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犹太战争

第十三章 维斯帕先的征服之旅

7月4日，维斯帕先带领军队向托勒迈（Ptolemais）进发，然后从那里前往犹地亚最大的城市之一————沿海城市凯撒利亚，它同时也是希腊人口最多的城市。军队和将军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和最友好的接待，一方面出于对罗马人的好，更多的则是由于对犹太人的憎恨，人群咆哮着要求处死约瑟福斯。因为这样的要求来自无知的大众，维斯帕先轻蔑地以沉默拒绝了。他觉得凯撒利亚气候宜人，所以安排两个军团在这里过冬。为了避免整个军队给凯撒利亚带来的负担过重，他派第十五军团去了塞索波利斯。那里位于近海的平原地带，所以夏季闷热，冬季却温暖宜人。

与此同时，那些起内讧的人被逐出了各自的城市，和在新近这次败仗中幸存下来的人们会合后，组成了一支规模相当大的军队，并开始重建约帕（Joppa，最近被塞斯提亚斯毁坏了），把它作为根据地。由于陆地被敌人阻隔了，他们决定利用海洋。他们建立了一支庞大的海盗舰队，开始在叙利亚和腓尼基的海域以及通往埃及的航线上袭击来往的船只，致使其他人都无法通过这些海域。维斯帕先听说这个组织后，派骑兵和步兵去约帕平定叛乱。犹太人毫无防备，这支军队便在夜里进城了。居民们预先收到了警告，但恐惧使他们完全放弃了对罗马人的抵抗，而是逃到他们的船上，连夜离开了。

约帕没有天然港口，起伏的海滩笔直延伸开去，两边在尽头成弧形。它们由峭壁和礁石组成，一直延伸到海里。安德洛墨达（Andromeda）的椅子标志依然显示着传奇的古老。北风猛烈地拍打着海岸，海浪撞击着岩石，溅起高高的浪花。因此，在这里停泊简直比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更加危险。从约帕逃出来的人们在这里抛锚了，黎明前他们遭受了一场大风暴，这一带的海员都知道这是黑北风。当时，有的船彼此之间相互撞击，另一些撞在了岩石上。很多迎着浪头的船只被打入了更深的水中。人们极其惧怕这片岩岸，又害怕敌人追上来。即使逃到海里，他们也会被排山倒海的巨浪淹没。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但停下来就等于送死：暴风的威力使他们不敢驶入大海，罗马人的军队又使他们无法在岸上停留。船只碰撞时人们出痛苦的尖叫声；船只破裂的声音震耳欲聋。船上的许多人被大浪淹没，溺死了；还有很多人和船的残骸一起沉没了；有的人觉得死在剑下还舒服些，于是为了躲避海浪自己结束了生命。但大部分还是被海浪抛起来，撞在崖壁上成了碎片，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海水，海滩上铺满了尸体；因为有些人被抛到了岸上，罗马人又追上来杀死了他们。冲上岸的一共有四千二百具尸体。罗马人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这个城市，然后毁掉了它。就这样，在短时间内，罗马人两次占领了约帕。为了防止海盗再次回到那里，维斯帕先在它的卫城建立了军营，派骑兵和一小部分步兵驻守。骑兵出去掠夺并捣毁附近的村庄和小城时，步兵就留下来看守军营。他们尽心执行了这个命令：一天接一天，村庄被洗劫一空，然后毁掉了，最后完全荒废了。

当消息传到耶路撒冷，开始很少有人相信——灾难是如此巨大，而且没有目击者能够证实这个消息。虽然没有幸存者能说出发生了什么，但谣言却不胫而走（谣言偏爱悲剧），宣告了城市的陷落。但是，人们慢慢知道了真相，再也没有怀疑的余地了。不过，真相中掺杂了人们的杜撰。例如，据说城破时约瑟福斯也被杀了。听了这个消息，耶路撒冷的人们万分沮丧。对每个死者的哀悼仅限于各自的家人和亲属，但指挥官的死却让全国陷入了悲痛之中——有的哀悼熟人，有的哀悼亲人，有的哀悼好友，有的哀悼兄弟，但是失去约瑟福斯却使所有人悲痛不已。一个月之中，圣城里的人都泪流不止，很多人甚至雇了职业哀悼者来表达他们的哀痛。不过没过多久人们就发现了真相，知道了约塔帕塔发生的事情。当人们发现约瑟福斯的悲剧命运是被杜撰出来的，知道了他还活着，而且和罗马人在一起，还听说罗马军官对他的招待是一个囚犯所无法想象的，人们先前对他的死有多悲痛，这时对他活着就有多愤怒。有的骂他是懦夫，有的骂他是叛徒。耶路撒冷因为愤怒而沸腾了，人们用最恶毒的字眼辱骂他。人们被这些打击逼疯了，为自己遭受的灾难愤怒不已。挫折可以让明智的人更小心，从而避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但对耶路撒冷人来说，却引导他们走向了新的灾难。一场灾难的结束往往是另一场灾难的开端。所以他们仍然渴望攻打罗马人，希望毁灭他们就可以报复约瑟福斯。这种迫切的情绪使耶路撒冷人蓄势待发。

维斯帕先决定去亚基帕的王国。他已经收到了国王本人的邀请，后者则迫切希望尽其所能款待总司令和他的军队，同时利用他们解决自己国内的麻烦。因此他从海边的凯撒利亚出发到达了凯撒利亚的菲利皮。他让军队在那里休息了三个月，自己出席了一些宫廷宴会，并向上帝供奉了祭品，感谢他让自己成功。但这时他听说蒂贝里亚发生了叛乱，而塔里查伊尔已经叛乱了，这两地都是亚基帕的领地。他决心坚决消灭所有的犹太人，因此他认为是平定叛乱的时候了。他打算帮助亚基帕征服他的城市，以回报他的殷勤款待。因此，他派儿子提多去凯撒利亚，把那里的军队带到塞索波利斯，① 他自己在那里等他。他带领三个军团在蒂贝里亚三点五英里处一个叫森纳布里斯的地方安营扎寨，从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叛乱者。接着他派十人队长瓦列里安（Valerian）带领一队骑兵去和城里人讲和，劝他们保证不再叛乱；因为他听说这里的人们渴望和平，但却被一次大规模的内江卷入了战争。

① 德卡波利斯（Decapolis）最大的城市，离蒂贝里亚不远。

瓦列里安骑马来到了蒂贝里亚，在城墙附近下了马，并让他的士兵也这样做，这样城里人也许就不会认为他们是来打仗的了。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领头的叛军就在恐怖组织的头目沙法特的儿子约书亚领导下，手拿武器冲向他。瓦列里安认为即使他们一定会胜利，违背将军的命令作战仍是不安全的，而且小队人马没有防备，与拥有主动权的大量军队作战也是非常危险的。另外，犹太人出乎意料的勇敢也让他措手不及。所以他徒步逃走了，另外五个人和他一样丢下了战马。约书亚和他的士兵们兴高采烈地把马匹带回了城里，好像它们是在战场上获得的，而不是意外得到的。这使年长的居民和大家公认的领导者们警觉起来，他们逃到了罗马军营，请求国王帮助他们，并匍匐在维斯帕先脚下，恳请他不要拒绝他们的请求，或者把少数人的疯狂行为归罪于整个城市，求他赦免一直对罗马人非常友好的居民，只惩罚那些领头叛乱的人。至于他们自己，早就想向罗马俯首称臣了。虽然被夺走了战马让将军非常生气，但他还是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因为很明显亚基帕非常在乎他的臣民。代表们以所有居民的名义向罗马臣服后，约书亚和他的支持者们觉得再呆在蒂贝里亚已经不安全了，便匆忙赶往塔里查伊尔。

第二天，维斯帕先派图拉真骑马来到山脊上察看城里人是否都希望和平。他一确定居民们一致拥护他们的代表，便带领军队进城了。人们打开大门欢迎他，称他是他们的救世主和大恩人。狭窄的人口延误了军队的进程，于是他命令打破南墙，开辟了一个宽广的人口。他尊重国王的意思，严禁军队抢劫和使用暴力，国王还请他不要毁坏城墙，以保证居民今后的忠诚。这样一来，这个城市在痛苦地经历了内部分裂后，开始了新生活。

然后维斯帕先将军队驻扎在蒂贝里亚和塔里查伊尔之间的一个地点，建立了异常坚固的军营，以防作战时间延长。不断有叛军进入塔里查伊尔，因为那里城墙坚固，而且还有当地人称为革尼撒勒湖的保护。这个城市与蒂贝里亚一样位于山脚下，除了湖边的区域，约瑟福斯在其他地方都修筑了防御工事，但并不像蒂贝里亚那么坚固，因为蒂贝里亚的工事是在叛乱初期修筑的，那时他有无数的钱财和巨大的权力，而塔里查伊尔却是用最后剩下的资金修筑而成的。这里的居民在湖上准备了大量船只，如果战败了，就立刻撤退，必要的话可以在海上作战。罗马人修建军营时，约书亚和他的支持者们毫不惧怕人数众多、纪律严明的敌人，发动了一次突袭，而且第一次进攻就打散了工兵，摧毁了一小段围墙。等他们发现敌人排好了队列，为了避免任何损失，立刻迅速退回了自己的防线。被追兵逼上船后，他们离开了湖岸，但和罗马人的距离保持在弓箭的射程内，然后他们把船像步兵一样并列排好后抛锚，在海上与陆上的敌人打了起来。

同时维斯帕先听说大批敌军在城前的平原上列队待发，于是派他的儿子带领六百名精兵应战。提多发现敌人的数量远远超过了自己，便请求父亲增援。这时，大部分士兵等不及援兵到来便想进攻，少数人无法掩饰地表现出对犹太人数量上的优势的惊愕，看到这种情况，他站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地方，说道：“罗马人，从提醒你们自己的声名说起真是再好不过了，你们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同我们将要攻打的那些人有多么不同。迄今为止，大千世界中没有什么是我们得不到的。我们必须承认，犹太人至今还没有因为失败认输过。如果他们还没有在灾难中低头，我们却在成功时无精打采，那将是非常令人震惊的。我很高兴看到你们表现出的热情，但是我怕敌人数量上的优势会导致一些人内心的恐慌。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应该再思考一下自己与对手的不同。而事实是，虽然犹太人极其勇敢而且不畏死亡，却毫无纪律和战斗经验，不过是一群鸟合之众，根本称不上军队。我们自己的经验和纪律就不用说了。但我们作为唯一一个在和平时期进行军事训练的民族，目的就是在战争中可以用较少的兵力打败大量的敌人。如果我们需要相同的人数才能对抗对方的新兵，我们不断进行积极训练还有什么用呢？

“再想想，你们是穿着全副盔甲与什么都没有的犹太人在战斗；你们是骑兵而他们是步兵；你们有指挥官而他们却无人指挥。这些优势使你的实际战斗力远远超出你们的数量，而敌人的劣势使他们在数量上的优势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想要赢得一场战争，就算士兵技术非常娴熟，仅靠数量多也是不行的；而不论现有的军队人数多么少，只要有勇气，就可以赢得战斗。少量的士兵可以迅速散开，并随时互相帮助，而拥挤的军队给自己带来的危害比敌人造成的还要大。激励犹太人的是莽夫之勇、绝望和激情，这些在战争顺利的时候的确有效，一旦遇到一点小小的挫折，效果立刻就会消失。而激励我们的是训练有素的勇气和刚毅，在顺境中可以发挥到极致，在逆境中鼓舞我们坚持到底。你们是为获得比犹太人更大的奖励而战。虽然他们为了维护祖国的自由而面临危险的战争，但是什么样的奖励能比荣誉，能比主宰整个世界之后犹太人根本不是我们对手的保证更伟大呢？让我们认识到我们根本不用担心遭受任何无法挽救的灾难吧。强大的后援随时都会到来，但是我们有能力自己夺取胜利，不必等到我父亲派兵支援：如果没有人与我们分享胜利的果实，我们的胜利就更伟大。

“我认为此时我父亲正在经历磨难，我也是，你们也是。过去的胜利是他应得的吗？我有资格成为他的儿子吗？你们有资格成为我的战士吗？对他来说胜利已经成了惯例。如果打了败仗我可没脸回去见他。如果你们的指挥官身陷险境，而你们不跟随他，自己不会感到羞耻吗？可以肯定的是，我将在前面带路，也将先攻击敌人。所以，不要令我失望，或有一刻怀疑上帝与我同在，我的努力一定会成功。我预先明确地告诉你们，在这里，城墙外面的这场战斗，我们将赢得影响深远的胜利。”

提多发表了这样一场演讲之后，一阵突如其来的热情使所有人振奋起来。图拉真带领四百骑兵在战斗前赶来时，他们因为将有人分享他们的荣誉而懊恼。维斯帕先还派安东尼亚斯·西罗带领两千名弓箭手占领城对面的小山，压制城墙上的守兵。士兵们很快执行了这些命令，使得敌人无法从城里获得任何帮助。同时提多飞奔到前线攻打敌人，其他的部队呐喊着紧随其后，它们漫山遍野，把战线一直拉到敌人前方，所以看起来好像比实际人数多。虽然犹太人对他们的纪律和勇猛感到吃惊，但是有一阵却在坚守阵地迎击敌人的进攻。可是排山倒海的骑兵和士兵冲过来，枪刺中了他们，战马践踏着他们，到处都是死尸。幸存者四散逃回城里，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提多紧追不舍，杀死掉队的人，从密集的人群中穿过，越过其他队伍，从前面进攻敌人。他还冲进互相推挤的人群，杀死许多人，在他们朝城墙方向逃跑时，把他们拦截住赶回平原上，但最后他们凭着人数众多，还是杀出一条路来，安全回到了城里。

一回到城里，他们又卷入了一场内讧。居民们坚决不肯放弃他们的财产和这座城市，从一开始就反对战争。现在战败了，他们就更不愿意战斗了。但是这些外来者为数众多，比居民们更坚决。两派人都愤怒到了极点，叫嚷着，咆哮着，眼看斗争一触即发。城里的骚乱声传到了城墙附近的提多耳中，他喊道：“兄弟们，现在是你们的好机会。还犹豫什么？现在犹太人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了。抓住你们的机会！你们听到那些争吵声了吗？那些从我们手边逃走的人正在自相残杀！如果我们立刻行动，这城市就是我们的了。但我们仍然要奋力进行艰苦的作战。不冒险，就不会有收获。我们不能等到敌人停止争吵，因为紧急的局势很快就会让他们和解。我们也不能等到援兵到来再动手——我们已经用少数人打败了整整一支军队，现在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攻占这个城市。”

他一边说一边跳上马，带头骑向湖边。他涉过湖水，带头进入了城中。他的勇敢吓倒了守城的卫兵，没人敢留下来抵抗。约书亚和他的追随者们放弃了营地，四散而逃，其他人逃向湖边，却迎面碰上了敌军。有的在上船时被杀死了，其他的在试图游向那些先逃出来的人时被杀死了。城里的街道上血流成河，同样的命运也降临到那些没能及时逃走、现在又试图抵抗的外来者身上，以及没有进行任何抵抗的居民身上，他们希望罗马人接受他们的投降，了解他们本来就反对战争，拒绝作战。最后，提多处置了犯人，因为可怜居民，结束了大屠杀。藏在湖里的人看到城市沦陷了，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了。

提多派人骑马送信给他父亲，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维斯帕先自然为他儿子的勇敢和这次决定性的胜利而万分高兴，觉得战争已经翻过了重要的一页。他立刻赶到那里，命令士兵包围了整个城市：如果有人想逃走，格杀勿论。第二天他来到湖边，命令集中所有木筏追赶逃跑的人。这里有丰富的木材和不少船匠①，所以很快一切就绪。准备好后，他让足够对抗船上敌人的士兵上船，开始了追击。这样，被包围的犹太人既不逃到完全被敌人控制的陆地上，也无法在水上战斗中取得胜利。他们的船很小，是为海上抢劫制造的，也没有木筏结实，而且船上人很少，不敢与攻击他们的大批罗马人搏斗。但是，他们绕着木筏转圈，有时甚至靠近木筏，从远处向罗马人扔石头，然后划过小艇从近处攻击敌人。这两种方法都不见效：它们扔过来的石头只打到了罗马人的盔甲，而且自己倒成了敌人的箭靶；当他们冒险靠近敌人时，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遭到了敌人的攻击，人和船都沉没了。有的人试图突围，可是罗马人近得可以用长矛戳穿他们，其他人被跳上船的罗马人用剑刺死了。木筏靠近时有的人被罗马人从中间抓住，和他们的船一起被消灭掉了。如果任何一个落水的人冒出水面，他们就会被箭射死或者被木筏上的敌人捉住。如果他们情急之中试图爬上船，他们的头手就被罗马人砍掉了。大量犹太人在各处被敌人用各种方式杀死了，直到剩余的人被赶回了岸边，船完全被罗马人包围了。他们从船上跳下来，很多人在水里就被打倒了；很多爬上岸的也被岸上的敌人杀死了。一幅骇人的景象呈现在眼前：整个湖泊都被鲜血染红了，湖里到处漂浮着尸体，无一生还。

①约瑟福斯在这里插入的关于革尼撒勒湖的描述见附录四。

随后的日子里，一股恶臭笼罩着这个区域。海滩上到处是船只的残骸和膨胀的尸体，在烈日的炙烤下，空气污浊不堪，这景象不仅吓呆了犹太人，甚至罗马人自己也感到恶心。这就是这次海战的结局。算上死在城里的人，这次死亡的人数达到了六千七百人。

战争结束后，维斯帕先在塔里查伊尔举行了一次军事审判。他区分了居民和他认为应对战争负责的外来者，让他的部下考虑是否也要赦免后者。判决结果是，赦免他们会违背公众的利益；要是放了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逃亡者恐怕是不会和罗马人和平相处的，他们只会煽动收留他们的人叛乱。维斯帕先认为他们不值得赦免，要是他们得到了自由，一定会伤害释放他们的人，但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处置他们。如果当时在那里杀了他们，他怕会招致居民的敌意，他们也许会因为俘虏中间有很多苦苦哀求的人也被杀死了而愤愤不平，但他也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可以先安全地放走他们，然后再杀死他们。但是，他的谋士们却自行其是，认为犹太人根本没有任何权力，双方冲突时权宜之计总好过通常的伦理道德。所以，他含糊地向那些注定要灭亡的人保证他们的安全，允许他们只能从通往蒂贝里亚的路上离开。他们马上毫不怀疑地落入了陷阱，公然带上自己的财物，踏上了指定的路线。同时罗马人在通往蒂贝里亚的整条路上都设好了埋伏，所以没有人可以逃脱，所有人都被关进了城里。维斯帕先把他们集中在露天体育场。他下令处决了一千二百名年老的和没用的俘虏，挑选了六千名最强壮的青年派人送给伊斯姆斯的尼禄。①剩余的三万零四百人，除了送给亚基帕的那些，其他的都被拍卖了。维斯帕先让亚基帕随心所欲地处置从他王国里来的人，国王把他们也拍卖了。其余的暴民分别来自特拉科尼特斯、高隆尼蒂斯、西波斯和加大拉地区（Gadarene district），大部分是臭名昭著的反叛者和逃亡者，在和平时期总想煽动战争。9月8日，灾难降临到了这些人头上。

① 尼祿正需要人开凿科林斯运河（Corinth Canal）。

约塔帕塔失陷后，一些加利利人仍然坚持抵抗罗马人。但是当塔里查伊尔也失陷后，他们屈服了，除了基斯卡拉和塔沃尔山的要塞，罗马人接管了所有要塞和城市。这两个地方都在迦马拉控制之下，这个城市位于湖对面，与塔里查伊尔遥遥相望。这个城市和索加奈、塞勒西亚一样，属于亚基帕的领地。迦马拉和索加奈都属于高隆尼蒂斯，据说，索加奈是上高兰的一部分，迦马拉是下高兰的一部分。塞勒西亚位于塞米沙尼提斯湖②附近。索加奈和塞勒西亚在叛乱初期就被说服向亚基帕投降了，但是迦马拉依靠比约塔帕塔更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一直拒绝投降。从高耸的山峰顺坡而下的，是一条像长长的毛发蓬松的脖颈的山鼻子，后面是一个两边对称的山丘，所以外形很像骆驼。因此它确切的名字由于当地的口音而变得含混不清了。骆驼的脸部和两侧是无法穿越的峡谷。尾部与山体分离，容易通过一些，但居民们在这里挖了战壤，所以很难通过。房子就建在几乎与地面垂直的山的侧翼，一个坐落在另一个上面，整个城市看起来像是飘浮在空中，马上就要从陡峭的山上跌落下来了。城市朝南，南面高耸人云的山顶作为要塞栖息在陡峭的悬崖之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城里最远一边的墙上有一眼泉水。

② 这个湖三英里半宽，七英里长。沼泽地一直延伸到达夫妮，一个从各方面来讲都很讨人喜欢的地方，泉水流入金牛圣殿（位于丹）下面流滴的小约旦，然后注入约旦河。

就这样，大自然造就了这个几乎坚不可破的城市，约瑟福斯又在周围修筑了城墙，另外还挖了防御的战壤和地道。由于这里险恶的自然条件，居民们比约塔帕塔人更为自信，但是守城的士兵要少得多，他们自信不需要更多的士兵就可以守住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接受难民，所以聚集了大量逃亡者，而且先前亚基帕派来的军队围攻了七个月也没能攻进城里。

维斯帕先曾经在攻打带贝里亚前在阿马瑟斯（Ammathus）①扎营。现在他从那里出发，向迦马拉进发。由于城市的地理位置，他们无法形成连贯的包围圈，他在可能的地方都设置了哨兵，占据了可以监视城里的小山。军团像往常一样在山坡上扎营后，他开始让人在山的尾部建立平台。山的东部有最高的塔楼，第十五军团负责在这里建平台。第五军团在城市中部对面的山上展开了工作，第十军团负责填平战壕和峡谷。

① “阿马瑟斯”（Ammathus）意思是“温泉”：这个城镇有一眼颇有疗效的温泉。

在这个时刻，亚基帕国王靠近城墙，试图同城里的守兵谈投降的条件，这时一个投石手用石头砸中了他的右手肘。他的卫兵立即围了上去，罗马人攻城的决心由于国王所受到的侮辱和对自己安全的焦虑而更加强烈了。因为他们既然可以对替他们利益着想的族人表现出如此的野蛮行径，就可以更加凶残地对待外国人和敌人。

技术娴熟的工兵很快就把平台建好了，投石器也准备就绪。城中最厉害的将领卡雷斯和约瑟夫，把他们的军队排成一列。其实他们已经失去了信心，因为缺乏水和其他必需品，他们对长期与敌人作战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但是他们的首领嘲笑他们的恐惧，带他们来到城墙上。开始他们还能打退那些搬上来投石器的敌人，可是很快就成了弩炮和投石手的靶子，于是退回了城里。接着罗马人搬过来公羊锤，从三个地方撞击城墙，击穿了城墙，蜂拥着从裂口冲进了城，喇叭声和武器的撞击声震耳欲聋。他们嘶哑地呐喊着冲向城里的守兵。开始时守卫者们还能支持第一波攻击，不屈不挠地与敌军战斗，使他们不能再前进一步。但是在各方密集的火力攻击下，他们不得不退到了城市较高的地方。他们和追上来的敌人兜圈子，奋勇反击。罗马人从山坡上滚下来，被堵在狭窄的山谷中，无法摆脱，伤亡惨重。他们既不能抵抗上面的攻击，又无法从攻上来的大批同伴中找到出路，于是爬上屋顶，以免滚下山坡。拥挤的人们失去了平衡，很快就掉下来了。掉下来的人又撞上了下面的，一直滚落到底部。罗马人伤亡惨重。完全乱了阵脚的罗马人甚至看到屋顶掉下来，他们还往上爬。很多人被埋在了瓦砾堆里，还有许多人在逃走的时候发现一只手或脚被压住了，更多人在灰尘中窒息了。迦马拉人从中看到了上帝对他们的帮助，便毫不在乎自己的损失，加强了进攻。他们把在陡峭、狭窄的山路上跌跌撞撞的敌人逼上了屋顶，从上面用雨点般的武器投射那些掉下来的人。瓦砾堆给他们提供了大量的石块，敌人的尸体提供了冰冷的钢铁：他们掉下来时折断了手里的剑，然后用它们结果了那些还没死的人。很多人在房子倒塌时死去了，甚至连那些逃出来的人也不能幸免。由于不熟悉路径，被灰尘窒息的他们甚至认不出自己人，只是在混乱中攻击彼此。最后，幸存者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出口，逃到了城外。

维斯帕先尽量和他的战士保持较近的距离，亲眼目睹了这个城市给他的军队造成的创伤，悲痛万分。他不顾自己的安全，没意识到已经逐渐来到了城市的最高处，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而且几乎是独自一人。此时，甚至连他的儿子提多也不在身边，因为他刚刚派他去了叙利亚的慕西阿努斯。逃跑看起来既危险又丢人。他记起了自己的戎马生涯和勇敢的声名，忽然受到了鼓舞，让士兵把盾牌连起来遮盖身体，阻挡上方的火力。他不顾敌人的数量和密集的石弹，坚守着阵地，一直坚持到敌人在他的勇气下畏缩了，放松了进攻，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地退回来，直到出了城墙才转身。罗马人在这次战斗中伤亡惨重。其中，十人队长埃布提尔斯牺牲了，他不仅在这次战斗中英勇杀敌，而且在之前的战斗中都表现出了大无畏的英雄气概，给犹太人造成了重创。一个名叫加卢斯的百人队长，在激战中和其他十个战士一起被阻隔在了城里，爬到了一个人的屋子里。他和他们一样都是叙利亚人。他无意中听到几个居吃饭时谈到他们怎样对付罗马人，怎样拯救自己。夜里，他从藏身之处溜出来，割断了这几个人的喉咙，和他的手下一起安全地回到了罗马人的营地。罗马人的士气受到了重创。他们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这样规模巨大的损失是前所未有的。战士们想到他们竟然离开了司令官而使他差点丧命时，羞愧不已。但是维斯帕先安慰他们，对这件事闭口不提，没有对他们表现出丝毫的谴责。“别人要面对的事，你们也要面对，”他说，“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记得吗？战争的本质就是没有不流血的胜利，任何人也躲不过反复无常的命运。你们已经杀死了成千上万的犹太人，而命运女神只是给了我们一个象征性的惩罚。胜利时欢呼是粗俗的，而失败时哭泣也是怯懦的表现。你们永远不知道哪个会更长久。一个优秀的战士从来不会记得成功，也不会被失败打垮。就像现在，我们战败了并不是因为我们懈怠或是犹太人更勇敢。他们的胜利和我们的失败都是因为复杂的地形。想到这点，你们就应该责备自己的鲁莽和冲动。当敌人退到高处时，你们不应该鲁莽地跟上去，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你们在低处占优势，所以就应该把敌人引到低处，在平地上安全地和他们作战。但是，你们却不顾自己的安全，一味轻率地急功近利。我们罗马人从来没有在战争中如此鲁莽和冲动过，之前我们之所以赢得胜利，靠的是效率和纪律。鲁莽和冲动是落后民族的恶习，也是犹太人失败的主要原因。那么，好吧！让我们再一次发挥自己的优势取得胜利，振作起来，不要因为这次不幸的失败垂头丧气。你们的右手会给每个人最好的鼓舞，那就是你们怎样为死去的同胞报仇，如何惩罚凶手。而我自己，会在这次和今后的所有战斗中第一个和敌人作战，最后一个离开战场！”

维斯帕先的这番话使军队的士气重新振奋起来。与此同时，迦马拉人正为他们的胜利而欢呼，因为这次压倒性的胜利是如此出乎意料。但是后来，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谈判的希望了，而且心里很清楚他们是逃不出去的——给养已经不足了——他们变得异常沮丧，再也没有勇气了。但是，他们尽力去做以保证自己的安全：胆大些的士兵守卫着城墙上的裂口，其他人在城垛上一字排开。可是当罗马人的平台建得越来越高，又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时，大部分犹太人开始逃到城外，跳进几乎无法通过的战壕（那里没有哨兵把守），或者钻进地道。少数人害怕被俘虏，留在了城里，忍受着饥饿，因为所有的食物都给士兵了。

然而，尽管物资缺乏，迦马拉人仍然在坚守。维斯帕先调走了一部分士兵去解决塔沃尔山的守备队，那里位于塞索波利斯和大平原之间。这座山高足有两万英尺，北部几乎无法攀越。山顶是一个三英里长的高台，周围有城墙保护。①当初约瑟福斯修建这个规模巨大的堡垒一共花了四十天时间，材料是从山下拖上来的，甚至连他喝的水也是从山下运来的，因为这里的居民只有雨水。很多人聚集在这个高原上，所以维斯帕先派普拉奇德斯带领六百名骑兵赶去那里。普拉奇德斯发现想要爬上山是不可能的，于是让士兵保持安静，提出可以为他们说情，谈条件。他们下山了，打算以毒攻毒。普拉奇德斯用各种甜言蜜语劝说他们，想把他们骗到平原上，然后俘虏他们；而他们顺从地从山上下来，打算出其不意攻击他。但是，普拉奇德斯用智慧赢得了这场战斗。犹太人进攻时，他佯装逃跑，把敌人引到远处的平原上，然后掉转头杀回去，消灭了大量敌人，阻断了其他人的退路。犹太人放弃了塔沃尔，逃往耶路撒冷。当地居民的安全得到了保证，而且他们的水也用完了，于是就向普拉奇德斯投降了。

①约瑟福斯把它的长度夸大了五倍，高度夸大了十倍。

在迦马拉，更危险的事正悄悄降临，战士们还在坚持作战的时候，居民都饿死了。10月22日，就在战争打响之前，十五军团的三个战士爬上了对面的塔楼，暗中破坏了它的根基。黑暗中堡垒里的哨兵既没发现他们来，也没发现他们在干什么。这几个士兵悄悄挖走了组成地基的五块大石，然后立即跳开。在一阵轰鸣声中塔楼倒塌了，里面的哨兵也跟着倒下了。其他哨兵惊慌地逃走了。很多人大胆地尝试突围，结果被罗马人截住了，其中就有约瑟夫，当他试图从墙上的裂口逃走时被一发流弹射死了。听到巨响，大家不知所措，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跑，好像所有的罗马军队都冲进来了一样。就在那时，躺在床上的卡雷斯在医生为他治疗时死去了，他的死一部分是因为疾病，一部分是由于恐惧。但是罗马人还对上次的失败心有余悸，不敢冲进城里，一直到23日提多回来，看到罗马人所受的重创时，愤怒不已。他挑选了两百名骑兵和一些步兵悄悄溜进了城。哨兵发现时他已经在城里了。他们发出了警报，匆忙回到各自的岗位。罗马人进城的消息立刻传到了城市的中心。一些人抱起孩子，拖着老婆，哭喊着逃进堡垒。其他的人遇上了提多，无一例外地被杀死了。很多人没能爬到高处，在绝望中落入了敌人手中。从各个方向传来他们被杀时凄惨的叫声，整个城市血流成河，鲜血顺着山坡流下来。

维斯帕先亲自带领所有军队来对付那些退到堡垒里的人。山顶到处崎岖不平，从各个方向都难以通过。这座山高耸入云，四面都是悬崖和大量敌军。犹太人就在那里重创了进攻的敌人，他们从山顶推下岩石，用力投下各种弹药，而他们自己的栖身之所却高不可攀。但是，好像是为了消灭他们，一场神奇的暴风雨正面袭击了他们，罗马人的箭射中了敌人，而犹太人自己的箭却受阻转了向。狂风令他们无法在狭窄的岩石上站稳脚跟，简直没有立足之地，而且也看不见靠近的敌人。罗马人爬上来截住了他们：无论是抵抗的还是求饶的，他们都得到了同样的命运，因为罗马人记起那些在上次战斗中牺牲的人，愤怒到了极点。他们看见到处都是敌人，已经没有任何逃跑的希望，便和妻子儿女一起跳进了堡垒下面的战壕。事实上，这些愤怒的胜利者的杀伤力还不如那些绝望的人们疯狂的自杀行为。四千人倒在了罗马人的剑下，但是自杀的人却超过了五千。唯一的幸存者是两个女人，即亚奇姆斯的儿子菲力普的两个侄女。亚奇姆斯曾经指挥过国王亚基帕的军队，是个很有名望的人。她们没死是因为逃过了罗马人最愤怒的时刻，那时他们连怀里的婴儿也不放过，抓住所有找到的犹太人，把他们从堡垒里扔了下去。就这样，10月23日，迦马拉沦陷了，而叛乱是从9月24日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