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讲道与讲道的人
第十一章:讲章的成型
抓住经文的中心思想和要旨之后,则需要在该经文的实际语境和应用之中将其阐述出来。例如,这处经文也许是适用于使徒写给的某个特定教会,因此一定要体现出原始的语境及其应用。
接下来,你要指出该经文所阐述的普遍原则同样是一直有效的,该经文针对当时的特定环境适用,但也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属灵原则。因此,你所论证的真理不仅仅据有短暂的局部应用,同样也有其普遍性。
在这一点上,我总是认为,留意圣经中其他地方的相应经文,是很聪明的做法。用圣经中其他地方的相似经文,来加强你自己的论点,以此表明你的论点不是孤立的,我觉得这是十分宝贵和重要的原则。从很多方面来说,这都是明智之举。陷入异端的人,通常会抓住某一节被他们误解了的经文,然后随意发挥,而不用其他的经文去做检验。对听众而言,能看到所传讲的是健全可信的圣经教导,总是有益的。所以,你一定要找找别处的相应经文,然后说明,虽然也许具体情形不同,但是它们基本的意思是一样的。接下来,你就可以举出对现今的时代和现今的人们的实际应用。
这是关于讲章的引言,也就是你如何处理主题与素材,或你采用这种方式所发现的主题或原则。
虽然我认为,大体上你应该采取这种步骤,但我也要肯定,时不时地做出些调整也无妨。换句话说,有时候你需要以概述并描绘当今时事为开篇,就可以问「好吧,现在我们来看看圣经是怎么说的?」这并不是说,你实际上是如此准备的,而是这样来讲有时也挺好。如果在你的教会或是更广泛的区域发生了敏感的问题或状况,这种处理方法是不错的。这样能引起人们的兴趣并抓住他们的注意力,使人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你所要讲的不是什么理论和学术上的东西。因此,有时以表明立场开篇,随之表明,你所要讲解的经文实际上就是针对此事,这样也很好。这就说明经文总能针砭时事,永远不会过时,可以应付任何形势。与此同时,这也再次强调,你的讲道一定是本于圣经。所以,我一方面提议把我的想法定为一般的习惯和运作方式,另一方面,我也认为我们不能成为方法的奴隶,我们应该毫无拘束,为着传扬真理的缘故预备好调整我们的方法。
命题或重点
现在我们已经说过你要传达给会众的原则和教导了,下一步就是要把它划分为几个命题或题旨,或标题——随你怎么命名。有几件事情需要说一下,也许我最好先处理数字的方面。有些传道人在这方面绝对是数字的奴隶,你必须有、且只有三个「标题」:如果少于三个,那你就是位糟糕的传道人;多于三个,你同样是位糟糕的传道人。当然,这十分荒唐,但也让我们很惊奇地看到,人是多么容易落入俗套,变成传统的奴隶。我就是在这样的传统之中长大的,「序言加三个段落的标题。」人们所期待的也就是这些,这成了传道人一成不变的惯例。
这种做法成为威尔斯长老会教堂的传统。这件事情其实非比寻常的荒唐,因为,这个教派的知名传道人之一——甚至是最伟大的那位——以及创办人之一罗兰滋,他的讲道通常有多达十个标题。一位当代作家说,听罗兰滋讲道就好比观看一位拥有许多装满美妙香水瓶的药剂师,他拿起第一瓶,拔出瓶塞或软木塞,释放出美妙的芳香,弥漫整个会众,然后他放下第一瓶,又拿起第二瓶,一直重复,常常多达十瓶。我讲这个故事是为了强调,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成为奴隶。不过,让我们来看一件更重要的事,这些「标题」必须存在于你的主题经文中,而且应该是很自然地出现的,这很重要。我马上要告诉你,标题的划分不像听起来的那么简单。有些人在这个方面似乎具有过人的才能,据说亚历山大-麦克拉伦(Alexander Maclaren)——一位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英格兰浸信会的牧师,他的讲道集至今仍在再版——似乎有一把金锤在手,只需轻轻敲打一段经文,经文立刻就会自动分解成几个标题。但是,我们许多人都没有这把金锤,不过我们还是要确保这些标题很自然地从主题经文而出。让我先从消极的方面来说明,因为这太重要了。不要强行分段,也不要为了你头脑中的某种完整性或者为了符合你的一贯做法而增加分段的数目,标题应该是自然的、毫不勉强的。
让我讲一个故事来取笑一下必须有三段的观念,同时也警告大家不要有虚假的加添。我想起一位古怪的老传道——我记得我不曾听过他讲道,但我记得我肯定见过他本人,也记得关于他的很多故事。他真是个怪人,以往各个时期的事工中都有过这样的人,以后肯定偶尔也还是会有。有一次他讲「巴兰早晨起来,备上驴」这节经文,介绍主题并提醒听众这个故事之后,他就开始了标题与分段。他说:「第一,我们在一个坏人身上找到了好品格——巴兰起得早,早起是一件好事;这就是第一个标题。第二,马具的古老——『他备上驴』。马具不是什么现代的新事,它是古老的技艺。」然后灵感好像消失了,他想不出其他的标题,但是又觉得必须有三段,否则他就不是位好传道人。因此,他宣布讲道的分段最终为——「坏人身上的好质量」、「马具的古老」、「第三也是最后一点,关于撒玛利亚妇人的几句话」!事情原原本本的就是这样。由此我们可以学到,不要强解经文,也不需要增加什么,不要成为这些机械观念的奴隶。
我迫不及待想要补充同样重要的一点:在分段上不要太聪明、不要太机灵了。对许多传道人来说,这真是一个陷阱。今天的情形可能要好些,但在本世纪早些时候,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够损害讲道的了。聪明的标题。传道人用娴熟灵巧的分段,显示了他的聪明。传道人总是面临的最大危险之一(我希望后面可以讲到),就是可怕的职业化危险。我发觉当牧师们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不像世俗的人们那样「互开玩笑」,而是问「你觉得这样如何?这节经文这么分段可以吗?」他们交换意见,几乎是相互攀比。这正是职业化——我们都容易受职业化的影响。但是从各个角度来说,这都是完全有害的,我们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对待神的话语。因此,要避免机智与聪明,听众会察觉到的,他们会觉得你更关注自己和你的聪明,甚于关注神的真理和他们的灵魂。
当然,还有这样一种说法:「头韵运用得当,自添妙趣。」有些人认为标题开头都用相同的字母会有很大帮助——三个B,或者三个M,等等。他们非得引入这种头韵因素不可,我不想说这是错误的,但我肯定这对许多人都是一个陷阱。为了使第三个标题与前两个有相同的开头字母,有时候他们得巧妙地处理一下所讲的事情。然而,这正是我说过的不能做的事。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自称是「委身的」或圣洁的传道人,却总是执着于使用这个方法。对我来说,我极其讨厌这种做法,觉得这大多时候只能阻碍真理、令人头疼。我们要避免任何一丝造作和聪明,标题的划分应该看上去毫不勉强。
关于讲章标题和划分的问题,我还能够进一步说很多。花时间掌控它,因为划分主题的全部目的,是要让人们更容易领会和接受真理,这是主题划分的唯一理由。我们不应该相信「为了艺术而艺术」。我们做这些是为了帮助人,我们就应该把事情做好。
形式的问题
这点也带入我之前所提到的讲章的形式的问题,所以你要花时间掌握它。但是,有时候你会发觉,要找到完美的讲章形式是十分困难的。有了信息之后,你开始思考用什么「方式」去讲,但你怎么也找不出令你满意的分段。我认为,对此你要十分小心,切忌急于求成或勉为其难。尤其是在此处,人对自己的了解是最有帮助、最有裨益的。在前面的讲座里,我已经提到这一点,人应该了解自己,了解他的脾气、心理、身体和灵性与状态,并知道如何对待自己。我往往发现,在你努力为一篇讲章做出合适的分段,努力找出合适的方式的时候,你心里会非常纠结,你发现你无法再清晰地思考,非常紧张,很可能花了数个小时还不能使讲章成形。减压其实有许多不同的方式。在此,我们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也同样发生在很多甚至不是基督徒的人身上。寇斯特勒(Arthur Koestler)几年前出版的《创造的行为》(TheAct of Creation)就是处理此问题的最好的书籍之一。他当然不会关心我们所讨论的事情,他感兴趣的是重大的科学发现是怎样产生的,还有诗歌。他的主要观点是,一般情况下,还大多数著名的科学发现都不是纯粹的逻辑思维过程的结果。逻辑思维的确是其中的一部份,但是他说,重大的事情都是突如其来的、出乎意料的,是被「赐予」的。他所讲述的,并不是科学家按部就班直至大功告成——而是说,至关重要的事情往往来自灵光一闪。
为了阐述他的论点,他讲述了庞加莱(Poincaré)的故事,此人曾经是法兰西共和国的总统,也曾数次出任总理,他还是位大数学家。有一次,他正在研究一些数学问题,已经搞了几个月还没有得到答案。每一次都有一些进展,但是又没法再向前推进。他知道一定有个答案,但是他却无从得知。数月之后,他感觉到有些疲惫不堪,就来到海边的一个小渔村,想换换空气、恢复健康。他也把他的工作带上了,想着还可以做一点,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他到了一个地步,觉得必须去巴黎咨询一下他的同事,为此问题寻求更多的帮助。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他要从渔村乘小巴士去一个镇上,在那转乘大巴士去大城市,然后再坐车去田。
动身的时候,他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当地的巴士晚点,所以当庞加莱到达镇上的时候,看见他要乘的下一辆巴士就要启程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赶上。于是他匆忙地抓起他的行李下车,拼命地跑向下一辆车,拖着全身到了站台。当他双脚刚踏上站台,忽然间,数学题的答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事情就是这样,所发生的就是这种事情。这种现象实在太惊人了,我觉得这也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学习。有好几次,我也有过这种体验。
我知道我们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只能代表他自己。至于我,如果我的讲道在我的脑海中不清楚明确,我就无法向别人讲道。我想我可以站起来讲,但我只能让人们糊涂,而不能帮助他们。所以我认为讲章的排序和形式是非常重要的,我认为你应该为此努力付出,直到把讲章安排好。我记得有一次,我正在一段经文上花功夫。一整个上午过去了,但就是理不出头绪。后来,妻子叫我去吃午饭,那个时候——这是多年以前了——有一个叫克里斯多弗-史东(ChristopherStone)的人,每周在电台有一个新的留声机唱片的节目,我们很喜欢在午饭时听那个节目,那天也是如此。他播放了两三张唱片,但丝毫没引起我的兴趣。然后,他宣布要放的一张唱片,是两位著名歌手唱的一首很有名的二重唱,我想其中一位是贝尼亚米诺-季格利(Beniamino Gigli)。听着这两个美妙声音的完美组合,他们合唱着激动人心的歌曲,我不只是高兴,而且被歌声深深打动了。即刻,我思索了一上午的问题迎刃而解,所有的一切都理顺了——排序、分段、成形,所有这一切。歌声一停,我马上就奔向书房,尽快地将它写下来,确定我没有忘记或落掉任何东西,那首歌和音乐给我的心理纠结与困境提供了释放。
我得承认,我把形式和正确的分段看得如此重要,以至于当我得不到一段经文的理想分段的时候,我不会就这样凑合着去讲,而宁愿把它放在一边,拿起另一段经文,差不多是在「制作」另一篇讲章。我不会毁掉一篇信息,我觉得那是神赐予我的,有其特殊之处,是神愿意在讲道中尊荣的,可以给人帮助——与其毁坏这个非比寻常的东西,或者损坏它,或者凑合着讲出来,不如将其暂时搁在一旁。我把它搁置一两周甚至更长的时间,然后再回过来看它。只有当我确信它最终的结构和形式都令我满意的时候,我才会去讲这篇道。
将此定为原则是上佳的——千万不要破坏你心中觉得美好的事物。讲章之间千差万别,而且有时候你会觉得,你这次要讲的是你一生中讲过的最好的道之一。当你有此想法之时,不要因仓促和不足的准备而破坏这篇讲道,要花时间预备好。
另外一点,就是你是否应该同时列举所有的标题。我认识一些人,他们坚信在讲第一个标题之前,就应该把所有的标题都公布出来。这是一个古老的传统,你会发现清教徒们是这样做的,司布真也是如此。
尽管我很钦佩这些人,我却倾向于反对这个传统。因为我觉得,人们在这件事情上也变得很机械,这样对会众不好。我一再强调,只要你在讲道,你就处在战斗之中,这场战斗是在内容和形式之间。当然,两者都重要,因此,两者之间才产生了张力。我非常强烈地维护形式的重要性,但我也要说,让形式主宰内容是很危险的。因为,我觉得,在一开始,还没有讲第一个标题之前就宣读所有的标题,会促使人们太过关注形式、技术和构造的机敏,而非所传讲的真理。我一直尽力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现在,你要再一次用释经书来检查你所完成的。你已经用这些书检查过了字词、语境等的准确含义,你还要再用它们检查一下信息及其分段的方式。再做一次的目的,是为了确保准确性。因此,现在你已经准备好了纲要,也保证分段可以把讲道推向高潮以及应用,这当然就是预备讲章和讲道的整个要点及目的。
骨架与血肉
所有这一切,都可以分为两种方法来完成。有些人只打腹稿、无需书写。相反地,我再次强调将你所预备的纲要书写下来的重要性。我认为这个方法更好,因为我发现这可以激发人更深入地思考。我知道,有些人能够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向内」思考。思考的方式多种多样,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人说话的时候最会思考;有些人写作的时候思维更佳;而且据说「精英分子」向内思考。好吧,看看你属于哪一类人,但要确信你所做的评估是准确的。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要把「纲要」写下来较好。我认识很多人,当好想法一来,令他激动不已,他觉得一切都没问题,但是等到讲道的时候,才发现他记住的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多。所以,还是应该动笔,写在纸上。
这些都完成之后,你接下来要面对一个重大的决策。你如何处理准备好的纲要呢?这里主要有两种可能性:是完整地写出讲章全文?还是不写?我再一次认为,唯一明智的,就是在这件事上不要制订绝对的规矩。因为你会发现,规矩经不起讲道历史的考验。伟大的传道人司布真就不写出讲章全文,他只预备并使用大纲。一般来说,他不赞成写讲章,他会写文章,也经常写,但他并不写讲章。但另一方面,苏格兰自由教会的伟大领袖托马斯-查麦士(ThomasChalmers)就发现他自己必须把讲章全文给写出来。他尝试了好多次即席讲道,但每次都感觉很失败,他就是无法胜任,所以,他一定要完整地写出讲章。结果,直到今日,苏格兰都一直有写出讲章全文的传统,查麦士是其发起者。在他之前,苏格兰出过不写讲章全文的伟大的传道人,非常棒的即席传道人。但查麦士是伟人,是一八四三年教会大分裂时期的伟大领袖,他开始了这整个传统。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这方面,爱德华滋(Jonathan Edwards)很有意思。直到最近,我印象中都以为爱德华滋总是会写出讲章全文。可以肯定的是,他早期是如此的,而且他实际上的确在讲台上把讲章念给人们听。有一个著名的故事,说的就是他站在讲台上,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拿着稿子,那就是他讲道的风格。但是在一九六七年,我很好奇地发觉——我有幸遇见了两位学者,他们负责在耶鲁大学图书馆再版他的作品,那里有他的所有手稿——我很惊奇地发现,爱德华滋后来不再写出讲章全文,而只是做一些笔记。显然,随着他的发展和成长,他改变了做法。就如他在其余方面一样,他在这方面是多么地睿智啊!
在这些事情上硬要规定原则是不对的。我还要说,每个人都应该了解自己、为自己做抉择。我认为保持自由相当重要,这点永远不会言过其实。而同时也要有秩序和一致性。讲道的时候,你真的常常处在两个极端中间,总是在刀刃上。
但我想问一个问题:把两种方法——写讲章全文和即席讲道——结合在一起有何不妥呢?从各个方面来看,我都觉得这是理想的办法。在我服事的头十年,我就是这么做的。我试着一周写一篇讲章全文,从不写两篇。但这头十年,我的确每周写一篇讲章。我觉得,写作是非常好的训练,对形成有条理的思考、布局和顺序,还有对论据的展开等等都有好处。所以,我个人的做法,是同时使用书写和即席这两种方法,并且我也捍卫这样的做法。
如果有人问我会写下哪些讲章的全文,我已经说过,我过去会把事工分类,现在依旧如此,上午的讲道是坚固信徒的,晚上的则是偏向福音性质的。那么,我的做法是写下福音性的讲章。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觉得传道人在对圣徒讲话、对信徒讲话时会比较放松一些,那是在一家人之间讲话。相反,我认为对福音性的讲道,就要特别小心了。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说只要是天才、能口若悬河、有自信、甚至厚脸皮,就能当布道家,这种想法是大错特错的。最伟大的传道人总应该也是布道家,历史上大体来说的确如此。而且,认为你可以把张三、李四、王五安排在街角布道,而教会的讲台则必须由伟大的传道人来压阵,这种想法在我看来是颠倒了顺序。对着不信的世界讲道的时候,我们才要格外谨慎。因此,我以前总是写福音性的讲章,而不是教导性的。然而,我仍然建议不要过于教条和严苛。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和其他人一样,写得越来越少。现在,我记不得上一次写讲章是什么时候了。但是,重要的是,你应该了解你自己、忠实于自己,才能在工作上获得最高的效率。
骨架的危险与风格
然而,不管你写下讲章全文,还是写其中一部份,或者即席性的讲道,你都不要只讲你的纲要。这些骨架需要穿上衣服,需要加上血肉。我们再回到讲章的形式的问题上。一篇讲章不仅仅是收集几句经文而已,它的结构、它的整体,都有更多的内涵,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帮助人。不是「为了艺术而艺术」,是要使听者受益。你可以这么说,盖房子的时候支架是必须有的。但是,当你看着盖好的房子的时候,你却看不到支架,你只会看到房子。房子结构就在那里,但支架被盖住了,支架只是用来帮助你盖起你想要的房子。
人的身体也是如此,有框架、有骨骼,但是只有加上血肉,你才具有完整的身体。讲章也是一样。我记得有位年轻的传道,他很能干,是牛津神学院的优等生。他告诉我,有一次他和一位年长的传道人一起讲道,一位伟大的老传道人。老传道人好几次听见年轻人对他说,「你看,你带了很好的纯种牛到市场上,但很遗憾,这些牛的骨头和骨架太显眼了,没有什么肉在身上。到市场上买牛的人可不想买一副骨架,他想买一头饲养得很好的、长得好的牛——他要买有肉的!你不会从肉店买骨头,你要买的是肉。」同样,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把事实扔给听众,不能把思想和纲要扔给他们,必须给骨架穿上皮肉。
即席讲道的主要危险就在于此。现在,我们来看看关于写讲章的一些危险。之所以写讲章,是因为你想给纲要穿上衣服,但是马上就会有危险和诱惑出现了。头一个,就是风格过于华丽,过于注重文学质量或文学因素。从讲道的历史来看,这非常有趣。在这方面,基督教的传道人似乎已经经过了几个阶段,比如,十七世纪——多方面来说都很伟大的一个世纪——所发生的事情。十七世纪初,在英格兰的教会中有许多所谓的古典传道人,主教安德鲁斯(BishopAndrews),著名的杰瑞米-泰勒(Jeremy Taylor),约翰-邓恩(John Donne),这些人都被尊为伟大的传道人,在许多方面他们的确是的。但对于我来说,正如当时的清教徒一样,他们在某一个方面做得太过了。他们的讲章变成了文字艺术,成了文学名著,有着精美的结构,其中自由穿插着古典文学的典故和引文。然而,其结果是,人们几乎忘却了救恩的真理、圣经的真正真理,而只享受那些精美绝伦的讲章。听他们讲道,是一种文学与美学上的享受。
清教徒对此做出了巨大的反应,而且他们是有意为之。他们觉得完美的讲章「遮掩」了真理,而讲道的唯一目的应该是「宣讲」真理。我们再次看到,形式战胜了内容。说明这一点的最好办法,是讲一个关于托马斯-古德温(ThomasGoodwin)的故事,他是最伟大的清教徒之一。托马斯-古德温天生就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在剑桥大学读书的时候,他曾去听一位著名的演讲家兼雄辩的传道人讲道。他非常钦佩这个人,把他当成传道人的榜样,效法他、学他的方法。但是托马斯-古德温遇到了一件非常重大而又意义深远的属灵经历,彻底改变了他的观念和行为,就像真正的归信常会产生的结果一样(林后五17)。这之后,他对自己的讲道十分挣扎。他信主不久之后,受邀在大学里讲道,他自然而然地开始用他所钦佩的传统方法来预备和书写讲章。他写出了一篇伟大的讲章,具有美丽的辞藻和文学的润色,让他想着、写着都感动得情不自禁。但是,神的灵和他自己的良心开始在他里面做工,使他心中大大地争战。他该怎么办?他知道,在会众中不仅有大学里满腹经纶的人,也有普通群众,很可能还有一些没有受过教育的仆人女佣,他们也常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托马斯-古德温意识到,他要向那些仆人女佣和其他人讲道。他知道,他的美丽辞藻对这些普通人非但没有任何意义,还可能成为他们的阻碍。他该怎么办?最终,他的心几乎流血破碎,他删去了那些美丽辞藻,没有讲它们。为了真理,为了传讲福音,他无疑做对了。对文学形式的关注,除非谨慎地加以约束,很容易导致华丽与做作的风格,毁坏了纯正的讲道。
有大量的证据,能表明今日的这种趋势。记得一九四三年或一九四四年,我在苏格兰教会阅读关于一八四三年大分裂的记载,说到伟大的托马斯-查麦士的时候,写的人对他的讲道提出了批评,批评他的讲道中非常遗憾地缺少文学和历史的典故。因此,一位默默无闻、毫无成就的小小传道人竟敢批评一个伟人。可是,看看这个批评的理由!看看他怎样完全无视讲道的真意!
让我换种方式来阐述。在本世纪的早期,英格兰教会有一个主教名叫汉斯李-汉森(Hensley Henson),他写了长达两卷的自传,书名是《卑微人的日记》(A Diary of anUnimportant Man)!我记得他在其中一卷里面写到,有一次他为了一个特殊的场合,花了三周的时间写一篇讲章。他说,他费了好多功夫,重写其中的某些部份,又修改了其他的地方,补充了一些东西——三周的时间用于创作和修饰这篇完美的讲章!
当然,这些很难和我们在圣经中看到的传福音的方式调和起来,也很难与我们在教会历史中伟大时期的讲道吻合。这样的词汇修饰,还有反复改写,和真理有什么关系呢?讲章一定要有形式,但是我们不应该过分关注这点。你能想象使徒保罗花三周的时间预备一篇讲章,修饰语句,到处换换词汇,添加一个形容词或一句名言警句?完全不可思议。使徒说,「没有用高言大智,—–不是用智慧委婉的言语。」我们多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所以,我通常说,一定要谨慎,避免过度华丽的风格。也许现在没有从前那么危险了,因为人们也不像从前那样对讲道感兴趣了。但我肯定,正是因为上世纪末和本世纪初我们过度看重讲道的文学风格和完美形式,才对讲道和整个讲道事工产生了如此严重的损害。
引用或不引用
这就给我们带来了引文的问题。这是一件既复杂、又困难的事。可以确定的是,如今这个问题比以前更为尖锐,这是因为我们都觉得自己更有学问,会众也更博学,他们的教育水平更高,知识更丰富。其中的诱惑,就是认为引文的数目乃是博学的明证。对于书籍,这真是千真万确。你如何知道一个人是不是位学者呢?很简单——看脚注的数量。如果他没有做脚注和大量引用其他作者以及他们讲过的话,他就不是位学者,不是位思想家,反之亦然。这当然十分荒谬,我们感兴趣的,应该是人的思想质量,是他的思考能力和创造性,而不是脚注的多少。然而,这正是当今的整体趋势,这对于讲道是致命的威胁。没有什么能比这对真正的讲道产生更大的攻击了。
我为什么这样讲呢?因为使用引文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显示你的才华,或吸引别人对你的注意。如果情况是这样,那你最好一个引文也不要用,因为你的动机完全不对。我记得有一间神学院的校长,他多年来在英国颇有名气、广受欢迎。有一天,他受邀在一两个月后在电台上讲道。他立刻就开始通读《牛津宗教诗词大全》(Oxford Book of Religious Verse)之类的书。为什么?他想找一句惊人的名言,作他讲道的开场白。他不只自己去找,并且要他的一些得意门生也去找,要求他们为了他去读这些诗词。他告诉他们主题是什么,然后要他们去找一句精彩的名句,作为他讲道引人入胜的开场白。其中一位学生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对此我只有一个想法——这纯粹是糟蹋,也是对引文的滥用。为什么错了?这是因为,再一次地,语言形式大过内容了。但是,形式旨在为内容服务。
关于这一点,我想起一句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话。我读过一篇文章,作者为所谓的「艺术的技巧和艺术的必然性」做出区分。他阐述得非常棒。技巧迫使艺术退却,你可以看到作者费尽心思以打造出一种效果来。另一方面,艺术家,一个真正艺术家的作品的特点总是其「必然性」(inevitability)——你感觉到自然极了。而前者是人工造作的,这是一种技巧,这看上去,就像一个出来展现某种效果而达到自己目的的娼妓一样。我们绝不要犯此错误,总是要确保「必然性」的质量。
我不会为此制订规则,但是我想说,整体上来说,应该避免使用名言录之类的书。参考这类书籍的唯一合法理由,是为了检查引文的准确性,或帮助找到一些缺字或词。这样可以节省时间。换句话说,你不应该只是为了寻找引文,而在名言录里翻找某个标题。正相反,应该是在你思考和写作的时候,某句话进入你的脑海,可能是你在哪里读过,或者在学校里学过的,为了核实字句和作者,这时可以用名言录进行查对。一开始就用名言录,是虚假又机械的。而且,在任何情况下,这都是懒散的工作方式。
我要进一步说明:不要试着去想引文。假如这样,那么再一次地,机械化已经在你的方法中变得过于明显突出了。换句话说,只有在你想起了一句名言,并且很必要的时候,才使用它。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只在名言可以很好地表达你所要说的话的时候,才使用它。这句名言表达得比你的更好,在你看来,它的表达近乎完美。你可能觉得我太啰嗦了,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没有。讲章里有太多引文会使听者疲乏,有时甚至还会显得荒唐可笑。记得有一天,我和一个人谈话,他是牛津大学的诗词教授,也是一名牧师。我们谈起这件事,也说到这如何成为笑柄。他告诉我,上一周他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修道院(Westminster Abbey)听讲道,那位博学的牧师引用了大量的名言(展现他深厚的阅读!),只是为了说清一点,「就如伊芙琳-恩德晓(EvelynUnderhill)最近一直提醒我们的,神是爱。」
无需评论了。一切都要以引文的形式表达出来,结果到了一个地步,真理被蒙蔽,传道人受耻笑,被人厌烦。
讲道旨在通过传道人宣讲神的真理,人们可不想听一大串其他人想过和说过的话,他们是来听你讲道的。你是神的仆人,为此蒙召,神授予你这个职分。他们想通过你、从你整个人那里,听到这个伟大的真理。他们期待,你已经思考过真理,你自己已经经历了它,他们想要的是这种真实的个人感受。我敢肯定,如果你的讲道只是一连串引文,某些人——可能是学识较少的人——会说,「好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哪;」剩下的人,特别是在场的牧师,他们完全能明白你在做什么。百试不爽的是,你的讲道会毫无能力。这点我敢保证。只有「像某某人所说的」或「某某人提醒我们」的讲道,永远不会有任何力量。这种话接二连三地出现,只能使你感到这个仁兄用他的阅读代替了他的思想。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你的阅读所作的,应该是激发你去思考,并且给予你一定量的讯息。
小心提防太严密的论证
我还有另一个警告,一定要小心提防——尤其是当你书写讲章的时候——太严密的论证。我在最初的大纲一开始,就大体上强调了讲章的论证、展开和秩序的重要性,但不要论证得过于严密、精致或巧妙。因为,一篇道是用来讲的。在你听的时候,很难像你读的时候那样,跟上太严密和详细论述的辩证。所以,如果你搞得太复杂,你会妨碍人们接受真理。即席讲道也是如此,但我觉得这在书写讲章的时候尤其危险。
因此,末了我想说,要做准备,但也要知道过度准备的危险。对讲章的书写尤其如此。其中的危险在于过于完美。你有你的目标,你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危险在于,做得太过火,以致本末倒置。该如何避免呢?纠正的办法是什么?很简单——从开头到结尾不断地提醒自己,你是为了人而做的,为了各式各样的人。你的讲章不是针对一群教授或专家,而是针对形形色色的会众。你和我的责任是给会众中的每一个人带来益处。除非我们这样做,否则我们必定失败。所以,要避免过于学术化、理论的方法,实际一些,记住那些人:你是在向他们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