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基督教爱观研究

四、女撒的贵勾利（GREGORY OF NYSSA）

最后，特别有趣的是女撒的贵勾利。他也同样的脚踏两条船，但非常着重爱乐实观念。这主要是因为他和另外两位「加帕多家教父」（Cappadocians）——大巴西流（Basil the Great）与拿先斯的贵勾利（Gregory of Nazianzus）的努力下，尼西亚神学终于胜出，而且爱佳泊观念因此在他思想中不仅有立足之地，有时还相当重要。然而，他厚颜的「希腊化」，这使得他的思想体系在许多地方都类似俄利根和新柏拉图学派。

要了解爱佳泊观念在女撒的贵勾利思想中扮演的角色，就必须从以探讨道成肉身为主的《大教义问答》（Great Catechism）入手。《问答》对爱佳泊观念清晰明确的解释，乃早期教会所罕见。贵勾利对道成肉身以及圣灵降临这两个观念透露出的吊诡具有独到的见解。「那么，圣灵为何要屈尊降卑到这种地步？一想到超越一切荣耀光辉的上帝，那无法思议、无法理解、无法形容的物质，竟然把祂自己缠裹包覆在低贱的人性里面，就让我们的信心颤抖。」@445贵勾利认为答案就在于圣灵之爱。「既然爱（ἡ φιλανθρωπία）是神性的特点，那么，这就是你在寻求的理由，这就是上帝与人同在的原因。」@446尽管贵勾利依循俄利根的传统，在这里使用的是φιλανθρωπία这个字而不是爱佳泊，但他指的显然是爱佳泊观念。不过，他还继续引申。一般人可能认为上帝降临世间与上帝全能的神性（omnipotence）相抵触，也可以认为后者因为基督道成肉身与受难而被隐藏起来；但贵勾利的看法正相反，他认为上帝的能力因为祂降临世间而更显得具体与真实。@447上帝的力量能够完成奇妙伟大的作为并不让人惊讶，上帝的本性与本质就是如此。但降临到卑微的层次却显示出「一股充沛漫溢的力量」，因为这表示即使上帝的本性也无法限制其力量。因为正如「火的特性就是火舌向上延烧（ἡ ἐπὶ τὸ ἄνω φορά），任何人看到这种自然现象都不会感到惊奇。但如果火舌向下延烧，就跟流星一样，就会被视为奇迹，关键就在于火还是火，但火舌运动的方向却有所改变（ἐν τῷ τρόπῳ τῆς κινήσεως），也就是违反自然常态的向下延烧。同样，就展现上帝超越的能力来说，数量庞大的繁星、闪亮的星座、阶段宇宙的次序以及万物不变的运行，远远不及屈就人类软弱的本性。」贵勾利在其他地方把火焰的比喻运用的更灵活、精彩。在其他地方，火舌向上吐的本性视为人性里面爱乐实的象征。@448然而，在这里描述圣灵之爱降临世间的时候，他喻之为火舌违反本性向下延烧，于是两相对照之下，就能更生动的表达出爱佳泊的意义。

@445《大教义问答》cap．xiv．；Migne，PG，vol．xlv．，p．45D．

@446同前，cap．xv．，p．48A．

@447同前．，cap．xiv．，p．64B．

@448同前，p．64．Cf．

然而，贵勾利思想的特点不是爱佳泊观念而是爱乐实观念。我们在这里会看到的是纯粹神秘主义的立场，以及从斐罗和伯劳丁努斯延续下来的整套观念。其中包括狂喜的神的意象、「光明的幽暗」449，而我们也听过「不视而见」（seeing by not seeing）@450、「不学而知」（knowing by not knowing）、以及「儆醒的醉酒」（sober intoxication）@451等等。贵勾利思想中反覆出现的主旨就是按照上升计划与上帝相交（fellowship with Godaccording to the scheme of ascent）。

@449ὁ λαμπρός γνόφος. De vita Moysis; PG, vol. xliv., p. 377 Α. ὁ θεῖος γνόφος.Cant.Cantic.,Homilia xi.;PG,Vol.xliv.,p.1000D.

甚至他为自我著作选用的标题都清楚表明这种思想。

他的《摩西秘录》（Mystica interpretation Vitae Moysis；De vita Moysis）就是以摩西生平，尤其是他登上西乃山来到神面前那段典故@452为底本，描绘灵魂上升到神面前的神秘过程。任何非理性动物都不得接近圣山的深层意义就是，在思想灵恩事物的时候必须超越感官知识。@453凡是想要看见属天事物的人都必须涤神所有感官与非理性的情绪，才能攀登圣山。「神学就像是一座陡峭难登的高山，因此一般人几乎无法靠近山脚；但若是有人像摩西一样，就可以登上那山。」@454他可以随着摩西一起进入光明的幽暗，也就是上帝的居所。对人来说，在跟感官世界的黑暗相较之下，与神相交之初确实就像一道光明。但到最后一切都归于神圣的幽暗。唯有在我们不但舍弃所有感官事物，甚至连理性本身也愿意舍弃，然后迷失在不可见与不可知当中的时候，才会看见上帝。@455

@450De vita Moysis,p.377A.

@451Cant．Cantic．，Hom．x．，p．992A；同前．，Hom．v．，p．873B．参H．Lewy：Sobria ebrietas．Untersuchungen zur Geschichte der antiken MAystik,1929.

@452《摩西秘录》372页Df．

@453同前，373页C．

@454同前，373页Df．；同前376页A．

@455同前，376页Df．

贵勾利的《论八福》（On the Beatitudes）又回到同一个主题。@456既然这些话是耶稣在山上说的，因此贵勾利把八福解释为攀登灵恩高山的各个阶段，@457或者是步步上升到亲见上帝并与上帝合一的境界的阶梯。因此他第二段对话的开场白是：「想要攀登阶梯的人在踏上第一阶之后就会把自己抬起来，然后登上第二阶；第二阶转而引导他到第三阶，然后一阶接着一阶。而攀登阶梯的人就是这样把自己从一阶提升到下一阶，最后终于抵达顶端。为什么我要以此为开场白？对我来说，八福的编排就像是阶梯的一个个横杠，让我们易于了解按部就班上升的过程。」@458

@456《论八福》；PG，vol．xliv．，p．1193ff．

@457《论八福》i．，p．1196A．

@458《论八福》ii．，p．1208Cf．

贵勾利对《雅歌》的研究特别重视这一点。它的整个架构也是完全按照上升计划设计的。@459贵勾利认为《雅歌》就是了解哲学以及认识上帝的最佳导读。@460新妇——神秘主义的祈祷书提到所谓的「新妇——神秘主义哲学」。@461贵勾利在这方面是步上俄利根和麦托丢的后尘。他跟俄利根一样，交替使用爱乐实和爱佳泊「不在乎遣辞用字」，因为它们只是同一件事情的不同称呼。在形容灵魂因为对上帝和基督的爱而着迷的时候，他运用古老的爱乐实隐喻，表示它中了「爱的箭」；而重要的是他一下说「爱乐实的箭」@462，一下又说「爱佳泊的箭」。@463基督就是「爱佳泊弓箭手」@464，祂身手敏捷的瞄准灵魂，而且从不失手；@465但是祂也会用「爱乐实的箭」贯穿灵魂。@466

@459整本书里面处处都提到灵魂上升到上帝面前。

@460《雅歌注释》ii．，p788C．

@461《雅歌注释》v．，p．864C；xv．，p．1109A．

@462《雅歌注释》xiii．，p．1048C．

@463《雅歌注释》v．，p．860A．书中也提到「爱佳泊甜蜜的箭」iv．，p．852B．

@464《雅歌注释》xiii．，p．1044B．

@465《雅歌注释》iv．，p．852A．

@466《雅歌注释》xili．，p．1048C．贵勾利把意象加以转换，让箭代表人，由身为「爱佳泊弓箭手」的基督把这箭搭在弓上，射向高处的箭靶。

这样一来，贵勾利对爱乐实与爱佳泊二词的使用似乎没有什么区别；@467难道他从来没有想过二者间的关系？首先，我们必须注意的是，在上述引文中明显意味着爱佳泊观念的地方，他使用的是φιλανθρωπία而不是爱佳泊。@468在探讨《雅歌》的著作中，他的立场相当特别。其实，他几乎完全是由爱乐实观念掌控。不过，既然他在文本中也曾用过爱佳泊一词，他在这里似乎也应该用这个字，然而他觉得这个字的意义含糊不清。不过，他发现希腊传统的专有名词爱乐实涵盖所有他正在找寻的主要元素。从此他毫不犹疑的用爱乐实一词表达丰盛的爱。他在一处地方提到爱乐实与爱佳泊的分别：爱乐实就是高亢又强烈的爱佳泊。@469不过，正如俄利根对把爱乐实视为爱佳泊的同义语仍有疑虑，而觉得有义务为自己提出辩护，@470贵勾利也同样感到疑虑。当他继续做下去的时候，他至少已经觉得自己的说法多少有点特立独行，因此需要加以解释。贵勾利防患未然的表示，任何被爱乐实的箭射伤的人都不需要感到羞耻，因为这跟肉体以及物质实体毫无关系。被这箭所伤反而应该感到骄傲，因为自己的心会爱恋灵恩的事物。@471贵勾利为巩固自己让爱乐实取代，甚至高过爱佳泊的作法，因此表示他指的不是世俗的爱乐实，而是天上的爱乐实。

@467进一步的证明有《雅歌注释》ix．，p．956A；xv．，p．1116B；i．，p．772A．

@468贵勾利在阐释《雅歌》的时候，提到爱佳泊观念与上帝的爱的时候也会如此。他在这里也一律使用φιλανθρωπία。参例如《雅歌注释》x．，p．988A．

@469《雅歌注释》xiii．，p．1048C．

@470参英译本391页注1。

@471《雅歌注释》xiii．，p．1048C．

从贵勾利的著作中，不难发现他的思想是由向上的理念主导。@472不过，我们在这里所关心的问题只是贵勾利思想中，人与上帝相交的方法。

@472这让我们想起，贵勾利在In psalmorum inscriptiones里面表示，五卷《诗篇》所代表的是上升到神圣生命的五个阶段。关于这个「诗篇哲学」见chap．vii，PG，vol．xliv．，p．465C f．贵勾利在这里已经达到上升阶梯的第五阶；我们被带到「最顶端」、「思想的最上层」，于是我们得以听到展翅飞翔，也就是「老鹰的本性」，让灵魂的眼睛注目耀眼的光芒与崇高的群山。

贵勾利认为人与上帝相交的基础就是人起初就具有的上帝形象以及与祂相近的本性，这虽然类似亚他那修，但在程度上远远超过亚他那修。他承接其「物以类聚」的格言，并且重拾起柏拉图派和新柏拉图派「眼睛与太阳本性相同」的观念。@473如同肉眼能够看见并接收外界的光线，是因为它本身就具有一道光线；人也一样，如果人要认识上帝，他的本性就必须具有类似（συγγενής）上帝的性质。@474因此，正如《圣经》所说，上帝按照自我的形象造人，所以「同类能够认识同类」。@475那么，人要怎么做才能接触神？贵勾利的建议是：「要认识上帝，就要先认识自己！」反省你自己，然后思想你自己的本性，这样就可以认识神的本性。@476「认识自己」于是就成为：「认识你高贵的本性、内在的价值，也就是认识居住在你里面的神性。」@477然而，这并不容易达成，因为人的本性难以识透与解释。@478它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综合体，也就是无形不朽的灵魂，与由四大元素组成的血肉之躯的综合体。@479结果，人被他肉体的本性拖累下坠；虽然他能够轻易的认识外界的事物，却无法了解他自己。然而认识自己是认识上帝的必备前提。贵勾利表示，「探究上帝」的起点不是外在事物，而是自己的内在。@480

@473参英译本194页。

@474Migne,PG,vol.xlvi.,p.173D.

@475同前，176页A．

@476PG,vol.xliv.,p.1332.

@477PG,vol.liv.,p.260B.

@478PG,vol.xliv.,p.1328A.

@479同前，1328B．

@480同前，1340B．

不过，贵勾利表示人虽然具有上帝的样式，但千万不可误以为灵魂就跟上帝完全相同。@481他不是这种亵渎思想的始作俑者。@482上帝与人之间有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而且一定要坚持：上帝是原型，人仅是复制品。@483因此，当人在自己的地位上思索上帝的时候，他所了解的只是上帝的影子，正如我们从镜子里面能看到整个太阳，虽然比例缩小许多，依旧非常清晰。@484在我们与上帝之间也有这种基本的差异，我们既是被造物就必须渴望美（the Beautiful）并追求它，而上帝则是超越所有欲望之上。祂不需要寻求任何祂自己以外的事物，因为祂已经万事具足。贵勾利以纯正的柏拉图精神写道：「既然我们的本性欠缺美，它始终会追求自己所欠缺的。而这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欲望。」@485另一方面，上帝就是一切良善的集合也是美自身。「因此，祂仰慕的只是祂自己；祂期待的只是祂已经拥有的，并已经得到祂期待的一切，而不需要渴望祂以外的事物。」@486

@481De anima et resurrectione;PG,vol.xlvi.,p.28A.

@482同前，p．41B．

@483同前，p．44A．

@484同前，p．41C．

@485同前，p．92

@486同前，p．93A．

这种人心中自然的欲望（因为察觉自身的不足，于是起而追求美）就是柏拉图所说的爱乐实；不过，贵勾利有时称之为欲望ἐπιθυμία有时称之爱佳泊ἀγάπη。因此，对他来说，爱佳泊基本上就是欲望之爱；@487其中的一个环节就是与美之间的关联以及无止尽的追求美。@488爱佳泊就是每个人心中对自己生命变得更丰盛与幸福的渴望。但它可以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追求自己的幸福；它「不是对幸福认知错误而错过幸福，就是对幸福认知正确而得到幸福。」@489导致前者的原因是向下追求感官世界，而后者则是向上追求上帝。生命在此世面对的危机就是人类想要追求感官世界的浮华。避免落入这种陷阱的上策就是过着守贞的生活。@490然而，这也不表示应该彻底根除欲望。因为欲望是人类本性的一部份，它确实属于人内在的上帝形象。@491即使爱佳泊之欲（Agape-desire）暂时被误导而向下追求感官与非理性的事物，@492也不应该把它完全斩草除根；因为这样就是「薅稗子，连麦子也拔出来」（太十三29）。「因此，聪明的农夫会任由它夹杂在麦穗当中继续成长，以免因为拔除败坏的种子而伤害良善的盼望。如果我们的本性遭受这样的断伤，那么我们还能凭什么提升自我获得属天的福乐？如果爱佳泊离我们而去，那我们要如何与上帝合一？」@493

@487同前，p．93．欲望与爱佳泊间的关联，并参Quid sit，Ad imag．dei，etc．；PG，vol．xliv．，p．1336B.

@488De anima et resurrect．；PG，vol．xlvi．，p93C．参英译本p．434，n．7．

@489De anima et resurrectione,p.92C.

@490De virginitate;PG,vol.xlvi.,pp.317f.

@491Quid sit,Ad imag.Dei,etc.;PG,vol.xliv.,p1336C.

@492De anima et resurect.;PG.,vol.xlvi.,p65A.

@493同前。

不需要根除欲望，而是要洁净它并导引它到正确的对象——也就是美本身，亦即上帝。欲望（爱佳泊）的本性就是会趋向望美，同样美的本性就是会勾起欲望并吸引它前来。@494欲望与美这二者本来就是相系相属并且必须结合在一起。唯一能够阻止它们合一的就是，感官世界从中作梗并吸引欲望趋向感官世界。但如果能够除净欲望所沾染的感官污秽，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它分心，而可以顺利的与上帝合一。「若是这样」，贵勾利写道，「灵魂就得以远离一切邪恶，完全进入美的境界。上帝就是美的最真实本质；如此一来，灵魂能因着自己的洁净而与上帝相交。」@495

@494同前，p．89B．

@495同前。

这就解答了我们的问题：女撒的贵勾利的心目中，人与上帝相交的方法。这个答案彻头彻尾都是以爱乐实的救恩知道为依归。与上帝相交就是在上帝祂自己的阶层，也就是圣洁的阶层的相交。@496因为人的本性与上帝相似，所以「藉着自己的洁净」就能与上帝相交。@497我们的研究印证前面的叙述为真，贵勾利口中的爱佳泊就是爱乐实的别名。贵勾利对「上帝是爱」这句话的解释也指向同样的结论。既然爱佳泊就是欲望，而且欲望无法存在自足又全有的神性里面，@498那么上帝里面就不可能有爱佳泊。伯劳丁努斯也曾经对爱乐实观念感到同样的困惑：爱乐实是欲望，因此在神性的生命中没有立锥之地。然而，伯劳丁努斯却说：「上帝是爱乐实。」上帝就是爱乐实本身；祂爱祂自己，并且喜悦祂的美与圆满。@499我们几乎可以在贵勾利的著作中看到一字不差的同样论证。「上帝是爱佳泊」，也就是说，上帝就是爱佳泊本身；祂喜悦祂自己里面的美与圆满：「因为至高者的生命就是爱佳泊，认识美的人看到美都必然会爱它；但神认识祂自己，而这种知识会成为爱。」@500因此，上帝的生命会无止尽的围绕着自己回转，也就是认识自己与爱自己。这样看来，我们可以说上帝是爱佳泊：ἀεί ἡ θεία ζωὴ δὲ ἀγάπης ἐνεργηθήσεται。@501

@496下面这段话显示出贵勾利恪守字义的程度。「藉着这段祷告（主祷文的第五个子句）上帝的话语告诉我们必须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接近上帝：他几乎不再受限于人性，而是因着自我的德行成为上帝的样式—–因此，任何效法神性之独特性质的人都可以说是成为神，他就是他自我仿效对象的摹本。上帝的道教导我们什么功课？我们首先要藉着自我的功德建立信心，为我们所犯的罪得赦免而祷告。」De oratione dominica，Or．v．；PG，vol．xliv．，p．1177Af．我们要与上帝相交的首要条件就是藉着我们的德行成为上帝的样式。同前，Or．ii．，p．1144B．我们先要让自我的生命远离罪；完成后就可以放胆向上帝祷告并称呼祂我们的父。同前。

@497「既然物以类聚，而人性又与神性相近，人又具备上帝的形象，因此灵魂必然会被神性吸引。」De anima et resurrectione，p．97B．

@498同前，p．96A．

@499参英译本pp．197f．

@500De anima et resurrecione,p.96C.

@501同前。

五、女撒的贵勾利思想中爱乐实的象征符号

在论辩的过程中，如果宗教中心观念能够提出简单明了又生动的图像与象征符号会非常有帮助。象征符号对克敌致胜的贡献绝对不可轻忽。纯理论的讨论与教义不但难懂，而且即使在了解它们后，往往也无法改变个人生命，但恰当的象征符号不但能让人立即了解而且会深信不疑。象征符号不但易于了解与牢记，而且即使一个人无法完全了解它的确实意义，它仍然能够引发出无尽的想象并让人着迷。爱乐实观念如此成功的原因或许大半应该归功于其简单易懂又完备的符号体系。

我们已经看到爱乐实观念的势力藉着第四世纪折衷神学逐渐强壮，直到它几乎成为女撒的贵勾利思想中的唯一关键要素。他在言谈中喜欢使用意象与比喻，而且是运用符号的大师。我们可以回想他以图解的方式，用火焰逆其本性趋下的图像，解释圣灵之爱降临的吊诡。这幅图像是被用来解释爱佳泊观念，但他大多数的图像和比喻都是用来阐释爱乐实观念。因此，总结的说，在这里搜集一些最常见又最重要的爱乐实象征应该不为过。

1，天梯：认为人类灵魂可以藉着阶梯登上更高层世界的想法常见于神秘宗教，而柏拉图的《飨宴篇》更使得天梯成为爱乐实形上学与爱乐实信仰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我们在亚里士多德和新柏拉图学派，在诺斯底主义和俄利根的思想中都看得到它，而近古和中世纪流行的世界观（以「亚历山太世界体系」为底本）也有它的影踪。女撒的贵勾利会大量使用这个象征可说是理所当然。他喜欢把基督徒的生命比喻成阶梯，人类的灵魂，不是靠自我的力量就是在神的帮助下，把自我「按部就班」一步步提升到上帝面前。《雅歌》中的新妇就是在道的帮助下藉着德行的阶梯攀登到高处。@502这主要是指功德的阶梯（the ladder of Merit），但同样的象征也适用于理性的阶梯（the ladder of contemplation）。我们已经看到贵勾利认为八福就是基督为我们预备的阶梯，藉着它我们的默想就可以升到上帝的尊贵。他认为雅各的阶梯就是这种「八福阶梯」@503之一。「先祖藉着阶梯的图像认识道德的生活，好让他能学习它并传递给后代，那就是上升到上帝面前的唯一途径就是仰望天界并永不止息的渴望天上事物，不以眼前的成就为满足，只要尚未达到更高目的就以此为损。八福的尊贵可说是一阶更胜一阶，让我们能够一步步接近充满福份的上帝祂自我，祂就坐在超越一切福份的宝座上。正如我们藉着聪明接近灵知，藉着洁净接近纯洁，我们也要藉着八福接近真正的福份。因为福份就是上帝独有的特质，所以雅各也看到上帝坐在阶梯顶端的宝座上。在八福中有分就等于在神性中有分，而主就是藉着前面所说的一切带领我们进入其中。」@504严格说来，贵勾利的整个神学思想就只是要回答他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雅各的阶梯在哪里？曾经载着先知以利亚，如今要载我们到天上的火车火马在哪里？@505

@502《雅歌注释》v．；PG，vol．xliv．，p．876B．关于天梯和阶梯的象征见英译本pp．174，185，188f.,221,230.

@503De beatitudinibus,Or.v.,PG.vol.xliv.,p.1232D.

@504De beatitudinibus，Or．v．；PG，vol xliv．，p1248D．这段话有趣之处不只是因为里面包含χλίμαξ这个象征，另外还有几个要点：（1）充满各种上升的象征——πρ· τὰ ὑψηλότερα- ανιό ντας επαίρουσα- πρός τὸν θεὸν ὑψωθῆναι-πρὸς τὰ ἄνω βλέποντα τὴν τῶν ὑψηλῶν ἐπιθυμ ἰαν-τοῦ ὑπερκειμένου-ὕψος τῶν ἐπί ἀλλήλων μακαρισμῶν-πάσης ξεστηριγμένῳ μακαριότη τος-αγάπει——这一切清楚明确的勾勒出贵勾利整个诠释基督教的基础。（2）其中把「功德的通天阶梯（德行）」和「理性的通天阶梯」结合在一起。（3）这明确显示出，贵勾利的神学是「荣耀神学」（theologia gloriæ）：上帝的智慧能被我们的智慧掌握，祂的纯洁能被我们的纯洁掌握；我们藉着通天阶梯就能「攀登到上帝的尊贵境界」而得以认识上帝本性。

@505同前，Or．vi．，p．1272D．

2．灵魂的羽翼：对爱乐实救恩之道最生动与不可少的描绘就是让灵魂上升到神性生命的翅膀。既然爱乐实理论跟古代占星总是保持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此这也就不足为奇。在灵魂开始前往天上旅程之前必须洗净所有物质世界的玷污，否则就会被它们的重量拖累而被束缚在物质世界。但进一步说，它必须具备翅膀才能高飞，穿过大气，穿过星空，直达恒星的领域以及神的居所，永不改变也不动摇。这个爱乐实的象征也是由柏拉图首创于其著名的《斐德罗篇》神话。贵勾利无法全盘接受柏拉图的观点，而且特别反对灵魂转世（transmigration）的概念，不过他欣然采用灵魂羽翼这个象征。另一个有趣的例子就是他阐释主祷文的开场白。他引用的是《诗篇》四十五篇6节，却完全误解其意义，他喊道：「谁能给我羽翼，让我的灵魂飞升到高处回应那些话语？让我脱离尘世，跨越居间的气层，抵达瑰丽的穹苍并上升到星辰之处，目睹其奇妙的次序！我不要仅止于此，更要超越一切流转无常的事物，至终抵达那恒久不变的本质，在一切变动之上，并引导与维系万物的力量，所有这一切都仰赖上帝至高灵知的美意！」@506

@506De oratione Dominica，Or．ii．；PG，vol．xliv．，p．1140B f．参De beatitudinibus，Or．ii．，p．1209A．并参De virginitate，cap．xi．；PG，vol．xlvi．，p．365C．

至此，贵勾利发觉这些崇高的念头以及看见上帝威荣的想法，显然跟旧约与基督教传统相抵触。上帝藉着摩西表示：「人见我的面不能存活」（出三十三20），「伟大的约翰」和「崇高的保罗」都赞成这一点（约一18；提前四16）。@507贵勾利为化解希腊思想和圣经教导在这一点上的冲突，于是提出下面的论证。毕竟基督曾经说过：「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上帝。」（译注：太五8）但是如果我们达不到这个看见上帝的最低标准，那这段话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主是否真的会加添给我们一些超越我们本性的东西？祂是否会用祂美妙的命令超越人类能力的极限？不，事实绝非如此。祂不会要求从创造之初就没有羽翼的被造物飞翔。@508约翰、保罗和摩西当然是清心的人。那么我们就必须认定（尽管「他们自我不这么认为），他们也必得见上帝。

@507De beatitudinibus,Or.vi.,p.1264C.

@508同前，p．1265D．

3．登山：除了天梯和灵魂的羽翼这两个古老的爱乐实象征，贵勾利还有许多新的象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登山的象征，前面已经提到过他以此表征基督徒的生命。耶稣是在一座山上发表八福，这显示出它们代表我们攀登灵恩山岭的不同阶段，也就是我们上升到上帝面前的步骤：上帝吩咐摩西登上山好到祂面前，这就成为我们灵命进升的典范，这个过程是从在山脚的洁净开始，而目的地就是山顶的神圣的「光明幽暗」，其余则以此类推。

4．箭：贵勾利认为《雅歌》里的新妇所说：「因我思爱成病」（二5），这句话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基督的「爱之箭」所伤。因此，紧接其后的那句话：「他的左手在我头下，他的右手将我抱住。」（6）一定是指「箭手」，也就是基督，又描述祂弯弓射箭的模样。但这就让整幅图像为之一变。首先是新妇被箭所伤；现在，在灵魂得到洁净又被神的爱所吸引之后，新妇她自己就成为那支箭。「因此，她说：『他的左手在我头下』，也就是要把箭瞄准箭靶。但是『他的右手将我抱住，』把我拉近祂，让我能轻盈的上升。」@509贵勾利认为这就是《雅歌》透露出的「神圣上升哲学」的真正意义。@510人的灵魂就是基督搭在弦上的箭，要射向天上的箭靶，但带着它腾空而飞的力量则是爱的（爱佳泊的＝天上的爱乐实的）渴望。

@509《雅歌注释》iv．；PG，vol．xliv．，p．852D．

@510同前，p．852C．

5．火焰：前面已经提到过火焰的比喻是爱佳泊观念的象征——逆着本性向下烧的火焰。但这是例外。一般来说，火焰是爱乐实观念的象征。只要举一个例子就足以证明：贵勾利对「谦卑的人有福了」这句话的解释。他的切入点是人性中有两股对立的势力在争权夺势，那就是向上与向下的势力，一个趋恶另一个趋善。前一个的最佳例证就是天体：它根本不会向上运动，而是会随着本身重量而加速向下坠落。第二个的最佳例证就是火焰：它的本性就是会向上延伸，而且根本不会向下运动。同样的道里也可以应用在德行上：它会逐渐往更高的境界发展。尽管在我们里面占优势的是趋恶，也就是向下的运动，但始终不变的谦卑已经证明趋善终将得到胜利。「谦卑的人有福了」是因为拒绝被激情牵引下坠的谦卑（贵勾利几乎把它跟不动心混为一谈）就是向上运动的明证。@511

@511De beatitudinibus,Or.ii.,p.1213C.

6．爱的锁链：如前所述，按照贵勾利的见解，欲望不只是牵引人类下坠的力量；它也对人类上升到上帝面前的过程有所贡献。贵勾利认为除了欲望，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们上升到与天界合一的地步。」因此，他不认为我们应该根除欲望。我们只需要洁净它并引导它向上。他曾用一条「把我们拖离尘世并来到上帝面前的锁鍊」为比喻，@512说明欲望在上升过程中的作用。如果再加上贵勾利观念中欲望（ἐπιθυμία）跟爱佳泊是同义语的看法，那么就构成了「爱的锁鍊」这个观念。尽管这不是贵勾利独创的比喻，但耐人寻味的是，在女撒的贵勾利的思想中，已经出现在蒲罗克鲁（Proclus；译注：希腊哲学家，AD410-485？）和亚略巴古的丢尼修（Dionysius the Areopagite）以及更远的中世纪思想中相当重要的象征。

@512De anima et resurrectione;PG,vol.xlvi.,p.89A.