居住的洞穴附近的山间,听到天使唱诗赞美神。他将此事报告给当地的主教西奥多米尔(Theodomir),西奥多米尔认为这些事是神所给的征兆。
在禁食祷告三天之后,西奥多米尔派工匠去佩拉约看见那颗星的地方。工匠清除了灌丛,发现了被人遗忘的陵墓。在简短的调查之后,主教得出结论,陵墓中埋葬的是圣雅各(西班牙语是Santiago)的遗体。西班牙人随后几次对摩尔人的军事胜利更加巩固了这一信念,即那具遗体是雅各的,否则怎么解释这些令人惊讶的胜利?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很快成了重要的朝圣地,在通往圣陵的道路上,教堂、旅店、修道院星罗棋布。即便今天,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仍然是基督教世界最著名的朝圣地之一,每年有成千上万的朝圣者徒步旅行几百英里去朝圣。他们沿途在不同的教堂祷告,还从事一些其他宗教活动,为他们到达圣雅各之墓作准备。
圣徒与圣物
朝圣在那个时代之所以盛行,是因为它让信徒能够看到,甚至触摸到圣徒的遗骨和遗物,这在中世纪宗教生活着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中世纪的基督徒相信,位于天堂中的圣徒是仍然活在世间之人的代求者。安放在教堂里的圣骨取得了一种代表的能力,仿佛代表着圣徒真实的临在,将他们的美德传递到忠心的信徒身上。于是,教堂成了一种贮藏神圣能力的宝库,全能的神与有需要的人之间的接触点,就像一根避雷针,将天国非凡的能力输送到世间。圣徒的遗骸和遗物(他们的头发、骨头、牙齿、圣经、剑、凉鞋,等等)象征并体现了圣徒真实的临在,这些东西之所以变得如此有价值(包括金钱上的价值),被锁起来保存,原因即在此。
圣骨和圣物的重要性起源于早期教会。早期基督徒相信殉道士的遗骨拥有神圣的能力,对忠心的信徒而言,这些圣徒的遗骨继续见证着他们舍己的献身。例如,波利卡普在公元2世纪中叶殉道后,他的朋友们“拾起他那比精金更宝贵的遗骨,将它们安放在一个合适之地。主若愿意,我们可以欢欢喜喜地在那里聚集,在周年纪念日庆祝他的殉道”。耶路撒冷的圣西利尔相信,圣徒的遗体具有行神迹的能力。遗体本身就令人起敬、满有能力,“因为一个有德行的人曾住在其间。众所周知,手帕、围裙这类外在的物体碰一下殉道士的遗体后都能使病人痊愈,遗体本身医治的功效要大多少呢?”
是故,对中世纪的信徒而言,圣骨和圣物变得很重要。他们购买、出售、盗窃圣骨和圣物,肢解圣徒的遗体,分配给不同的教会和修道院,将它们贮藏在精美的被称作圣盒的工艺品里。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认为圣骨和圣物拥有巨大的能力。连受过教育的杰出人物也相信圣骨和圣物能够行神迹。就在托马斯·贝克特(Thomas Becket,卒于1170年)被暗杀、安葬在坎特伯雷大教堂(后来成了一个著名的朝圣地)几个星期之后,神学家索尔兹伯里的约翰(John of Salisbury)几乎以难以置信的口吻写道:
在那里,许多非凡的神迹显现,荣耀归主名!成群的人聚集在一起,亲自感受并在他人身上见证神的怜悯和大能,神始终在他的圣徒身上展现他的神迹和荣耀……若不是亲眼目睹了这个事实,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什么理由写下这些文字。
所以,平信徒在这些圣骨和圣物面前向神祷告时就期望神迹出现,有时候也经历到神迹。
在所有圣徒当中,童贞女马利亚(被称为“天国的王后”)在中世纪教会中占据了显赫的地位,在耶稣作为好牧人的身份被淡化、开始更多地被视为遥远的天上的大君王之后尤其如此。早在公元4世纪末,神学家们就开始论证马利亚永世童贞。在中世纪期间,信徒们将马利亚看作一位温柔的母亲,她哺育儿子,在十字架前为他哭泣,在他从十字架上被取下后搂着他没有气息的身体。作为耶稣的母亲、顺服神旨意的完美榜样,她拥有特别的能力为忠心的信徒代求。她的遗物也具有能力,但这些遗物不是来自她的身体(中世纪的基督徒相信,她在肉身中被取上天),而是来自她作为天主的母亲所尽的本分工作(例如,她的面纱,马槽中的一根稻草,或是装在一个珍贵的小瓶子中的一滴乳汁)。中世纪的信徒将教堂奉献给她,向她唱圣诗,向她祷告,点蜡烛纪念她。他们也庆祝马利亚节,使用马利亚礼拜仪式经文,读马利亚祷告文,尊敬马利亚艺术品,奉行马利亚仪礼,例如,重复“万福马利亚”,使用马利亚祷告念珠,等等。理查德·基科赫弗(Richard Kieckhefer)说:“凡能够想到、唱出来、展示出来纪念马利亚的,在纷繁复杂的马利亚崇拜中差不多都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教会年
中世纪的普通信徒采用一个充满了宗教假期、宗教节日和圣徒日的日历,时间本身就反映了基督教对实在的认识。日历基督教化的过程历经好几个世纪,因为异教的日历在罗马社会中占据了牢固的地位。然而到中世纪早期,教会年的大半都已经确定。教会理所当然地采用这个日历,神父、主教、修道院院长将教会年作为教导普通信徒(其中大多数人都不识字)有关圣经故事,尤其是耶稣生平的一种手段。
教会年的核心是庆祝逾越节(Pascha),这是基督教对犹太教逾越节的一个改编。此节日从圣星期四一直持续到复活节,内容包括教导、禁食、忏悔、游行、祷告、守夜和敬拜。复活节早晨,主教为慕道友施行洗礼,紧接着举行圣餐礼。随着时间的推移,逾越节将复活节前的那个主日也包括了进去。因此,从棕枝主日起就开始了为期八天的一系列礼拜仪式活动,这一周被称为圣周,活动在复活节达到高潮。后来大斋节被加了进来,大斋节是一个为期四十天的禁食和忏悔,一直持续到圣周。
圣诞节庆祝的最早证据可以追溯到公元4世纪中叶,也许早至公元336年。圣诞节日期本身取自异教的一个节日——无敌太阳神的诞辰(Natalis Solic Invicti),皇帝奥勒利安(Aurelian)于公元274年设立该节日标志冬至,根据推算,冬至出现在12月下旬。基督徒承认异教庆祝太阳诞生的节日与基督教庆祝基督的降生之间有密切的关联,因此,他们将异教的冬至改编成纪念耶稣诞生的节日。逐渐地,教会日历留出四星期的降临节作为圣诞节的准备期,1月6日被定为主显节,纪念耶稣在地上第一次向外邦人(朝拜他的东方博士)显现。主教告诫信徒们不要将圣诞节当作异教的假日来庆祝,而要当作基督教纪念基督降生的日子来庆祝。纳西盎的格列高利在讲道中说:“圣诞节现在是我们的节日”。
今天我们在此庆祝的是神来到人间……为的是我们可以回归神……因此,让我们不要像庆祝异教的节日那样来庆祝圣诞节,而是以敬虔的方式来庆祝它;不以尘世的方式来庆祝它,而以属天的方式来庆祝它;不把它看成仿佛是我们的节日,而把它当作属于他——我们的主的节日;不把它看作出于软弱,而是出于医治;不把它看作出于创造,而是出于再创造。
于是,教会年就发展成我们今天所知的样子。教会年从降临节开始,12月25日纪念基督的降生是其高峰,随后是为期十二天的圣诞节,再后依次是主显节、圣灰星期三、大斋节、圣周、复活节、升天节和五旬节,沿途加上其他节日和圣徒日,例如,圣体节、变容节、万圣节等。这些神圣的日子和节期形成了一个年度节奏,这个节奏提醒忠心的基督徒记住救恩的历史以及分别为圣的时间,没有文化的农民尤其通过每年的这些事件了解圣经故事。腓力·法特舍(Philip H. Pfatteicher)得出结论说:“教会年的目标是让信徒拥有一个分享基督生命的生命。这是真正的生命,既是基督的,也是我们的,这生命最终是(或者说应该是)同一个生命。教会年的目的不是纪年,而是身份证明。”
挽救圣礼
哥特大教堂的作用就像一个舞台,救赎的戏剧在上面上演。哥特大教堂展示了艺术品(例如,彩色玻璃窗),这些艺术品讲述了救赎的故事以及圣徒的生命。哥特大教堂收藏了圣徒的遗物,存放了圣骨盒、圣徒的坟墓,这些都让平信徒能够重温圣徒的圣洁。哥特大教堂提供了合宜的环境,使教士能够在此施行圣礼。教堂获得了在它里面的那些实在所拥有的能力,因而帮助人们认识基督,分享基督的故事,接受基督的生命。很多信徒没有文化,历经患难,英年早逝,然而,在教堂中他们发现了救赎的故事、关于基督的真理、圣徒的圣洁、马利亚的安慰以及教会年的节奏,他们的世界浸透了基督教信仰。当然也存在滥用。有时候普通信徒崇拜圣徒,而非基督;参加礼拜仪式更多是出于迷信,而非出于真正的信仰;做宗教的观众,而非做忠心的门徒,仿佛以属灵消费者的身份来接受恩典。很多信徒拥有宗教的形式,却否定宗教的能力。
然而,滥用并不能抹杀正常的功用。尽管中世纪对圣礼性信仰的强调存在诸多缺点,它还是可以教导我们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中世纪的基督徒努力要将他们的世界基督教化,我们今天却在反其道而行。今天,尤其在西方,很多教堂正在迅速地衰败,与空荡荡的纪念馆相差无几。我最近在我们当地报纸上读到一篇关于英国教堂建筑面临危机的文章,文中谈到英国国教的官员要为几百座因不再使用而年久失修的教堂建筑负责。官员们说,英国国教会没有足够的资金维护这些教堂或让它们继续开放,因此,他们已经决定将教堂出售给开发商,开发商可以将教堂改作他用——变为高档公寓、分套出售的公寓、酒吧、带攀岩墙壁的娱乐中心、商店,甚至训练马戏团人员的学校。简言之,这些教堂建筑正在被异教化,它们不再被用于敬拜和施行圣礼,已经变成了现代资本主义的工具。美国的教会也许正在步英国后尘。今天,很多教会竭力鼓吹自助的原则,兜售各色巧妙的宗教产品,为宗教消费者提供五花八门的项目,迎合人们“感觉到的需要”。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英国在将教堂建筑异教化,美国人则可能在将信仰本身异教化。教会在发挥最佳作用时,将神的恩典、慈爱和大能全备地传递给信徒,使得忠心的基督徒无论在哪里都能够为神而活,结果为神之国夺得了“世俗”世界——戏院、保龄球道、学校、商店、街坊。在工作最不得力时,教会所做的恰恰相反,世俗世界蚕食了教会,直到最终接管教会。
中世纪教会的信仰本质上是圣礼性的,这个信仰提醒人们,福音是客观的,根植于救赎历史的事件当中,通过基督自己设立的恩典途径提供给了我们。我们怎样才能为今天的教会挽救圣礼?首先,圣礼是典型的物质性的,这点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基督教信仰的物质本性。基督教断言神创造了物质的宇宙,神创造的宇宙是好的,宇宙万物都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显明了神的伟大和荣耀。《诗篇》19篇说:“诸天述说神的荣耀,穹苍传扬他的手段。”人也是物质的,是有形体的受造物,有血有肉,受感官束缚。神创造我们,让我们生活在物质世界,也呼召我们管理这个物质世界。
耶稣运用物质世界的例子阐明他有关天国的教导,他提到撒种的人和种子、葡萄树和枝子、网和鱼、牧人和羊、母鸡和小鸡、父亲和儿子。耶稣是一个很朴实的老师,拒绝用抽象的概念来教导。他的生活方式也很朴实:他睡觉、吃饭、哭泣、流血、死亡。道成肉身是基督教的物质本性的最后一个证明。耶稣基督是神以人的形式、真正的血肉之躯来到世间,圣礼是象征,象征着有血有肉、为我们而活、受苦、受难的基督的继续临在。每当看到一个人受洗,这个有形的方式就使我们想起耶稣借自己的死使我们得洁净;每当摸到、尝到、咽下那饼和酒,我们就想起基督为我们提供的食物。这绝不是抽象的、难以理解、感情用事、昙花一现的灵性,这是身体和血,是水、饼和酒。在基督教信仰中,灵性的东西和物质的东西最终在基督中、在圣礼中、在神救赎的计划中神秘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 圣礼也告诉我们,恩典是作为一个客观的实在降临到我们身上。恩典也许不是一个可以量化的物质,不像有些中世纪的神学家所教导的那样,仿佛可以丈量,可以称重,可以包装起来投入市场,卖给出价最高的人。但恩典仍然是真实的,表现为真正的能力和生命,这生命从外部临到我们,改变我们在神面前的地位,也改变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方式。恩典主要是神的作为,我们的责任是以真诚、主动的信仰去接受恩典。圣经没有告诉我们圣礼究竟是如何传递恩典的,圣经只告诉我们圣礼传递恩典。这一切都是奥秘。
我所在的教会(一个长老会教会)用饼蘸酒的方法发放圣餐:每个行动方便的人都站起来,走到教堂的前部,撕下一块饼,将饼浸到杯中,祷告,然后将圣餐——饼和酒,身体和宝血——放入口中。我们无话可说,只能说一句感谢的话;我们不要求什么,只要求怜悯;我们没有什么来报答慷慨赐予我们的恩典。我们领受圣餐——浸在杯中的一大块饼,仿佛是彻底无助、全然依赖的小鸟,只需要张开我们的嘴、打开我们的心,接受神的礼物。“圣餐菜单”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来满足我们的烹饪嗜好,周复一周都是同样基本的东西。圣餐既是物质的食物,又是灵性的食物,两厢结合在一起,以某个客观、具体、有形之物的形式提供给了我们。恩典也是如此,它是神赐予我们的礼物。但我们必须承认自己的需要,坦承自己的罪,相信福音这大喜的信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能够做的,只有这点。我们的财富、地位、职业、背景、成就、正直都无关紧要,在圣餐中唯有信(faith)是重要的,信让人离开自我,转而寻求神。
我对自己教会的人比较熟悉,对他们的故事有所了解。看他们排队领圣餐时,我就会想起那些故事,我知道有人婚姻关系紧张,孩子任性,生意亏损,精神痛苦,有种种放纵的陋习,怀疑、愤怒,遭受巨大的失败。每个人都将自己的故事带到圣餐中来,寻求恩典,使自己在下一周继续保持信心、盼望和忍耐,因为基督教信仰归根结底是关乎神已经为我们、在我们身上做了什么,并且会继续做什么,而不是关乎我们为神做了什么。
第三,圣礼有能力改变我们,使我们在世人面前成为活的圣礼。这点将我们引回到本章的开头——哥特大教堂,哥特大教堂旨在以物质的形式(尤其通过两个基本特征——和谐的比例和明亮)表现天国的实在。作为世人面前活的圣礼,我们应当表现出同样的特征。和谐的比例涉及我们如何在神的旨意和掌管下安排自己的生活。我们必须把最重要的事情放在首位,生活中大小诸事要有主次之分,要将财力物力用于有价值的目的,将世界当作神美好的创造物来尊崇。明亮涉及我们如何让神的光透过我们来照亮。彩色玻璃窗在夜间显得很黑、没有色彩、有不祥之感,在白天却因斑斓的色彩和光辉而生意盎然。神创造我们时就让我们像彩色玻璃窗一样,明亮灿烂,表现神的荣美、圣洁和慈爱。正如神在耶稣基督中来到世间、彰显神的荣耀一样,神也呼召我们–被基督救赎的人–向堕落、绝望的世界彰显神的荣耀。
这一切都是奥秘。神是如何成为人的?最早的门徒无疑没有预料到道成肉身,唯有基督肉身复活才使他们相信了这是真理。水、饼和酒如何用神的恩典喂养我们?这个真理我们无法领会。我们如何成为世人面前的圣礼?这项任务我们凭自己的能力无法完成,然而,神能够,也会用自己的恩典改变我们,使我们成为世人面前的圣礼。基督将物质和灵性结合成一个完美无缺的整体,他用圣礼中有形和灵性之物滋养我们,呼召我们在这个世界做有形的和属灵的救赎中介。
讨论问题
1.什么使得哥特建筑成为视基督徒的生命为圣礼的一个如此合适的象征?
2.我们如何看待现代社会的物质世界?
3.道成肉身对我们认识圣礼有何重要性?
4.指出中世纪罗马天主教会的七项圣礼。每项圣礼的意义何在?
5.朝圣的重要性何在?圣物的重要性何在?
6. 属灵委身的这些表现形式也许会产生好的影响,你能想出一些原因吗?
7. 什么是教会年?它在中世纪发挥了什么作用?
8. 你能将教会年应用于自己的处境吗?如果能的话,怎样应用?
9. 你如何开始实践更具圣礼性质的信仰?这会对你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阅读书目
1.Osborne, Kenan B. Sacramental Theology: A General Introduction. New York: Paulist Press, 1988. 天主教有关圣礼的观点。
2.Pfatteicher, Philip H. Liturgical Spirituality. Valley Forge, Penn.: Trinity Press International, 1997. 对教会敬拜中的灵性进行了认真的探讨。
3.Scott, Robert A. The Gothic Enterprise: A Guide to Understanding the Medieval Cathedral.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3. 对中世纪教堂建筑奇观的简介,刚刚出版。4.Vander Zee, Leonard. Christ, Baptism and the Lords Supper: Recovering the Sacraments for Evangelical Worship. Downers Grove, Ill.: InterVarsity Press, 2004. 新教近年来对圣礼的看法。5.Wagner, Mary Anthony. The Sacred World of the Christian: Sensed in Faith. Collegeville, Minn.: Liturgical Press, 1993. 介绍了五种官能在圣礼神学中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