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我们为何需要清教徒
III
上述对清教徒伟大之处的颂赞可能会使一些读者心生怀疑。然而正如先前提到的那样,这是与历史研究对清教徒运动的重大重新评估结果相一致的。五十年前对清教徒运动的研究跨越了一道分水岭,研究发现确实存在着一种叫清教徒文化的东西,这是一种超越清教徒对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文化某些方面的反抗的一种丰富文化。在这之前的普遍认识,就是大西洋两岸的清教徒在特征上是病态,执着,粗鲁,无理智的,这被抛在了身后。对清教徒思想和生活的讥讽,高傲的态度让位给了富有同情心的关注,对清教徒信念和理想的研究成为了充满活力的专门性研究,到了今天情况依然如此。北美在这方面起了开路作用,在两年间有四本著作出版,从此对清教徒的研究便不再一样了。这些著作是:William Haller所著的《清教徒运动的兴起》(’The Rise of Puritanism’)(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纽约,1938年出版);A.S.P.Woodhouse所着《清教徒运动与自由》(’Puritanism and Liberty’)(麦克米兰出版社,伦敦,1938年出版;Woodhouse在多伦多执教);M.M.Knappen所著,《都铎王朝时代的清教徒运动》(’Tudor Puritanism’)(芝加哥大学出版社,芝加哥,1939出版);以及Perry Miller所着的《新英格兰思想,卷一:十七世纪》(’The New England Mind Vol I;The Seventeenth Century’)(哈佛大学出版社;麻省剑桥,1939年出版)。从三十年代开始以及后来的许多著作都确认了这四本著作所得出的对清教徒运动的观点,概况如下:
清教徒运动的核心是一场灵性的运动,充满激情地关注神和敬虔。它起源英国,始于和马丁路德同时代的英国圣经翻译家丁道尔(William Tyndale),在“清教徒”这个词产生前一个世代就出现了,一直持续到十七世纪后期,在“清教徒”这个词不再为人使用的几十年后才终止。它包含了丁道尔改革的圣经观;百福特(John Bradford)的内心与良心的敬虔;约翰·诺克斯(John Knox)在国教内对神的荣耀的大发热心;表现在胡泊尔(John Hooper),迪林(Edward Dering)和格林涵(Richard Greenham)身上的对福音派牧者称职能力的热切追求;那点燃托马斯·卡特赖特(Thomas Cartwrigh),把圣经看作是教会敬拜和次序的规范性原则的圣经观;约翰欧文(John Owen)以及威斯敏斯德信仰基准所表现出来的反对罗马天主教,反对阿民念主义,反对索西奴主义,反对反律主义的加尔文主义;在李察·巴克斯特的巨著《基督徒指南》(’Christian Directory’)中达到巅峰的全面道德伦理追求;那深深吸引着波金斯(Perkins)和班杨(Bunyan)的使圣经教导普及化和加以实际应用的追求,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很多。清教徒运动本质上是追求改革教会,牧者更新和传福音,以及灵性复兴的运动;除此之外——确实,作为其追求神的荣耀的热心表现——它是一种世界观,一种全然的基督教哲学,在学术方面它是抗罗宗化和更新进步的中世纪主义,在灵性方面它是在封闭的修道院之外,脱离修道士誓约的改革的修道主义。
清教徒的目标是完成英格兰宗教改革开始的事业:完成对安立甘教派敬拜的重整,在安立甘教派的教区引入行之有效的教会纪律,在政治,家庭和社会经济领域树立神的公义,使全体英国人归正,相信一种有活力的福音信仰。通过对福音的传讲和教导,使所有的艺术,科学和技能成为圣洁,英格兰要成为一个圣徒的国度,一个集体敬虔的模式和典范,以此作为祝福全世界的手段。这就是在伊丽莎白,詹姆士和查理皇朝之下发展起来的清教徒梦想,它在英国王位空位期达到顶峰,然后在1660年(王朝复位)和1689年(《宽容法案》通过)期间逼迫的黑暗隧道中凋谢。这个梦想孕育了本书所要讲述的巨人。
IV
我要承认你所看到的这一章节是赤裸裸,毫不羞愧的鼓吹,我在努力证明这个说法,就是清教徒可以教导我们迫切需要学习的功课。请让我再稍微展开我的论证。
到了现在,我肯定已经讲得很清楚,就是伟大的清教徒牧者兼神学家——欧文,巴克斯特,古得文(Goodwin),贺维(Howe),波金斯,薛伯斯(Sibbes),布洛克(Brooks),华森(Watson),威廉古诺(Gurnall),约翰.府来(Flavel),班扬,曼顿(Manton)和其他像他们的人——是既有属灵洞察力,还有杰出的知识能力的人。在他们身上,严谨的治学作风所造就的思想是与为神大发热心,细致认识人心联系在一起的。所有他们的作品都展现出这种独特的恩赐和恩典的融合。在思想和世界观方面,他们在根本上是以神为中心的。他们对神主权的威严的认识是深入的,他们面对他那被记载下来的话语时的敬畏是极大不断的。他们研究圣经的时候耐心,全面,很有条理,对所启示的真理整体里面不同的线索和联系有牢固清晰的把握。他们最了解神的待人之道,中保基督的荣耀,圣灵在信徒和教会中的工作。
他们的知识不仅仅是理论上的正统教训。按他们自己的话,他们努力把神所教导他们的一切“整理加以应用”。他们把良心和他的话语绑在一起,操练自己,把一切所做的置于圣经的察验之下,对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不仅仅要找实用的理据,还要找出神学上的根据。他们把对神心意的认识应用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认识到教会,家庭,国家,艺术和科学,工商业并不比个人的敬拜低一个等次,在所有领域人都要事奉神,荣耀神。他们把生命看作是一个整体,因为他们把生命的创造主看作是生命中每一个部分的主,他们的追求就是它的全部都要写上“归耶和华为圣”。
这还不是全部。清教徒认识神,他们还认识人。他们把人看作原本是尊贵的,按神的形象样式被造,为要管理神的世界,但现在很可悲地被罪变成了野兽一般。他们在神的律法,主权和圣洁这三重的光照下看待罪,所以看它是过犯罪过,还是反叛篡位,是不洁,败坏,无力行善。伟大的清教徒看到这一点,明白圣灵使罪人相信,在基督里得新生命,带领圣徒一方面成长,一步一步有他们救主的形象,另一方面带领他们认识他们是完全依靠恩典的各样方法,他们成为卓越的牧者。他们学习运用属灵的药物治疗有病的灵魂,其技巧丝毫不亚于他们在讲坛上“实用性和体验性”圣经讲解的深度和膏抹。他们按着圣经,极为全面地对常常容易使人迷路的信心生活,与神相交这个领域进行测绘(《天路历程》就是一本画报),他们对灵性疾病诊断的一针见血和智慧是出人头地的。他们是新教运动的经典牧者,正如怀特腓和司布真是新教运动的经典福音布道家一样。
在牧养事奉这个方面今天的福音派基督徒最需要帮助。看起来我们的人数在近年有增长,对福音派神学古道的兴趣提高。我们应当为此感谢神。但不是每一种福音派的热心都是按照知识,人也不都是可以合乎圣经达致基督徒生活的德行和价值观,在今天的福音派基督徒世界里有三种特别的人群,看来是明显需要帮助的,而我们在清教徒的著作中可以发现,只有清教徒有资格可以给他们这种帮助。我称这三种人为不得安稳的经验主义者,挖壕沟自卫的唯智主义者和心怀不满的偏离正道者。当然这些不是有组织的思想一致的人群,而是我们可以一而再,再而三遇见的有这种思想特征的个人。现在让我们按顺序逐一看看。
那些我称之为不得安稳的经验主义者是一种大家都很熟悉的人,有时人们甚至以为他们就代表了福音派运动。他们的表现是一种随意的偶然性,躁动的不安,追求新奇的事物,娱乐和“亢奋”,看重强烈的感觉胜过深入思考。他们对实实在在的学习,谦卑的自我反省,受操练的默想,以及在他们的呼召和祷告中默默无闻辛苦工作不感兴趣。他们把基督徒生活看作是一种激动人心异乎寻常的经历,而不是坚决的,合乎理性的公义。他们很喜欢不断讲喜乐,平安,幸福,满足和心灵得安息的题目,但却没有平衡地去看罗马书第7章所讲的出于神的不满足,诗篇第73篇的信心争战,或者诗篇第42,88和102篇所讲的“低潮”。因着他们的影响,简单外向,一触即发的喜乐被等同于健康的基督徒生活,而那些不是如此乐观开朗,性格更复杂的圣徒则被赶到几乎要发狂的地步,因为他们不能按着所规定的方式兴奋欢闹。在这样的不安躁动中,他们变得不加分辨,容易上当受骗,以为经历越奇怪,越震撼就越是一定来自神,超自然和属灵,他们几乎从来不考虑圣经所讲沉稳的美德。近年来外向型福音派基督徒为着牧养的目的而发展起来的专门化辅导技巧是不能克服这样的缺陷的;因为培养属灵生活,迈向灵性的成熟不是靠技巧,而是要靠真理,如果我们的技巧是按着对要传达的真理,要达至的目标有缺陷的认识发展起来的,这样的技巧就不能使我们成为比从前更好的牧者或信徒。不得安稳的经验主义者一面倒的原因在于他们成了一种世界的,以人为中心,反理智的个人主义的牺牲品,这种观念把基督徒生活变成一种寻求刺激的自我满足。
这样的圣徒需要清教徒传统所专长的成熟服事。清教徒强调的哪些东西可以建立这些不得安稳的经验主义者,使他们稳定下来?我们先讲这些。第一,强调以神为中心,这是神的要求,对操练舍己至关重要。第二,坚持思想的重要地位,坚持人若不明白圣经真理,就无法加以遵行。第三,要求全时间的谦卑,忍耐和坚持,认识到圣灵的主要工作不是赐下刺激,而是在我们里面生出基督一样的品格。第四,认识到感觉可以上下起伏,神经常通过带领我们穿过感觉单调的荒野,以此试验我们。第五,把敬拜单独挑出来作为人生主要的活动。第六,强调我们需要经常按着诗篇139:23——24所讲的对照圣经作自我反省。第七,要认识到圣化的受苦在神为他的儿女在恩典中长进所作的计划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没有其他基督教教导的传统可以能够像清教徒一样,带着大师般的权柄施加这种使人洁净,赐人力量的良药,清教徒给自己施加这种良药,在超过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孕育出一种坚强不屈,让人惊叹的基督徒,我们看到的的确如此。
现在想一想福音派世界里的挖壕沟自卫的唯智主义者:这是第二种我们很熟悉的类型,尽管没有第一种那么普遍。他们中的一些人看来是一种欠缺安全感的性格,感觉自卑的牺牲品,其他的则是出于骄傲,或者因为受过苦,而抗拒他们所看到的经验主义的荒谬,但无论他们的症状根源如何,他们表现出来的行为模式是与别不同,很有特征的。他们不断把自己表现为严格,好争论,持批评态度的基督徒,是神的真理的倡导者,对他们来说正统就是一切。坚持和捍卫他们自己对真理的看法,无论这是加尔文主义还是阿民念主义,时代论还是五旬节派观点,国教改革者观点还是自由教会分别者的观点,不管是什么,这就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他们自己是全情投身其中。他们身上没有什么温暖,就人际关系而言他们遥不可及;经历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大意义;为正确思想赢得战斗,这是他们一个伟大目标。他们确实看到在我们这个反对理智,以感觉为导向,追求立时满足的文化中,人们不重视对属神事情的观念上的认识,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带着激情努力纠正达至平衡。他们很明白理智居首位,问题是唯智主义为自己那一种正确思想进行无尽的战斗,如果这不是全部,也几乎是他们唯一要做的事,因为这如果不是全部,也几乎是他们的所有。所以我说,他们也需要去认识清教徒的遗产,使他们可以成熟。
上面最后那一句话可能听起来是矛盾的,因为读者可能认为上面这种人的特征和许多人对典型的清教徒的看法是相对应的。但当我们去问,清教徒传统有什么强调之处,可以去纠正干枯的唯智主义时,我们可以发现有一系列的观点。第一,真正的信仰即控制理智也控制感情;用巴克斯特的话来说,它本质上就是“心的工作”。第二,神学真理是为了用来应用的。波金斯把神学定义为永远过蒙福生活的科学;威廉·埃梅斯(William Ames)把它称为教导人如何在神面前生活的科学。第三,如果人不从认识观念进步到认识观念所指向的现实,那么对观念的认识是置人于死地的——在这种情形里是指从知道神的事情进到在关系上认识神自己。第四,福音明确要求,人有了相信和悔改,就要带出爱和圣洁的生活,就是说,感恩要有善意和好行为的表现。第五,神赐圣灵给我们,是为了要使我们在基督里和其他人有一种亲密的伙伴关系。第六,操练推论性的默想为的是让我们保持火热,在我们与神爱的关系中保持敬拜。第七,在教会中煽风点火,引发分裂,这是不义和丑陋的,人常常以体现在理智上的属灵骄傲为借口分门别类,引发分裂。伟大的清教徒既是头脑清晰,还是思想谦卑,心里火热,他们既是以圣经为导向,也是完全以人为导向,既为真理发热心,也为和睦大发热心。他们肯定会对今天的古板的唯智主义基督徒作出灵性发育不全的诊断,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热心追求话语说得正确,而是因为他们对除此以外任何其他东西都缺乏热心的缘故;清教徒对神的真理在人生命中的教导依然可以激励这样的人去成熟,成为完整,成熟的人。
我最后要看那些我称之为心怀不满的偏离正道者的人,他们是现代福音派运动的受伤害者和掉队者,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现在掉转枪头,指责现代福音派运动是对基督教的精神歪曲。这些也是我们很熟悉的一种人。想起这些人就让人不安,这既是因为他们现在的经历是如此深深地诋毁我们的福音派运动,也是因为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他们是哪种人?这样的人曾经把自己看作是福音派基督徒,不是在福音派影响下成长就是受到福音派影响,承认自己相信,但对福音派观点变得失望,转身不再接受,感觉福音派运动出卖了他们。一些人是出于理智的原因离开了,认为从前教导给他们的东西太简单,以致禁锢了他们的思想,是如此不现实,和现实脱节,这些教导如果不是故意,也是实际上不诚实。其他人离开是因为他们被带领,去期望成为基督徒以后他们就可以享受健康,财富,生活没有烦恼,不受关系上的伤害,背叛和失败,不会犯错误,做不好的决定;简单地说,就是安逸的鲜花铺就的床,快乐承托着他们上天堂——这些极大的期望到了时候就被所发生的事情粉碎。他们受到伤害,愤怒,觉得自己成了被愚弄去相信的牺牲品,他们现在指责他们曾经认识的福音派运动出卖,欺骗了他们,心怀怨气地放弃了;如果他们不因此像这般一样指责神,离弃神自己,他们可就是蒙了怜悯。现代福音派运动要因着头脑简单,期望不切实际,而对它在近年来制造出来许多这样的受伤害的人负主要责任。但在这里,清教徒巨人更清醒,更深邃,更有智慧的福音观可以再次在我们中间起纠正,医治的作用,只要我们愿意去聆听这种信息。
清教徒对我们说的话是如何能够医治现代福音派出大错而导致的灰心丧气的伤员?任何看清教徒作家作品的人都可以发现,在其中有很多东西可以在这方面有所帮助。清教徒作者经常告诉我们,第一,关于神的“奥秘”:就是我们认为自己认识的神实在是太小,我们是不能把真正的神完全放进人造的观念的盒子里去完全加以认识的;他对待那些信靠他,爱他的人的方法,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依然还是深不可测的,因此“损失和挫折”,就是和一个人对某些具体盼望相关的迷惑和失望,必然会在人在与神相交的生活过程反复出现,人必须接受这个事实。然后他们告诉我们,第二,关于神的“爱”;这是对罪人实施救赎,归正,成圣,最终使罪人得荣耀的爱,在人类历史上,加略山是这种爱完全,毫不含糊被启示出来的地方,在关系我们自己的处境方面,我们可以确信知道没有什么可以使我们与这种爱分离(罗8:38),尽管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从来不遇上像膏油里的苍蝇,床上的刺这样的事情。在论述神的爱这个主题的时候,清教徒告诉我们,第三,关于神的“拯救”:就是除去我们的罪,把神的赦免带给我们的基督,他正在带领我们经过这个世界,进入一种荣耀,他把对这种荣耀的渴慕,对这种荣耀享受的能力灌注在我们里面,预备我们进入这种荣耀,在这地上的圣洁是以在凡事上归为圣洁事奉神,带着爱去顺服的形式出现的,这是通往将来幸福的大道。在这之后他们告诉我们,第四,关于“属灵争战”,世界,肉体和魔鬼用许多的方法试图打败我们;第五,关于神的“保护”,籍此他胜过这冲突,使这冲突归圣,常常容许一样邪恶触动我们的生命,为的是籍此保护我们不受更大邪恶的伤害;第六,关于神的“荣耀”,我们称颂他的恩典,我们在迷惑不解和压力中证明他的能力,完全把我们自己摆上,顺服他的美意,在一切时候把他看作是我们的喜乐和幸福,神的荣耀就进一步成为我们享有的特权。清教徒用这些宝贵的圣经真理服事我们,给了我们需要的资源去应付“人生无常,枪林弹雨”,给那些受到伤害的人一种洞察力,使他们看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能够兴起他们,脱离自怜的怨恨和反应,完全恢复他们的灵性健康。清教徒的布道表明,人不认识神的作为,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十七世纪也有在灵性上受伤的人,那些思想简单,期望不切实际的圣徒失望了,灰心了,消沉绝望,在这一点上清教徒给我们的帮助其实就是对他们为了兴起和鼓励他们中间自己人受伤的灵而不断说的话的引申。
我想对为什么我们需要清教徒这个问题,答案现在是很清楚了,到了这里我已经作出结论说明理由了。清教徒给我的帮助大于我曾经阅读过的任何其他神学家对我的帮助,我知道我仍然需要他们;我努力劝说你们,也许你们也需要清教徒。如果我成功做到这点,我就必须承认,这要使我主要为了你们的缘故,还有为了主的缘故而喜出望外了。但我也要把这件事情交在神的手里。同时,让我们继续一起去探索清教徒的遗产,有比我已经提过的更多金矿在等候我们去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