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戴德生自传

祷告的能力

许多年前,大概是1830年吧!那时候父亲是家乡一名热心而又成功的传道人。他读了一些关于中国的书,特别是贺尔船长的游记,内心深处不由得为中国的属灵光景深感难过。但当时的处境,却容不下他亲赴中国传道的念头。在祷告中,他对神许下宏愿,如果神赐他一名儿子,他愿意把儿子献上,接受神的呼召,在这片广大而穷困的国土事奉祂。那时候的中国,可说是完全自闭于真理的门外。我对父亲的心愿,或是当时他所作的祷告,却是一无所知;直至我在中国工作了七年多,回国之后,才获悉此事。当我知道父亲的祷告,竟然在我身上蒙神垂听,那时的心情煞是一片欣喜。

少年的我,认识了一些朋友,他们对信仰抱着怀疑和鄙视的态度,而我也随波逐流,接受了他们的观点。然而我挚爱的母亲和妹妹却为我祷告,求主叫我得以悔改重生。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当时我大约十五岁。由于母亲不在家,我有一天的假期;午间百无聊赖,为了打发时间,我便跑到父亲的书房找一些书来看,但遍寻之下可没有找着什么中看的。于是我翻开小篮,在篮里的小册子中拣了一份看来颇具兴味的福音小册。我坐了下来,毫不在意的翻阅着。那时候,在七、八十里外的母亲,正吃完了午餐站起来,心中为她儿子得救的事十分迫切。

她想今天难得时间比较充裕,可以藉此机会为她儿子向神祈求。于是她进了房间,把门锁上,定意除非神答允她的祷告,否则便不踏出门外。一个小时复一个小时,慈爱的母亲为我向神哀祷;到了最后,不能再祈求下去,而觉得非感谢神不可,因为圣灵告诉她,她所求的已蒙应允——她的儿子已得蒙救赎。

这时,我正翻阅着那份小册,有一个句子冲着我来:“基督作成的工。”立时间“作成”两字萦绕我的心间。自己思量:“基督既已作成了完全的救赎,把罪债抵偿,那还有什么该作的呢?”圣灵的光照透我的心灵,给我带来重生的喜乐——在世界上,我再没有什么可作的,只有跪下来,接受这位救主和祂的救恩,不住的赞美祂。

数日之后,我首先要求妹妹保证不告诉任何人,然后才把我心灵得着喜乐的秘密告诉她。两个星期以后,母亲回来了,我率先到门外迎接她,告诉她我有个好消息急着要与她分享。母亲立即把双臂绕着我的颈,把我紧抱入怀,说:“我儿,我知道了。我为你的好消息,已经快乐了整整两个星期。”“为什么?”我惊讶的问道:“难道妹妹不守诺言?她答应过不告诉任何人的。”母亲向我保证这好消息不是从人听来的,然后把上述的经过向我解说一番。

不久之后,我捡起一本日记本,以为是自己的,因为从外表看来,那简直是一模一样。我把它翻开,映入眼帘的,原来是妹妹的日记,记述她立意每天为我的得救向神祈求,直至神应允她的祷告。计算起来,这个十三岁的女孩为我祷告了整整一个月,神才使我离暗就光。自从我开始做一个基督徒,就这样体会到祷告的能力。

事奉的呼召

在我得救后数月,一个悠闲的下午,我把自己关在房里,用了好一段时间与神相交,我恳求祂给我一点工作,好表达我对祂的爱和感激。当我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在坛上,那浸溢我灵魂的庄严感觉,给我一个明显的确据,就是神已接纳我的献祭。神的同在有说不出的真切。那时我还未满十六岁,我记得我俯卧地上,伸开四肢,静静地俯伏在神的面前,心中有一股不可言喻的敬畏和喜乐。

在我定意献身事主后数月,有一异象深深印入我的心灵,这就是神要在中国用我。这工作看来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要付上我的生命,因为当时的中国并不开放,罕有宣教士在中国工作,而有关在中国宣教的书籍亦不多见。但我知道在本市一位传道人手上,有一本麦都思(Medhurst)所著的《中国——它的现状和展望》,便登门造访,借书一读。他欣然答应,并问我为什么要读这本书;我告诉他神要在那地方用我一生。“你打算怎样去?”他问道。我回答说我一点也不知道,似乎只好跟十二使徒和七十个门徒在犹太地的作法一样,腰袋不带金钱,行路不带口袋,只靠我的主供给我一切的需要。牧师慈爱地把手放我的肩膀上说:“啊!年青人,等到你年纪较大的时候,你便会比现在聪明一点,这种想法,基督在世的时候可以行得通,现在却不行了。”

我现在可大得多了,但不见得比那时更聪慧。我愈来愈深信,我们若照着主给门徒的指示和保证去做,在今日的世上一样是行得通的。

我的父母对于我传道的决心,既不反对,也不鼓励。他们勉励我,当以信心尽力锻炼自己的身体、意志和心灵,以祷告的心等候主的引导。这忠告对我很重要,日后我常有机会经历和证实。

麦都思的《中国》一书强调以医疗传道的重要,因此我决定研究医学,作为日后工作一项重要的准备。我在家中读了一阵子书,之后便跑到赫尔市接受医学和手术的训练。我在那里充当一名医师的助手。起先,我在亲戚处找到一处安舒的居所,我工作所得的收入,刚好足够支付我的食宿费用,但我定意要为主的圣工奉献不少于十分之一,所以我决定离开这安舒的居所和愉快的环境,搬到近郊去。那里只有一房一厅,膳食自行料理,但我可以从容地将我全部收入作十一奉献。虽然变动颇大,却带来不少的祝福。

大约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朋友建议我思考主再来的问题,所以有一段日子,我花了颇多的时间来研读有关主再来的经文。在圣经的亮光引导下,我看到那带着复活的身躯离开世界的耶稣,将会照样的再来。主的再来,乃是祂子民最大的盼望,是我们在奉献和事奉上无比强大的动力,也是我们在试炼和痛苦中莫大的安慰。主并没有向祂的子民显明祂再来的时日,为要叫他们日复一日,时复一时,过着儆醒等候主回来的生活。我定意尽力作好迎接主的准备,就查验我自己的小书室和小衣橱,看看有没有多余不需要的书籍和衣物,把它们处理分送给一些贫苦的邻居,使我心灵感到得益不浅。

事奉的准备

我很快便发觉,原来自己也能过着远较从前刻苦简朴的生活。牛油、牛奶,以及其它奢侈的东西,我都不再吃了,主要的食品就是麦片和米饭,偶尔也吃点别的东西,以变换口味;所以少许金钱便足够供给我的需要。

这样,我经验到自己用得愈少,帮助别人愈多,心中的喜乐和属灵的福气也愈丰盛,使我每天都尝到难以言喻的福乐。

每当想及到中国之后,生命的保障,日用所需,以至一切的援助,除了神以外,别无倚靠,因此,我非加强属灵的操练不可。在离开英国以先,我必须学习单靠祷告,借着神来感动别人帮助我。我的医生雇主非常忙碌,恐怕忘记按时付我薪金,就吩咐我到时候提醒他,但我决意不直接告诉他,只祈求神让他记得,使我可以因着祷告得蒙垂听而得到鼓励。有一次,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我的好老板却记不起发放薪金,我发觉自己身边只剩下一块二先令六便士的硬币。那天晚上大约十时,我领完聚会后,一个穷人请我到他家里去替他的妻子祷告,因她快要死了。我立即答应。途中,他的口音露出他是爱尔兰人,我问他为什么不请一位神父?他说他已尝试过,但神父要十八个便士才肯去,而他却出不起这钱。这时,我想起我全部的财产就只有这块硬币,又不能分为两份,若把它给出去,明天午饭便肯定没有什么可吃的了。

他领我上了一道破烂的楼梯,进入一间残旧不堪的小屋。眼前所见,触目惊心。四、五个小孩四围站着,凹入的双颊清清楚楚地显明他们饱受长期饥饿的困厄。倒在破烂的草床上是一位筋疲力竭的母亲,身旁是一个出世才三十六小时的婴孩,弱小不堪,连哭也哭不出声,听起来倒像在呻吟。我的心里一直在挣扎,我那令人憎恶的不信,阻止我顺服内心的感动,使我不肯把自己所有的救助他们。那时候,我无法说出什么话来安慰这些可怜的人。我虽勉强为他们祷告了,但我不知自己怎样祷告的,可能语无伦次、断断续续。最后直到我把手放进口袋里,慢慢的把那块钱币抽出来交给那穷人,心里才得平安。那天晚上,在返回寓所的途中,我的心和我的口袋一样的轻省。我享受了一个快乐、安静的晚上。

第二天早上,锅里还有点粥可以作我的早餐,还没有把粥吃完,就听见邮差的敲门声,给我一封不知是从哪里寄来的信,打开来一看,里面有一块半英磅的钱币。只不过十二小时的投资,就收回四倍的利息!我马上立志,要把我省下来或赚回来的钱,存入这永不倒闭的银行。对于这个决定,我至今无悔。

祷告再蒙应允

两个星期过去了,我的老板仍然还没支付我的薪金,我发觉我的处境又回复到像那难忘的晚上一般。我的困扰并不在金钱上——只要我一开口提醒老板,任何时候就可以有钱在手,但萦绕在我心怀的是:“我能不能到中国去?会不会因为我信心不足、能力不够,以致我无缘参与这宝贵的差使?”

一个星期又快过去了,星期六晚上,房租便要到期。那天下午大约五点钟,医生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不经意的问起:“你的薪金不是又到期了吗?”我咽了两三下,尽可能平静地告诉他我的薪金已过了一些时间。想不到他回答说:“啊!真是抱歉,只可惜你不提醒我,在今天午间我把所有的钱都存进银行里去了!”

他一离开,我便立即回到我的小书房,在主面前倾心吐意,直至心里再次充满安息和喜乐。那天晚上,我刚打算熄灯时,便听到医生的脚步声;他来告诉我说,有一位顶有钱的病人,竟然在十点钟过后跑来付医药费。他就把刚收到的部份钞票给了我。这件事使我满心欢喜快乐的赞美主,我终于可以到中国去了!以后,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遇上极度困难的事情时,每当忆起这次经历,都带给我极大的安慰和力量。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觉得应该离开赫尔,到伦敦医院修习医学课程。我挚爱的父亲表示愿意支付我在伦敦的一切费用;同时,中国布道会的委员会也表示愿意供给我在伦敦的生活费用。但经过祷告等候,在主的引导之下,我清楚知道两者的好意都不可接受。我便写信推辞了两者的好意,单单的把自己交托在神的手里。

伦敦的生活

伦敦不比赫尔,可以生活得那样省俭。为了减轻支出,我与表兄同住一房,自己负责自己的伙食;这房子离医院要走上四里路。最经济的方法,莫如吃粗面包和喝白开水;这样,便可以把主的供应尽可能用得长久。我的晚餐和早餐,就是我每天要从医院跑一大段路回家时买的,一大条粗面包只值两便士;中午则吃两、三个苹果。这样的饮食,便能供给我足够的气力,每天走八、九里路。

我以前在赫尔的房东太太,丈夫是伦敦一轮船公司的大副,于是她托我每月到船公司代领她丈夫另一半的薪金,然后邮寄给她,好节省汇费。有一次,她写信要求我尽快帮她领取薪金,以便支付欠款。这时我正为考试繁忙,刚巧我手头上有足够的钱,就预先垫款寄钱给她,打算一考完了试,便前去提取来还给自己。不料,当我到船公司提取到期的薪俸时,主办的职员告诉我,不能把钱给我,因为那大副已擅离职守,跑去掘金去了。

同一天晚上,我在缝钉一本簿子,好作为记录课堂笔记之用时,一时不慎,刺伤了右手的食指;顷刻间我便把此事忘记了。次日,在医院里我照常解剖尸体;这病人是死于败血病的,解剖的人若不小心,有什么破损,便足以致命。我当然特别小心翼翼,到中午时,我感到十分疲弱,四肢无力,似乎要呕吐。下午上完一节课,我整条手臂和右半身痛得很厉害,病势已非常沉重,连旁人也看出来了。我跑到手术室收拾仪器,并将这情形告诉负责的医生。他认为我已被热病感染,劝我立刻叫一辆马车回家,料理后事。“因为,”他说:“你是一个死人了。”但我觉得中国有工作在等着我,我是不会死的!无论病势如何严重,我必能脱险。所以对他的提议,一笑置之。

那天我勉力步行回家,进了屋里,痛得晕了过去,苏醒时已经被移放在床上。我一位住在附近的舅父跑过来看我,并且叫来他的私人医生给我诊治。这时候我身体虽然很是痛楚,但我所记挂的,乃是不要让父母知道我的病情,以免我失去察看神怎样为我解决问题的机会。我得到舅父和表兄的答应,不写信通知我的父母。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挨过危险期。日以继夜的痛苦慢慢过去,数星期以后,我的体力已足够使我可以步出房间。这才听说另两个与我同时进行解剖的人,已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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