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李提摩太在华回忆录
第三章:定居青州府
1.初识李鸿章
李鸿章生于安徽省,在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时,他是曾国藩手下的主要将领之一。李鸿章在担任苏州总督时,英国——政府派去的戈登将军,就是去协助李鸿章的。
我第一次接触李鸿章是在1875年,当时,他正在烟台签署《烟台条约》。而我当时正和一个当地助手一起,负责我们教会的医院。发现李鸿章的许多士兵因为患有疟疾和痢疾而纷纷涌进我们的医院,我便把奎宁和止痛药作为礼物送给这位将军,让他分发给他的随从和警卫人员。为此,他还给我送来一封感谢信。
回到烟台后,我反复思考一个问题:究竟应该在内地的什么地方定居。经过打听,我在青州府附近找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离烟台有两百英里,大约八天的行程;那里有几个本地的教派,并有很多的信徒,他们所追求的真理,要比中国三大宗教中的真理更高。于是,我便断定,这是一个天赐的、传播福音的好地方,就这样,1875年1月,我决定到青州府去。当时,在烟台有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少年,他是一个船长的儿子;当时那里没有学校,所以他无法完成他的学业。于是,我们决定,他跟我一起上路,我每天晚上负责督促他学习。
由于天气恶劣,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许多困难。其时正是冬天,路上的积雪很厚。一起前往的一共才三辆马车。第一天,我们只行了十英里。第二天艰难跋涉了一整天,到半夜时分才抵达了我们要去的客栈,这一天我们只走了五英里。那一带是山区,风把高处的雪吹刮下来,这样,路上就被飘下来的雪覆盖,根本无法弄清那积雪究竟有多深。山坡上的田是梯田,并被两三英尺或四英尺高的篱笆围住。由于积雪太深,我们只好离开道路在田里行走;有时,为了通行,我们不得不拆掉一些篱笆。这就使得我们的行程耽搁了不少。
在离青州府还有两天的路程的时候,我们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雪。地上的积雪虽然不厚,但是风力很大,狂风把细碎的雪末吹起,漫天飞舞,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被刮尽了。我们既看不见路上的车辙,也看不见太阳,我们便找不到方向了,因为在中国的大平原上行走,就跟在海上航行一样,太阳就是指南针。有的地方路上积雪太深,我们虽然看见前面的路,但就是过不去。碰到这种情况时,我们就不得不先离开大路,从田里走;可是,在田里走着走着,再找大路时,我们却又失去了方向感。尽管如此,经过五个钟头的跋涉,我们在穿过了漫天的暴风雪和严寒后,终于走到了一处客栈,这让我们大大地松了口气。客栈老板担心别的人可能会迷路。事实证明,他们真的迷了路。第二天早上发现,有两辆马车的确迷了路,有些人最后冻死了。
青州是一个州府,它下辖十一个县。在过去的某个朝代,它一度是某个亲王的都城。当初,它管辖的面积甚广。就是在今天,它的面积也是一般的城市的两倍,而它的城墙,则是全山东最好的之一。
抵达青州府之后,我们并没有花心思去租住房子,而是在一个客栈里住了下来。我较为系统地学习中国文学和宗教,而那个小男孩则跟着我继续完成他的学业。我们让当地人感到非常好奇。由于我们穿的是欧洲服装,每当我们从街上走过时,全城的人都会回头打量我们,一些好奇心强、胆子又大的人则会跑到客栈去看我们。我尽量和和气气地接待他们,不过,我也经常因此被打扰,这让我反感。
2.在青州府的医疗工作
1875年秋,雨季之后,很多人都得了疟疾。我当时带着不少奎宁,我便免费把它送给他们。周围的人无不称奇,因为通常一剂药八到十粒,足以一下子解除疟疾带来的痛苦。后来,他们又来向我求药医治他们的其他疾病,不过,我告诉他们,我并不是医生。尽管如此,我还是有几种特效药的。
我发现利眠宁是一种很有效的药。这年夏天,霍乱是一种很危险的疾病,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夺取人的生命。幸运的是,我用樟脑油成功地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一天,警察局长拜访我,说他的妻子患上了霍乱,正奄奄一息,问我是否愿意去看看她。我跟着他去了,发现她被摆放在露天院子里的一张草席上,很显然,她的家人以为她很快就要断气。我把樟脑油滴到糖水里给她服,每五分钟一次;不到一刻钟,她神志清楚了,并开口说她觉得舒服些了。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于是,消息便传开了,都说虽然跟我讨药很难,但是,只要我肯给药,我看病就是个神医。
3.入乡随俗
在思考服装问题时,我在想,假如我穿中国传统服装,我会不会拥有更多的上流社会的客人呢?于是,有一天我穿上了当地人的服装,剃了头,还在脑后披挂了一条假辫子。我像往常那样走出客栈去散步时,碰到了卖饼的男孩,他习惯每天来客栈里兜售一番。只见他头上顶着一托盘的饼子走了过来。见我穿着中国服装,他吓了一大跳,一托盘的饼子哗啦一下散了一地,把过路的人逗乐了。我顺着街道走下去时,消息像电流似的,传遍了家家户户,男女老幼纷纷跑出来,瞪大了眼睛看这一奇观。我听见有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哈!现在他看起来像个人了。”
就在那天下午,我被邀请到一个房子里去喝茶了。现在我终于明白,我以前不被邀请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穿着外国人的衣裳,我的样子一定是很怪异的,当我在一个屋子里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围观者会趴在纸糊的窗户上。他们一个个会不声不响地用口水沾湿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一个小洞,然后把眼睛凑在上面。每次到一个人家去拜访,都害得主人修补一回窗户纸。服装一换就不一样了,当这个外国人穿上了中国人的衣裳,他看上去就跟中国人一样,也就不值得去盯着看了。
这之后不久,大清帝国经历了巨大的不幸——同治皇帝去世。根据这个国家的习俗,为了表示沉重哀悼,任何人不得理发。全体人民一律不理发,那景象一定非常奇怪。既然已经穿上了中国人的服装,在这一点上我也就入乡随俗了,跟别人一样不理发。
4.租住房子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期间,司库每天都跟我在旅馆里聊天,有一天,他忽然说:“你是一个很忙的人,不应该总让那些闲得无事的人到客栈里来打搅你。你为什么不自己租住一个房子呢?”
我回答道:“我很想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可是,如果没有人为我做担保,证明我是一个诚实的、温和的人,我便没法租到房子。我是个外国人。我在这里举目无亲。人们觉得外国人都很坏。”
他回答道,“喔,这就是你没有租房的唯一原因吗?”关于这件事,他再也没有说什么。
然而,第二天他来告诉我,说有一处房子我可以租住,而他愿意为我做担保。于是我便跟他一起去看那座房子。房子紧挨着官府的衙门,每个月的租金是九块钱(约三十先令的样子)。三天后,我不声不响地搬了进去。
我的房子坐北朝南,前面是一个小院子,约二十码长,十码宽。我的房东喜欢养花种草,在院子里养了许多盆景,长了许多花丛,这些他每天都要打理。院子的北侧是房子的正屋,也就是我住的地方。正屋共有三间,中间是最大的一间,起先是用作客厅的。西侧的房间地上铺了石砖,下面埋着烟道,有一个可以从外面生火的火炉。我发觉,冬天住在这里很舒适。我把这一间用作卧室兼书房,而且无需另加火炉。另外那个房间的地面是泥地。在这正屋的后面是一个半英亩大小的果园,里面长满了桑树,它的叶子可以用来喂蚕。这房子包括这地皮以及少量家具的年租金,花去我大约四个半墨西哥元,也就是每年六英镑的样子(中国还是按照月亮的圆缺来计算时间的,不是按照我们的月份)。至于房东料理园子的费用,我不用付分文。那是他的爱好。
我吃的很简单。早饭主要是小米粥,这种很像燕麦粥的东西,是由我的仆人从街上买来的。小米粥上总是盖着厚厚的一层红糖,冬天的时候它可以使下面的粥一个小时内都不会冷。一大碗这种粥才五文钱。通常我还要吃一块小米饼,它跟纸差不多薄,按周长算,它跟一块威尔士奶酪差不多大小。这饼要花三文钱。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挺奢侈的:我总要在那薄饼上抹上外国的黄油。总之,我的早饭,包括茶,从来不超过十文钱;按照当时的汇率算,这差不多是半个便士。我的午饭也是让我的仆人从街上买的。午饭是四只粽子,街上的小贩子叫卖的这种粽子,包在很宽的叶子里;四只粽子加起来用不了一个便士。
我的晚饭非常丰盛。晚饭我通常下馆子,而不是在家吃。在饭馆里,晚饭我会点上一道烩鸡片(一道汤煮的、味道很好的鸡肉),晚上还要点一道煮鱼片(一道用风味独特浓汤煮的鱼片)。在点了肉和鱼之后,我还会点四只小笼包,其形状和大小相当于一只小玻璃杯。除了这些就是当地的茶,茶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一顿晚饭的花销算是可观的,但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二十文钱,也就是十六便士的样子。
冬天的时候,开始吃晚饭之前我经常喝两小盅温过的糯米黄酒,这大概要花六文钱。这点酒下肚,冰冷的双脚不一会儿便暖和的,舒服得很。
为了换换口味,我经常去清真馆子,大家都认为清真馆子比中国馆子要干净些。在清真馆子可以吃到烤牛排、烤羊排,味道好极了。
山西发生大饥荒的时候,人们的饮食简单到了极点。任何肉类、任何蔬菜都断了货源。不过,出现了一个非常好的替代食品,当地人叫它“果皮”(即橘子皮)。客人在中午或晚上到了一家客栈,他们能点的就是这个东西。点上之后,店老板便取出面粉,加上水,和成面团,再把它在一口平底锅里压扁。接着,他便把那薄面饼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点一点地掐出来,再把掐出来的疙瘩倒进锅中滚开的水里。不大一会儿,这些小面片便都煮熟了,可以和着一些汤料,装进大碗里。最后,再往大碗里加点醋和一点点盐。这样,“橘皮”面便做好、上桌了。这东西非常健康,做起来也很快。
5.一个仇视外国人的退休官员
青州城里住着一位已经退休的前任知县,他对外国人怀着强烈的偏见。于是他去拜访警察局长,也就是我现在的房东,并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通,说他居然敢把房子租给一个洋鬼子。而这位警察局长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对这件事处理得也非常公道。他回答说,道台(就是管理着包括青州府在内共三个州的官员)最近有令,警告老百姓不要欺负外国人,以免引起国际麻烦。他又能怎样呢?如果他拒绝把房子租给这个外国人,道台就会找他的麻烦。而且,这件事还得考虑到司库的面子,因为他已经为这个外国人做了担保。
这个前任知县碰了一鼻子的灰。在警察局长——以前曾是他的下属——那里游说失败后,他非常生气,便跑到现任知县那里,大发牢骚,说外国人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制造麻烦,并要求他把我从城里赶走。知县给他的答复是,鉴于他的上司知府大人——管理着十个县的官员——现在就住在城里,他最好去拜见他,如果他下令,那么,他作为知县便可以采取行动。
于是,这个前任知县接下来便去拜访了知府大人,一个满族人。不过,他得到的答复却是:“北京城里住了那么多的外国人,但那里并没有什么麻烦。我听人说,这个外国人把药送给别人,为穷人做了很多好事。如此说来,无缘无故地找人家的麻烦没有道理。当然啦,如果你听说他做了什么错事,要让我知道,我会过问的。”
在中国,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秘密可言。这个前任知县所碰的钉子,全城的人不久便全知道了;他的无理取闹被现任官员制止住了,却没有人同情他。这起风波之后,普通民众也就不敢刁难我了,我也就获准平平安安地住在城里。
后来,这个前任知县又要找我的麻烦,说我在发生饥荒的时候拐卖儿童。我的文书忍无可忍,反驳道:“谁敢说我这是拐卖儿童?”就这样,他直截了当地反驳了这个退休官员,而且就在街当中,所有的旁观者无不惊讶。
这个退休官员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了侮辱,暴跳如雷,当即就跑到知府那里去打小报告,说我们在拐卖儿童。我的做警察局长的房东从一开始对我就非常好,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为了把事端扼杀在萌芽状态,我给知府写了信,声明有人在挑拨离间,企图挑拨民众来与我对抗,并请求他对于这些为恶者给予制止。
第二天上午,知府签署的一份告示便在城墙上张贴出来了,上面写得分明,凡是收容在饥荒中死去父母的孤儿的人,都是社会的慈善人士,对这样的人,全社会应该抱感激之情;任何居心叵测、散布谣言的人,必将受到严惩。就这样,那个退休官员对我进行迫害的最后企图终未得逞,社会舆论都反对他,并支持办孤儿院。
6.研究本土宗教书籍
在我自己的房子里安顿下来后,我便可以不受打搅地继续我的研习。在这之前,我已经研究过一些由理雅各博士(Dr.Legge)翻译的儒家经典。现在我则开始研究一些虔诚教派常用的宗教书籍。这些书籍中最重要的当数《近思录》(“虔诚信仰汇录”),该书是汉语中最常见的儒家和道家思想的汇编。当我问到什么是佛教最核心的书籍时,有人告诉我是《金刚经》(Diamond Classic);一个中国朋友送给我一本很漂亮的书,书分为两卷,是手抄本。书本身装订得非常整齐美观,其书法美不胜收,我爱不释手,决定用它做我的习字字帖。于是,我每天花大约一个钟头的时间去研究并抄写这部经典。每抄一段,后面还要附上对一些术语的简要的解释。
这种训练,以及我对《近思录》的研究,使我掌握了一套中国人能理解的宗教术语,它在很多方面不同于我们在翻译《圣经》时所采用的方法。在吸收了这些书籍中的宗教思想以及宗教词汇后,我用中文写出了一本“教理问答”;在这当中,我尽量避免使用外国的术语,因为中国人讨厌外国的东西;但我采用了我主从人的良知入手的方法,而不是动不动就搬出一位中国人不熟悉的某个权威来。同时,我这期间还翻译了《拯救之道》,属灵小册子公会(Religious Tract Society)的一本书,还有耶利米-泰勒(Jeremy Taylor)的《圣洁生活》的第一部分,以及弗朗西斯-德-索尔斯(Francis de Sales's)的《虔诚人生》。
7.拜访一个教派领袖
我的下一个行动是要与本地很有影响的教派的领袖人物接触,他住在二十英里外的山中。我派了两个信使去拜访他,请他在进城时来与我相见。他给我的答复是,他很少来青州府,不过,如果我到他那里去,他很乐意在他那里见我。于是我专程去见了他。
我决心通过这次旅行把《马太福音》第十章中我主对使徒们的教导付诸行动。其时正是7月,我是步行去的。
到达目的地时,我得到的却是最为敌意的接待,以前我从未受到过;这敌意不是来自我的拜访对象,而是来自他的一个传道人,一个非常狂热的家伙,那天碰巧他也在那屋子里过夜。吃晚饭的时候,甚至一直到夜里,他都喋喋不休地诋毁基督宗教,说它是残酷的、不人道的。他指责基督教是不人道的,其主要证据是一个行医的传教士所做的工作,把他所做的人体解剖和外科手术看作不人道的证据。他攻击基督教的言辞如此之恶毒,甚至拒绝听我解释,哪怕是一句。我知道,指望跟他好好谈谈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早上,我把我的拜访对象叫到一边,告诉他,上帝把我从地球的另一边派来,给他以及世界上跟他一样的好人带来特别的讯息;可是,从前一天发生的事情来判断,他尚未准备好去接受它,所以,我决定立刻离开。他一听这话,便立刻为他的那个传道人的行为道歉,并告诉我那个人马上就走。他请求我再留一天,好让我解释我所带来的讯息。我留了下来,并一起度过了一段神圣的时光;那时,我们的的确确地感受到,上帝与我们同在。
我于次日告辞,接着去访问其他那些正在追寻最高真理的人;主人派他的一个仆人带我翻到山的那一边,并给我指了路,把我送上了通向下一个目的地的大路。与这个人道别时,我对他说,他这样给我带路,帮助我去把那些追求最高真理的人团结到一起,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与上帝联合。
8.善良的村民们
我独自一人在路上走着,一直走到晌午时分。日头很大,天气很热。尽管我的头上戴着顶帽檐像阳伞的中国草帽,我还是觉得热;忽然发现路边有棵大树,枝繁叶茂,树叶在微风中簌簌作响,我走在树荫下坐了下来,感到很是凉快。不一会儿,一群肩上扛着锄头的村民从旁边走过,他们正从田里上来,回家吃午饭,我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这时,我听见两个刚从我面前走过的人在议论:“你瞧瞧。他从人家面前走过,连一声招呼也不打!”他们的话音刚落,就见走在最前面那个人突然转过身来,走到我的面前。他问我这是要到哪里去,他听我回答之后,便说道:“你大概不能到那边去。那条河里正在发大水。跟我们回去吧,等洪水退了再走吧。”
我乐呵呵地跟着他进了村,到了村子里,他把我带到了一所学校;一般说来,校舍往往是村子里最好的建筑之一。在小学校里,我跟校长一起吃了午饭,并留在那里一直聊到差不多五点钟;这时,那人来告诉我,说河里的水已经退去一些,我可以过河了。
有六个村民跟我一起到了河边,那条河大约有一百码宽,水流湍急。河上没有桥,我们不得不脱掉衣服,蹚水过河。其中一个人把我的衣服卷成一个卷儿顶在头上,他和另外一个人并排走在前面带路。我的两侧各有一个人保护,另外还有两个人跟在我的后面。越往前走,河水越来越深,到后来,水已经齐到我们的胸脯。水流非常湍急,我可以感到大块的石子儿在我的脚下滚动。每当我摇晃时,我周围的人便立刻上来把我扶住;就这样,我们平安地渡到了河的对岸。我终于发现,这条河实在是非常危险,要是我一个人冒险渡河,我一定会被淹死的;而所有这些人对我这个地地道道的外国人那么善良,我被深深地感动了,于是我对他们说,对他们的好心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是。
“哦,”他们叫道,“可别那样说。你一定不记得我们了吧?我们认识你呢。过年的时候,我们到青州府附近的一个有名的寺庙去,在那里进香。听说城里有个外国人,我们就到你住的那家旅店去看你。你很有礼貌,接待了我们,还回答了我们所有的问题,又请我们喝茶。这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回报你的好心。”随后他们便把我去下一个目的地的路指点给我,于是我们便互致祝福,分了手。
在太阳下山之前,我到了我的目的地:另一个山村。我特地来拜访的朋友,是一个非常睿智的人。他曾经常到青州府去拜访我,并与我长谈。就像在前面的那个村子里一样,他也给了我非常真诚的欢迎,把我带到学校去,并介绍给学校的老师,一位年届六旬的和善的老者。这不是一所小学,而是一所有着二十多名学生的中学,学生的年龄在十七到二十五岁之间。我也被介绍给了这些学生。
由于天很热,他们决定在露天的院子里吃晚饭。我们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就中西方的很多问题进行比较,展开讨论。晚饭后,学生们围拢上来,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把扇子,并请我在上面题字。在中国,这是很常见一种风尚;人们会把名人写在扇子上的书法很得意地示人。我跟学生们约定,如果我在他们的扇子的一面写上英文,他们得在扇子的另一面用中文翻译出来。于是,我在每一把扇子的一面都写了一首赞美诗。就这样,我们彼此都成了好朋友,他们约我下次再去拜访他们,并把赞美诗中所包含的教义更详细地讲给他们听。分别的时候,我被告知,在我路上要经过的一个市镇上,要举行一年一度的道教法会。
9.道观里的午夜妇女集会
到了镇上后,我去了客栈老板那里,他曾不止一次地在青州府拜访过我。他热情欢迎我的到来,并把那个宗教集会的事跟我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原来,那是一个很有名的宗教集会,参加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这些妇女大多数都在四十岁,或四十多岁。她们主要是来祈求丰收,但也有的是来求子的。
白天的时候,妇女们成群结队纷纷来到镇上,她们有的是三三两两地来,有的是五六个一群,有的则是十几个一伙;听说镇上来了个外国人,她们都很好奇,要来见我。小客栈里一整天都被来来往往的妇女们挤满了;她们向我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有关于我国耕作的,有关于我国收成的,有关于父母与孩子的,也有关于宗教的,这就让我有机会对她们讲解基督教。
仪式在道观的大殿举行,由一个道士主持,在得到了这个道士的许可后,我去观看了仪式。仪式是在半夜举行的。每个妇女都送给他捐赠,大多数妇女捐的是一袋小米之类的东西。他则把捐赠者的名字及数量写在两张狭长的黄纸上。其中一张纸张贴在道观外面的墙上,这样,行人便可以看到捐赠的名单。另一张纸则先放在一边,到半夜的时候,放到道观的主神像前焚烧,好让那些名字升到天上。仪式举行的过程中,道士焚着香,唱着经文,但没有一句教导或讲道,所以,我便觉得那些人就像是一群没有牧羊人的羔羊。仪式结束后,一些妇女回到她们在镇上的住处,其他妇女则睡在道观的院子里,还有一些最为虔诚的妇女则继续祷告,直到困得不行才睡去。
第二天,她们成群结队地回到她们各自的家中,而我则回到了青州府。我终于发现,那些虔诚的人总是乐于迎接我,听我讲道,对我殷勤备至,这充分说明,我主在《马太福音》第十章中的宣讲的训条是千真万确的。
10.拜访一位隐士
大约就是在这期间,我去寻访了山间的一个山洞,那里住着一位寻求真正宗教的道教隐士。一天晚上,我到达离山洞最近的一个村子,在客栈里,我对那位隐士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并得知去山洞的路该怎么走。第二天清早,我找到了那个地方,于是,我开始跟他聊起了宗教。他接着告诉我,在我拜访过这山区的本地宗教领袖之后,那人便把散布在各个村庄里的他的门生们召集到了一起,把我的拜访向他们描述了一遍。这位隐士与他的那些门生一起去了,他还得到了我留在那位宗教领袖那里的一些书籍,这些书,这位隐士正悉心研究着呢。当他明白我是何许人时,他对我很尊敬,执意请我跟他一起吃早饭。早饭主要是吃小米粥,是一种跟燕麦粥差不多的东西。然后,他便跟我讲了他正在钻研的道教中最高深的真理,而我则努力向他指出,他的那些问题在基督教里解释得更全面、更清楚。
两三年后,那些村子里出现了很多小型的基督教教堂,这是村民们向我们青州府传教点请求派遣基督教教师的结果。
11.最初的皈依者
为了满足当地教派的需求,我把手边所能找到的教理问答,不管是英语的还是威尔士语的,把它们集中在一起,并从中选出最好的,再加上能够对中国人的良知感发生作用的问答。我还对流传最广泛的当地宗教的小册子加以利用,删除掉那些偶像崇拜的内容,加进唯一真神崇拜的条文。
就在我准备新的教理问答的时候,一个以纺丝为营生的虔诚的人,经常来拜访我,跟我谈宗教。他请求我给他一册教理问答,好让他回去研读、记诵;记诵神圣的经文,在虔信宗教的中国人当中是一种常见的做法。他满心欢喜地把它带回了家,每天诵读,一页一页地研习。一天,正当他埋头于研习时,他的妻子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他问她是什么事情让她难过。
“你马上就要去天堂了,可我却要被抛在后面。”她这样回答,并哭得更伤心了。
“可你也可以学这个教,然后到天堂去呀,”他说。
“不行啊,我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学这本书呢?”她哭道。
“我来教你。”
“可是我很笨。我学不会这些字。”
“假如你每天学一个字,那又不是难事。这样,十天你就可以学十个字,一百天就是一百个字。只要你肯坚持,用不了多久,这本书的字你就全认识了。”
“我会坚持的,”她回答道,“只要你肯教我。”
就这样,他们便一起研习教理问答了。
除了编写教理问答,我还挑选了约三十首赞美诗;这些赞美诗对于非基督教徒来说,即使不解释,也有感染力。在学完教理问答后,织工和他的妻子又把这些赞美诗记住了。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七岁的男孩,一个五岁的女孩,学习这些赞美诗比他们的父母还要快。等他们把所有这些都记住了,织工和他的妻子便请求给他们洗礼。浸入水中进行洗礼的仪式在当时还非常罕见,我没有把握,不知非基督教徒们会怎么看,于是,我把他们两个带到了青州府的西门外,那里有条美丽的河,河水很清澈,周围除了一座佛教寺庙没有别的房子。我先去拜访了那个和尚,把这个仪式的涵义对他作了解释,并问他是否愿意暂借一两间屋子给我们用一下。他欣然同意,于是,我把这对夫妻带到了河里,给他们洗了礼;仪式结束后,我们在庙里换了衣服。
1875年底,我有一个机会因事去烟台。我在内地已经住了有十个月,这期间只见到过外国人两次。到这时,成为基督教徒的男人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织工,第二个是我的老师。然而,到第二年年初,我为十五个人行了洗礼。到了这一步,我在我的院子里主持过一次洗礼仪式。为了防止有人对这个不同寻常仪式在非基督教徒中散布谣言,我问我的老朋友,也就是青州府的司库,是否愿意到场。他同意了。他在场便足以让外面的公众相信,这里面所做的事是正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