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重审耶稣
6、反证
历史上的耶稣和宗教信仰里的耶稣是同一个人吗?
这样的事在电影片或纸皮廉价小说中时常出现,但在现实司法审判中极其罕见。所以当一个证人在谋杀案审判中拒绝指被告为凶手,反而承认自己是杀人犯时,无怪乎整个法庭都目瞪口呆——我给《芝加哥论坛报》写了一篇惊人的报导。
理查德.莫斯被控在芝加哥西北区一家小酒馆前,开枪射杀一个十九岁的当地青年。莫斯的至交埃德.帕瑟里被召上证人台,叙述当日导致枪杀的那场争吵。帕瑟里描绘了那家叫做“锈钉酒馆”外面出事的场地,然后被告律师问他遇害人出了什么事,帕瑟里眼睛眨也不眨地说,当遇害人用剪刀刺他之后,“我就开枪了。”
法庭书记目瞪口呆,检察官们一脸无奈,法官立即宣布暂停审讯,告诉帕瑟里他有宪法赋予的权利,毋须自我认罪。然后被告登上证人台,说是的,确有其事,犯杀人罪的是帕瑟里。
“帕瑟里自己认罪确很勇敢。”被告律师急急忙忙的说。
但是检察官不以为然。“什么勇敢?”一个检察官问。“帕瑟里知道不会受检举,因为官方仅有的证据是指证理查德.莫斯的!”检察官们依然认定莫斯有罪,他们得提出有力的证据反驳帕瑟里的自认有罪。在法律用语上,他们需要的是“反证”,意思是说提出能“解释、对抗或推翻”证人证词的证据。
第二天,检察官盘问了另外三个见证人,他们都说毋庸置疑开枪杀人的是莫斯。果然,陪审团根据这个和别的证据裁定莫斯有罪。
检察官做得对。证据排山倒海,清楚指出被告有罪,他们怀疑某人为挽救朋友而作的证词,是十分明智的。
你能反驳‘耶稣研究会’吗?
“反证”这个法律观念怎样用在我对耶稣的研究上呢?
既已听了我为此书专程访问的专家,学者们,听了那些具有强大说服力又善于推理的证据,我需要转移注意力,去观察一小群学术界人士完全相反的意见。他们一直是新闻报导的热门话题。
我肯定你读过他们的文章。近年来媒体塞满了关于‘耶稣研究会’不加置评的报导。研究会是个由毛遂自荐的个人组成的团体,代表一个占新约学者百分比很小的一群人,可是引起的新闻却远远超出它的影响力。
研究会的会员长于宣传。为了吸引报界,他们用彩珠,就他们认为耶稣是否真的说过福音书里那些话进行投票。红珠表示耶稣毫无疑问说过这样的话,或类似的话;粉红色珠表示他大概说过;灰色珠表示他没有说过,但意思和他自己的话类似;黑珠表示他根本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最后他们得到的结论是:福音书所记载耶稣说的话,百分之八十二没有说过,其余百分之十八大部分值得怀疑。耶稣所说的话中,只有百分之二可以断定是真的。记者们热衷报导争论的消息,没有审查研究会所用方法是否正确,就花费了大量墨水去写这件事。
随后研究会出版了《五福音》,除了传统的四福音之外,还加入大有问题的《多马福音》,把耶稣说的话用彩色印刷,以便符合他们的调查结果。你飞快地翻阅全书,但见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字体。红色的寥寥可数。举个例子,研究会坚信主祷文中仅有的耶稣说过的话是“我们的父”。
但是我要在头条新闻之外刨根问底,就像评论家保罗.哈威喜欢说的“报导新闻的其余部分”。我要知道是否有可靠的反证,可以驳斥这些大事宣传的意见。‘耶稣研究会’公布的调查结果,是不是以不偏不倚的学术研究为基础呢?
为了求取答案,我驾车六小时到明尼苏达州圣保罗市,去和格雷戈里.薄易德博士商谈。薄易德是在美东部一流大学受过教育的神学教授,他写书、写文章直接向‘耶稣研究会’挑战。
访问五:格雷戈里.A.薄易德(Gregory A.Boyd)博士
薄易德首次和‘耶稣研究会’冲突是在1996年,他写了一部极具摧毁力的著作,批评自由主义者对耶稣的观点,书名为《愤世嫉俗的圣人,还是圣子?在修正主义回潮时代恢复耶稣的真面目》。这部长四百一十页、有大量脚注的学术巨著,被《今日基督教》读者尊为当年最喜读的书。他的另一部甚受欢迎的纸皮书《围攻下的耶稣》,主题相同,但较通俗。
薄易德的其他著作包括获奖的《怀疑者来函集》。他在书中叙述和他那时是怀疑派的父亲,在涉及基督信仰问题上笔战的经过,结果他父亲成为一位虔诚的基督徒;还有《上帝在战争中:圣经与心灵的冲突》。此外,他给《圣经注释本》写文章,这是一部为理智地探索基督教真理的人而编写的圣经注释本。
薄易德在明尼苏达大学取得哲学学士后,在耶鲁大学神学院取得神学硕士学位(以优等成绩毕业),再从普林斯顿大学神学院取得博士学位(以最优等成绩毕业)。可是他并非一个刻板的象牙塔式的知识份子。他满头黑色鬈发,体型瘦而结实,脸上带有幽默的微笑。薄易德像个学术界的喜剧演员郝伊.曼德尔,也有曼德尔那样十足的运动能量。
从他嘴里喷出的话,就像水管里涌出的水。他以令人昏眩的速度滔滔不绝地吐出精妙的观念和神学思想。他坐在椅子里没有停过,一直在比划着手脚。他甚至没有时间把衬衣插进裤子里去,把散布在办公室里乱七八糟的文件归档,或者把堆积在地板上一堆堆的书放到书架上。他成天忙于思索、辩论、质疑、提问、梦想、沉思、发明,处理一项又一项计划。
事实上,一个事业不够他做。他除了在贝塞尔大学担任神学教授一职外,还是森林山教会的牧师。他充满热爱的讲道,使会友人数从1992年的四十二人增加到今天的两千五百人。牧会的环境有助他面对日常生活的现实。
为了好玩,他和无神论者辩论。他在“上帝存在吗?”这个问题上与已故戈登.斯坦格斗。他就“耶稣从死里复活了吗?”与从牧师转为怀疑派的但.派克争论。他在明尼苏达伊斯兰中心主办的节目上,就“神是三位一体的吗”这个问题向一个穆斯林挑战。薄易德心思灵敏,机智迅疾,同情大众,且有雄厚的圣经与哲学知识,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他把通俗文化和严肃学术融会贯通。他对足球与注脚同样精通。他开头一句话可能是对一部新电影不加思索的观察,结句就会成为一个深奥哲学复杂问题的引证。他写其皇皇巨著《三位一体与过程:哈茨霍恩氏两极一神论转向三位一体玄学的批判性评估与重建》时,又看书又看电影,雅俗同赏,安之若素。
他那轻松、口语式的文章风格(还有哪个圣经学家敢用“funk/臭美”和“wacko/疯怪”之类的字眼?),使我在挤进二楼他的办公室后,感到轻松自在。转眼,薄易德已经像上好发条那样,准备就绪了。
激进派外围的文章
我决定从普通书报杂志读者的观点出发。“人们拿起一本杂志或是一份报纸,看到‘耶稣研究会’的结论,认为这代表新约学术研究的主流,”我说,“可是情况真是这样吗?”
“不是,”他说,模样好像刚刚咬了一口酸东西。“情况不是这样。但是你说得对,人们确有那种印象。”
他在椅子里转动,直到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来说话。“《时代周周刊》首次刊文介绍‘耶稣研究会’时,”他说,“碰巧正要和一个我想与之打关系的家伙讨论基督教。这个人生性怀疑,对‘新时代’思想又十分热衷。
“我们有个共同朋友住在医院,我去看这个朋友。那家伙已经坐在那里看《时代周刊》。我走进病房,他对我说,‘啊,格雷戈,看起来学者们不同意你的意见’,说着把那本杂志掷了给我。”
薄易德难过而怀疑地摇了摇头,“你瞧,那篇文章令他不再重视我的看法。纵使他知道我是个学者,他仍旧认为这篇文章所说的是绝大多数学者的意见,除了那些倒霉的基要派。”
我对薄易德说的颇有同感,因为我听过太多人把‘耶稣研究会’与所有学者等同。“你认为那种印象只出于偶然?”我问。
“啊,‘耶稣研究会’就是这样说的,”薄易德回答,“事实上,这正是最恼人的一面,不仅对福音信仰者如此,对其余学者也一样。
“你看看他们的书《五福音》,他们提出‘学术智慧的七根支柱’,似乎在说,只要你想做一个真正的学者,就得照他们的方法、去研究。但是许许多多学者,具有各色各样的背景,对其中一个甚至所有支柱,都持严肃的保留态度。还有,‘耶稣研究会’把他们翻译的圣经叫做‘学者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别的译本都不属学术性的吗?”
他略停片刻,然后单刀直入回答问题。“实情是这样,”他说,‘耶稣研究会’代表的是一小撮过激的外围学者,在新约研究上极之左倾,并不代表主流的学术研究。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们也有自己的招牌。他们说他们绝对有自己做事的方法,无讨论余地。”他笑了。“他们打着多样化的旗帜,”他咯咯笑着补充道,“事实上却非常偏狭。”
发现‘真’耶稣
“至少,”我说,“‘耶稣研究会’的参加者对他们的目标非常坦率,是不是?”
“是的,确实如此。他们说得非常清楚,他们要把圣经从基要主义中解放出来,令美国人不再认为圣经里的耶稣是真正的耶稣。他们说他们要一个今天的耶稣。其中一人说,传统耶稣的教训不能解决生态危机、核子危机、男女平等危机,所以需要一个新形象的耶稣;另一个人说,我们需要一个‘新的虚构故事’。”
“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是,他们直接走向群众,不去诉诸其他学者。他们要把他们的调查结果拿出象牙塔,带到市场上去影响大众意见。他们在心里想的是一个全新的基督教形式。”
新耶稣、新信仰、新基督教的观念引人入胜。“请告诉我‘耶稣研究会’发现的这个新基督,是个什么样子?”我问。
“基本上,他们发现的是他们心里要找的东西。有些人认为耶稣是政治革命家,有的人把他当成宗教狂热份子,有的认为他是魔术师,是女性主义者,或是平等主义者:还有人认为他是个颠覆份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他说。
然后薄易德集中火力对准基本问题,“但是有一点他们全都同意:耶稣首先必须是个自自然然的人。”
“换句话说,不管你怎样说,耶稣是个跟你我一样的人。也许他是个非凡的人,别人不能,他却能渗入我们的内心,发挥我们的潜力,但是他绝非超自然的人。
“所以他们说,耶稣和他的早期信徒并没有把他当作神或救世主,他们也不认为他的死具有什么特别意义。他被钉十字架是一件不幸、是死非其时的事件;后来说他复活,只是用来冲淡当时悲惨的现实。”
证据要真
我站起来溜到他的书架那里,思索下一个问题。“好吧,但是你自己相信耶稣复活,也许你的信心过分影响了你的观点,”我说。“‘耶稣研究会’说它在没有偏见地追求真理,不同于那些在宗教上像你这样存有成见的人。这些人要履行他们神学上的责任,有一个神学议程。”
薄易德在椅子上转身面向我。“但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他坚持。“耶稣研究会的参加者把一大套假定带进他们的学术领域,虽然我们也都这样做,不过程度上大有差别。
“他们的主要假设是——顺便说一句这不是不带偏见的学术研究的产物——福音书甚至一般地说都不可靠。他们一开始就得到这样的结论,因为福音书包括了历史上似乎不可能出现的事物,诸如在水上行走、死里复活等奇迹。他们说,这样的事根本就没有。那是自然主义的主张,说自然或物质世界每一个果,必然有一个自然的因。
“是的,难道人类不是这样生活的吗?”我问,“你是说我们应该在每件发生的事情后面去寻找超自然的解释?”
“大家都会同意,如果没有需要,就无须找超自然的解释,”薄易德说,“但是这些学者却说,人根本就没有这种需要。他们以为历史上一切事情,根据他们的经验都能了解。这是个假设,他们就在这个假设下运作。由于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超自然事,便认定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奇迹。
“这就是他们的做法;他们从一开头就排除超自然,在这个假定上他们说,‘现在把有关耶稣的证据拿来’,难怪他们得到那样的结果!”
我想扭转一点局面。“对,那么你会怎样进行?”
“我同意如无必要,不必诉诸超自然,首先应寻求自然解释。我自己在生活上就是这样做的。一棵树倒了——好吧,也许树里有白蚁。然而有可能是天使把它推倒的吗?啊,我不会作这样的结论,除非有确实的证据。
“这个我同意。但是我不能同意的是那巨大得惊人的假设,认为我们已对宇宙认识得够多,有本领说上帝——如果有上帝的话——绝不能超自然地干预我们的世界。这是一个非常专横的假设,不是以历史为根据的假设,而是玄学。
“我认为在历史研究上,应该用相当程度的谦卑去说,‘你知道吗?很有可能耶稣基督真的死后复活了。很有可能他的门徒的确见过福音书里所说的事。’假如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充分说明这证据,让我们来研究研究这个可能性。
“我认为只有那样才能给这证据一个公平的审查。”
评论批评标准
‘耶稣研究会’的人认为,耶稣从来没有说过福音书中大部分的话,为了要得到这个结论,他们用的是自己那一套假定和批评标准。但这些标准合理吗?适当吗?或许它们一开始就渗入了不可告人的成份?就像那灌了铅的骰子,一掷下去要它们有什么结果,就能有什么结果?
“他们的假定和批评标准的问题可不少,”薄易德开始分析那个团体所用的方法。“例如,他们假定耶稣说的话是后来教会加进去的,除非有人另有坚实的证据认为不是。这个假定来自他们不相信福音书,来自他们假定超自然的力量不会出现。
“史学家运作时,通常都把举证的责任放在写历史的人身上,去找出虚伪或不可靠,因为一般说来,人不是嗜谎者。没有这个假定,我们对古代史就知道得很少了。”
“‘耶稣研究会’把这个法则翻转了过来,他们说你得正面证明话是耶稣说的,然后他们提出大成问题的标准来衡量。没错,学者可以用适当的批评标准来考核耶稣是否说过这句话,但我反对的是:‘要是耶稣不符合这些标准,他一定没有说过这句话’——这种否定式结论便成问题。”
在这种理论范畴中进行讨论,不能让我清楚了解。我需要一些具体例子,好追随薄易德的论点。“请告诉我一些他们使用的批评标准,”我说。
“一个叫做‘双重不同,’”他回答。“这就是说,如果一句话不像是犹太拉比或是后来教会说的,他们就相信耶稣说了这句话;否则,他们便假定那句话是犹太教或是基督教混入福音书中的。
“问题显然在于耶稣是个犹太人,他创建了基督教,如果他说的话听起来像犹太教又像基督教,就不应该感到惊讶。但是他们便用这个标准取得反面的结论,认为耶稣没有说过这句话。
“另外一个批评标准是‘多重证明’,是指如果这句话在不只从一个来源找到,才能肯定这句话是耶稣说的。要证明一句话是谁说的,这倒是个有用的测验方法,但为什么只从一个来源找到这句话,便说它站不住呢?事实上,大部分古代历史根据的都是一个来源。一般说来,如果一个来源被认为可靠,这句话便应该被认为是可信的,纵然不能由其他来源证实。老实说,有的是理由认为福音书可靠。
“纵使耶稣的话能在两、三本福音书里找到,他们不认为这符合多重证明的标准。假如一句话在《马太》、《马可》和《路加》福音里找到了,他们只认为这是一个来源,因为他们假定马太与路加写他们的福音时,根据的是《马可福音》。他们不知道已有越来越多的学者,对马太与路加使用《马可福音》的理论持严重的保留态度。有了他们这种想法,你就会明白,要证实多重证明,为什么极端困难了。”
薄易德还要继续说下去,可是我告诉他,他已阐明了所说的论点——渗入不可告人成份的批评标准,就像灌了铅的骰子,必然能取得他们从开头就想得到的结果。
行奇迹的耶稣
自然主义派学者所用的一个方法,是寻找耶稣与古代史上其他人之间的相似点,用以证明耶稣说的话和事迹并非独一无二的。他们的目标是想否定耶稣是与众不同的看法。
“你怎样回应这个?”我问薄易德。“有些古代拉比,他们用符咒驱除邪魔,或者求雨而得到雨。有些学者于是说,耶稣只不过是犹太教中一个行神迹的人。这些比拟站得住脚吗?”
薄易德这个雄辩家可真有本领,对付这个复杂的问题,他不用笔记帮忙就能逐点回答。我很高兴将访问录了音,要是作笔记,恐怕永远也赶不上他那口若悬河、连珠炮般的速度。
“实际上只要你肯仔细观察,这些比拟很快就会垮台,”他开始回答,说话速度越来越快。“首先,耶稣超自然的能力在犹太历史上是罕有其匹的。
“第二,他行的奇事十分超凡。他求雨得到的不止是下雨;我们说的是瞎子、聋子、麻疯病和跛子得医治,暴风雨得止息,五饼二鱼喂饱许多人,人死复生。这是没有人能与之相比的。
“第三,耶稣最大的特色是他凭自己的权柄行奇迹。他说,‘我若靠着神的能力赶鬼,这就是神的国临到你们了’(路11:20)——他指的是他自己。他说‘主的灵在我身上—–报告被掳的得释放’,他确实把自己所做的归功于圣父,但你从没有见他要求圣父去做他做的事——他是以圣父的权柄做的。关于这一点,他确是无匹的。
“这完全符合耶稣关于自己的另一种说法——‘天上地下所有的权柄,都赐给我了’(太28:18)、‘叫人都尊敬子如同尊敬父一样’(约5:23)、‘天地要废去,我的话却不能废去’(路21:33)。你在哪里也找不到犹太的拉比这样说话。”
我给他连珠炮般射出的滔滔雄辩压得透不过气来,咯咯地笑着说,“你的论点是什么?”
薄易德也笑了。“将耶稣所行的奇迹和拉比相提并论,”他说,“那是非常、非常牵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