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加尔文的人生智慧

第十一章神的新社会

如果公众敬拜是神恩典的“属天剧场”,那么教会就不仅是戏剧上演的地方,而且是戏剧上演的结果。“虽然整个世界是‘充满神的仁慈、智慧、公义和能力的剧场’,但加尔文说过,在这个剧场中,教会实际上是最能将其显明的那个部分——就像交响乐团。”[1]“神拣选了教会成为‘充满他父亲般眷顾的剧场’。”[2]加尔文会无法理解“得救”与“加入教会”之间的区别。在他看来,教会不仅是真信徒组成的属灵群体,而且是看得见的机构——事实上,是“信徒的母亲”。“毋庸置疑,教会的服侍,唯独教会的服侍,是我们借以重生、获得属天生命的途径。”[3]

怎样找到教会

接下来的问题是:你怎么知道哪里有真教会?尤其鉴于偏差、分歧以及堕落的事如此之多。在罗马和重洗派看来,答案很简单。两者以不同的方式将真教会的标记简化为一点:纪律(discipline)。在罗马看来,正确的服侍者保证正确的服侍。哪里有服从教宗管教的会众,哪里就属于真正的可见教会。哪里在遵奉正确的治理,哪里就有正确的教义和正确的圣礼。显然,激进的新教徒不承认教宗,不过他们用会众可见的圣洁来确认真教会。敬虔的人和不敬虔的人泾渭分明。

在宪制改教家(magisterial Reformers)看来,这些答案所确认的教会存在的根源是错误的。教会无法自己产生自己。教会存在的根据不是教宗,也不是教会成员的圣洁,而是由教会外部临到教会的福音。改教家认为,真教会的标记不在于外部组织形式的威严,也不在于教会成员的信心和敬虔,而在于三一神的同在。他与我们同在,应许要在赐下救赎性福分的过程中与我们相会。这赐福的过程,“即神话语的纯正宣讲以及圣礼的合法施行”。[4]“我们在哪里看见传讲和听从神纯正的道、根据基督的吩咐施行圣礼,我们就不可怀疑,那正是神的教会。”[5]

以“正确的纪律”为真教会的突出标记则凸显出过度实现的末世论——换句话说,就是期待在基督再来之前达到完全。我们希望能够毫无疑问、毫无保留、毫无疑惑地指出那个真教会。我们不希望等到基督再来时才将麦子和稗子、绵羊和山羊分开。现在就必须一清二楚。

几年前,一位重要的罗马天主教神学家总结了这个观点。他批评了奥古斯丁的“混合集会”说,写道:“诚然,教会里充满了罪人,但正因为他们是罪人,所以他们不能算在教会里面。他们只能被视为‘非正常的’‘所谓的’‘表面的’‘名义上的’‘虚假的’成员,但不能作为罪人表明自己是那个爱的共同体的成员。”[6]第一次梵蒂冈会议决议说:“教会极为广大,至为圣洁,在一切良善之事上结果不止,有普世的合一性,无可改变的稳定性,本身就是令人信服的巨大而恒久的动力,是自身神圣使命无可辩驳的见证。”[7]

当然,很多新教宗派也如此宣称,判断是否存在真教会时,看的是有能力的领袖、神迹、外显的敬虔、可见的影响。很明显,有这样的运动,有那样的领袖,或者,有我们特有的标记,则必属真教会无疑:你只是看看外面的果子,就足以相信,教会有神认可的标记。我们当中有很多人,是听着“成熟信徒”的这种观点长大的,他们总是说,城里的教会,凡是敬虔程度不足的,就是假教会。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没有真正重生,跟耶稣没有个人性的关系。

加尔文认为不能这样判断。在这一点上,你不能用眼看,只能用耳听。我们听了这个应许:虽然教会依然有罪,可教会已被称义,正在被圣言和圣灵的大能更新。有一天,教会会变成荣耀的样式。这个应许,我们听了,也信了。我们此时此刻听了福音,这福音在洗礼和圣餐中得到印证。教会的合一、圣洁、普世性、使徒性,完全取决于教会所听到的和所宣讲的。教会的标记不在教会内部,而在产生教会并不断地喂养教会、使其成长并扩展至地极的服侍当中。加尔文提出警告,如果你只想要一个完美的花园,那么到头来,如耶稣所说,你会将麦子和稗子一块儿拔出。[8]

在加尔文看来,正确的服侍决定正确的服侍者,而不是相反。如保罗的警告所示,谁要是传另一个福音,谁就该被咒诅——该被定罪——即便他是使徒或天上来的天使(加1:8)。加尔文提醒我们,教宗很难摆脱这样的威胁。[9]加尔文相信,“教会唯独靠传讲神的恩典而免于毁灭”,而圣礼又向我们每个人印证福音。[10]因此,与教会决裂的唯一合法原因是,教会摈弃了这福音信息和服侍。加尔文提出警告:“因神看重他教会的交通,甚至视傲慢离开任何地方教会的人为背道者,只要这地方教会传扬真道和施行圣礼。”[11]

要求一个教会完全,则压伤的芦苇必会折断,将残的灯火必会熄灭。或者,心高气傲的人如果认为一个教会赶不上自己的属灵成就,他在这个教会绝对不会久留。

我们应当加倍地宽容教会中人在道德上的不完全,因这经常成为人的滑地,撒但也借这厉害的武器攻击我们。因为从一开始教会就有某些误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成圣的人,仿佛他们已经离开身体成为至高的灵,弃绝与一切仍表现任何肉体私欲的人交通。

古时的迦他利派(Cathari)和多纳徒派(Donatists)都如此自以为是;今日的重洗派也一样,他们希望被看得比众人更伟大。也有一些人犯罪,是出于不完全来自智慧的热诚,而不是因这疯狂的骄傲,当他们看见出入教会的人行事与所传的真道极不相称时,他们就立刻判断那不是真教会……因为神要求我们仁慈待人,我们却忽略这吩咐而放任自己过于严厉地对待别人。他们误以为若教会的人不完全圣洁和无可指摘,就证明那不是真教会。他们因此恨恶教会而离开神所认可的教会,却以为自己在拒绝与恶人交通……然而既然主宣告教会必须在这极不理想的情况下争战——要担当与恶人混合这重担——直到审判之日,所以在这之前,他们想寻求毫无瑕疵的教会是徒然的。[12]

保罗也提醒提摩太,教会中会有人教导可悲的错谬,引诱很多人走迷。“然而,神坚固的根基立住了,上面有这印记说:‘主认识谁是他的人。’又说:‘凡称呼主名的人总要离开不义。’”(提后2:18—19)加尔文注释这节经文时提醒我们,不要妄自分别选民和非选民。[13]

就像个体信徒既是被称义的,又是有罪的,同样,一群信徒也不会仅仅因为大量糟糕的讲道或教义和仪式上的瑕疵就不配称为教会。“最纯洁的教会也有瑕疵;有的瑕疵不表现为几个斑点,而表现为整体的畸形。”[14]加尔文认为,其实罗马就陷入了这样的“整体的畸形”中。事实上,罗马已经失去了合法教会的身份,不过“我们却没有因此否认在他们当中仍有一些真教会”在遭受教宗的暴政。[15]

无疑,基于个人经验,加尔文承认,“教会……最顽固的敌人莫过于教会成员。”[16]不过,“只要教义和礼拜仪式仍然纯洁,教会的合一就不会因为教会成员所犯的罪而被破坏。”[17]

建造门徒:家庭事务

“你过你的——不用管我!”比利·乔尔(Billy Joel)[18]这句歌词所表达的情绪,加尔文并不陌生,他认为这是骄傲到了极处。正是因为赎罪祭只一次献上,就成就了永远的果效,我们可以将自己的生命献为感恩祭。加尔文说,最让神喜悦的感恩祭,莫过于“弟兄般的友善”。[19]

布塞认为纪律是教会的第三个标记,这也成了改革宗信条中的标准观点。甚至路德也在他的论文《论教会会议和教会》(On Councils and the Church)中将纪律列为教会的标记,不过《奥格斯堡信条》(Augsburg Confession)只采纳了前两个标记。为了教会的健康存在,加尔文非常重视教会纪律,这一点无可辩驳,但他不认为纪律是教会存在的标记。加尔文认为,纪律不是教会的第三个标记,而是正确应用圣言、正确实施圣礼的一部分。[20]

关于属灵操练(spiritual disciplines)我们已经听得很多了,即在属灵操练时,我们可以掌控局面,但是尤其是在现代西方世界,教会纪律(church discipline)普遍被视为是对个人自主的威胁。这毕竟涉及的是我跟耶稣的个人关系。我们是否加入教会,要看我们愿不愿意。而且,我们想离开就离开,即便是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觉得必须与长老当面讨论离开的原因,或协商转会事宜。具讽刺意味的是,我们动辄就为我们文化中夫妻忠诚的不复存在而痛惜,可是在用更伟大的誓言和誓约立定的盟约中,我们却似乎无拘无束,任意来去。而有些人在谴责正式婚约外同居这种普遍现象时,自己教会甚至还没有成员制。16世纪的争辩者虽然各执己见,但对待教会的态度起码比当下的常见态度要慎重。

路德引用教父西普里安(Cyprian)的格言,在他的《大要理问答》中称教会为我们的母亲:“教会之外,也就是在没有福音的地方,没有饶恕,因此也没有圣洁……教会是母亲,她用神的道生养每一个基督徒。”加尔文也将教会描述为母亲:“神喜悦将他一切的儿女们呼召到教会的怀中,不只为了要借教会的帮助和服侍在他们还是婴儿和孩童的时期喂养他们,也是要他们受到教会母亲般的关怀,被引领至成熟的地步,并至终达成信心最后的目标。”

“所以,神配合的,人不可分开”,如此,神做谁的父亲,教会也就照样做谁的母亲……此外,若不在这母亲的怀中,没有人能盼望蒙赦罪或得救,就如以赛亚[赛37:32]以及约珥[珥2:32]所记载的那般……

这告诉我们,唯有神的羊才有属灵生命的证据并受神父亲般的关怀,所以离开教会是很悲惨的事。[21]

事实上,“拒绝成为教会之子的,想要神做父亲也是徒然;因为我们唯独借由教会的管道才‘从神而生’[约壹3:9],才经过各个阶段,得以成长。”[22]我们总是软弱的,永远不会成熟到不需要教会,就像羊永远不会长大到不需要牧人。

今天在我们听来,“教会纪律”让人想到挨训。不过在新约中,这个词无非是说,我们要做“门徒”(disciple),就是负基督之轭的人,而基督借由下属牧人(undershepherds)教导、引领他的羊。正是因为有了常规的纪律,需要采取责备、逐出教会之类紧急措施的情形得以减少。意为“执行纪律”的希腊文动词通常是指整枝(training),比如,定期照料藤本植物。你把藤本植物搭在架子上,修剪、浇水、培育,它就会生机盎然,沿着正确的方向生长。这个希腊文动词也可以指战士服从长官的吩咐、效法长官的样式、接受长官的训练,为战斗做好准备。让人惊讶的是,圣经的明确命令,我们或是视而不见,或是视为无足轻重,而我们认为对基督徒生活至关重要的很多事情,却并不见于圣经。具讽刺意味的是,有很多人认为新约为社会、经济和外交政策提供了蓝图,但似乎又同时认为,新约就教会治理和敬拜几乎未置一词。

加尔文并不认为新约为我们提供了精确的崇拜仪式或教会秩序,但他确信新约为我们提供了清晰的指引。加尔文研究了新约,认为教会有四种职分:教师(doctor)、牧师-教师、长老和执事。不过,后三种职份是重点。

牧师:喂养群羊

牧师接受训练,被检验、按立来传道、教导和实施圣礼。他们全职投身于话语和祷告的服侍。改教家的教导与罗马的教导针锋相对:使牧师成为牧师的是洗礼而不是按立礼。就其个人(person)而言,教会领袖与所有圣徒共有“一主、一信、一洗”。不过就其职份(office)而言,他们不仅是推动者或团队领袖,毋宁说,他们是基督的使者,基督借着他们建立和拓展自己的国度。加尔文这样提醒我们,基督告诉使徒,“这么说吧,福音的执事是天国的守门人,因为他们带着天国的钥匙;其次,他还说,他们被赋予了捆绑和释放的权柄,这样的权柄是由天上批准认可的。”[23]牧师行使这种教牧权柄,是“凭借福音教义”,透过讲道、赦罪和圣礼。[24]

“在我们中间,某些牧师没有大学问,这可以接受,不过,连起码的教导能力都没有的牧师,一个也不能容忍。”[25]加尔文反对买卖圣职的常见行径,认为牧师具有职分就要实际履行职责。对贵族来说,为年幼的孩子买下主教职位并不稀奇。不单是教区神父,即便是高级神职人员,甚至是大主教和红衣主教,也不必接受任何正规教育,以及有关呼召的检验。

加尔文不明白,新约有关各职分有明确的指示,有关承担职分的条件有清晰的规定,他们连这也没有遵从,怎么能以使徒统绪夸口。[26]他说:“古代教规有这样的要求,凡要承担主教或长老职分的,必须先在生命和教义层面接受严格考察。”不仅如此,必须全体会众表示认可才可以按立。所有主教都从事教导;他们不管理世俗事务。[27]“按立长老时,每一位主教都容许自己的长老们开会协商。”加尔文问,我们可以不顾这些人如此背离使徒著作所制定的教义和治理方式,而相信他们是使徒的继承人吗?[28]

如曼内奇所言,加尔文教会论的关键在于,“保证教会的事工要有多人共治”。“在加尔文看来,教会治理本就不是某一个人的特权,甚至也不仅是牧师的责任。”[29]“因此,加尔文及其同工都不认为,在教牧团队内部,权威应有等级之分或大小之别。”每一个人,包括加尔文,都要服从多数人的决定。[30]

牧师不是领主,会众不是他的封地。牧师治理教会,是凭着职分,不是凭他个人。好的牧师使羊倚靠大牧者,而不是他自己。加尔文依次到各个教区担任固定的职分,不仅是为了传道,而且是为了教导年轻人学习一周要理问答。“基督呼召他的仆人担任教导之职,不是要让他们征服、控制教会,”加尔文说,“而是要使用他们的忠实服侍,将教会与他联合。”他接着说,“人被赋予治理教会的权柄,代表神的儿子,是极为荣光的大事。”“他们就像新郎的朋友,和新郎形影不离,一同操办婚礼,尽管他们必须谨慎自守,属于新郎的,他们不能擅取。”他们“不应该阻碍基督的作为,唯有基督在教会中掌权,或者说,基督唯独借着他的道统管教会……那些将教会归给自己而不是归给基督的人,背信弃义,破坏了他们本该尊荣的婚礼”。[31]

长老:治理羊群

除了传道、教导、实施圣礼,牧师还要和长老一起关心羊群的属灵需要。[32]长老出自平信徒,是属灵的治理者。牧师不是公司总裁,但要作为基督的下属牧人和长老一起担负事工。只有在牧师和长老连为一体时才可实施治理。甚至教会的领袖也不能确定谁真的蒙了拣选、得了重生,他们只能通过听起来可靠的信仰告白来判断,但在有些情况下,这些信仰告白可能最终证明是虚假的。加尔文说,我们都明白,从前在信心上似乎远胜我们的人,如今却背离了真道,而很多在信心和顺服上曾经软弱、不成熟的人,却坚持到了最后。[33]

教会以纪律实施捆绑和释放时,需要长老们作为一个身体去执行。确切地说,他们的服侍就是释放或开门。捆绑或关门的呼召“不属于福音的本质,而是意外情况”,只在将明显的不信者逐出教会时才使用。[34]信徒应该知道,当他们听到被授予圣职并且同为罪人的长老亲口赦免自己时,他们面对的是基督,而不仅仅是人。这应该使他们大得安慰。反之,悖逆者应该大为震惊,因为属天的审判因其不知悔改而施行在地上。[35]与讲道和圣礼一样,这个行动是代理性的(ministerial);基督一般是借着他的使者说话,但以他的道为根基;大君王保有最终的赦免权。[36]

好父母不仅给孩子吃的,给孩子洗澡,还会教导、训练、管教他们。不过加尔文发现,在罗马天主教和重洗派的纪律中都有违背福音的严苛之处。罗马天主教的学者基利安·麦克唐奈(Killian McDonnell)指出:“在追求道德的路上,加尔文宁可要求太少,而不愿要求太多,他似乎在罗马天主教和重洗派中发现了痛苦、困惑、可怜的良心,他最想做的,就是不让良心遭受这样的伤害。”[37]

路德发现重洗派寻求的是一尘不染的教会,他曾这样说:“迄今为止,我既不能、也不愿建立这样的教会,因为我还没有一尘不染的会众。如果时候到了,我必须建立这样的教会,并且若我禁止自己这么做就会良心不安,那么我愿意尽自己的本分。”[38]加尔文同意这一点,也认同路德的这个观念:对罪行必须进行个人性的劝诫和纠正,但必须直接针对犯罪的人,而不是在公开的聚会中(逐出教会和重新接纳的情形除外)。[39]在罗马失去真教会头衔的同时,加尔文认为,重洗派是诺斯替派和多纳徒派的后裔。[40]

加尔文认为,要合宜施行圣餐,纪律不可或缺。不过他不认为圣餐仪式是对完美无缺者的奖赏。他在1536年版的《要义》中提出警告,在圣餐仪式中,不要把重点放在按理吃喝上,而要放在“给你们”的话语上。“某些人要让会众为按理吃喝做好准备,就以可怕的方式折磨、搅扰可怜的良心”,好像“按理吃喝”意味着“洁除所有的罪”。“这样的教条会让地上现存或曾经存在的所有人都领受不了这项圣礼的功用。如果关键在于自己要让自己配得,我们就完了;我们里面只有败坏和困惑。”重洗派不认为圣礼是神给软弱有罪的信徒的客观保证。他们是这么看的,“我们要么知道……要么不知道,举行圣餐前所宣告的神的话语,是他的真实意思。如果知道,我们并没有从随后的圣餐中学到什么新的东西。如果不知道,圣餐(其全部能量和能力都在神的话语中)也不会教我们知道。”[41]

重洗派关注教会纪律,视之为产生纯洁教会的主要途径,而加尔文更在乎神的荣耀以及对基督绵羊的照看。[42]分别绵羊和山羊不是我们的责任,加尔文一再提出警告,不要急于判断。[43]我们不能说,鉴于革除教籍这项处罚的重要性,“不实施逐出教会这项处罚”的地方,就没有教会,即便“她持守教会赖以存立的教义”。[44]加尔文说,重洗派拿“自愿犯罪”的现象小题大做了。“认识了神,就不再自愿犯罪的人,十个里面也很难找到一个。”[45]

同时,加尔文认为,纠正和责备,还有鼓励和教导,都属于新约为牧师和长老规定的工作。加尔文常常强调,教会纪律的目标是挽回悖逆者,告诫天路客。“牧师应该有两个声音,”加尔文建议,“一个是为了聚集羊群,一个是为了防御、赶走狼和贼。”[46]劝诫多时,不悔改、不相信的人仍不接受,这时执行纪律才成为必要。加尔文坚持认为,即便如此,门一直是敞开的,随时欢迎浪子回来。

要素和枝节

无论是在敬拜中,还是在治理和执行纪律中,教会的合一都不在于枝节(circumstances),而在于要素(elements)。要素是圣经的直接吩咐,或者是由圣经各章节得出的必然结论。很清楚,公众敬拜中必须有讲道、祷告和圣礼。而枝节——也就是关于方式、时间和实施顺序的精确细节——由长老酌定。如果我们把可自由安排的枝节视为必备的要素,我们就有律法主义的危险;如果我们把必备的要素视为可自由安排的枝节,我们就有反律法主义的危险。

举个例子,加尔文说,举行圣餐礼时,“至于外在仪式,”比如分发方式,“不管是无酵饼或有酵饼;不管是红色的或白色的葡萄酒——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这些事“都交给各教会决定”。[47]他认为,枝节可以随时间地点而变化。[48]他还说:

如果主在这些事上给了我们自由,好让我们有更大空间来建造教会,我们却要竭力寻求刻板的一致,不去切实地关注教会生活的真实状况,这实在令人费解。我们站在神的审判台前为我们的行为交账时,不会被问及仪式……正确使用[我们的自由]对教会的建造功莫大焉。[49]

有太多的人或是强推特别的形式,或是杜绝特别的形式,他们要在这样的事上寻求一致,将之作为教会本质的一部分。然而,“基督教信仰并不在于这些事”。[50]

加尔文及其后继者的另一重要贡献,是强调行为的特定处境。基督徒必须留心考察每一个具体处境,将一般的圣经原则与合乎神心意的常识应用在具体问题上。同一原则在其他不同的情况下需要不同的解决方法。这需要慎重(circumspection)——该词的字面意思是“环顾四周”。有些重要的英格兰清教徒牧师撰写过“良心的案例分析”。在这些通常篇幅很长的书中,他们详细描述了具体的教牧问题以及解决方式——并不期待其他牧师或者宗教法庭也会照章办事。潜在的前提是,神命令的基本原则必须遵守,而具体解决方法则可以照着合乎神心意的自由来安排。

教会治理也一样。事实上,虽然加尔文认为某些问题属于基本原则之列,但他对不同意见非常宽容——实际上比他的某些后继者更宽容。虽然他相信新约规定了长老会模式,但他并不认为这是真教会的决定性标记。英格兰、匈牙利和波兰的改革宗教会有主教。他对克兰麦大主教说,他愿意“远涉重洋”,推动改革宗教会的合一——即便是有主教的改革宗教会——虽然我们相当确定,他若成行的话,定会提出更偏向长老制的治理模式。[51]因此,改教家甚至发现要素也有重要和次要之别,合一胜过体制。现在我们看到,加尔文是个讲原则的人,当然,在原则当中有爱。他想要遵从基督的所有吩咐,同时又意识到,并不是所有吩咐都同样清晰或者同样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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