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天路历程(第二部)
第十讲、漫话怯疑驳异端
这时我在梦中看见,他们朝着一个高坡走去,那个高坡离路边不远,是专门为天路客瞻望前方而修筑的。正是在那个地方,基督徒和他的兄弟守信第一次见面。女基督徒一行在那里坐下,休息片刻,大家谈笑风生,因为他们刚刚摆脱了陷阱和罗网,战胜了危险的肆虐巨人。当他们坐在那里吃东西的时候,女基督徒问神勇在刚才的搏斗中有没有受伤。
“除了皮肉划破了一些口子之外,”神勇回答说,“别的没受什么伤害。其实,迄今为止我受的这些皮肉之苦不但没有为我留下痛苦,反而成为我对上主和你们挚爱的见证。此外,在上帝的恩典之中,我可以因此而在最后得到更高的奖赏。”
“慈善的先生,”女基督徒又问,“当你看见肆虐巨人挥动棍棒朝你打来的时候,你没害怕吗?”
“没有。”神勇说,“因为我不是靠自己的能力,而是完全信靠上主,他有不可战胜的无穷力量。”
“当肆虐巨人第一次把你打倒在地的时候,你都想了些什么?”她又问。
“哦,”神勇回答,“我想到我们的主他自己所受的屈辱,但是最后他还是征服了一切。”
当你们都想到自己的喜乐的时候,“马太说,”我想到上帝对我们的恩典,他的圣灵不但带领我们走出死荫的幽谷,而且把我们从肆虐巨人的手中解救出来。在我看来,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更加相信我们的上帝,因为我们在这样一个地方经历了他如此的厚爱。“
然后,他们站起来继续走。在前面不远处有一棵橡树。走近之后,他们发现一位年老的天路客正在树下沉睡。他们是从他的衣着、手杖和腰带看出他的身份来的。
于是,向导神勇先生上前把他唤醒。那位老绅士边睁眼边叫道:“怎么了?你们是谁?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伙计!”神勇说,“火气别那么大,这里没有外人,我们都是朋友。”
这个老人满腹猜疑地站了起来,想要弄清楚来者究竟是什么人。
向导说:“我是神勇,是这些天路客的向导,他们要去天国之城。”
那位名叫诚信的老人说道:“请你们原谅,我刚才担心你们就是不久前抢劫小信的那些强盗的同伙,但是现在我明白了,我知道你们是一些诚实之人。”
“嗯,如果我们真的是那伙强盗的同伙,你能怎么样,又能如何保护你自己呢?”神勇问。
“我能怎么样?!”老人说道,“哼,我将豁出这条老命和你们决一死战。而且,如果我那样做了,我敢说你们谁也打不过我;因为一个基督徒永远不会被征服,除非他自己屈从放弃。”
“老先生,说得好!”神勇答道,“冲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是个真正的勇士,因为你说出了真理。”
“同样,我凭着你这句话可以知道你明白走天路的真谛,”诚信老先生说,“因为其他人都认为我们轻易就会被征服。”
神勇说:“好!今时我们幸运地相逢,恳请告知尊姓大名,府上是哪里,以便请教。”
“恕我先不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来自愚昧城,就在毁灭城的北边。”
“哦,这么说,我们是同乡了。我相信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你是不是老诚信先生?”
那位老先生脸色微红,说道:“不好意思,不是我自夸诚信,那是我的名字;我希望我的为人处事能够名副其实。”
“不过,先生,”老诚信接着说道,“既然我来自那么一个鬼地方,你怎么就能猜到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久仰你的大名,”神勇说,“我是从我的主人那里听说的,因为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过,我经常感到奇怪,你们的城中竟然也会有人愿意出来奔走天路,要知道那是一个连毁灭城都不如的地方。”
“是啊!”诚信先生说,“我们住的那个地方离太阳更远,因此天气更冷,人心更加麻木不仁。不过,即使一个人呆在冰山雪窟,一旦公义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那颗冷酷的心也会溶化。我就是被那公义之光所溶化而逃离愚昧城的。”
“诚信老人,”神勇说道:“你所说的是都是金玉良言,我由衷地信服。”
接着,老先生用圣洁仁爱的吻向每一个人表达亲切的问候致意,并一一询问了他们的姓名,以及他们奔走天路以来衣食起居等方面的情况。
女基督徒感激地说道:“我想你也许听说过我的名字了。那位虔诚的基督徒是我的丈夫,这四个都是他的孩子。”
你难以想象诚信老人在听了她的介绍之后欣喜若狂的情景。他手舞足蹈,眉开眼笑,用千百个美好的愿望为他们祝福,说道:“我久仰你丈夫的大名,也听说过许多关于他当年在天路上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故事。他的信念、勇气、百折不挠和诚恳正直,使他的大名在这一带有口皆碑,我讲这些是为了给你一些鼓励和安慰。”
然后他转身打量着孩子们,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孩子们一一回答。于是,诚信老人一个一个的挨着对他们说:“马太,你应该像耶稣的那位门徒马太,不要学他以前当税吏时的恶习,而要学他蒙召以后的美德。撒母耳,你应当向先知撒母耳学习,那可是一个凭信心和祷告生活的人啊!约瑟,你要像约瑟一样,当他在侍卫长波提乏家里的时候,不受诱惑,保持高尚的情操。雅各,你要学习我们的救主耶稣的弟弟,那位公义正直的雅各。”
众人又向老诚信先生介绍慈悲小姐,说她如何背井离乡,跟随女基督徒和她的孩子们踏上了天路。老先生听了以后对她说:“你的芳名叫做慈悲,就应该永远以慈悲为怀,这样你就会克服沿途所遇到的一切困难,直到你如愿以偿,到达天国,在那里你会怀着欣慰的心拜见上帝,他就是慈悲的源泉!”在诚信老先生和他们交谈的过程中,向导神勇一直兴高采烈,笑容满面,亲切地望着他的伙伴们。
当他们一起继续行走的时候,神勇问诚信老先生:“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做怯疑的人,他也是从你的老家一带走上天路的。”
“认识,”诚信说道,“还很熟呢!他对于天国的道理还有些根基,但是生性胆怯多疑,是我有生以来所遇到过的最叫人头疼的天路客之一。”
“听起来,你对他了如指掌,”神勇说道,“你对他性格的描写真是一针见血!”
“当然了解,”诚信说道,“我和他曾经是情同手足的密友,经常形影不离。当初,他开始思考我们未来的出路何在,想走天路,那时我就和他在一块。”
神勇说:“我曾经是他的向导,把他从我主人的家一直领到天国的门前。”
“那你就该知道他是一个多么麻烦的人了。”诚信老人叹道。
“确实如此,”神勇说,“但是我善于忍耐,能够宽容。因为这是我蒙召所承担的使命,所以经常为他这种人担任向导。”
“那么,”诚信老人说,“请你为我讲讲他的事情,给我说说你在为他担任向导期间所遇到的麻烦。”
“咳,”神勇说,“他总是忧心忡忡,害怕自己没有资格到天城去。因此,一听到有人说风凉话,他就担惊受怕。我听说他在绝望潭那边一躺就是一个多月。尽管他也看见有不少人从他前面越过泥潭,而且还有一些人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但他就是裹足不前。他又不愿半途而废。照他的说法,到不了天国,宁愿去死。然而每逢遇到困难,他又灰心沮丧,甚至草木皆兵,连路人扔掉的麦秸稻草,都会使他绊倒掉跟头。哼,就像我刚才对你说的,他在绝望潭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此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说来也奇怪,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胆量,竟然冒险越过绝望潭。可是出了泥潭之后,他又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险,还是瞻前顾后。我认为在他的心目中,总是有一个抹不掉的绝望潭,他不论走到哪里,总是随身带着这样一个泥潭,否则的话,他就不会老是那么忧心忡忡。”
“后来,”神勇接着说,“他来到那扇小门前面——、你知道我说的小门是什么——、就是天路开端的那扇窄门,他在那里一站又是很久,然后才鼓起勇气上前敲门。有人为他开门以后,他又畏缩不前,步步退让,叫别人先进去,说自己根本不配。虽然,他比有些人到得还要早,但是坐失良机,却落在那些晚到的人们后面。那个可怜的人情愿站在那里哆哆嗦嗦,畏首畏尾。我敢说,谁见了他那副模样,都会动恻隐之心的。最后,他才拿起悬挂在门上的一把锤子,轻轻地敲了一两下。有个人为他打开门,他又像以前那样退缩回去。那位给他开门的人走出来对他说:你缩手缩脚,到底要干什么?听了这话,他瘫倒在地上。跟他说话的人看到他昏倒,十分惊讶,于是上前说道,愿你平安。起来吧!我已经为你敞开大门,只管进来,因为你是一个蒙福之人。他听了这番话爬起来,战战兢兢地往里走。进门以后,他又满脸羞愧,低头不语。哦,后来他在那里受到款待,你也知道那里面的人们是多么热情周到;不久,他们嘱咐他继续上路,并告诉他应该走的正道。”
“后来,他来到我们家中。他在我们主人晓谕先生门前的举动,仍然和他在小窄门那里的时候如出一辙。他不顾寒冷,先是在门前犹豫徘徊了好一阵子,就是不敢上前叫门。那时的夜晚漫长而又寒冷,所以他又不愿意回去。不仅如此,他的怀中还揣着一封密信,介绍他到那里去住宿休养,还可以要求主人为他派遣一位骁勇之士作为向导,因为他本人胆小。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敲门。于是,他继续在门外辗转彷徨,那个可怜的人啊,直到后来,几乎冻饿而死!他就是那么一个沮丧气馁的人,眼睁睁地看到一些人敲门入内,可他就是没有勇气走向前去。我记得到了后来,还是我向窗外张望,才看到有个人在门外徘徊。我走到门外,问他是谁。可是,那个可怜的人哟!两眼泪汪汪的无言以对。等到我明白了他的愿望,便进去告诉了屋子里的人,大家又把这件事禀报了我们的主人。他派我再次出去,恳请那人进来。”
“但是我敢说,”神勇继续讲着,“做这件事可难着呢!最后,他还是进来了。我必须提到,我的主人对他来说真是充满爱心,关怀备至。当时,餐桌上没有多少佳肴,但是大家都让他先吃。后来,他呈上密信,我的主人看过以后,说可以答应他的请求。就这样,他在那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看起来精神振奋了一些,心情也好多了。你也知道我的主人,他的心肠特别温柔善良,对畏惧害怕的人尤为热心周到,因此,他对怯疑先生体贴入微,为的是能够使他真正振作起来。嗯,当他参观了那里的各种景象和展览之后,便准备继续奔走天路。这时,我的主人就像以前对待基督徒一样,给了他一瓶提神祛病的饮料和一些营养丰富的食物。就这样我们一起出发了,我在前面开路,他跟在后面,一路上沉默寡言,只是不断地长吁短叹,似乎有无穷的心事。”
“当我们来到那三个家伙被悬挂着的地方时,”神勇接着说,“他又伤感起来,说担心自己将来也会落到那样的下场。只是在看到十字架和耶稣当年被埋葬的坟墓的时候,他才喜形于色,露出高兴的神情。我得承认,他很愿意在那里多呆一阵子,多看一下。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看起来愉快多了。当我们来到艰难山的时候,他没有畏缩不前,从狮子身边走过时也没有恐惧。你要知道,他所烦恼的并不是这么一些艰难困苦,他真正挂虑的,是在最后关头能不能如愿以偿,进入天国之城。”
“后来,我们来到富丽宫,”神勇说,“就在他犹豫不决的当口儿,我一把将他推到门内。进去以后,我介绍他认识了宫中那些年轻的姑娘们。但是他羞于见人,不愿意交往,而是喜欢独往独来,深居简出。然而,对于有益的谈话,他又总是充满兴趣,还经常躲到屏风后面听人们交谈。他也很喜欢观赏那些古董,看了以后还会反复揣摩,怀古思今,感慨一番。后来他对我说,他对不久前去过的两个地方情有独钟,一是窄门那里,还有晓谕之家;但是他羞于启齿,不敢要求在那里多住些日子。”
“我们离开富丽宫之后,向屈辱谷挺进,”神勇说,“我平生从未见过有谁像他那样在下山时如此顺利。他不在乎自己多么平庸卑贱,只求最终能够得享福禄。我觉得他对于那座峡谷有着特别的感情,因为在整个天路的行程中,我从未见过他像在屈辱谷中那样情绪饱满。”
“在峡谷中,”神勇说,“他有时躺下,紧抱大地,深情地亲吻那些生长在谷中的鲜花。每天早晨,天一亮他就起床,在峡谷中往返穿梭,来回漫步。”
“但是,”神勇接着说道,当他来到死荫幽谷的入口处时,我一度想到可能会失去我的伙伴。我倒不是担心他会走回头路——他一向反对中途退却,而是看到他吓得魂不附体。哎呀!“他不断地喊叫着,妖魔鬼怪要害我的命啦!妖魔鬼怪要害我的命啦!”我拿他真是没有办法。他在幽谷中不断的喊叫,那些妖魔鬼怪要是听到他的诈唬,肯定会垂涎三尺,前来袭击我们。但是我记得清清楚楚,当他从那里穿过的时候,谷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主对那些顽敌采取了特别的措施,命令他们在怯疑先生走出幽谷之前,不许出来为非作歹。“
“如果把他的故事都讲给你听,可能会使你觉得冗长乏味。”神勇说,“因此,我再给你讲一两件事就会打住。当我们来到浮华市场的时候,他看到那些愚蠢的行为便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我以为他会跟市场上所有的人们干起来呢!那时我真担心他会闹事,惹得那些家伙把我们两个劈头盖脸痛打一顿。在迷魂地他也是非常清醒。但是,当他到达那条无桥之河的时候,他又开始胆怯疑虑起来。完了,完了!他嚷着,我将会葬身水底,永远也见不到梦寐以求的救主了。我不远千里,远道而来,不就是为了以坦诚之心去见主面吗?”
在那里,我还注意到一个极不寻常的现象:河水刚刚没过脚面,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见到无桥之河中的水那么浅过。所以,他涉水过河,轻而易举地就到了对岸。当他走近天国之门的时候,我和他告别,准备返回,并祝愿他在上天受到热情的接待。你放心吧,他说,我一定会的!“然后,我们就分手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听起来,”诚信说道,“他最后算是如愿以偿了。”
“是啊!”神勇说,“我对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个灵魂纯洁的好人,就是容易胆怯疑虑,情绪低落,这样就使他自己背上沉重的包袱,又使别人受到连累。和许多人相比,他对于罪的问题尤为敏感。他非常害怕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压抑自己,连合情合理又合法的事情都不敢问津,生怕得罪了别人。”
“问题在于,”诚信问道,“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人却终日抑郁寡欢,跳不出胆怯疑虑的阴影呢?”
“我想有两个方面的原因,”神勇回答说,“其一,充满智慧的上帝允许这样的人存在,经上说得好,有的人要吹笛,有的则要哭泣。”怯疑先生就是那种演奏低音乐器的人。他和他的伙伴们吹奏的是低音喇叭,发出的声调要比别的乐器低沉悲凉,尽管确实有人认为低音是音乐的基调。对于我本人来说,还是比较喜欢以凝重低沉的表达而开始的乐曲。一位乐师在校准音调准备演奏时,通常先拨动低音琴弦。上帝为了把人们的灵魂纳入自己美妙的乐章,也总是从那些心事沉重的人身上开始。不过,怯疑先生的弱点也正在这里,除了沉溺于低缓的音域,他奏不出欢快的调子,直到接近尾声的时候才有所好转。“
“我这样大胆地用比喻来谈论怯疑这种人,是为了帮助年轻的读者增强智慧,更加成熟,因为在《启示录》中,约翰就用一个乐队比喻那些被拯救的灵魂,他们吹响号角,弹奏竖琴,在上帝的宝座前面载歌载舞。”
诚信说道:“从你对怯疑的讲述中,我们知道他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不论对于艰险、狮子还是浮华市场,他都毫不畏惧。但是对于罪孽、死亡和地狱,他却怕得要命,因为他对将来在天国能够得到的好处心存疑虑。”
“讲得好,”神勇说,“这些就是他深感烦恼的事情。就像你慧眼所识,作为一个天路客的必要条件,他的精神还不错;他的烦恼都是由于自己内心的胆怯、疑虑和软弱所引起的。我坚信一句格言如果有放火者在前面挡路,就应该冲上去把他抓住。但是,他为之烦恼压抑的这些事情,不是人们轻而易举就可以摆脱的。”
女基督徒听了以后说道:“怯疑先生的故事发人深省,给我很大启发。我本来以为没有人会和我一样多愁善感,但是,现在我看出来了,在我和这位善良的怯疑先生之间有不少相似之处。我们只不过是在两个方面有所不同。其一,他的烦恼不论多大,都会溢于言表;而我总是把烦恼埋在心里。其二,他的烦恼使他不能自拔,连去敲门的勇气都没有,而那些馆舍正是款待天路客的地方;而我有了烦恼,就去使劲地敲门。”
“如果我可以讲几句心里话,”慈悲说道,“我想坦白地承认,我有不少弱点和怯疑先生如出一辙,因为我在所有的事情中最害怕的,就是将来会在燃烧着硫磺的火湖里遭受惩罚,或者不能在天堂的乐园中占有一席之地。哦!对我来说,只要能够居住在那里,就是最大的福份了,尽管要放下世上的一切才能进入那乐园,我也心满意足了。”
“为了真正得到救恩,我还有许多弱点需要改进;”马太也说,“畏惧感促使我进一步考虑这些问题。既然像他那样有缺点的好人都会达到目的,我为什么不可以充满得救的希望呢?”
“没有畏惧,就得不到恩典,”雅各接着说,“虽然对地狱的恐惧不一定总是带来恩典,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对于上帝的敬畏,就没有恩典可谈。”
“雅各,你讲得好啊!”神勇说道,“你说到点子上了,因为敬畏上帝是智慧的开端。毫无疑问,没有好的开端,便不会有好的发展,也不会有好的结局。好了吧,关于怯疑先生的事我们就此打住。最后,我们送给他一首诗歌作为临别的纪念吧。”
说罢,神勇先生唱起来:
怯疑先生啊,你对上帝充满敬畏,
就担心对自己的良心有什么违背;
你也曾经害怕地狱的火湖和深渊,
但愿聪明的人们都能够悔改认罪。
这时我在梦中看见,他们继续边走边谈;当神勇结束了对怯疑的评论之后,诚信先生接着给他们讲述了另一个人的故事。
“有个人名叫任意,自称天路客,”诚信先生说道,“但是我敢肯定,他不是从天路开端的那扇小窄门进来的。”
“那你有没有为他挑明这件事?”
“怎么没有?”诚信说道,“还不止一两次呢!但是他执迷不悟,总是一意孤行。他既不关心别人,又不听从别人的意见,对以往的鉴戒更是不放在心上。他刚愎自用,任凭自己的主观意志行事,谁也无法改变他的主意。”
“请给我们说说,”神勇问道,“他遵行的原则是什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他奉行的原则,”诚信回答说,“就是一个人既可以学习天路客的美德,又可以仿效他的恶习,如果二者兼而有之,他肯定也能够得到救赎。”
“岂有此理!”神勇说道,“如果他说一个好人也可能有罪恶的言行,又具备天路客的美德,这倒情有可原,因为我们并没有完全从罪恶中解脱出来,而是要时刻警醒,避免邪恶。但是据我所知,他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说他主张不分善恶,都可以为所欲为。”
“说得对,”诚信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他是那么说的,也是那么做的。”
“他凭什么那么说呢?”神勇问道。
“哼,”诚信老人回答,“他说有《圣经》作为根据呢!”
“诚信老先生,”神勇说,“请为我们再讲得具体一些。”
“我当然愿意,”诚信老人回答,“他说,既然上帝所喜悦的大卫王和有夫之妇有不正当的关系,那么他也可以那么做;他说,既然所罗门有很多妻子,他也主张应该实行一夫多妻制;他说,撒拉和那些圣洁的埃及接生婆都撒过谎,喇合因为撒谎而拯救了别人!”因此,他也可以那样做;他说,那些门徒听从耶稣的话,偷走了别人家的毛驴,因此,他也可以那样做;他还说,雅各用撒谎的手段骗取了他父亲的遗产,因此,他也可以那样做。“
“他真是断章取义,强词夺理!”神勇叹道,“你敢肯定他就是那么想的吗?”
“我曾经听过他引经据典,为自己的观点狡辩。”诚信老先生说。
“这是一种为世人所不能容忍的观点。”神勇说道。
你必须正确理解我的话,“诚信老人说道,他并没有说任何人都可以那么做,但是他认为,如果谁有做那种事情的德行,就不妨也那样试试。”
“但是,”神勇说道,“还有什么比这种结论更为荒谬虚假呢?因为这无非就是说,一个虔诚的人由于偶尔作恶,他就可以因此而自暴自弃,甚至专横武断,肆无忌惮。打个比喻说,一个小孩子由于以前被阵风吹倒,或者曾经因为被石头绊倒而跌入污泥浊水,他就可以像一头野猪一样愿意整天泡在泥浆中打滚。有谁能够想到一个人会由于肉欲的冲动而弄瞎自己的双眼?但是,经上写的一定准确无误:他们既不顺从,就在道理上绊跌;他们这样绊跌也是预定的。”按照他的假设,那些效法义人过犯的人们也会有敬虔圣洁之士的美德,这简直就是一种和上述观点一样荒谬的妄想。这就如同一条狗也会找出理由说:我有,或者可能有孩子的特征,因为我舔他们的排泄物。这种人正如经上所说,他们吃我民的赎罪祭,并不表明他们有意效法虔诚的德行。“我也不能相信,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会有信念和爱心。我知道,你曾经据理力争,严词驳斥他的谬论。请告诉我,他是如何为自己辩解的?”
“嗯,”诚信老人回答,“他说什么,做这些事情有一定之规,远比口是心非、言行不一要诚实得多。”
“这种回答真是用心险恶。”神勇说道,“如果我们口头上公开反对腐化堕落,但是实际上又放纵私欲,作奸犯科,固然十分可恶;但是,一边犯罪,一边为自己开脱,寻找理由继续宽容放纵,性质就更为严重。前者会使旁观者偶尔绊倒,而后者则会把他们诱入陷阱。”
“有许多人,”诚信老人说,“和这个家伙一样心术不正,但是心照不宣,不像他一样直言不讳,有啥说啥;这样就使人们常常贬低了奔走天路的意义和价值。”
“你说的一针见血,”神勇道,“这种情景真是令人悲哀;但是真正敬畏天堂乐园之王的人,最终将会和他们分道扬镳,摆脱私欲和罪恶。”
“世上有种种奇谈怪论和异端邪说,蛊惑人心,”女基督徒说,“我就听人讲过,时间长得很,到死再忏悔也不迟。”
“这可不是聪明的做法,”神勇道,“如果这个人在一生中有一个星期要跑三十二公里的路程,而推迟到一周内的最后一个小时才让他上路,他肯定不会甘心情愿的。”
“言之有理,”诚信老人说道,“可惜的是,在那些自称为天路客的人当中,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做的。你也看到了,我是个上了岁数的人,已经在这条路上跋涉了很久,我见过的事情可算多着呢!我曾经见过这样一种人,他们开始上路的时候,雄心勃勃,好像要超过前面所有的人似的;可是还没有走出几天,就暴尸荒野,永远也无法看到那应许之地的美景。”
“我也见过一些人,”诚信老人接着说,“他们在出发走上天路的当初,并没有立下什么坚定的誓言,有人因此就认为他们走不了几天,但是历史却证明他们后来成为优秀的天路客。”
“还有一些人,”老人说,“他们匆忙上路,大步向前飞奔;可是没过多久,就半途而废,用同样快的速度跑回原地。”
“我还见过一些人,”老人又说,“他们开始时高度赞赏一个天路客的生活;但是没过多久,就出尔反尔,竭尽全力诽谤诋毁。”
“我也听说过一些人,”老人接着说道,“他们一开始朝着天国的乐园挺进的时候,曾经肯定地说确实有那么一个地方;可是当他们即将到达那里的时候,又原路返回,声称根本就没有天堂的存在。”
“我还听说过一些人,”老人说道,“他们自吹自擂,说不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会百折不挠;可是一旦遇到虚惊和风吹草动,就会把信仰、天路客的正道和所有的一切都抛到脑后,逃之夭夭。”
就在他们边走边说的时候,路边突然冲出一个人来,跑上前去拦住他们,喊道:“先生们,还有你们这些弱女子和孩子们,如果你们珍惜自己的性命,就赶紧躲开,前面有一伙强盗!”
“就是不久以前对小信拦路抢劫的那三个家伙!”神勇说道,“哼,我们才不怕他们呢!大家随时做好准备!”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在每逢拐弯抹角的地方都步步留神,加倍警惕,防止那些恶人蹿出来寻衅闹事。但是,不知道那些家伙早已听到了神勇的大名而闻风丧胆,还是忙于别的什么勾当,他们一直没有出来骚扰这些天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