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讲道与讲道的人
第十二章:例证、雄辩与幽默感
现在来讲讲即席式讲道及其预备,这里要讲的并不是很多。其中的危险也不是很多,但是有一事我想强调一下,我在此用我切身的感受来说明。一个传道人若是一直都写讲章,但因为各式各样的缘故他决定要改成即席讲道,这时会出现一种危险。他面临的最大危险,就是准备得不充分。他往往本能地觉得,反正不用写完整的讲章,所以他需要做的,也就是预备最基本的纲要或梗概,仅此而已。结果对讲台实在是极不好的。当你读圣经的时候,你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匆忙地准备了这篇讲章的草稿或纲要,文思如泉涌,你感觉这篇道讲起来轻而易举。但是,唉,你会发现几天或几周之后,当你站在讲台上开始要讲的时候,所有的话语好像都离你而去,你竟无话可说。你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回想起那些想法,甚至奇怪当初这些标题是怎么得来的。显然,在过去它们是有意义的,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处理这种危险的办法应该十分明显,但是假如你意识不到问题的存在,那就只好像我一样从痛苦的经验中学习教训了。你需要找出要点,还有几个副标题和子标题。换句话说,你得确保有足够的讨论和材料。大标题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来阐述、制订和说明。一定要仔细做笔记。讲纲要的时候,我已经建议过了,这里我想再次重申写在纸上的重要性。这些在你讲道的时候是个提醒,提示你在这个标题之下要讲些什么。原则上来说,不要准备得过于简短,尽可能准备好副标题里面的信息,你就不会无话可说了。我说过,很多传道人依赖读圣经的时候出现的那些灵感,以为它会在他讲道的时候再次出现。他陷入了这个愚蠢的诱惑之中,想象着这种情形会常常发生,因此也就不需要做精心的准备。现实很快就会让他吃到苦头。
我们可以用一个故事来说明这方面的另一个决定因素,这是我认识的南威尔斯的一位牧师的故事。这个故事,说明了人的属灵经历上会有阴晴圆缺、起起伏伏。这位传道人在一九零四至一九零五年威尔斯的宗教觉醒和复兴时期的经历很不寻常。他是位很能干的人、一位好学生。在他的学生时期,大复兴爆发了,使他和其他人都深受影响。复兴时期,人们通常都有非比寻常的祷告和讲道能力。而在当时,威尔斯牧师们的见证,是他们不必在讲道的准备上花什么时间。似乎一切都是上天所赐予的,他们心中充满了话语。以他们内心的丰富、基督徒的喜乐和对主的爱,他们毫不费力、毫无拘束地讲道。
可是到了末了,复兴消退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问题。很多人不明白,那是一个特殊的时期,现在教会已经回到了平常的时候,他们有必要在讲道之前做更多的准备工作。我认识一些人,他们因为不同的原因,都落入了这个陷阱之中。甚至其中一些人认为,准备讲章是在犯罪。他们经历过这种自由和释放,因此当事情不再如此的时候,其中一些人就出现了灵性困扰以及心理问题:他们以为自己让圣灵忧伤了,或者消灭了圣灵的感动。另一些人则认为,他们犯了某些隐而未现的罪。为什么他们过去所享有的那种自由和能力,都不再赐予他们了呢?我曾设法帮助几个我认识的人摆脱这种灵性低潮。实际上,有一些情形已经从灵性问题转入了心理问题。
没能明白此事,给我认识的这个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对他而言,问题并非害怕他已经「使圣灵忧伤」,而是他觉得他有不必准备讲章的圣经依据。大复兴期间,他没有写讲章。等到复兴过后,他认为他还是有圣经的依据,可以继续不写。诗篇八十一篇,「你要大大张口,我就给你充满。」他认为,这句经文是指你不必准备就可以走向讲台,神会给你当说的话。这个可怜的家伙真的如此照做,结果是,他教会的人都走光了。之后五十年左右的时间,他作为传道人的功用就基本废掉了。真正的悲剧在于,他其实是一个相当属灵、大有能力的人。
因此,假如你不写完整的讲章,那么不要落入这些陷阱中的任何一个。尽可能充分地做好准备,这样的话,从开头到结尾,你的心里都知道该讲什么。这一点,我无论如何强调都不为过。如果我的经验能帮到大家的话,我想说,我的笔记越来越长,而非越来越短。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因人而异。
虽然有两个主要的方法——写出全篇讲章和为即席讲道做一些笔记——但也有人会对这些方法做出一些调整,我觉得那也无妨。我知道,有些人把讲章的开场和结语写得很详细,然后中间的部份则依赖纲要或笔记。这种方法值得一提,尤其是当你在从全篇讲章过渡到即席讲道的时期,这种方法会有帮助。有些人会写开场白,因为他们发现,有时在走向讲台的时候,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预备好了纲要,而且清楚自己该讲什么,可是在开场的时候,他们突然发觉自己有些结巴了,很难讲下去,这也让他们很不安,然后整堂讲道就这样给搞砸了。处理这种情形的方法就是,在转换期时,详细地写下开场白,或许把结语也完整地写下来。
朗读?背诵?或笔记?
现在,我们来看看实际讲道的时候会出现的种种问题。有些人,在讲台上原原本本地照着他们的讲章念。我不想太过武断,但无疑那是错的,是很糟糕的。我知道过去历史上有一些著名的先例,其中如此做的人也大大蒙神赐福,可是你不能把例外当做普遍原则。正如我们之前所提到过的,讲道包含了听众与传道人之间直接的接触,是人格与人格之间、思想与思想之间、以及心灵与心灵之间的相互作用,其中有「施与受」的因素。因此,传道人最好要面向听众,但你无法一边面向听众、一边念手稿。照念手稿,对你、对听众都没有什么好处。你无法抓住他们的注意力,他们也没法对你和你的话产生兴趣。当然,从定义上来看,讲道就是以直接和个人的方式向人说话。讲道不是理论和学术讲座,而是一种活生生的接触。任何令你失去这种接触的东西,都是不好的。我知道,有些传道人照念讲章却同样蒙神赐福,在此类事情上总会有例外,但这并不影响普遍原则。另外一些人,在对着会众讲道的时候,望向教堂的某扇窗子,那也好不了多少,还不如读手稿。有些人给我的印象,是他们觉得这样是非常属灵的过程——他们是伟大的神秘主义者,深不可测!
然而,我也急于说明,很多传道人熟背讲章,在我看来,这同样糟糕。或许不是同样糟糕,但也是五十步与百步。可能会略好一些,因为当你背诵或朗读的时候,你至少可以面向听众。你写好了讲章,然后通读了数遍,如果你记性好的话,就可以背下绝大多数内容。我知道好多人是这样做的。尽管我承认,这个办法略好一点,但我还是不喜欢它,主要是因为它约束人,破坏了自由的要素。在你背诵或朗读的时候,你实际上并没有与人接触,你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极力回想你要背诵的东西上,这样它就将你和听你讲道的人分隔开来。这减少了活生生的成份,却增加了机械的因素。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许多传道人不得不反覆尝试,并且不断做出调整。
我一直都认为,在世俗的演讲领域中——政治演说,如果你喜欢的话——所给出的区分,在讲道的领域同样适用。雄辩和演讲之间是有区别的,区别在何处呢?这正是我现在提出的观点。雄辩家与他的准备不可分割,他所宣讲的,正是他精心预备的。近代最具代表性的雄辩家,就是已故的温斯顿-邱吉尔爵士(Sir Winston Churchill)。他常常被人称作演讲家,但他其实不是演讲家,而是一位雄辩家。他的父亲蓝道弗勛爵(Lord Randolph)是位演讲家,但温斯顿爵士从来就不是。在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写下演讲稿的每一个字,背熟了以后再去演讲。后来他一般都是照着稿子念,但年轻的时候他背诵熟记于心的文稿。他的情况可以说明,这种方式会干扰讲员和听众之间的接触和交流。当他的对手知道他在背诵和表演的时候,他们就会去打断他,让他失去平衡而不得不回到演讲词的之前几句去,重新再背诵一遍之后才能继续下去。换句话说,他受到约束,因为他是位雄辩家。演讲家则是自由的,他也欠了听众很多情,这种情况往往有活生生的交流——一场真实的相互作用。讲道也是一样。传道人应该作演讲家、而非雄辩家。死记硬背的传讲方式,总会让人感觉若有所失。
人们常用的另一种方法,我觉得也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就是为书面讲章做好笔记。不是背诵,而是做笔记。讲章写好了之后,其要点已经在你的脑海中了,你可以做一些笔记,然后按照这些笔记去讲道。比起前两种方法,这种方法能确保更大的空间,特别有益于处在从写讲章过渡到即席讲道的人。好处就是有自由,我再怎么强调这一点都不为过。这是讲道艺术的精髓——这个在你的思想和灵里面的自由、这个任圣灵在你身上作工的自由。如果我们相信圣灵,我们也一定相信,在我们从事这一最庄严奇妙的工作的时候,圣灵在做大能的工作。我们必须向祂敞开自己,任由祂作工。
当然,这样可能会导致一连串的后果。这很可能意味着,你的风格不太完美,甚至从严格的文学角度来说很烂。但你绝不孤单,那些卖弄学问的人指责使徒保罗的句法前后不一致,不是吗?他们指出,保罗开始了一个句子,然后太过于被他的主题牵引,以致忘记把这个句子给写完。那是自由、灵里的自由。在考场上,他也许做得不算好,但圣灵使用他。我不是让你不写完句子,我是说,你应该是自由的。因此,当圣灵抓住你、引导你的时候,你要顺从祂。不要被绑住,不要受束缚。
别因此而泄气,从来没有一个传道人无需从实战当中学习的。所以,不要气馁。一开始的时候,你如果没有完整的讲章就不能讲道,那就写出全篇讲章。但是,试试我的建议,一堂写讲章全文,另一堂不写,尝试其他各种在这方面的调整。总之,要对自己有耐心。假如哪次的服事不顺利,不要沮丧,别断言你如果没有一份完整的讲章就再也不会站上讲台。那是魔鬼的声音,别听他的。坚持不懈,直到你到达一个阶段,知道自己是自由的。我无意在这上面大作文章,但的确存在着一种危险,就是我们把信仰建立在讲道上,而非圣灵上。我们的信仰,不应该依赖讲道,而应该建立在圣灵自己里面。所以,让我们确保讲章的开头、结尾和每一处都有自由,然后还要与人建立联系。
例证,不要灵意化
现在,我们要谈谈对写讲章和即席讲道这两种方法都很常见的问题。我之所以处理这些问题,是因为人们常常问到我这些事情,还提出意见和批评。我指的是使用故事和例证的事情,这必须引起我们的注意。我认为,我们都明白使用例证和灵意解经之间的区别。我不是在鼓吹错误和虚假的灵意释经,在此我不能讲得太细,因为我的主题不是讲道学。但我想表明,对旧约圣经的某个事件作灵意解释,和仅仅使用这个事件作例证,两者是有区别的。这个区别就在于:当然,你必须让人明白,你正在做的是什么。你应该解释清楚,你所要表达的是:既然此事已在历史中发生,那么或许在属灵领域中也存在着同样的原则。
让我举一个例子。有一次,我在讲属灵复兴这个主题的时候,举了以撒重新挖出「他父亲亚伯拉罕在世之日所挖的水井」的例子,亚伯拉罕死后,非利士人把那些井填掉了。有些人觉得,我这样讲是在将旧约圣经的那个事件做了灵意解释。他们之所以这样认为,是由于没有搞清楚把这件事作例证和灵意解经之间的不同。如果我在灵意解经的话,我的观点会是说,以撒的举动具有某种属灵的含义。可是相反,我已经特地指出,我仅仅在使用这个故事作为一个例子,来说明以撒处理水这个问题的方式——身体健康和生活必须的普通水——给我们描绘了一个原则,该原则在属灵上对复兴这个问题非常有价值。我并非在说,以撒做的是属灵的事;而是在说,他并未浪费时间打发探子出去寻找新的水源,而只是挖了旧井,因为他知道那里有水。对我而言,在属灵领域,这个智慧的精髓在于,当我们处在艰难或灵性枯干的时期,我们不用浪费时间去寻找一个新的「福音」,只需重新去读使徒行传、以及教会历史上各个阶段的复兴。这并非是对那段经文作灵意解释。我可以从小说或世俗历史中获得我的故事和例证,但我更愿意用旧约圣经那件事来做我的例证。在此我并没有采取灵意解经,因为我并没有说,以撒的行动带来了属灵复兴。不过,我们当然要解释清楚我们的意图,绝大部份会众很容易就能理解,只有那些「专家」和学究才可能误解。
当例证成为命题
但是,回到故事和例证这个话题上,有一本书叫做《讲章例证的技巧》(The Craft of Sermon Illustration)。该书所推崇的内容,在我看来很不好,令我十分反感。在属灵的事上,没有什么「技巧」而言。这又是一种滥用。我认识一位传道人,他的口袋里总是有一本笔记本,当他听到什么好故事的时候,他就会拿出本子将它记下来。回到家以后,他再把整个故事写出来,接下来他会将它放入文件柜中存档。将来,这个故事会是某个主题的极好例证。因此,他不断地搜集故事,将这些故事分门别类并且存档。当他针对某个主题准备讲章的时候,他就找出相应的文件,挑选出他需要的故事。他也鼓励别人这么做。
对我来说,这样的事情,不仅是最糟糕的职业化,而且还是,我称之为「显摆的艺术」。因为,它过于注重、太过关注诱惑他人。当然,更糟糕的是,传道人未经许可就重复其他传道人的故事或例证,更有甚者,购买讲道集的主要目的是要找这样的故事。
我为什么反对这些呢?因为这些故事或例证本身成为了目的,这样就本末倒置了。过分随意地使用它们,也煽动听道之人的肉体。我常常注意到这一点。我想起有一次在一个地方讲道,听众里有位牧师,聚会结束的时候他走到我面前说,「谢谢你的讲道。但是,这次你没有给我们讲例证。」他的话让我思考并问自己,「那个人想听什么?」他也听过我之前的讲道,我记得碰巧那次我用的例证比往常更多。但现在看来,这个人不是来听真理,而是来听例证。这难道不是一个严重的堕落吗?
故事和例证只是为了说明真理,而不是为了唤起人们对它们本身产生兴趣。在过去的数百年中,讲故事和举例证的事情是一种咒诅,我认为这是造成讲道衰败的诸多因素之一。因为,它容易使人感到讲道是一门艺术,最终目的就是艺术。毫无疑问,很多人只是为了能够有机会使用他们想到的、或读过的一个很棒的例证而去准备一篇讲道。例证成了首要的事,然后他们再去找相应的题目。换句话说,问题的核心已经变成了例证,但这是错误的次序。例证只能说明真理,不是拿来显摆的,不是用来哗众取宠的。例证是一种方法,引导人、帮助人更清楚地认识你正在阐述和传讲的真理。因此,不变的原则是:真理必须是居于主导地位,非常突出的;例证的使用应该是少量的、谨慎的,并且仅仅是为了服务真理。我们的责任,并非娱乐大众。人们喜欢故事、喜欢例证。我永远不明白这是为何,但似乎人们都喜爱那些总讲他们自家的事的牧师。我在听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无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传道人喜欢讲这些。当然,其中大有文章。为什么人们对传道人的孩子比对其他人的孩子更感兴趣?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他们自己也能讲类似的故事,而且能讲得一样好。通常来说,人们给出的理由是,这些可以让人有「个人接触」。我记得,一个伦敦人告诉我,他从未错失某位传道人来伦敦时的讲道,这位传道人通常一年一两次从外省去伦敦。有一天,我遇见这个伦敦人,他说,「上个主日我听了某某博士的讲道。你知道的,有一件很棒的事,就是他总是愿意和我们分享他的性生活!」我当时真不知道,他是否在建议,我也该做类似的分享!
某些人喜欢这样的事,而一些传道人也真是这样做的。你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种做法迎合了会众当中许多人最低级、最肮脏的东西。这纯粹是肉欲、一种想窥探别人私生活细节的欲望。但是,一位传道人走向讲台,应该讲述并传讲真理,这是首要的,其他的都是辅助性的。例证只是服务于这一目的,你必须少量地、谨慎地使用它们。我听了多年的道,自己也讲了多年的道,常常讨论并思考这些事情。我有资格说,如果你在讲道中使用太多的例证,你的讲道一定不会有效果。这样做,总是意味着失去张力。有一种传道人,在讲了几句开场白以后就说,「我记得」,随即就开始讲故事。又讲了几句之后再说,「我记得」。这样一来,主题——也就是真理的要旨——不断被打断,显得断断续续的。最后,你觉得似乎在听一个讲员或艺人在茶余饭后的讲话,而不是在听一个人传讲伟大荣耀的真理。假如这样的传道人很受欢迎的话(事实常常如此),那么他们是在糟糕的意义上受欢迎,因为他们只不过是受人欢迎的艺人。
确保例证的正确
关于例证和故事,我还要说的另外一点就是,当你使用它们的时候,你应该确保它们的正确性。我记得当我还是位年轻的医生的时候,我听了一堂讲道,其中提到一个很好的例证,传道人讲得很长,其实他的要点是关于罪人的愚昧、不注意自己的良心发出的第一次警告等等。他举了前一周刚安葬的一位女士的例子,她原本一侧乳房有癌症,但当她去看医生的时候,继发沉积已经扩散到了脊椎和身体的其他部份,治疗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女人身上有何文章可作呢?这位传道人说,「咳,这个女人的悲剧在于她没有足够重视第一次的疼痛。」在我这么一位医生听来,这件事非常可笑。那种癌症的难处正是在于,在它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前,你不会感到任何疼痛,它会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地恶化。那位可怜的女士的问题,并非在于忽视疼痛,而是很可能忽视了某个可以察觉到的小硬块。在我看来,这个很好的例证被毁了,因为这位传道人并不了解他所用的事实。
我们很容易像这样误入歧途,使用科学例证,却不确定我们所说的事实的准确性。在涉及到不熟悉的领域时,你一定要谨慎。可能你在「文摘」或报纸上读过一些东西,让你觉得你对某个学科有所了解,于是你大胆举出例证。但很多时候,事实是,文摘上这篇文章的作者自己都不太明白,他是一名新闻记者、而非科学家。你的情形更加糟糕,因为可能某位有科学知识的人在下面听你讲道,他会因此而开始质疑你所传讲的真理的正确性。他会认为你是一个不谨慎的人,假如你处理经文的方式和你处理他所了解的事情的方式一样,那么他就不会愿意在你身上付出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因此,若你要使用故事和例证的话,你一定要小心处理事实的准确性。
想象力的使用与滥用
现在,我们要来考虑一下讲章和讲道当中的想象力的问题。这当然与之前的议题有关,但又是不同的。我个人认为,想象力在当今讲道中所存在的危险不如以往多。我们都已经变得非常科学化,没有多少想象的空间了。我觉得十分遗憾,因为想象力在讲道里面非常重要,也很有帮助。我很同意,想象力有时会很危险。但是,我们不要忘记,想象力是神所赐的才能。如果没有想象力,就没有那么多的诗人。而且,如果你愿意为主耶稣基督赢得各文化背景的人,你就不要轻忽想象力。为什么只有非基督徒才能使用想象力呢?并非如此,想象力在传讲真理的时候也有一席之地,因为它能使真理生动活泼。当然,做过头就会有危险。我们之前已经表明,在这个领域,任何事情都有危险。但是,想象力的使用尤其危险。我一直认为它是关于讲道的最大危险之一,部份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我的国籍。国籍在讲道当中的作用是什么?国籍和性格在基督徒整个的生活中发挥什么作用?国籍和性格在教会论里有什么作用?国籍和性格在神学中又有什么作用?在这一点上真是容易发散啊!
这一直都是我的问题,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很清楚这个问题的实质。危险在于,想象力容易带跑我们,容易使我们越过其有益的界限,还有就是它吸引人关注其自身,叫人不再关联本来想说的真理。结果,想象力和你对想象力所做的表达左右了人们,而非真理感化了他们。
我们不难从历史上找到著名的例子。乔治-怀特腓德天生就有卓越超群的想象力。顺便提一句,很显然,似乎从讲道历史和传道人的传记来看,最伟大的传道人都具有极大的想象才能,这是他们演讲天赋和掳获人心的能力的一部份,是神所赐的。怀特腓德显然能自由地运用他的想象力,但我觉得有时候想象力也会把他带跑。举一个著名的场合,某天怀特腓德在伦敦的杭廷顿伯爵夫人(Countess of Hunting-ton)家里对一群达官贵人讲道,其中就有契斯特菲尔德阁下(Lord Chesterfield)。契斯特菲尔德是非信徒,但他对优秀的人很感兴趣,特别是对杰出的演讲感兴趣。所以,他被人说服去听怀特腓德讲道。那次传道人举了一个著名的例子,一个盲人拿着手杖和他的狗走在悬崖边上,一开始这个盲人离悬崖边还有一段距离,但他离悬崖越来越近,底下是可怕的深渊,掉下去必定丧命。怀特腓德是想说明,罪人越走越接近最后审判和永远沉沦的可怕深渊。他不顾劝阻,就像可怜的盲人那样,丢了他的手杖,狗也跑掉了,他还继续走,而且离深渊越来越近。怀特腓德一直在用非常生动的色彩阐述和描绘这幅图画,特别具有戏剧性和想象力,效果好到契斯特菲尔德阁下突然跳起来大叫,「天哪!那个乞丐完了!」我们该说什么好呢?怀特腓德越界了吗?最后是什么影响到了契斯特菲尔德阁下呢?这正是问题所在。
请容我再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十八世纪末和十九世纪初,在威尔斯有位传道人名叫罗伯特-罗伯兹(RobertRoberts),他也有伟大的想象力才能——甚至优于怀特腓德。有一天,他在一座拥挤的教堂讲道,讲的也是罪人不听从劝阻——只顾享乐,不理将要来的审判的宣告。为了强调他的观点,他用了一个生动的例子,说到在海边有些人沿着沙滩漫步,那里有岩石伸入大海——一种海角岩石向外伸展着。潮退了,他们就一路走到小海角的尽头,然后平躺下来晒太阳。他们在那里十分享受,睡觉、读书,等等。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潮水涨起来了,开始慢慢地涌上来。他们毫无知觉,但是潮水继续绕过岩石两边,慢慢包围了岩石和海角。传道人生动地讲述到人们「苏醒过来」,意识到他们的困境,还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回到海滩,听听岸上的警告声。罗伯兹运用他丰富的想象力讲述这个例子,当他用他那同样强大的声音展现岸边人们的警告声,叫他们赶快逃生的时候,据记载,那是如此逼真,以致全体会众拔起腿来跑出了教堂!
我们无法用威尔斯人的性格和当时人们的无知来解释此事。同一时期,这一类的事情也常常发生在美国和英国的营地聚会之中,甚至在那之后也有。这种事情在查理-芬尼(Charles G.Finney)的事工中也清晰可见。芬尼也具有极其鲜明的个性和丰富的想象力,我认为这足以解释他的布道会上那些人所谓的决志。
我对这些例子的态度都是,它们已经越过了合理使用想象力的界限。在我所讲的那些故事中,影响人们的显然不是真理,而是关于一个场景的画面描述,是传道人强有力的、甚至也许是言过其实的想象力。电影和戏剧也能发挥相同的作用。记不记得,有一个关于某位女士的故事。她在一个冬夜去伦敦的剧院看话剧,那是从前还没有汽车的年代。她的车伕赶马车送她到剧院,她在剧院里看了两个半小时话剧,车伏则坐在外面的马车上。那场剧里所描述的一些穷人的遭遇,使她为之动容、潸然泪下。但是,当她走出剧院看到车佚身上浑身是雪、几乎冻僵之时,她却无动于衷,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她日常生活的一部份。这就是问题。是什么打动了我们呢?我想说的是,我们所做的,是要让真理打动人的心,而不是我们的想象力。
和其他多数的情况一样,想象力的使用也可能会弄得滑稽可笑。如果一位传道人虽非聪颖过人,但却很有想象力,情况就会非常有趣。我听说过一位老传道人的事,这是真事——有一次,他讲浪子的比喻。圣经里描绘这个比喻的细节对他来说还不够用,他还要作一些发挥。这时,他开始使用他的想象力,最后到了滑稽的地步。他描述愚蠢的浪子回头之前在远方的饥荒中的情景,他说他的钱全花光了,东西都吃完了,他不得不靠给猪吃的豆荚充饥。但是甚至豆荚都快要没了,后来真的没了,不仅这个可怜的浪子又饥饿、又绝望,就连猪都很绝望。他说,「于是,猪饿得发昏,开始啃那个可怜男孩的裤子!」
话说到这里,真理已经被抛诸脑后了,我们真是在梦幻世界中,更不用说戏剧效果了。这位传道人被他的想象力带跑了。我们一定要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我们要确保,我们使用的所有天赋都是辅助真理的。我要重申这一点,因为我认为这是任何一位货真价实的传道人所进行的最大的争战之一。你的界限在哪?我建议,传道人热衷于故事或例证本身而非它们所表明的含意之时,一定要醒悟过来。要点到即止,因为我们并不是想要这些感染人们或打动他们。我们盼望的是,让真理感染他们、打动他们。
雄辩
关于下面一部份,就是讲道中的雄辩或演讲的作用,我还是想讲同样的事情。毋庸置疑,雄辩可能大有作用,在我所引用过的那些人和尚未提及的一些人的例子中就是如此。但是,它还是有越界的危险。我们可能会关注雄辩本身,关注我们讲话的方式,更甚于关注真理本身;关注我们制造的效果,更甚于关注我们的听众的灵魂。自然,最终就发展成了骄傲。
有什么准则可遵循吗?我认为,唯一的准则应该是,人不要试图变得口若悬河。对于传道人而言,我觉得这是毫无疑问的。政治家或其他人有理由试图成为辩才。但是,传道人永远不要试图去学会雄辩。我觉得,应该将此作为一个准则。然而,假如他发觉自己善于雄辩,那也很有价值,可以被神使用。这里,我还是要提到使徒保罗在他的书信中所发挥的那些雄辩才能。他从未创作出什么文学名著,他甚至也不关心任何文学形式,他不是位文人。但是,当真理抓住他的时候,他变得非常善辩。他告诉我们,哥林多人说他「言语粗俗」。这仅仅意味着他不热衷于希腊修辞学家们的修辞方式,而非意味着他不善辩。这确实意味着,他的辩才总是自发的、真实的——丝毫不勉强、不做作、不死板。当真理以及思想的伟大在他面前开启的时候,雄辩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当雄辩是如此产生之时,我觉得它是讲道最好的辅助之一,讲道的历史一再显明了这一点。
幽默感何时该适可而止?
现在,我们来看幽默感在讲道中的作用,那是无论写讲章还是即席讲道都要考虑的众多要素之一。这仍旧是个难题,因为这种东西是天赋。难处就在于,这些天赋在伟大的讲道工作中的使用和位置。讲道与讲道者的历史显示出,各人大有不同。司布真这位杰出的传道人,有非常大的幽默感——有些人会觉得多过头了。你可能听说过,有一位女士向他抱怨他讲道中的幽默感。她十分崇拜司布真,从他的讲道中也获益匪浅,但是她觉得他的讲道太过诙谐了,她就告诉了司布真。司布真是一个非常谦卑的人,他说,「哦,夫人,你很可能是对的;但是如果你知道我还有多少笑话没有告诉你,还有多少事情我忍住没有说,那么你给我的赞赏一定比现在更多。」我相信所言不虚。他天生就很风趣,笑话就像泡泡从他口里冒出来。再看怀特腓德,他是司布真的榜样——但他根本毫不幽默。怀特腓德总是十分严肃。他生活在十八世纪,那时还有其他人,如英格兰埃弗顿教区的约翰-贝里奇(John Berridge of Everton),也是位天生的幽默家。他们常常让我心烦,因为我觉得他们做得有点过分,任由幽默感把他们带跑了。我不敢说,幽默感在讲道中没有用处。但我确实觉得,因着这项工作的性质,因着我们所传扬的真理的特点,幽默感的作用不应该太大。传道人所要对待和关心的,是人们的灵魂和他们的命运。他站在神与人之间,他是基督的使者。因着这点压倒性的考量,对于幽默感的作用,我们充其量只能说,假如这是与生俱来的,那么还可以接受。装出来的幽默感令人厌恶,在讲台上是绝不允许的。你在讲道的时候为了讨好人而刻意这样做,也是不应该的。这种事情就是所谓的「职业化布道家」所期望的,而我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所有这些事情都要考虑,不能置若罔闻。这一切事情都可能成为辅助,都可能大有用处。但是,我们在使用它们的时候,要格外小心。我们还要谨慎,不应过度矫正对它们的运用,以免我们的讲道变得沉闷、呆板、了无生气。只要我们忘记自己,记得魔鬼,我们就永远不会走错。
多长才太长?
我最后要讲的,在此也很适宜,就是讲道的长度。我还是要说,我们不要太机械,或者是太苛刻。讲道的长度取决于什么呢?首先一点,就是取决于讲道的人。时间是相对的,是不是?十分钟对于某些人像是一个世纪,而一小时对另一些人来说就像几分钟。不仅我个人这样想,会众也有同样的看法。既然这是因人而异的,那么给所有的传道人规定一个绝对的讲道长度,就会显得十分荒唐。讲道的长度应该有所不同,因事而异。有些事情可以很快讲完,三言两语就能结束,我们应该依照情形来处理,不要觉得讲出来是为了凑满一定的时间限制。还应该看看会众的情形,听众的多少也十分影响讲道的长度。因此,你如果还记得我所讲过的、会众在这整件事当中的作用的话,那么在考虑讲道的长度的时候,你一定会考虑会众。假如这件事是由会众做主,那么每次讲道只有十分钟的长度。讲道的人不应该重视这一类型的「崇拜者」,而应该对他们做出自己的评估。如果你的结论是只能给他们一定的量,多了他们接受不了,那就只给他们这么多。做不到这一点,你就是一位糟糕的教师、一位糟糕的讲道者。
关于讲道的长度,还有更多其他的准则吗?毋庸置疑,十分钟是绝对不合适的。没有人能在几分钟的时间里讲好货真价实的真理的主题,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总是应该讲满一个小时的说法,也不太正确。这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吗?恐怕不是。我想至少在英国,对清教徒的重新关注,往往导致一些年轻传道人认为,如果你没有讲上一个小时,你就不算在讲道。在他们的头脑中,这可是一件大事。于是,他们对此身体力行,对真理产生了很大伤害。他们觉得非要讲一个小时的理由,是因为清教徒们就是这样做的。人可能会变得多么荒唐啊!
这是不对的,在此之上并无绝对准则。但是,从实际操作来讲,我觉得在讲道长度的问题上,我们落在一个恶性循环之中。可怜的讲道者正是有如此的窘况,他不想讲得过长而得罪那些常来听道的人们。他知道他们不喜欢长时间的讲道,动不动就说他讲得太长了。其结果常常是,他大大缩短了讲道,以至于还有另外一些人开始觉得不值得花时间去听了。早已到了我们应该打破这个恶性循环的时候了,我们应该不计代价地打破它,这样做也许会得罪一些机械化地到教堂来的人,或者那些恪守传统的人,还有自以为是的人。但是,是复活的主差派了我们,不是那些人差派我们。我们首要关心的,应当是真理,以及人们需要真理。我们要考虑的主要不是时间,也不该允许人们这样做。事实上,讲道的人事奉的一部份,正是要让人们摆脱时间和今生的束缚。让真理、让信息决定时间的长短,并且掌控一切,「知道主是可畏的」,我们才能真正地「劝服众人」,「我们众人—–在基督台前显露出来」的时候,「各人按着本身所行的—–受报」。若我们可以由衷地说,「基督的爱激励我们」,在这一点上,或其他方面,我们就再也不会误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