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认识苦难的奥秘

第二章错误步骤

来自无知与骄傲的错误步骤

不久前,离芝加哥北部几哩的一富裕社区温内特卡(Winnetka),有个情绪失控的年轻妇女作了一毁灭性的举动。她进入一所小学,掏出手枪,开枪打死一名学童,并伤及其他几位学童,又走到附近住家,使一名想制止她的人受重伤,最后在警方到达之前自杀身亡。

整个社区惊恐万状。辅导人员花许多时间在学校辅导学生,并与家长诸商协谈,广播电视播放出学生家长及市民的沸腾情绪,报纸上不断有专文指出当初应如何避免此事的防治之道:哪些机构怠忽了这精神失常的妇女,应当怎样不让她取得手枪,哪些人没有适时向有关机构提出警告……等,诸如此类的论调不胜枚举,而其中更不乏一些不知所云者。

这件事显示出相当多的问题,至少有以下的几项反应可以映照出一些错误的观念:

(l)「那种暴力行为应该只发生在黑人社区、贫民窟、第三世界,或吸毒者当中,而它竟然也发生在体面的白种人、上等中产阶级的高级社区,真是太过分了。」当然,没有人会愚蠢地说得这么露骨,但是在一些愤慨之词中,的确洋溢着这种情绪。其假设当然是这种恶事应该只限于其他人,特别是那些未曾享有我们优势的那种人。这种人不接受灾祸的发生,不承认那是人性困境的一部分,并且认为没什么事是不能凭立法或钱财来制止发生的。

(2)「我相信钱财可以买到安全。除了我自己和我所拥有的资源,我不信任其他人;如果有事情出了差错,神是第一个我会责怪的对象。」我们立刻见到许多讨论:安全设施、校内安全系统、加强警力等等。暂且不管这些各种建议的功效,令人惊异的是这种态度:「我的钱财一定能保障我的安全。」

(3)「比起每周有成千上万的衣索匹亚穆斯林孩童饿死,我孩子的死更加重大。」当然,就某部分而言,这种划分是无可避免的。对于电视萤幕上不过一闪即逝的影像,和我们生命中休戚与共的人,的确不可能表现等量的关怀。而媒体不断报导的灾难,可能导致人们的情感枯竭:「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那么多受伤的人,因而我更加只关心我自己的人。」

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在旱灾中死了儿子的衣索匹亚寡妇,不会为中国大陆震灾中的受难者流下同样多的眼泪。我们不必强加人为的标准:认为家庭与社区的关系密不可分;自然当其关系破裂时,会令人加倍痛苦。即使如此,我仍然不得不感受到一种偏差的世界观,比这悲痛来得更大,不单因为那些孩子是我们当中的孩子,也是因为看见我们是什么样观念的人。在这里,一个光明璀嵘的前途——也许是前途看好的哈佛毕业生、高尚、机智、有魅力、有财富——全被无情地斩断了。人们测量损失的计算方法是其潜在的钱财、教育或影响力,而不是哀悼它如何毁去了一个按照神的形像所造的人。当然,如果这种模式成立的话,在芝加哥南区那些生来就带有艾滋病病毒的婴儿,以及那些学龄前就死去的孩子,也会被归到非我族类了。

(4)「任何有关根本的罪恶、堕落世界的观念都是要显我为义。」从那一名年轻妇女的事件中,并没有人自我反省地问:「在什么样的压力下也会逼我作出同样残暴的行径?」

(5)「在那些信仰较虔诚者的祷告当中,所祈求的不外乎生命财产的安全,物质等方面的保护。」从此一悲剧中,宗教人士没有从中学习到关于生命的脆弱、人生的短暂、神国度中更重要的价值等方面的教训。没有一个人会说:「这个怪异的悲剧帮助我记住生命是短暂的,因此我必须比以前更负责,少些自私地好好利用神托付给我的光阴。这该是我积财宝在天,而非存财宝于地的时候了。」

我们要安全,我们渴望地要命。但是我们就是不要属于神的安全,其他都好说。不久前我买了一本杨腓力的《无语问上帝》(Disapointment With God),注意到发行商在书皮上黏住的标签:「保证全额退款:如果对本书不满意,请附书款收据及回邮寄本出版公司,全额退款。」这似乎在说,我们可以对上帝失望,但是不可对「对上帝失望」(原书名)这本书失望。

当然,从某种意义来说,这种对灾祸与苦难的反应,并非出自有条理信仰系统的传统表现,甚至可以说是较差的表现:这是他对发生在周遭、随处可见的灾祸,一种既幼稚且个人化的反应,它们带着独行与自大的色彩,并恐惧的意味,怕自己所筑的自我保护高墙,不是那么坚固。

我很高兴在温内特卡社区毕竟还是有少数不同的声音。当然,在一个世俗为主的社区里,我们不应该期待会有许多信仰成熟基督徒的看法。但骇人的是,以上那些类似的反应都可在教会里找到其踪影。由于多种原因,不少基督徒也发出类似的愤慨,以为我们基督徒理所当然免于这种苦难及灾祸。我试着归纳出至少五项可能导致的原因:

(l)我们的读经可能不够平衡。我们总是记得约瑟、基甸与大卫等人的得胜,我们不断思想那位生来瞎眼者的神奇复明,或是拉撒路的复活。我们比较不倾向于思考耶利米的受苦、提摩太的宿疾、特罗非摩的疾病缠身,或是在保罗肉体上的那根刺,即使像拿伯这样正直的人,却在捏造的控诉中丧生(王上二十一)。「好人」不一定都会赢,我们后面会再讨论。现在我们只要先注意到,由于我们没有小心平衡地读经,以致容易受到盛行于周围文化环境中,一种看似虔敬,实为粗糙的得胜主义所影响。

(2)我们可能屈服于急迫的情势。我们认为,如果神要解除我们的苦难,祂应该立刻行动,任何拖延都会使祂失信。我们生活在一个步调快速的世界,要神的反应也有高速电脑同样的效率。我们不太会去思考圣经中的种种迟延:摩西在旷野流泪了四十年,约瑟在雪冤之前被搁置了二十几年,以及圣徒在祭坛下痛苦等待(启六9-10)。但是神并不受限于我们小格局的时间表。祂虽致力于子民的福祉,却也很明白,迟延并不一定都是不好的。甚至,如果我们与神同行的时日够久,我们自己便会开始学到功课,以长远的眼光回溯过往,开始体会神的时间才是最好的,于是我们也才会惊讶于自己的缺乏耐性。我们太像小孩子,每一个要求都是「现在就要!」

(3)有些人完全误解几节重要的经文。比如说,罗马书八章28节说:「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祂旨意被召的人。」如果我们用自私、物质的方式来诠释「叫爱神的人得益处」,我们便完全误解本节经文的意义。从上下文中可以看出,神的子民会遭遇败坏的事情,和其余的受造物一同叹息,因为整个宇宙中仍有死亡、败坏(八22及下),而属神子民受逼迫是受苦的高峰(八35及下)。于是,在这一节经文中所应许我们的乃是,即使置身于如此悲惨的景况当中,我们仍然可以确信神在工作,「叫爱神的人得益处」。这种应许必须以信心接受。我们所以能有坚强的信心,乃因神已将大爱赐给我们作为明证,此一明证即神赐下祂自己的独生爱子(八31—32)。在经文中从未应许我们在承受世间苦楚、叹息呻吟之际,可以有什么轻省快速的走避之计。

(4)有些人汲取一种通用于所有答案的神学形式。若此,对于我们所碰到的每一个问题都能提供标准答案,特别是那些使他人感到苦恼的问题。我们的把握与独断给予我们自信,我们所信的系统神学是那么条理分明,以致几乎没有为奥秘、敬畏、未知预留下什么宝贵空间。于是乎,当我们自己遭逢毁灭性的灾难时,才发现我们那些信念,竟然无法带给我们一点慰藉,那种绝望可真是无可比拟的,因而我们开始怀疑信仰中最基本的要素。如果我们能体认,就算自己非常笃定,我们对信仰的整体了解其实还有很大的漏洞,那么或许当我们发现那些仅有的「信念」,在需要时无法发生作用,也就不会感到那么痛苦折磨了。

因此,决定未知与确信的分野就变得非常重要。如果基督信仰全然不过是一些理所当然的信条,那么,很快就会变得高傲自大,僵化而不具弹性。更糟的是,当基督徒在遭逢人生变故,信心的柱石倾颓之际,就会掉入痛苦折磨的怀疑之中。当你沉陷于失败痛苦时,这样一位基督教的神就不足以让你信托了。相对的,如果基督信仰全然都是奥秘一片,没有什么可宣称明示的,那么,便分不清信心与盲从了。因此本书的工作,便包括强调某些应该是基督教信仰的确切信念,并探索一些深奥的奥秘。

(5)总而言之,我们许多人并没有充分思考十字架的意义。

我们已经习惯地认为十字架是我们得救的凭藉,但是对于背起我们的十字架,天天舍己,或与基督一同受苦的意义,我们并没有深思。

因着众多的理由,使我们基督徒对受苦与苦难的反应,几乎和外部人差不多。我们必须在这些事上采取步骤,克服我们对神话语的无知,驱除那种暗示我们应当免受苦难压迫的傲慢态度。

尽管以上所述错误步骤非常普遍,却是属于个人且特质各异。以下讨论的错误步骤,主要是来自非基督徒的思想架构。

来自非基督徒观点的错误步骤

无神论和机械论者的宇宙观

属于这种观点的有许多类。就本书主题所相关的来说,基本问题在于低估了罪恶。如果在宇宙本身之外没有神,也没有什么良善标准;如果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进化过程的消耗物,是原子和分子等物质间的偶然碰撞,那么在面对诸多可见的「灾祸」时,理性的人还有什么可愤慨的呢?无神论者的说法对归主的信徒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但是为着我们心灵的平静来说,我们必须看清楚,其论述无法对苦难的问题提供什么解决之道。事实上,它「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主张邪恶并不存在。为主作见证的基督徒必须要直指核心:无神论者常以苦难的问题挑战基督教信仰,但他们自己对于同一问题的说法更不足采信,特别在这狂乱的二十世纪末期,基督徒必须面对的困难也益发重大。

神非全能论

稍后我们会看到,有些基督徒也采取这种立场。但是我要论辩的是,这种论点不但不合乎圣经,而且它所制造的问题比所解决的问题要多得多。

不过我们要暂时先澄清几个名词。

我们说神全能,并非说神能完成任何事。大多数基督徒思想家会立刻区别什么是物理性的不可能,什么是逻辑性的不可能。后者根本就不属于全能与否的范畴内,原因就在于它所描述的话语是没有条理、支离破碎的。比如假定神能创造两座邻接的山,中间却没有山谷;或论辩神可以绘出一个方形的圆,或认为神可以创造一块重得他抬不起来的石头等等;这都是逻辑上有所矛盾的,不过是一场徒劳工而已。这些逻辑性不可能的工作与物理性不可能的工作不相同,「一项逻辑上不可能的行动不是一项行动,它乃是由语文形式企图描写的行动,但并非任何有条理性描述的行动,就证明它能够被完成。」(注1)

于是,表白神是全能的,意思是神能行任何在逻辑上成立的事。许多人拒绝认为神是全能的,藉此「解决」苦难的问题。他们说,神和苦难没有任何的挂钩,如果灾祸与苦难发生,那是因为有其他的人或事使然,神不但没有行,而且也不能阻止,因为如果神能阻止其发生却不阻止,那么祂仍然有分。

近年来这种观点最著名的表达,是由克须那(Haroldkushner)所写的畅销书《好人遭难》(When Bad ThingHappen to Good People)(注2)。克须那丧失了儿子,悲恸使他开始质疑他的传统犹太教信仰。他自己虽然是犹太教拉比,神却不能事先防止他儿子的死亡。他坦白说:「我比较容易敬拜一位恨恶苦难但不能减轻苦难的神,而不是一位选择让孩子们受苦而死的神。」(注3)这本书的精装本销售近五十万册,平装本则销售高达百万本。显然克须那击中人的内心:身处痛苦的人在寻找答案,而许多人都认为克须那提供了一个答案。

对灾祸与苦难问题的「解决之道」还有许多说法。有一种是采取二元论的形式,也就是相信宇宙中有两种能量在运作,一种是善,一种是恶,两者都不能完全克服对方。有人据此说法,作出进一步的推论:撒但是邪恶的化身,或是在罪恶背后的邪灵;同样地,神则是在良善背后的圣灵。然而此一观点的特色是,无论撒但或神都不是绝对的,两老都不是全能的。

还有其他削弱神全能性的种种说法。比如有人站在哲学的立场坚持认为,神本身在某些方面是受时间限制的。他们说,神要创造一个祂已经知道会比现在好的世界,这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神不能完全无误地知道未来,因为未来是尚未发生的。因此这整个受造秩序免不了是种实验。在此一实验中,神赐予人类某种绝对的自由,看看人是否会发展出负责任的自由(注4)。还有另一些人,受「进程神学」(ProcessTheology)运动的影响,认为神是有限的,祂也参与了人类试图摆脱灾祸与苦难的大工程。任何的精神体都有其属于自己的力量,因此要完全控制另一精神体是不可能的。由于控制另一精神体是不可能的,所以神可能「有大能」,但到底不能施行逻辑上不可能之事,因此神之缺乏全能力量,并不算不完美(注5)。

要进一步细密区分并不是很必要。只是从基督徒的观点来看,前述说法至少存在三个问题。首先,此种对神的看法和圣经所述无法取得一致。我们在后面会提出经文证据,至于现在,只要提出一句话似乎就够了——上述的神一点也不像那智者诗人心目中所写的神,「人心筹算自己的道路,惟耶和华指引他的脚步。」(箴十六9)

另外两个问题也一样严重。如果神并非如圣经上所坚持的那样全能,那么信徒怎能确定世界的未来如何?如果二元论是正确的,那么很有可能罪恶最终会获得胜利。如果我们只不过是一场实验,神可能有一天会宣布实验失败,然后就把我们一笔抹去。当然,有人认为那正是洪水事件中所显示的样子。如果我们指出其他多处经文,显示神在末日得到彻底无条件的胜利,如果我们喜悦地期待我主和主基督的国度远景(启十一15),那么这些反对者会说,在圣经里也有多处对神的描绘相互矛盾之处(注6)。我们在建构我们的神学时,必须选择对我们最有意义的叙述,而当然尊崇圣经的基督徒一定想问,如何整合神各种不同面貌的描绘。如果我们只采用我们觉得过得去的描绘,便会陷入以自己的想像创造神的极端危险之中,而在这种情形下制造出来的神,是无法对未来有所保证的。

或许最重要的事实在于,这样的神不能提供给我们任何安慰,相信神的全能竟带来各式各样的难题。例如,如果神是良善的,为何允许罪恶和苦难的存在;但是,却又给人帮助、慰藉、答案、末世远景等应许。若放弃信仰神的全能,可能「解决」邪恶的难题,但是其代价是巨大的:如此产生的神无法帮助我们。祂或许可以给我们不少同情,甚至与我们一同悲叹,但是显然祂无法帮助我们;现在没办法,将来也没办法。向这样的一位神祈祷求助并无意义。可怜的家伙,祂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也已经黔驴技穷、束手无策了。对于所有与克须那有同感的人,他们追寻一位能够尊崇的神,最后所得到的却是一位不能帮助人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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