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认识人-巴刻

第二部:世俗主义

7、何谓世俗化?

社会学家对世俗化的标准定义正如布莱恩·威尔生(Bryan Wilson)所言:“即宗教思想、实行及制度逐渐失去其社会重要性的过程。”(注一)也就是一个过程——在其间,群体生活的各个领域逐渐失去其神圣的意义,而奠基于超越物质世界及对来世认定上的宗教支配,慢慢转换成由科技支配,相信今世的生活可以因此变得更美好。世俗化的过程并非一开始就表现出对传统宗教的怀疑(虽然可能怀疑,而且常常是其中的一环)。但它的第一个征兆是,群体的主要关怀从来世的种种转移到今世的欲求。

促成这种转移的原因,是人们发现科技可以改造社会,并使人类环境变得比以前任何世代所能梦想的更好。这样的转移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甚至几乎正在世界各地进行。比方在印度,几百年来英国的法官谨慎地保留并执行印度教和回教的律法,而如今这个独立的共和国决定(容我引用前马德拉斯主教Lesslie Newbigin的话):“印度应该是一个世俗化的国家,致力于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型态的社会—–立法的制定用意乃在使每个国民,不论其宗教信仰为何或没有宗教信仰,都能有分于一个福利国家的权利和责任。因此,立法通过要完全废除传统宗教律法中与此项前提不符的规定,如:不可触犯的禁忌、妆奁制度等等。这些法案定然会左右民风的导向,而非去遵循百姓的习俗,这显示印度人对生命的看法事实上已经发生了变化。”(注二)

由此可见,不只是在英国,也不只是在基督教盛行的国家。都市化和工业化的趋势受到全面改善物质环境的呼声所鼓励,已经扯断了先前维系一个“圣化”(sacral)的社会——指一个生活由宗教来主导并解释的群体——的绳子。我们的确可以辩驳说,英国的世俗化跟其他各地相比还算温和,因为不管当前的立法制定了什么,都不会将基督教的任何习例定为非法——至少目前还没有。这也给了我们一个警告:如果对世俗化作一个太概略而无法运用的结论,或是把一个绝不普遍的局部现象当成典型而普遍的现象,都是很危险的。

大卫·马丁(David Martin)博士甚至写道:“我们不能称“世俗化”为单一的过程,因为它是对标写“宗教性”的特征的反动—–没有人能从单方面来谈“世俗化”的成因。”(注三)我们可能会觉得这些话言过其实,但至少它针对一个事实向我们发出警告——不论世俗化在哪里,以何种速度进行,它的特征是因各个群体的文化和宗教背景而有所不同。一个群体的世俗化绝不会是另一个群体的翻版,让我来举例加以说明。

且看西方基督教世界的三个国家:德国、法国和美国。德国的信仰背景一半是属于路德宗,具有敬虔的宗教情操和服从国家的特色;另一半是罗马天主教,拥有积极参与政治的传统。在这背景之下,德国发展出一种惑于“形而上”之思辩哲学传统,对基督教态度冷淡,于是在理想主义者如黑格尔(Hegel)的宇宙乐观主义(认为蕴酿中的邪恶是好的)以及存在主义者如海德格(Heidegger)的宇宙悲观主义(认为自杀是惟一合理的行为)二者之间东漂西荡。

相反地,哲学和新教在法国都没有占什么分量,但是两百年来,法国的知识分子猛烈反对教权,极力使政治、教会和社会生活脱离罗马天主教的影响力。法国大革命时,罗马天主教因为和旧政权有所牵连而被指为非法,后来又在一八〇二年为拿破仑重建,赋与其财务及其他特权,这项约定一直存留到本世纪。

在美国,宗教情势的发展又大不相同。“我们信奉神”(In God We Trust)这样的字句被铸印在钱币上,而宗教信仰却被挡在学校的门外。一种盛行于美国南部和中西部属于农村朴拙的新教福音派文化,和一种源自学术中心之优美洗练的人文相对论同时并存。虽然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美国人隶属教会,并时常参加教会的活动,然而跟法国或英国只有百分之十甚至更少的人有信仰生活相比,美国人参与教会在社会和道德上的意义远超过宗教上的意义。尽管如此,今天在这三个国家当中,世俗化却是一个共同而明显的事实,不过德国的世俗化是源自哲学的意识型态,法国源自社会反动,美国则源于对个人成就的专注,其过程和细节都各自迥异。

由于英国正如一般所称在文化及地理环境上都属于岛国的型态,因此我们发现她的世俗化有其独特的特征。我要强调的是,虽然世俗化是一种世界性的现象,但这里谈的并不是整个世界的景况;我的重点放在英国,试图尽可能清楚洞察英国世俗化的过程是什么。而在整个西方世界——特别是美国——情况相当类似,因此我们若将从英国社会的世俗化中所学得的功课运用在其他地方,同样可以蒙受其益。

注一:Bryan Wilson,Religion in Secular Society(Harmondsworth:Pelicaned.’1969),第14页;比较David Edwards Religion and Change(London:Hodder and Stoughton’1969),第16页:“当超自然的宗教即奠基在对神或是一种未来状况的信念上的宗教变成私人的、可有可无的,并且充满疑问时,世俗化于焉产生。”

注二:Lesslie Newbigin,Honest Religion for Secular Man(London:SCM’1966),第15、16页。

注三:David Martin’“Towards Eliminating the Concept of Secularisation,I Penguin Survey of the Social Sciences(Harmondsworth:Penguin’1965),第1页。马丁认为世俗化这个字是巧妙的贋品和混合物,是“反宗教意识的工具”,他希望看到这个字被舍弃不用。The Religious and the Secvar(London:Routledge and Kegan Paul,1969),第九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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