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今日基督教教义

13接下来我们探讨：三位一体

三位一体的教义，对许多基督徒来说，可能是基督教神学中最隐晦的一面。许多人当阅读《阿他那修信经》中如谜一般的文字——「圣父不可思议、圣子不可思议，及圣灵不可思议」——时，总极想去加上一句，「一切都不可思议！」在这结束的一讲中，我无意要解释这项教义。我主要的关怀在于要表明这一项特殊的教义，如何帮助我们理解整体教义的性质与目的。首先，让我们思想一下三一教义，如何作为对基督的一项回应而兴起。

我们首先来谈谈：三位一体与道成肉身

在较早的第十一讲中，我们考察过道成肉身的教义——就是承认耶稣基督并非谁人，乃是神自己。我们注意到这一个重要的洞悉，能够同时在新约圣经证据的基础上，和基督徒在复活基督里所经验的神中，被证实出来。我们亦都注意到，道成肉身的教义，在基督教信仰的结构中是何等重要。基督教信仰就如一件编织出来的衣服一样，拿走或否定这个洞悉，就等于拔掉了它的毛线，使它开始松散，失去形状，变得一团糟了。抛弃道成肉身的观念，最终会对耶稣理解为只不过是一位学术上的道德主义者吧，不要说救赎我们了，就是连了解我们的处境这一点，祂也无能为力。然而，对基督教来说，神恰恰在人类所处之地与他们相遇——因祂会亲身到过那里。

如果耶稣是神，就隐含了一些非常重要，关乎神自己的事情。神是否等同耶稣呢？我们如何避免把耶稣想为第二位神呢？毕竟，耶稣岂不曾向神祷告吗？而且当耶稣在地上工作的时候，神岂不是仍在天上吗？在某种意义上说，耶稣是神；但在另一意义上，祂又不是。因此，耶稣乃是神的道成肉身——但祂依然向神祷告，而没有丝毫显示出祂是在向自己说话。耶稣并非等同于神，这一点很明显，因耶稣在世时，神仍旧在天上——然而耶稣亦可被看成等同于神，于此新约圣经毫不犹疑地把一些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归因于耶稣的职责上。有一个方法可以用来处理这个问题，就是以神作为「圣父」，而耶稣则作为「圣子」，或「神的儿子」（例如：罗马书一章13节、八章32节和希伯来书四章14节以及约翰一书四章15节） 。因此便暗示了在祂们之间有一种共同神圣的联系，但祂们仍能以某种方式给分别出来，把圣父想作在某些情况下是先于圣子的。

假若耶稣基督就是神，似乎接着而来的结论就是，神完全等同于耶稣基督。但是明显地，从耶稣自己的教训中，祂想及神依然留在天上。这一个我们开始苦思的吊诡问题，给圣革曼努在他著名的十七世纪圣诞诗中，美妙地表达出来：

圣道形成了肉身

仍旧安稳在天！

道成肉身的教义，肯定了我们在耶稣基督里所相遇的，是真正的，然而这并没有容许我们主张耶稣与神是等同的。它不是说神被局限在耶稣基督这个个体内。我们毋宁说，因为耶稣是神，祂容许我们寻见神是怎样的，并能与祂的真实有直接的相遇。又因神并非完全与耶稣等同，祂仍旧在天。神实在是何等长阔高深，是我们所无法测度的。因此，神知道我们的弱点，便迁尊降卑，俯就我们（借用加尔文的一句有用的词组），使自己成为我们所能掌握的样式。道成肉身的教义，肯定了我们直接在耶稣基督里所相遇的，是真正的神；就正如它所肯定的，由始至终神还是神。

对基督神性的认识，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压力，导致三位一体的教义。我们在询问就像那些刚才所提及的问题时，就开始驶进了一条小径，引领我们走到基督教对神独特的理解——三位一体的教义。虽然我们还有一段很遥远的旅程，但藉着认识到耶稣乃是神的道成为肉身，我们便稳健地踏上了，那条引领我们进到基教众多教义中，那最令人迷惑的教义的道路了。

在道成肉身与三位一体这两项教义之间的关系，简要地说明了本课程的中心主题——基督教教义的和谐一致。基督教个别的教义，并非存在于互不相关的密封间隔内。它们彼此关连，互相修正。它们建立起一个和谐一致的整体。因此，对耶稣是神这个认识，立刻修正了任何不能符合这个洞悉的神观。基督教教义发展史清楚地表明这规律：就是在第四世纪，当耶稣基督完全的神性被接纳为准则后，人们便开始认真地重新思考有关神的教义。这个再思过程的高峰就是三位一体的教义。

从历史和神学的角度看，三位一体的教义，乃是关乎耶稣基督的身份与意义的洞悉的直接结果。三位一体的教义是对下述两项问题作长期思考下最后产品：「如果神能够在耶稣基督里成为肉身，则祂必定是谁和必定是怎么样呢？如果耶稣基督的神性是属实的，则关乎神的什么必定是真的呢？」神学家为了思想这些问题，把一些关键性的经文，结合在这个基督论的脉络中。在以下的段落中，我们会审阅这些经文，并显示教义如何与圣经结合。

我们下面来谈谈：三位一体教义及圣经的整合

从某一意义上说，在新约圣经中是没有三位一体的教义的。虽然整卷新约都明显地指出父、子、圣灵的共同作为，但却没有在祂们之间建立起精确的、可作全面说明的关系。这样的事情是不该感到大惊小怪的。新约圣经的根本关怀，是要见证有关父、子和圣灵的真实，至于三位一体的教义，乃是当信徒尝试去了解这真实时，所作出的根本反省。三位一体的教义也许不存在于新约圣经之内，但这教义所尝试诠释关于神在耶稣基督里的救赎启示和行动，却毫无疑问地是新约宣讲的核心。

然而，甚至在新约圣经之内，都可以找到有关三位一体论的清晰线索。有几段关键的经文，建立了一种对神的三重理解。三位一体的教义目的是要整合这些经文，引出它们的共同要点，并建立它们关于神的中心洞悉。我们提及的是哪些经文呢？下列就是那些最重要的经文。

马太福音二十八章19节：「所以，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虽然水礼起初乃奉耶稣之名施行，但这段经文却清楚地指出此项实践的含义。奉耶稣的名施洗，就是奉「我们主耶稣的父神」之名施洗（这是彼得前书一章3节说的）。

哥林多后书十三章14节：「愿主耶稣基督的恩惠、神的慈爱、圣灵的感动常与你们众人同在！」这一种模式被认为是极早期的基督教礼仪模式（在新约的别处亦反响着同一种模式，如罗马书十六章20到21；哥林多前书十六章23节；帖撒罗尼迦前书五章28节；帖撒罗尼迦后书三章18节）。这种模式概括了基督教对神的了解的中心观点，并清楚地预示了后来由这一种模式发展而成的三位一体教义。

帖撒罗尼迦后书二章13至14节：「祂从起初拣选了你们，叫你们因信真道，又被圣灵感动，成为圣洁，能以得救。神藉我们所传的福音召你们到这地步，好得着我们主耶稣基督的荣光。」这两节经文清楚表明，保罗如何环绕在恩典和救赎的三个源头之间，作反覆思考。正如在别处，保罗在这里把那三个源头连系起来：恩典和救赎都是由那三个源头而来的，断不能把三者看作是独立的媒体。三者都参与在共同的工作之中。

这类的经文可以一连串地列举出来，它们都同样地指出一个基本重点：救赎乃是父、子和圣灵的工作。三者或许以不同的方式出现，但却一同参与在救赎的过程里。从这角度看，下列的经文是值得研读的：哥林多前书十二章46节；哥林多后书一章21至22节；加拉太书四章6节；以弗所书二章20至22节，三章14至17节；提多书三章46节；希伯来书六章4节；彼得前书一章2节；犹大书20至21节；启示录一章4至6节。三位一体的教义目的是要辨认出这些经文的重点，以和谐一致而系统的方式表达出来，并且表明其含义。

接下来我们谈谈：三位一体教义辨别出基督教之神

初期基督教作家面对着的其中一个最重大的工作，就是要辩别出他们所敬拜和尊崇的神。「你们所谈论的是一位怎样的神？」是一个经常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问题。一个犹太询问者会希望知道，那位「基督徒的神」是如何关联于「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神」。基督徒是否与犹太人一同敬拜同一位神，抑或是另一位？

当基督教在第二世纪发展至地中海世界时，它开始与别的宗教对手相遇，这逼使基督教神学家们要再次辨别出他们的神，使祂从其他可能的选择中分别出来。在第二世纪中，对基督教的最大威胁来自诺斯底主义。正如我们所曾谈过的，诺斯底主义代表着一大堆复杂而分歧的信念，其中有许多是与基督教教会所信的相似。例如，它强调个人得救的重要。但亦有许多重要之处，包括神观，是与基督教不同的。诺斯底主义争论说，这里存在着两位神灵。第一位是负责创造世界；第二位则负责救赎。大多数的诺斯底主义者，看待创造神为次等神灵，而把那位救赎神灵放在第一位。

那些看出这些信仰中真正危险的基督教神学家们，因而焦虑起来。举例来说，诺斯底主义者可能会建议旧约的神灵只是单单的负责创造世界，而新约的神灵则是负责更重要和显赫的救赎工作。混淆了基督教和诺斯底主义的神灵，会为福音带来严重的歪曲。于是，正如第二世纪作家里昂的爱任纽一般，基督教神学家们坚持旧约与新约的神是相同的。是那位同一的神创造了世界，并藉着耶稣基督救赎了它，又藉着祂的灵在今天与人同在。正如詹逊在他的《三一本体》中所强调的，三位一体的教义藉着辨别基督徒所认识、敬拜和尊崇的神，把基督教从其他对手中分别出来。 因此，三位一体便渐渐成了一个专有名称。在基督教的词组「父、子及圣灵」（比如在马太福音二十八章19节和哥林多后书十三章14节），及它旧约祖先的「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神」之间，明显地是平衡的。它们同是在问题中辨认神。这问题是：你们所谈论的是哪一位神呢？答案是：那位把耶稣基督从死里复活过来，并且现在藉着圣灵与世人同在的神。三位一体的公式乃是一个简约的方式，用来准确辨别我们在谈论的是一位怎样的神。基督教把神在历史高峰中的救赎工作，及祂清晰地显现和活动的重大时刻（复活和五旬节），概括在这一句简洁的词组中。她特别把神与那些事件连结起来，恰如以色列特别把神与出埃及的历史相连一样。她把我们的注意力聚焦在那些事件上，那些事件使神的同在和活动，得以集中和公开表明。

三位一体的教义便识别出基督教的神，并弄清楚它跟别的宗教的关系。（只举一个例子，那位「主耶稣基督的父神」，与那位「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神」是相同的，但却与诺斯底主义的神观有别。）用此方式辨认神的同时，三位一体的教义亦可用作辨别基督教教会。它把教会与别的宗教对手分开，例如那与基督教非常相似的神体一位论——否认基督的神性和圣灵。

接下来然我们谈谈：三位一体教义诠释圣经的叙述

圣经述说关乎神与人交往，并在耶稣基督的历史中达到高峰的故事。这故事并非在基督的来临时开始和结束，但却因祂的来临而把故事分为两半。对基督徒来说，基督是时间的中心。然而，神却活跃于基督来临之前和之后。圣经就是述说神在历史中的作为。

这故事是复杂的。神在不同的处境中，以不同的方式来工作。新约其中的一个中心主题，就是述说一位与旧约相同的神的故事。那位「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神」，就是那位「主耶稣基督的父神」。三位一体的教义给予我们一个架构，来理解神在历史中的作为，就如圣经所记述的一样。出埃及的历史如何与耶稣基督的复活连起来呢？或如何与五旬节时的圣灵降临相关呢？三位一体的教义诠释了圣经里伟大的故事，并且弄清楚了在横贯整个救赎故事中，只有一位神会出现和活跃于其间。

特士良，第三世纪的一个基督教作家，给予我们着手理解圣经记述的一个特别有帮助的方法。他建议我们去思想「一位神存在于三个位格之中」。对特土良而言，「位格」一调似是指「戏剧中的一个角色」。 （拉丁文原意为「面具」，在转变的过程中，它的意思变为「在剧场上所扮演的角色」。当罗马演员在演出时，便戴上面具，代表他们所扮演的不同人物。）那一句「一位神存在于三个位格之中」，可依照下列数行文字去诠释。在救赎人类的伟大戏剧中，有三个不同的角色出现了。这就是创造者、拯救者和使圣洁者的角色。全部三个角色都由同一个演员——上帝所扮演。父、子和圣灵的角色，并非由三个独立的演员来演出。「三个位格，但只有一位神」的意思是「三个角色，但只有一个演员」。在圣经对救赎丰富的说明的背后，可以察觉出一位相同的神的作为。

最后我们谈谈：三位一体教义诠释基督教的经验

正如我们在前面所会强调的，基督教教义的其中一项经典功能，乃是要诠释基督教的经验。例如，我们注意到堕落和救赎的教义，如何给予人类本性中「渴求」的深层意义一个新的解释，并证明其无法为任何有限之物所满足。三位一体的教义为整个基督教经验的范围，带来了崭新的意义和深度，特别是在敬拜和祷告的特殊范围之内。

基督徒向神祷告几乎是一种本能——自然而来。当他们跪在地上祷告时，他们觉得不知怎的（很难言喻），神的确在催逼他们祷告。就好像是神在他们之内作工，造成一种祷告，或者向神敬拜和尊崇的渴望。然而，神也是他们祷告的对象。同样地，这情况也出现在敬拜之中。虽然我们所赞美的是神，但我们发觉不知怎的，神自己在我们里面感动我们去赞美祂。而神学家们便以「向着父、藉着子及在圣灵里」的格式，来捕捉这奥秘。不论祷告或敬拜都是一样的，我们好像是藉着子为中介，及在圣灵里的能力，被带到父面前去。

归根究底，这就是教义本身的功能——把我们和别人安全地带到神面前，并把我们保守在其中。

课程到这里已经全部完结，现在就让我们来下个结论：

这课程旨在审察和解释基督教教义的目的与地位。它是对教会这部分在信仰的奥秘上负责而又顺服的反省。教义维护了教会，免她其对身份及呼召产生朦胧和混淆的理解，并为信徒提供了诠释人类含糊经验的架构。它是基督徒反省信仰奥秘的自然结果；它容许人类在世界中所得的经验的含混性被诠释和转化；它打开了建构世界观之路，从而建立起基督教对一连串事物——社会的、属灵的、伦理的和政治的——所应持的态度和处理方法。

至于那个「没有教义的基督教」的理论，会毫无疑问地继续逗惹那些为了某种理由，觉得教义是迂腐、琐碎或无聊的人。现在这课程之所以完成，是由于我深信教义若被正确地理解，并非这样的一类东西。对教义的性质作不恰当的、软弱的和不相应的解说，才会真正地产生这种印象。教义有时看来似乎是某些毫不适切的东西，但若仔细地审察一下，便晓得它是掌握了基督教信仰在现代世界中开往未来的钥匙。教会如没有把它的思想和行动建立在教义的基础上，莫说是行动，就是连思想都不会。教义必须继续成为基督教教育的中心资源，这是我们要容许和认可的做法。基督教的基础是教义性的，且是不可简化的，在这之上才可以建立一个相当经验性、社会性和政治性的上层架构。这个基础必须能承托起这些架构。忽略了，或更糟的，遗弃了这个基础，就是否定基督教教会，如果她要保存生存于第三个千年的身份和使命的话，这是她所需要的至关重要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